这个冬天雪还不下。我坐在炉子旁烤着冻裂的手,屋子里弥漫着呛人的煤烟味,待久了脑袋有点晕。寒冬腊月里,即使生着炉子,屋里也还是很冷。又没有下雪,我当然不想出去。可平时总得上学,天亮就要去上早自习,晚上还有晚自习。家里离学校不到十几分钟的路程,但对那个年纪的我来说,可就太远了。
从学校里出来,一开始还有同学陪着,走着走着就剩我一个了。乡下没有路灯,有一段路人家稀少,路边长着的野草早已枯黄,再往外是一片田地,种的是冬小麦,刚刚发芽没多久。地里稀稀疏疏的立着几座坟墓。我每次路过都是飞跑着过去。冬天天黑得也快,更显得吓人。
要是不下雪,我实在不知道冬天有什么好处,再有一个月就过年了,等到开春,更不可能会下雪。我每天都期盼着哪一天下雪,可是雪始终不下,倒是下过几场雨。这天又在下雨,我望着窗外唉声叹气,做完作业,没有别的事情可做,天一黑我就躺下了。
第二天早上醒来,只觉得异常光亮,往外面一看,雪已经堆的那么厚了!穿好棉衣棉裤跑到外面,雪已经停了,路面上房顶上都铺了厚厚的一层雪。雪地上一个脚印也没有,脚踩在上面咯吱响。我不紧不慢地往学校走,快走到临近田地的那一段路时,远远看见有几个滚了很大的雪球,排成一排堆在那里。走近一看,每个雪球都圆滚滚,像是用模具倒出来的。我滚的雪球可没这样精细,总是歪歪扭扭的。不管是谁滚出来的,这人一定非常厉害!
因为还得上学,我没想太多走开了。上完晚自习,天都黑下来了,我一个人走到早上发现雪球的地方,每个雪球上现在都放上了一个小一点的雪球,也是一样的圆滚滚。最远处好像有个穿着白衣服的人,他捧着一个小雪球,想往大雪球上堆。他的眼睛似乎亮着微弱的光。我兴奋起来,大声喊,「这些雪球都是你堆的吗?」
那个人震了一下不动了,手上的小雪球掉在地上,滚了好远才停下。我也吓了,赶紧跑过去,哪有什么人。大雪球旁边立着的是一个雪人,一动也不动。是我看花了眼吗?我凑近了看,确实是雪堆的雪人没错,只是造型有点奇怪,又有手臂又有腿,盘坐在那里。不像印象里其他雪人那样,只是两个雪球堆在一起,插上两根树枝当作手臂。
我在路边捡了一根枯枝,小心地戳了戳那个奇怪的雪人,没有什么异样。我扔下树枝,正打算起身。只见那个雪人站了起来,张开双臂冲我大叫了一声,随后转身跑往麦地里跑去。吓得我一屁股坐在雪地上,等我反应过来,那个生物已经跑没影了。我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的雪,颤颤巍巍回了家。到家里也没敢跟大人说,只是早早就上了床。
早上又是很早起床,天还是微微亮。到了那段路时,又看到了昨晚的那个生物,这次我看清了,它身上覆盖着白色的毛发,体型比成年人还大。它正在堆雪球,没有注意到我,堆完最后一个,它嗷呜嗷呜地叫了半天。四周突然卷起一阵风雪,倒像是它呼唤来的,雪花聚在刚堆好的那几个雪人周围,好一会儿才散去。那个生物仔细地看着那些雪人,挨个摇了摇,小雪球都滚了下来,有几个还碎掉了。它坐在地上,又嗷嗷地叫了几声,听上去有点伤心。
我悄悄靠近他,大着胆子摸了摸它身上雪一样的毛发,又赶紧缩回手。它转过头来看到了我,好像也吓了一跳,立马站起身来,警惕地看着我。我这才看清它的头上也都覆盖着毛发,只露出两颗黑漆漆的眼睛。它身上毛发悚立,嘴里传出呜呜的声响,像是猫一样。我轻轻地说,「不用怕。」大概是察觉到我没有敌意,它又重新坐了下来。
好一会儿他才站起来,捧起附近地上一个完整的小雪球,堆在了大雪球上。它转头看我,用爪子指着雪人,又伤心似的叫了几声,像是要告诉我什么。我看着两个雪球堆成的雪人,又看看那个生物,突然想到了什么。我对他说,「你等我一下。」也不管它能不能听得懂。我飞快地跑回家,喘着粗气在炉子旁的煤堆里翻找,找好两颗差不多大的煤块揣进口袋里,也没回应父母的问话,又飞快跑出门。
它还立在原地。我把煤块从口袋里掏出来,小心地安在雪球上,又照着它眼睛的位置,略微修整了下。它在一旁看着我做完,手臂挥舞着,嘴里也叫嚷着,似乎有点兴奋。我对他说,「你再试一试。」他像是听懂了我说的,走到雪人跟前端立着,嗷呜嗷呜又啸叫了半天,似乎是有什么旋律,但我听不出来,也不觉得好听。周围的雪花又随风卷起,我使劲闭着眼睛,不敢睁开。
等到风雪散去,我才睁开眼睛,雪人已经不见了,面前多了一只混身白毛的生物。它们俩互相拍拍对方的身体,低吼了几声,大概是在打招呼。它们长得几乎一模一样,不仔细看分辨不出来。先前的那个生物走到我跟前,用爪子轻轻拍了拍我的头,低声叫了一下,语调轻柔。随后它牵着同伴的爪子,穿过麦地往野外走去。望着它们远去的背影,我大声说完「再见」,才想起来还要上学,又匆匆忙赶去学校。
周末休息的时候,我去野外找过它们,哪里都找遍了也没见到。那个冬天没再下雪,积雪也慢慢化完了。临近春节,寒意略减。刚放过寒假,我早上贪睡,总是很晚才起。有一天我从睡梦中醒来,听到母亲在大门外喊我。磨磨蹭蹭穿好衣服出来,正想埋怨喊我干嘛,就看到门边立着两个雪人,身上沾满泥土,已经看不出原本的形状,快要化了。
我走近看,其中一个雪人的眼睛是煤块,另一个则是黑色的鹅卵石,在阳光的照射下,隐隐约约泛着光。我把它们的眼睛取下来,回到屋里,藏在了柜子里的最深处。心里想着,「明年还能再见到它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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