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那片1938年的芦苇荡已经模糊,无所谓了,现在哪看不到?他总感觉芦苇在有水的地方就能长,是不科学,不过科学不科学的,对他这个从那个神秘之国归来的旅人来说,好像也是无所谓了。
那一天是春天还是秋天,还是夏天?不管了,总之就是芦苇长得最茂盛,最翠绿的时候,那就是端午节?不,空气还弥漫着烧纸的味道,他还挺喜欢这种味道,让人舒服又很清醒。
那一天,天很蓝,很高,他撑着一只小船往村里去,不为别的,这就是他的营生,或者说是整个村子的营生。船里堆着的是给唐家造房子用的沙石,当然,还有点别的——两个人和食盐。
“老乡,就到这吧,不用把我们送到那。”其中一个高个子低声说。
他没有理会他们,继续往前划,大大方方,好似是战场上肆意驰骋的大将军,在狭窄蜿蜒的芦苇荡中穿梭,惊起停在其中的白色水鸟,它们直冲着飞向天空,又被战机的轰鸣声吓得缩了回去。
涂着红圈圈的战机把天空变得灰暗了,它们咯咯地笑着,霸道地绕着芦苇荡盘旋,审视一圈后,便飞往了远处的城镇。
高个子和矮个子不说话了,缩在船里,紧张地看着对方。而他始终站在船头,愤怒又不甘。
“老乡,就到这吧,已经太麻烦你了。”高个子边说边往外掏银元。
他一直很讨厌这两个人的口音,朝他们瞪了一眼。“老子说了,把你们一定送到镇里,那肯定得送到!”
“老乡你听我说,日本人已经来了,你也不大,万一......我们这样会连累你的。”
“有没有脑子?有没有脑子?一个两个我们本地话也不会说,哪个傻子会放你们进镇?你们都是生面孔!”
“不应该把他扯进来的!王哥!”高个子激动地站起来,立刻摔倒了。
“我知道你们是干什么的,我也知道你们在干大事,人离不开盐——总之我会安全把你们送到的。”
他撑着船往前,想了想:“我叫......我也没有自己的姓,名字也是东家取的,这不算我自己的名字。”
左绕右绕绕过繁茂的芦苇荡,前方一片开阔。但与往常不同的是,水面上挤满了船只,送鱼虾的,送人的,送沙石的......全部要经过好一番的盘问,他也远远看到几个矮小的日寇凶神恶煞的样子,他倒也毫不在意,挺直了腰板,往前挤了挤。
翻译是镇上的大学究的儿子宏生,他眯着眼睛,卑躬屈膝,看见熟悉的身影挤过来,打了个招呼,他没理宏生。
“啊呀,太君,这是镇上唐家的力夫,本地人,本地人......兆和快给太君行礼呀!”
宏生急得跳脚,指了指脑袋,又解释说;“太君,他脑子不好,笨,您别跟傻子一般见识。”
为首的日寇向宏生叽里咕噜说了什么,宏生笑着应和,接着告诉他太君要进船检查。
他就让高个子和矮个子出来,宏生怀疑地打量着陌生的两人。
“他们哥两个是河对岸李二铺子上的人,我东家要把钱给他们。”
宏生用日语解释了一遍,日寇也怀疑地瞥了一眼,挥挥手,示意把这两个人押下来。他刚准备发怒,宏生又点头哈腰解释李二就住在河对面,没有问题。日寇没听他的,三个人拿着刺刀,进船检查,把包一个一个挑开,黄沙倾泻着撒了出来,他想去阻止,“哧”刺刀捅穿了他的右小腿。他真的愤怒了,冲着扑向最近的日寇,刺刀直直捅向他的腹部。
一下、两下、三下......高个子想挣脱,被矮个子制止了,宏生捂住眼睛背朝着他。人们看到他动了几下,就不动了。
“这是蔑视太君的下场!”宏生扯着嗓子向后面的船喊。
正尖村的人们只捞到一件血红的短衫,好送给他媳妇,这妇人知道了事情,抱着孩子哭了三天三夜,因为男人没了,唐家也把他们赶了出去,高个子和矮个子送了点钱,无言地消失了。
“我是看到被扔进了芦苇荡里,啊呀呀,惨的不得了。”
再后来,兆和媳妇抱着儿子投水了,声音惊得水鸟逃向了天空。
“唐总,这是这个月的报表。”贠峤战战兢兢地递给了他,“不太理想。”
“我们那边一般是提前烧纸的,可能会提前休几天。”贠峤结结巴巴地回答,哪有人请假会是这种理由啊!
唐兆和摆正了左手边的芦花,陷入了沉思,最后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那天是我的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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