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们面前的茶几上,平铺着一张皱巴巴的餐巾纸,上面扭扭捏捏地画着一个图案——两片面对面的半圆,就像把一元硬币掰成了两半儿。
图案的秘密到底是什么?在“神秘符号”的背后,究竟隐藏着怎样的事实?
我们就像两个不合格的侦探,正在绞尽脑汁探寻答案。这时,我的老婆洗了碗小番茄走了过来。
“补充点营养吧。”说完,她把小番茄搁在了我和杨超的中间。随后弯下腰,也仔细地端详起这幅图案,她若有所思了一会儿后,便摸着下巴说:“嗯……会不会是牛排?我的意思是哦~切成两半儿的牛排。”
“有这个可能性!”我们不约而同地说,语气中略带着点儿兴奋。
随即,我老婆坐在了我左边,挽着我的手臂,将一颗娇小的番茄塞进了我的口中。她看着我和杨超两个大男人像小孩儿一样握着拳头高兴的模样,不禁笑出了声。
“披萨?兄弟,不会吧……你还想到了披萨?”杨超挑着眉毛看着我。
“我的推理也是符合逻辑的嘛!”我把嘴里的小番茄咽了下去,解释道,“你妈妈不是提起过,是新潮的餐厅,注意‘新潮’这个词语。”
说罢,我把脸转向我老婆,问她:来,小笨蛋,开动你的脑袋想想,80年代那会儿,上海新潮的、又能办婚礼的时髦餐厅,会是什么菜系呢?
“原来如此。”不等我老婆回答,杨超抢话道:“那个年代,西餐厅确实很新潮,很‘洋气’啊。”
“难怪……但你为什么又否定了这个猜想呢?”我老婆好奇地问。
我和他们解释说,虽然上海的第一家披萨店是1984年开业的,但用现在时髦的话讲,就是不“出圈”。在那个以报纸和杂志作为主要信息传递的年代,“披萨”这个概念,还得到1995年,于第一家必胜客开业之后,才开始被大众广为熟知。
“还有芭贝拉!”我老婆兴奋地说,“必胜客在我小时候也感觉挺贵的!所以都去吃芭贝啦!”
“还有,萨莉亚!”我笑着说,“芭贝拉早就倒闭啦。”
杨超懵懂地看着我和我老婆,说他除了必胜客,其他两个品牌,他在国外都没听过。
我哈哈大笑起来,于是告诉杨超,萨莉亚是日本人做的意大利菜后,他的脸上泛起了些难以置信的表情。
当然,对于在海外留学、又在国外工作多年的杨超来讲,国内的高速发展,就像汹涌的海潮,前一层还没落下,后一层又堆叠了上来。仅凭他儿时稀松的记忆,根本记不全在回忆中的潮起潮落。
“所以,杨超同学,你出生于1985年,根据你妈妈的年龄推测,我认为是披萨店的概率很小。”
我用坚定的眼神看着杨超,又说:“我俩母亲的年龄相当,我问过我妈,她说她的印象中也只有必胜客开始在电视上大规模做广告后——大概是2000年以后了吧,才会想到吃披萨的事儿。话说,我妈最喜欢的是菠萝披萨。”
杨超抿着嘴,频频点头,嘴里叨念着:“哦……菠萝披萨,我的妈呀……”
“怎么会想把婚礼办在披萨店,真的很难想象……”我老婆说。
“你这95后懂个什么~”我笑道,“再说了,我不是推翻了披萨的推理嘛。”
我送他到小区门口,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对了,杨兄,这张纸放我这儿行不?说不定,我今天多看几眼上面的图案,又能有新的灵感。”
我和杨超道了别,便返回家中,取出了一个透明的文件袋,小心翼翼地把画着两个半圆的餐巾纸装了进去。
当天晚上睡觉前,我坐在床上,敲打着笔记本电脑,搜索着上海80年代末90年代初,有哪些知名的西餐馆。
虽说,两个半圆的图案确实可以推测为“切开的牛排”,但我感觉还是有些勉强……可目前,也只能先把这个选项作为突破口,总好过在原地踏步。
我的老婆洗完澡也睡了过来,她见我还在搜集资料,便问道:“杨超他妈妈,现在什么情况?”
“他妈妈得了阿尔兹海默症,现在意识已经很模糊了。”
其实,杨超昨天找到我时,我的心情先是惊讶——因为在我印象里,杨超本应在国外忙碌。
我们很久没有联系了,我只知道这位老同学常年被委派到欧洲的几个国家工作。杨超和我在小学至初中那会儿,都在同所学校读书,因为附近的小伙伴都在一个街道嘛,所以大家自小都玩得不错。
杨超有位英雄爸爸——他的父亲牺牲在98年的抗洪救灾上。
所以,邻里之间对杨超家也很是照顾,后来高中那会儿,由于拆迁的关系,年少的小伙伴们便各奔了东西。
大家这些年来更多的是在社交软件上彼此问候。而我也很意外,杨超还能记得我这老同学,并带给我这样一份委托——
当我了解到他母亲的身体情况时,我便感觉这份委托的重量些沉甸甸的,似乎包裹着杨超常年奔波在国外对母亲的愧疚,也包含着他对父亲的思念……
哦!对了,我本人和我老婆共同经营着一个私人工作室,主要业务为婚礼策划。
我希望能给到杨超母亲最好的婚礼体验,因此,我便在婚礼酒席的选址上提出了额外的想法。那便是,将婚宴办在杨超母亲心中最想举办的地方。
当我提出这个构想后,杨超便第一时间询问了她母亲,但由于阿尔兹海默症的关系,我们得到的就是那“两个半圆”和一些琐碎的描述。
两个半圆,其实范围很广,有可能是餐厅的LOGO,也有可能是某种食物的餐具,也有可能是某道菜……当然,也有可能仅仅只是来源于某个深层的记忆中的碎片……
这看起来非常“无厘头”。所以,即便这个想法是我先提出的,但杨超并不要求我们一定要实现它。
但我心里还是暗自勉励,尽可能去促成这个梦想的实现。
在我的记忆里,杨超母亲的样貌早已模糊,只有儿时,她在弄堂口温柔地喊着杨超回家吃饭的声音,仍然在我耳边轻轻地回荡。
杨超的家不算大,小两室一厅的房子没有多余的家具,简约的装修很是干净。早晨的阳光从客厅的窗户透了进来,他的母亲便坐在窗边,安静地看着街上的风景,她清瘦的身子沐浴在温柔的日光下,显得文雅而端庄。
我走过前去,和她打了声招呼。杨超母亲没有任何反应,而杨超则站在她身后,帮她梳理着黑银两色的头发。
我搜集了几家西餐厅的信息,你看。我把已经打印出来的餐厅资料给了杨超过目。
其实,很多当年有名的西餐厅早已关门,抑或改换了门头。我进行了详细的筛选,目前符合猜想的只有这两家。
但我也提出了另一个担忧:以杨超母亲的身体情况,即便真的找到了她心中的那家店,她会给我们怎样的回复以示肯定呢?
杨超也无奈地告诉我,自从画了两个半圆后,他母亲唯一的变化,则是拿着父亲的小照片发呆。我顺着杨超母亲的手,看到了一张黑白的相片攥在了她的手中。
照片中,青年时期的杨超父亲,和此时站在我面前的杨超像极了。
“我们带着你母亲一起去看店吧,说不定到了店门口,她会有些……哭?或者笑?总之某种触景生情的反应呢?”
杨超同意了我的方案,于是我俩带着杨超母亲开车前往位于外白渡桥附近的西餐厅。
前往目的地的路上有些堵,这也是我不喜欢去市中心的理由。结婚后我便住在上海的外环附近,这十年来,除了业务需要,前往市中心的次数屈指可数。
一路上,我开着车,按照导航的指示前往目的地,我的内心竟然多了一点点心虚。
杨超的母亲坐在车的后排,安静地望着高架上的大楼从身边擦肩而过。
“梁兄,当年你的婚礼我收到请柬了,但可惜,我在国外……”
“嗨~你可是随了一个大红包呢!”我说:“你心意到啦!”
想当年,我的婚礼办在了一艘船上,很时髦,游轮会在黄浦江上行驶,看尽浦江两岸的风貌;而我在甲板上单膝跪地,把钻戒戴在了我老婆的无名指上。那晚,黄浦江的浪潮化作了祝福的欢呼,两岸的霓虹为了我点亮未来的道路。直至今日,我依旧记忆犹新。
“可惜啊,游轮婚礼虽然很浪漫,可那菜真是……”我吐槽着说,“船上的婚礼不能用明火,所以菜都是凉的。”
“哈哈,重点是结婚,而不是吃菜吧。”杨超笑着说,“以前是吃饱,后来是吃好,现在……玩好就行,谁还在乎那点吃的呢~”
这时,我的脑海中生出一个小小的思辨,便问:“杨大高才生,我在帮别人策划婚礼时,总会有个疑惑,西式的婚礼,总将两人的相遇,看成是命运;而中式的婚礼则把两人的结合认为是缘分。那,命运和缘分,你说有什么区别?”
“嗯……”杨超沉默片刻:“命运,在注定中总有那么一点被动;缘分,在巧合中,总伴随着一些主动。”
兜兜转转找了好一阵的停车位,最终我们抵达了一家名为“红房子”的西餐厅。
它的门面像是老人的额头,布满了岁月的痕迹,但却难掩它的小巧和精致。在对过苏州河的映衬下,它迈过时光,留下浅浅的忧郁。
杨超耸了耸肩,无言以对。他推着轮椅,试图让他母亲更加靠近这间餐厅,以便让她想起些什么。
透过餐厅的落地窗,我看见了宝蓝色的桌布勾芡着金边,上面整齐地摆放着白色的餐盘和刀具。
一瞬间,我的大脑中竟然有个更加荒谬的猜想——那两个半圆,莫不是圆形的餐盘被打碎成两半儿的意思吧……
收起可笑的遐想,我率先走进店里,和服务员解释了我们的来由后,工作人员很是客气地邀请我们进了餐厅。
“你们想待到什么时候都可以~”得知此事的大堂经理让我们放宽心参观。
热心的服务员递给我们印有餐点图片的菜谱,我们像人工幻灯片,一页一页地在杨超母亲面前翻阅。
可遗憾的是,杨超母亲并没有给到我们任何反馈,她最多眨了眨眼,或者在嘴角流下口水。但直觉告诉我,这肯定不是她认可这家店的反应。
西餐厅的大堂经理和我们攀谈了一会儿,他说这家餐厅有30多年历史了,曾经的确举办过婚礼。但……这真的、真的非常久远了。
“现在哪儿还有把婚礼酒席放在我们这种小场地呢?”大堂经理说笑着说。
确实,现在的婚礼更像是一场文艺汇演,似乎所有的新人,都在用这场汇演向亲朋好友诉说着彼此那真爱如血的浪漫。
随后,我们尝试点了一盘西冷牛排,并在杨超母亲面前切成了两个半圆。
大堂经理加了我微信,说如果找到是哪家餐厅,一定要告诉他,他会把这个故事告诉他女儿,让她知道“浪漫”并非年轻人的专属。
回到车中,我们先开去了一家商场里,然后去了公厕,杨超需要帮他的母亲换成人尿片。
“带她出门确实不太方便。”杨超略带歉意地说,“小时候,我妈帮我换尿布,长大了,轮到我帮她换了。”
随后,我们又去往了另一家相隔不远的西餐厅,但结果也是一样——杨超的母亲毫无反应,我们一无所获。
再次回到车里,已是中午,或许是奔波的劳累所致,杨超他的心情发生了些许变化,流露出些许的失望。
“梁兄,这场补婚,到底有意义吗?”杨超说,“你看我妈妈,就算办了也不知道……”
“你可别误会,也不要生气啊。”杨超笑着说:“就算这场婚礼不办了,我还是会付给你婚礼的钱……”
“你没必要这么说!”我打断了杨超的话,“搞得好像我们只有生意上的关系一样。”
“对!我确实很想赚你的钱,好,那假如我现在就劝你不要帮你妈妈办这场婚礼,不要给一个、一个阿尔兹海默症的患者搞什么形式主义,你的心里就会好过一点?”我有些生气地说。
气氛再次沉默,我感觉自己有些反应过度,便打开车上的收音机,103.7频道正好在播放怀旧金曲。
让海潮伴我来保佑你,请别忘记我永远不变,黄色的脸……
《东方之珠》的音乐缓缓响起,缓解了我们彼此浮躁的情绪。
“现在去哪儿?”杨超问,“中午了,我请你吃个饭吧。”
伫立在东方明珠的高塔下,我才想起小时候第一次来这儿玩时的激动心情。
杨超的反应是能理解的,因为对于上海人来说,这座高塔,似乎只是城市的标志,它成为一种符号,成了一个在二维世界中的产物。
“你知道,在上海人眼里。只有外地人会来这儿……你上一回是什么时候来的?”我笑着问杨超。
我一边帮杨超推着他母亲的轮椅,一边说:“就像西安本地人如果谈恋爱的话,会去兵马俑吗?”
“至少兵马俑是著名的景点吧。”杨超笑着说,“有可能,比如说……有人交往了一个喜欢历史的女友呢?”
“好吧。”我笑了笑,说,“至少我老婆会嫌来这儿约会,有点土、有点俗。她必然会觉得我对她不够上心,又或者说,我是一个无趣的男人。”
“那下回我去问问法国的年轻人,他们会不会嫌弃去埃菲尔铁塔约会。”杨超若有所思地说。
“东方明珠广播电视塔,位于上海市浦东新区,始建于1994年,是上海的标志性建筑和旅游热门景点之一、全国首批5A级旅游景区。”我像是背诵课文一样炫耀了一番中年人的记忆,“我大学考过导游证,这可是考点~“
我顺着塔顶的方向指了指,一齐望向了东方明珠的“球体”。
高塔被大、中、小三个球状体从下到上分成了三截,而每个球体,都被一道粉红色的花纹横着“切”成了两半。
此时,我把画着两个半圆的餐巾纸也横了过来,与我们看到的东方明珠的“球体”进行了对比。
“有点儿像吧。”我对着杨超说道,“球体上面有旋转餐厅,颇为浪漫~”
“我说,兄弟,听我说。”我略带着一些严肃,拍了拍杨超的肩膀,说,“你想给你妈妈补办婚礼,这没什么错,别听他人对你指指点点,我知道你的人品。”
“你干嘛突然说这个……”杨超有些不好意思,脸上挤出了羞涩的笑容。
我带着他们往塔内走,接着说:“有些遗憾注定无法弥补,但至少,在我看来,总比什么都不做强……”
我们穿过大厅,今天来游玩的人不多,来到电梯前稍等了片刻,便向电视塔上方前去。
我带了点儿嫉妒的语气说:“我小时候经常听我妈讲——杨超又考第一啦、又给他妈妈争光啦。当然,我很不喜欢我妈总是拿我和别家的孩子做比较……诶,你知道,我们传统家庭的家长有时候总这样。”
天梯升得很快,我们转眼来到了位于球体中的“空中旋转餐厅”——这位于273米高的“食堂”。
我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新的餐巾纸,帮杨超妈妈擦拭了嘴角流出的口水,说:“但至少,你妈妈为你感到高兴、开心、为你感到骄傲。作为母亲的这份快乐从来不是假的,兄弟,你看你现在这副让人嫉妒的成功模样,你对得起任何人。”
杨超微微地点点头,悄悄地把眼睛转向了窗外,他把手握成了一个拳,抵在了鼻子下方的位置,摸摸地欣赏高空的美景。
“诶呀,我见过不少像你这么……赚得动的家伙,他们很早便把父母送到养老院了。”我苦笑道,“你还会帮你妈妈换尿布,虽然我觉得大部分时候你还是会让上门的护工干。但这不是重点,兄弟,我意思是,我也爱我妈妈,但我还是很难想象等我妈动弹不得的时候,我会照顾她到什么程度……”
“我明白,诶……不过我妈妈身体好的那会儿,总是催我结婚,在婚姻这件事儿上,她对我很不满意。”杨超吸了吸鼻子,笑了笑说。
“你说请我吃饭,那我就厚脸皮了,就这儿吧,人均300块,别说我占你便宜哈。”
我们特地挑了窗边的位置,从内向外,从高向低,欣赏这片熟悉又陌生的城市。
都市的景色恍若被岁月刻成的浮雕,慢慢地在人们的记忆中模糊。人和环境总是在相互作用,然后相互影响,最后相互变化。而等我们回过神来,便会发觉,那些熟悉的地方已被雪藏在记忆的角落里,像是一本看过的旧书,静静地立在书架的一侧。
杨超的母亲还是没有任何反应,手上依旧攥着杨超父亲的小相片。此刻,仿佛围绕着她的时间消失了,她也成了照片中的人,化作了脑海中的记忆。
意料之中吧。或许,杨超母亲的那份遗憾,永远被当成了她私密的收藏品,搁在了她记忆世界中的角落里了吧。
“我觉得这儿也不错,至少代表着上海的记忆,那可是几代人的记忆,如果我们实在找不到我妈妈心中想要的地方,那就帮她就办在这儿吧。”杨超温柔地看着他妈妈说。
“急什么呢,今天才第一天,至少我们还可以努力一周,或者两周。”
“去那儿兜兜风吧,也带阿姨去看看江景。”我指着窗外那一排万国建筑群说。
不稍片刻,我们三人来到了东方明珠的对过——外滩的“万国建筑群”。
今天,江边的风很是凉爽,我们沿着黄浦江从南往北散步,看着建筑从哥特式到巴洛克风格,像是踏着历史的年轮,走过给予岁月的沧桑、屈辱、繁荣和文明。
我笑着说他,一个上海人怎么还拍这些老掉牙的照片。而此时,我又瞥见,远处有人也正好向我们这个方向按下了快门。
转眼间,我们三人在别人的相片里,成为了风景的一部分。
或许是今天四处奔波,消耗了大量的体能,我的肚子又饿了。我看了看时间,15:45分。
我向四周望了望,诶唷,看见附近有家肯德基,我便带着开玩笑的语气回复道:“我没你有钱,就吃这哈。”
当然,我知道杨超不会介意这个玩笑,不过说起来,我还真想吃个汉堡。
很快,我们进入了这家餐厅,杨超只是要了一份鸡米花和可乐,而我要了两份巨无霸汉堡套餐——没错,我从小吃汉堡,都是点两份,这个习惯从未改变,我的老婆每次见我这样,都会说我是猪。
“阿姨,你也饿了吧。”我看见杨超妈妈盯着桌上的汉堡,两只眼睛瞪得像铜铃。
杨超摇摇头,一时不晓得他想表达“否定”还是“不知道”的意思。
然后,她把手上的汉堡掰成了两半,并将其中的一半儿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杨超的面前。
“我一个人吃不下的。”杨超的母亲看着杨超说,脸上洋溢着少女的幸福。
“我爸,是我爸!”杨超说,“我记起来了,我爸年轻那会儿瘦,别人就叫他瘦猴!”
“看!”此时,我提醒起了杨超——看桌上,两个半圆!
我急忙拿起桌上已经被掰成两半的汉堡,左手一半,右手一半,举过头顶,像是举起了冠军奖杯一样兴奋:“两个半圆,是汉堡!汉堡!我艹”
我又将汉堡轻轻地放回桌上,高兴地手舞足蹈起来,巨大的动静引来了 周围人的侧目。但此时,我早已忘乎所以,沉浸在欢乐之中。
“为什么?为什么婚宴会想到放在……肯德基?”杨超难以置信地问。
1989年,上海第一家肯德基,开在外滩的东风饭店那儿。在当年,普通的家庭要花大半个月的工资才能上那吃上一顿。
当时的肯德基提供的是小圆面包。而“两个半圆”,是小圆面包掰成两半儿的形状。
“又新潮……又贵!”我看着杨超说,“看,这是照片,那个年代有人在肯德基办过婚礼!这是真实发生过的事!”
“不、不可思议,简直!不可思议……。”杨超看向自己的母亲,只见她的母亲又紧紧拽着手中杨超父亲的相片,但双眼紧紧地盯着桌上那半个汉堡,嘴里一直在说——瘦猴子,快吃吧,以后别浪费钱吃这么贵的东西了……
“那个年代,大多数家庭都点一份套餐,分着吃!”我抓着杨超的手,肆无忌惮地庆祝起来。
杨超一时羞愧,赶紧把我摁回了座位上。但此时,我却看见,杨超的双眼早已浸满了泪水。
“兄弟,这是命运?还是缘分?”杨超的声音微微发颤着。
天气有些阴雨,眺望黄浦江,像是泛黄的黑白照片摊开在了我们的眼前。
杨超扮演着他的父亲,身穿一身复古的西装,领着他的母亲走进了外滩的一家肯德基中。
在人们热烈的掌声里,杨超让我发表“证婚人”的祝词。
我有些紧张,走向临时搭建的小高台,向着底下亲朋好友说道:“
——亲爱的各位,今天的汉堡吃到饱!不是半个,是一个整个圆,这象征着团……”
突然,不知为何我忘词了,带着微笑傻站在那儿,眼眶微微泛红,像个小孩儿般不知所措。
这时,人们再次给到我掌声,像是浦江的潮水,一浪叠着一浪,仿佛将勇气传递到了我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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