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上来说,我应该是比地球稍微小上一圈,但也没有小太多。
我并不从属于太阳系,不过在漫长的时间中,我们的星系曾有一段时间和太阳系离得特别近。
有多近呢?最近的时候,大概是比我再轻一些的星球踮踮脚就能进入太阳系的程度。
我有偷偷打量过太阳系,不过印象很一般,因为太阳系里面的行星普遍长得很无聊,一天到晚闷闷的也不吭声,太阳又大又晃眼,委实没什么好感。
月球可不是什么大玩意,他就是地球的一颗环绕卫星。初见他时,我的轨道刚好和地球的轨道靠得很近。别看他只是颗小卫星,说起话来可没脸没皮了。他一见我就硬是要和我搭话,要认识我。不过这小子嘴确实甜,他夸我纹路好看,远看颜色出挑,近看花纹别致,比地球这一水的蓝色有意思多了。
我本不想和他多嘴,但架不住那段时间他只要一转过来就总找我说话,于是我也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回他的话。
说起来这之前,我大概已经有几十亿年没开口说过话了。上一次主动开口还是因为一颗彗星,那颗彗星头发很长,喜欢唱歌,嗓门也大,我趁他离我近的时候羞涩地介绍了一下我自己,但他嗷的一嗓子就跑得没影了。我当时伤心了一小会,直到完全看不见他了才慢慢好起来。
他说他之所以叫月球,单说这个月字,是地球上的碳基生物们特意给他取的。他还说,他在地球上可受欢迎了,那群短命的碳基生物世世代代都爱着他,为他吟诗作赋,什么“举杯邀明月,对饮成三人”,关于他的文学作品可是数不胜数。
他问我叫什么名字,我说我打出生以来就从没有过名字,因为名字这东西对我们行星来说压根就不重要嘛。
他说,怎么不重要!你要是没名字,那我该怎么呼唤你呢?我想起你的时候该怎么称呼你呢?
他又说,那就叫你辰星吧,你的花纹是我见过最独特最可爱的,这名字真适合你。
行,我发誓!他说,我以月球的名义发誓,要是我不遵守诺言,就让地球上的那群碳基生物都唾弃我,再也不给我写诗!
这算哪门子惩罚?我想。不过看在他满脸严肃的份上,姑且相信了他好了。
那段时间我们聊了很多。在宇宙里漂泊的时候我总会给自己编故事,比如一颗行星,喜欢上了一个黑洞,结果被黑洞一口吃掉了;又比如一颗彗星,它一边奔跑一边计算自己剩余的生命,但因为跑得太快,脑子又没那么好使,所以消失的时候还没计算出来。
他听得很入迷,也听得很开心。你怎么会想出这么多有意思的故事?他惊叹。
因为他一直有地球,有地球上那一大片崇拜着他的碳基生命。
而我始终很孤独。我说。我一直以来就是孤零零的,没有人跟我说话,没有人给我写诗。为了防止自己疯掉,我只能自己给自己写故事。
没关系,你可以讲给我听,我们可以一起编故事,辰星和月亮的故事。他说,他的语气很温柔。
可是一旦我们的星系开始远离,我们就要分离了啊。就算你这么说,要一起讲故事肯定是不可能的啊。我使劲压抑住语气里的沮丧。
那到时候我跟你一起走,我要做辰星的卫星,这样我们就可以一起讲故事了。他说。
接下来的每天我都期待着他从地球那侧转过来的时候,期待着他的声音,他的笑容。我开始畅想,如果他真的成为了我的卫星,那我们要编什么样的故事,一定要是个宇宙级别的大长篇,要比追忆似水年华还长上好几倍,要把宇宙里所有的烂俗桥段全都写完,毕竟我们在一起有数不尽的时间。曾经我孤独得快要疯掉,现在我却幸福得快要疯掉了。
我还清晰地记得那个时刻,我的星系和太阳系就要远离到某个临界点。在那个临界点之后,月球将无法逃离引力,无法成为我的卫星。
那个时刻马上就要来临,而他缓缓从地球后面绕过来,我大声地呼唤他的名字,跟他说再不过来就来不及了,但他没有回应我,他始终背对着我,我看不见他的表情。
临界点过后,我们的距离越来越远。虽然还没有远到无法对话,但我们再也没有说过话。
有时候我会感到球体内部在疼痛,在变得冰冷。有时候我还能看到他的脸,但他脸上的表情已经很模糊了,看不清是快乐还是悲伤。他大概还在说些什么,是在对我说吗,但我已经什么都听不清楚了。
那段时间的孤独感也变得格外难熬。在短暂的快乐过后,原先已经忍耐了数十亿年的孤独变得难以忍受。那段时间我曾怀疑,我会从地心裂开,碎成好几块,变成更小的行星。不过那样也好,至少我会变成好多个我,来分担此时的我承受不了的孤独。
冷静的时候我也不是不能理解月球,毕竟有那么多碳基生物陪着他,给他写诗,崇敬他,赞美他。比起和我一起漂泊,那样他才最快乐。虽然我从不在意什么碳基生物,但对他来说大概比跟我在一起重要太多。虽然他一时冲动说要跟我在一起,但恐怕自己也是知道自己无法忍受寂寞的。
可即便如此,我还是难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我多希望自己从没靠近过太阳系,从没认识过月球。这样我还能继续给自己编故事,幻想着某一天能和一颗彗星说上话。而自从那一天之后,故事对我来说成为了一个痛点,我甚至不能想起之前写好的故事,因为一旦想起那些故事,我又会回想起给他讲这些故事是他的表情。
不过还好,随着星系的距离越远,他也离我越来越远。他终于变成了一个绕着蓝色星球转圈的小点,不仔细看都看不出来那是个卫星。
我现在会主动跟某些看起来有些意思的星球说话,即便他们大部分都还是沉默不语,不过大概是我脸皮厚了,说起话来也没脸没皮,有的时候甚至会有些话痨。
“嗨哥们!我大老远就看到你了,看你的花纹挺独特的挺可爱的,就想认识认识交个朋友。”
“害!名字这玩意可重要了,最好取一个,不然我怎么呼唤你呢是吧!”
“嗯,你问我有没有名字?我是有名字的,以前别人给我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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