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给罗伯特·索耶,他在2007年成都国际科幻·奇幻大会上对我们说:“科幻,是现实的镜子”。
汉诺威SIK项目增补设备出关预归类 【奖励300点工作点数】
法国南姆LOT2项目问题清单汇总 【奖励200点工作点数】
法国南姆LOT2项目客户例会 【奖励500点工作点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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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萦忽然意识到,目前她对结婚的所有感觉其实可以简单地归纳成一个词,“恐惧”。
这“恐惧”都能算作她的闺蜜了,每次新项目启动时都会如期而至。这是一种对于即将发生的所有糟心事按照节点依次排开的预感,凶猛又无法控制,甚至让她克服了对路边高速驶过的无人驾驶汽车的恐惧:如果一辆车能突然失控偏离方向,瞬间结束她的生命,便是最好的解脱。
这是一种最无害的问题解决办法,可以一扫她对客户、同事和供应商的不满,毕竟他们是无辜的,就像在结婚这件事情上,她的未婚夫、双方父母和婚礼策划也是无辜的一样。大家不过是想促成这件事,各有各的压力和苦衷,全世界的累也并不是她一个人在受着——尽管她现在确实觉得世界没了她肯定完蛋。
胡彦松发消息给她添堵的时候,丁萦正在全景会议室跟法国南姆公司的客户开会。会议室被从中分为晨昏两侧,丁萦身后是渐渐染上暮色的黄浦江,而客户身后是晨光缓缓退却的塞纳河,势均力敌,极具视觉冲击力,但丁萦知道都是假的,她们公司在浦东金桥,压根看不见黄浦江,而她7月底去南姆的法国总部开项目启动会时,满心以为可以一边喝咖啡一边欣赏塞纳河美景,结果只能瞅见凡尔赛西边的一个小山坳,连凡尔赛宫都看不见,两地的美丽风景都只存在于各自会议室的实时全景屏上。
塞纳河畔的惬意阳光让丁萦盘算着要么霸占会议室资源加个班,日光变化能让她与法国人的节奏匹配,说不定能督促她在法国人下班前做好报价发给他们,那么明天就能拿到他们的签字确认,明晚再加个班就能把报价邀请书发给供应商们。这样她周五就不用来公司,可以拉着彦松错峰去AVRIL把婚纱试了,然后就能从容应对老妈的周末新房视察。可彦松的消息一来,丁萦就预感计划要泡汤。
胡彦松的第一条消息是:“在吗?方便语音吗?”这条消息穿过了她的免打扰模式,被随身助理放行,说明问题严重到AI扛不住了。
丁萦匆匆回了句“在开会”,又把注意力放回客户的阐述上。公司新换了AI助理,同声传译问题不小,她得靠自己的半吊子法语帮着纠错。可彦松又接二连三发来好几条消息,条条都穿过了免打扰屏蔽,一串叮叮叮的消息提示让丁萦连着漏听了好几句。她的随身助理检测到了她的焦虑水平飙升,向服务器请求了更多算力,帮助她回忆和理解漏听的内容。彦松那边一定是出什么事了,但丁萦已无暇多想,她无奈地提高了免打扰等级,继续开会。
十五分钟后,客户的经理马蒂约做完了概述,轮到工程师菲利普陈述方案更改的细节,但菲利普还在车间处理突发状况,需要休会十分钟。
丁萦求之不得,她一面暂停会议,一面发起了跟胡彦松的语音通话。
“啊?什么迟了?我道歉迟了么?跟你说我开会呢——”
“不,改预约迟了,房屋交接预约。”他们俩在嘉定新城租了一套长租公寓,作为婚后的新家。
“不是今晚你去我远程么?怎么要改?”丁萦皱起眉头。
“突然要跟主管去成都出差,”彦松郁闷地说,“已经快到机场了。”
“客户还想再砍掉5%的人工,让我们重做人机配比方案。” 自从彦松换工作之后,类似的突发状况就没断过,“我想改个验房时间,可两周内就剩明晚一个预约名额了。”
“你助理说你明晚加班,我这不找你确认么,”胡彦松解释说,“就晚了一下下,最后一个名额也没了。”
“要不……”不,不能仅仅远程验房,“结婚养娃群”的友人跟她说,很多猫腻是远程交接看不出来的,AI管家流程又长又只会踢皮球。毕竟要在这公寓里长住,还是跟真人管家一次性看掉比较好,摆摆家具,找找手势识别盲区,排排雷。再说,毕竟是她没及时接电话,“算了,我今晚去。”加班计划泡汤。
“就今天,再拖家具都来不及搬,婚礼的事多着呢,别都拖到后面。”
“对了,”彦松这几次出差时间都不短,“周末你能回来么?”丁萦猜测老妈突然在周末杀过来名义上是帮忙,实际上还是想再考验一下未来女婿。老妈最近也焦虑得厉害,好像结婚的是她一样。
“好吧,”丁萦语气一转,“客户回来了,我去开会了。”
工程师菲利普的影像出现在会议室里,他向大家说了早安,为迟到道了歉,解释了车间里的突发状况(同事因为不相信AI而加了一堆互锁保护,导致机器人在安全区边界左右为难,最后跳起了舞),顺带赞美了一下黄浦江的风景,然后迅速切入了正题。三分钟后,丁萦意识到自己掉进了一个大坑里。
“Au revoir Alina, au revoir Yu, et bonne journée*。”邻近下午四点时,双方确认了AI生成的会议纪要,结束了会议。马蒂约和菲利普朝丁萦和她的工程师同事雷宇挥手告别。
【*注:法语,再见Alina,再见宇,祝你们有美好的一天】
“Au revoir。”未等翻译,丁萦直接回应道。今天听到的全是噩耗,根本bonne不了journée。她结束了远程会议,一半的会议室消失了,马蒂约、菲利普连带他们背后晨光下的塞纳河风景变成了一面黑色哑光幕墙,丁萦脸上的笑容也随着塞纳河上的阳光一起消失了。
“我就猜到这个项目有坑,他们休个假回来就想出了这么多法子来折磨我们……”7月项目启动会议结束后,整个法国团队就开始陆续休假,丁萦发出的所有邮件都石沉大海,结果不出所料,9月份法国人浪回来之后就开始频频扔炸弹。“你多久能把安全方案更新好?”她问身边的工程师雷宇。
“我再申请两个AI工程师给你,明天下午法国人上班前给我,OK么?”
“下午15点前,不能再晚了,”丁萦不喜欢给别人施压,但她在汉诺威有过太多教训,“申请我提交了,等老李审批完,AI到手就快点开始,”丁萦瞄了一眼申请表里的成本预测,项目刚启动,AI预算就有要超的趋势,不知道她的主管李长召会怎么想。
雷宇离开后,丁萦倒进扶手椅里,仰面朝天,双手疯狂地在脑门上揉搓了近一分钟。疲惫稍微缓解之后,她将工作和生活上的安排依次捋了捋:报价更新她今天是给不出来了,法国客户提出的是一个大变动,再怎么急也得按流程来,她得向主管报个警,供应商国庆节前是敲定不了了。这事要是再拖下去,不知道主管还会不会批她的婚假。想到这里,她又疯狂地搓了一阵脑门,搓得双手发麻。算了,不想了,今天正常下班,回家好好吃一顿准备迎接狂风暴雨。
随身助理检测到她意识里的关键词,又提醒了她晚上要交接新房的事情,丁萦爆了一声粗口。她无奈地将新房地址转发给班车助理,得到了今天要搭乘的班车号,班车路线已为她专门优化,终点站延长到了嘉定新城她新家的楼下。从浦东折腾到嘉定再回浦东,今晚彻底废了,她叹气之时忽然觉察到右手上的异样,低头一看——不由得又爆了一句粗口——指间缠着几根掉落的头发。
班车到达新家所在小区的门口时,丁萦已经在“结婚养娃群”里已婚友人们的训练下成了半个验房专家,她给自己的随身助理加载了一个可以强化vLens隐形眼镜屏识别和助理指环气体检测的验房应用,从最近的家具市场租借了一个全息投影棒,然后跟两位参谋——刚落地成都的胡彦松和老妈开启了远程分享,当然,是在不同的对话频道。
管家小王已经在楼门口等得不耐烦了,当丁萦告诉他还得在楼下等一个无人机快递的时候,小王眼里的火都能喷出来,“我哪有时间陪你等这个哟!楼上等不行么?申请个临时权限,无人机就能送上楼。”
丁萦说她试过了,不行。小王说肯定是她操作有问题,随即接管了丁萦vLens上的小区物业界面,像教小学生一样一句一顿地教她如何申请15楼的无人机收货坪权限。
结果小王也同样碰了壁。未等丁萦表示同情,此人已经思路清奇地把所有问题怪罪在了丁萦头上。他没好气地说整个智寓的上海管家组就只有四口活人,他今天已经在嘉定和青浦跑了十五家,明明他们家AI验房那么好用,为什么像丁萦这种人非得跟他这个大活人过不去。
丁萦此时已歉意全无,她任小王在耳边连珠炮般地吐槽抱怨,把全部注意力集中在了快递送货图上。
终于,一个黑点窜出林立的住宅楼,vLens立刻将其标记为丁萦的快递,并引导着无人机向她减速靠近,缓缓悬停在她手边。丁萦解锁了挂钩,取下一个长条形包裹,对情绪终于稳定下来的小王说了句,上楼吧。
得到两人的授权后,1502的房门打开了,丁萦轻轻嗅了嗅,比她正在住的公寓更有家的味道。她带着正共享视觉的老妈和彦松在房间里兜了一圈,一边走一边大幅度挥动戴着助理指环的那只手,检测有害气体成分。
“房子还是有点小,”老妈在频道里抱怨说,“你们有孩子的话这房子就住不下了。”
丁萦按捺住了跟老妈说“五年内我哪来时间生孩子”的冲动,转而问另一个频道里的彦松,“你觉得怎么样?”
“什么都是‘不错’,”丁萦没好气地说,“不行,不能这么便宜你,远程接过来。”
胡彦松的影像出现在了丁萦和小王的vLens镜片里。
“哟,哥也在呀,”小王殷勤地说,之前那副趾高气扬的态度顷刻间无影无踪。
丁萦的眉毛简直能挑出额头。“结婚养娃群”的姐妹们不幸言中,管家的抵触情绪是针对她的。她苦笑不得地将自己搜集的待检查事项共享给胡彦松,让他来负责提问。
“好的,没问题,”小王依然十分殷勤,“提醒您一下,没签约之前,AI管家只有半小时试用时间。”
一阵轻柔的海浪声从她前方袭来,然后撞击在她身后的墙壁上,这是安装在房间各处的蜂群音响传来的AI激活提示音。AI管家自称小智,丁萦让它讲个笑话,她自己则在房间里来回走动。这是“结婚养娃群”里一个友人的经验,他们家的蜂群音响定位跟踪有问题,在家里总感觉有个背后灵在耳后说话,特别瘆人。
“等等,”丁萦打断他,洪亮地对房间说,“小智,我想吃人肉生煎。”
“别担心,测试而已,”丁萦对小王说,“AI部门的同事教的,从回复里面可以判断它是不是人工智障。”
“长见识了,”小王松了口气,“所以它还够聪明吧?”
“图灵强度过3了吧,不算太智障,”丁萦随口一说,她并不太了解同事们挂在嘴边的图灵强度,同事的原话是“只要不激活烹饪模式、打电话给精神病院或者报警,说明它还是拎得清的。”
丁萦不知这句是恭维还是讽刺,她礼貌性地笑了笑,然后拆开了手上拿的长条形包裹,取出其中的全息投影棒,与管家小智同步。
“这根棒子我晓得,”小王说,“你们现在验房子的人手一根,这扫扫那扫扫,其实没必要的。”
丁萦没有接话,她从自己和胡彦松的公共存储空间里找到已确认的家具信息,共享给了投影棒,然后将投影的光照设定在07:00am,开始投影。在汉诺威工厂的时候,有人教过丁萦怎么用这个,不过她当时摸过的可是工业级手持全息投影仪,如今这个家用投影棒最多算个玩具。她手持投影棒缓步穿过客厅、厨房、卧室和卫生间,扇形投影区覆盖之处,室内的灯光被早晨七点的晨光取代,与胡彦松一起挑选的家具也在投影下显现,填补起空荡荡的房间。
老妈表扬了他们选家具的品味,还选了几件让丁萦帮她加入收藏,好转发给另一个要结婚的远房表妹。转到厨房时,胡彦松对晨光下熠熠生辉的厨具赞不绝口,说“以后做早饭都是一种享受。”
前提是你爬得起来,丁萦把这句咽了回去。胡彦松是那种公司10点上班,他要睡到9点37的人,有时候他周末来丁萦家,也是睡到十一二点才起。而丁萦呢,自从升职为项目经理之后跟懒觉说拜拜了,每天六点半准时睁眼,脑子里自动开始罗列工作的待办事项,根本睡不了回笼觉,她索性开始自己做早饭,跑个步,洗完澡后步行去公司。不过要是下个月搬到嘉定来,原本做饭跑步的时间全得耗在路上了,丁萦突然有些不爽。
“下一项……”胡彦松看着列表,“看看动作传感器的覆盖。”
动作传感器用来识别她在房间里的动作手势,“结婚养娃群”里大家达成的共识是这个覆盖得仔细检查,在厨房打响指点不着火,或者在客厅打游戏换不了弹夹都是小事,猫呀狗呀有危险动作时AI管家不能及时喝止才是大事,更别提孩子了。在群友的指导下,丁萦找到了房屋租赁合同附件里的动作传感器分布图,将图纸信息导入了投影棒,传感器的感应区以橙色半透明锥体呈现在投影中。看上去,房子基本被传感器覆盖到了。
“还没完呢,”丁萦给投影棒加载了群友发给她的一个视觉插件,与家具干涉的感应盲区会改变颜色。果不其然,加载成功的一瞬间,客厅里多出了一个扎眼的红色锥体,电视屏对面的几个传感器与沙发的影像干涉了,这是一个识别盲区。
“这个我们到时候会附送几个吸附式传感器,贴在沙发扶手上就可以了,”见多识广的管家小王连忙陪笑说,“放心,传感器是透明的,不影响沙发美观。”
丁萦知道这个时候不能流露任何表情,她拿着投影棒转移到厨房,又发现了两个感应器盲区。
“嗨,这地方你够不到的,”小王走到红色盲区边上,将腿伸到冰箱和橱柜投影的缝隙旁做参照,“你看,这个缝还没有我腿宽。”
“那小孩呢?我们是打算今年要小孩的,这个缝小孩脑袋进得去,还是蛮危险,”丁萦扯谎道。
“哈?”胡彦松在他的频道里发出了惊呼,“今年要孩子?有这计划么?”
“我质疑他而已,你别添乱,”丁萦嗔道,有时候她真希望彦松能有她老妈一半的情商。老妈此时正在另一个频道里附和,是啊是啊,就算你们不要小孩,我这细胳膊细腿的来了也不安全。
见小王还在支吾,丁萦打断说,“就两个传感器的事,少打次车多坐次地铁就有了,再说又不是你掏。”
“好吧,好吧,”小王说,“今天见的十五户里面没一个有你这么能说会道的。”
沾了胡彦松的光,她居然也被管家恭维了。丁萦笑了笑没有接话,转身走进卧室。
谁想卧室埋着一颗“大雷”,近一半的空间都处在感应盲区。
丁萦抱着双臂一边等待着,一边酝酿着如何反击管家的狡辩。房屋的家具布局图彦松早就发给过装修公司,任何一个没有视力问题的设计师都不会把传感器安在衣柜正后方。
两人排查了半天,发现问题不在小王身上,也不再丁萦身上,是作为第三方的家具供应商进行了产品升级,已经停产的那款衣柜要矮一截,刚刚能露出传感器,而升级后的新款衣柜自称能给使用者带来更完美的试衣体验,却正好把传感器挡得严严实实。私人频道里,胡彦松戳了戳丁萦,说他好像知道这个事情,当时随手更新了一下图纸,忘了跟大家说。丁萦心里的火噌地就上来了,但她如今只能继续板着脸,希望管家不要发现问题。但小王偏偏在此时眼前一亮,说不对啊,床的位置也有变动,你们是不是更新图纸后没有提供新版数据啊?
要是换做去汉诺威之前的那个丁萦,一定会说,哎呀,是我男朋友手欠随手更新了图纸又没跟大家说,给你添麻烦了,没事,问题不在你,我们自己解决就行了。而此时的丁萦虽然已经在私人频道骂了胡彦松一个狗血淋头,但还是跟小王打起了马虎眼,说:“这个我不清楚,我觉得问题不在我们租户这边,你们还是跟家具供应商讨论怎么解决这个问题吧。”
“后来呢?”回浦东的9号线上,“结婚养娃群”群友闺蜜兼同事滕飞在私人频道里问道。
“他们两家协商解决,改传感器方案还是改家具他们自己商量,我们签了个预授权合同,等他们改好了再远程验收一次,没问题了就转正式合同。”
“哼,我亲自去还比不上彦松远程有威慑力。”丁萦没好气地说。
“我猜猜,这孙子是不是把你当智障,还特别不耐烦,然后胡彦松一出现,秒怂。”
“真的!秒怂!”丁萦赞同地说,“彦松问什么他答什么。但他问的那些问题唉……好想捏死他……”
“你是不知道,他今天各种给对方助攻,要是他在我身边,已经死了七八回了。”
“有些日子了,”丁萦承认道。这一阵子要么她忙要么胡彦松出差,三周里就一起吃了两次饭,结婚计划提上日程之后,生理需求却反而降级排在了待办事项的末尾。
“结了婚的女人都这么八卦的么?”丁萦怼了回去。去年朋友们年末聚会的时候,新婚的滕飞和她老公拖着个一人长的大箱子来作为抽奖礼物,抽奖时被当时跟胡彦松分手三个月的丁萦抽到了。在滕飞幸灾乐祸地起哄和众人的怂恿下,丁萦打开了箱子。不出所料,箱子里是爱若斯公司新款的 “爱若Ω”。在这之前,她对于性爱机器人的了解仅限于新闻报道和公司仿生部的八卦,可转眼间就要带一个回家,这个节奏快得让她有些头晕。但想到分手时胡彦松的那副嘴脸,丁萦咬了咬牙,决定不能再为个男人委屈自己了。
2045年的第一天,丁萦是在心脏怦怦直跳、面部潮红地阅读使用说明书中度过的,而终于下决心激活箱子里蜷缩的裸男并完成初始化设置已经是第二天凌晨的事情了。第二天中午醒来时,丁萦想起那天居然是为了气胡彦松才接受这个爱若,真是太看得起胡彦松了。她早该有这么一个随时都硬得起来,结束了就温驯地像只绵羊,不在床上翻身和打呼噜的伴侣。
但她使用爱若的时间并不长,收到爱若没几天,她就被派往汉诺威出差,3月初回到家时,看到沙发上扔着的男性衣物,差点以为家里进了贼。而之后不久,胡彦松就跟她恢复了联系,相比之下爱若提供的精神抚慰远没有它的生理抚慰技艺高超。随着跟胡彦松的关系回暖,丁萦开始盘算起什么时候处理掉这个麻烦。用她之前在年末聚会婉拒这份礼物时的话来说就是,她家太小了,藏不了男人。
某天晚上,胡彦松突然暗示明天想来过夜,丁萦连忙拨通了爱若斯的紧急回收电话,谁想半夜回收只有人工,还需要多支付60%的费用。上门回收的是一男一女,衣着朴素(不是爱若斯公司扎眼的桃红色),而且非常通情达理地全程板着脸,男回收员更是一句话不说,在她家门口用塑料袋搭了一个小水池,然后让爱若站在其中,开启了运输模式。爱若突然“大汗淋漓”,无色的配重液从它过分张开的毛孔流出,顺着他的躯体流进了塑料袋里,爱若丰满的肌肉渐渐干瘪下去。女回收员则面无表情地问她了一些使用细节,并问她是否使用过(或是否知道其他人使用过)爱若的某些腔体,因为他们需要重点清洁。丁萦带着被刷新的三观如实交代。与此同时,男回收员换上了另一个塑料袋,将枯瘦如柴的爱若装了进去,并把一筒黄色的液体灌入了塑料袋。丁萦的“前男友”此时如同福尔马林里浸泡的小白鼠。
“这是做生物信息擦除,”女回收员向一脸震惊的丁萦解释说,“里面的溶液能把你留在它身上的DNA降解成核苷酸,还能破坏指纹油脂。你不放心的话可以拿这个扫一下。”女回收员掏出一把3D扫描仪,切换到“生物信息保护模式”后递给了她,“没降解掉的DNA会发出绿色荧光,指纹则是接近白色的荧光。”
丁萦象征性地上下扫了扫,光照下的躯壳只是从暗乎乎的黄色变成了暗乎乎的绿色,没见着什么荧光。
“觉得没问题的话,麻烦您签下这两份文件,”女回收员接过丁萦递回的扫描仪,然后近场传给她一份回收检验报告和一份隐私信息擦除确认单,“您放心,生物信息已经全部擦除,记忆信息会根据你的选择而立刻进行本地擦除或者连同云端信息一并擦除。”
“好的,回收款项会以积分形式返还至您在爱若斯的账户,大概需要2-3个工作日,如果您需要返还成现金,还额外需要3-5个工作日。很高兴为您服务,希望您在未来继续选择爱若斯的产品,”两位回收员第一次露出了职业性微笑,男回收员像拎文件一样拎起塞着她“前男友”的长条手提箱,转身出房门,按下了电梯按钮。这是丁萦最后一次见到她的爱若。
她原本以为会就此忘了它,但两天后,当周六的凌晨她忘记屏蔽听觉,被胡彦松的呼噜声吵醒时,突然后悔自己没有保留在爱若斯的云端备份,毕竟那个爱若她也是费心调教过近一个月的。对爱若一个月的调教可比对胡彦松四年的调教立竿见影得多。
如今,在丁萦最需要解决生理需求的时候,彦松不在,爱若也没有。她突然有个大胆的想法:要是胡彦松再这么出差,她就考虑拿她爱若斯账户里还没换成现金的积分再买一个爱若回来。这次的动机不是气他,而是促进夫妻和睦,再这么火气满满地数落彦松,估计这婚也长久不了,再说新房子大了,藏下个把男人还是有可行性的。
这个想法在她的脑海里酝酿了很久,从9号线出站一直酝酿到16楼她家门口,直到邻居爷叔的抱怨打断了她的思绪。爷叔告诉她16楼的无人机停机坪今天早上十点来了一个快递,体积特别大,停机坪都满了,搞得他今天所有快递都是去17楼收的。丁萦说不会吧,她今天没有收到任何快递上门的提示,没等她来得及问胡彦松,爷叔就说,快递箱子上写的1603,不会错的。
丁萦诧异地打开无人机停机坪,果不其然,快递箱子没有具体署名,只写着她家门牌号1603。而箱子的尺寸,让她想起了刚才心里的构思,难不成是爱若斯公司可以非法读取意识,察觉了她内心的想法。她怀着忐忑的心情拒绝了邻居的帮助,然后用停机坪上的自适应托盘将纸箱运回了家中。
她打开纸箱,果不其然,里面是爱若斯公司的桃红色包装,不过已经有些破损了。她掀开包装盖,一股熟悉的香味迎面扑来,里面盛放的躯体更是出乎她预料,是个女性的躯体。这……是谁的恶作剧吧?她元旦抽到的那个爱若,其实就是滕飞的闺蜜恶作剧送给滕飞两口子的新婚礼物。但谁会寄一个开过封的爱若来?又不卫生又不礼貌。难不成是胡彦松的爱若寄错了地方?丁萦觉得这个猜测可能性很大,这家伙藏得够深的啊,她倒是要看看未婚夫喜欢什么类型的爱若,想到这里,她猛地一抬,将整个爱若抬出了包装盒。女性的躯体比她想象中要轻,咦?突然又更轻了。她这才注意到爱若的异样,爱若的头并没有跟躯体连接,随着她的猛力一抬,爱若的头从身体上掉落下来,滚到了地板上。
丁萦自己的头颅正无神而空洞地注视着她,面容惊惧地扭曲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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