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去接妈妈手术出院回家,这是她近两年来的第三次手术,这次治疗也算是完成了阶段性的目标。
和医生病友告别,打包完物品后,已经接近傍晚时分,碰上饭点这会医院的电梯格外拥挤,我们只能在病区外的候梯厅耐心等候。记得是我还在读初中时,我的妈妈就被确诊患上类风湿性关节炎,这十多年来,几乎每天都会听到她被疾病折磨发出的痛苦叫声。我从最初的感同身受,到现在的习以为常,看起来好像已经习惯了在这个长期与病魔抗争的家庭环境中生活;但昨天的一件事让我突然意识到,这种长期与痛苦相伴的生活并没有让我习惯痛苦,相反它好像让我对于痛苦的感知能力提高了不少。
从医院开车回来的路上了解到,她的隔壁床病人,是一位比我还要小5岁的年轻姑娘,6岁确诊类风湿,亲生父母离了婚后也都非常的不负责任,都没有再管她,只有姑姑实在不忍心,十多年来一直照顾着她。姑娘这次过来做关节置换手术,姑姑因为实在抽不开时间陪伴,只能请一位医院护工帮忙照顾,可是这个护工却在姑娘做完手术最需要人的时候开小差不知道跑去哪偷懒了;她从麻醉状态刚醒过来被推回病房的时候,因为强烈的药物反应不停地呕吐,还是管床护士一点点给她接住、擦拭,避免呕吐物反灌堵塞气管,直到我们清理完物品准备回家了,都没看到她的护工回来。
晚高峰时段被堵在主干道的红绿灯路口,我的脑袋里不停地想象着那个姑娘这十几年来所经历的一切:刚确诊时的懵懂困惑、发病时的疼痛难忍、半夜睡着被疼醒时的痛苦,以及最可怕的,是这十几年来看着自己的身体被疾病一点点侵蚀,直至完全失去行动能力,却一点办法都没有,那种无力的绝望感,如果是十年前的我,可能在听到这个女孩的故事时,只会像是在看一部纪录片一样,在特定情节处对当事人产生一点同情;但经历过同样事情发生在至亲身上的我,甚至能够想象到她病情发作时的每个疼痛细节,听到她的关节因为软组织被完全破坏,骨骼转动时直接接触摩擦发出的咔嗒声,以及同时伴随的痛苦哀嚎。我了解这些细节,但我真的不愿再去回想,不愿再去记起那些痛苦。
晚高峰的主干道格外的堵,连续两个路口都被大量车流塞满,等红绿灯的无聊时刻,我又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这位小姑娘的遭遇,重病之后又被亲生父母抛弃,连续两次的重大打击,我不知道她是怎么样坚持过来的,但或许我也能够大概想象,因为就在我妈被确诊的早几年时间,我的外婆也被确诊了类风湿关节炎,她才是我们家里第一个重症病人。说来也奇怪,类风湿这种疾病最骇人的地方不是在于它发病时的痛苦,而是这种疾病目前完全没有办法医治,所有的治疗手段都只是延缓病情的加重。就好像恐怖电影里表现的一样,你躺在手术台上,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身体被施暴者一点点破坏掉,你却毫无还手之力,甚至直至完全丧失正常的行动能力,都不知道应该怎么样去还击;而且这种恐惧感并不只存在于一瞬间,而是以年为单位计算的长期感受,从最初的恐惧发展到最后的绝望麻木,患者与患者家属的神经十数年都被浸润在这种氛围之中,也都早已疲惫不堪。所以再次想起那位小姑娘时我也大概能体会,无所谓坚持不坚持,这样努力地活着,只是在抗争无果之后,能够凭借自己意志守住的唯一尊严了吧。
熬过两个堵车严重的路口之后,是一段较为通顺的路段,可以放松踩油门的畅快感还真是令人舒心,只是并没有持续太久,就又在一个红灯前停了下来;坐在后座的外公,又开始了他对于社会时事的尖锐点评,早已听厌的我望着路口的红灯,又想起了几年前他被确诊肺癌的那会。因为外婆和母亲常年患病需要人帮忙照顾,我从初中时就和外公外婆见面非常多了,记得那时外公就是每天四五根烟,做家务、看电视、看报纸都在抽,几乎烟不离手,现在想来应该也是他患上肺癌的主要原因了;不过好在他也算是及时止损,确诊后就完全戒了烟,直到现在,癌症一直都控制的不错,最近几次复查甚至都在慢慢缩小,如果不是去年刚放开时那一波情况,可能他身体现在还要更好一点。
还记得去年放开后,身边大量的亲友先后中招,我们家也没能幸免,特别是当时还在一家设计院上班的我还被拖欠了两个多月的工资没有发放,一边是工作收入问题亟待解决,一边又是家中老人肺部严重感染,已经在死亡线上徘徊,当时的我可能是第一次切身体会到绝望是什么样的感受。因为家里也有两位生活不能自理的病人需要照顾,我和我的父亲只能在医院家里两头换班,勉强维持着整个家庭的平衡。好在情况慢慢有了好转,老人病情一天天恢复,远在广东的亲属们也都连夜赶回来帮忙照顾,算是有惊无险地度过了这个大难关,赶在农历新年的前一天回家团聚了,回想起来这可能是我至今印象最深刻的一个新年吧。
就像从医院到家前的这段路,好不容易熬过拥堵之后依然还会有几个红灯需要等待一样,今年开年后又经历了好几次家人突发疾病,半夜凌晨叫120紧急送医的情况,不过好在也都有惊无险,一次次挺过来了;同时也因为地产行业的整体下行行情,让我连续两年都碰上了无休止疯狂加班和被公司拖欠工资的情形,考虑到家中实际境况也需要人手,权衡再三后还是暂时离开了设计院公司,先专心在家照顾病人,至于未来路上还会不会碰到红灯拥堵,没人能控制,也没人能够知道,自己能做的可能也只有握紧方向盘,尽量平稳地往前行驶了,“以后的拥堵就留给以后的我吧。”正这样思考着的时候,我已经把车停好在了地库车位上;完成了陪外公复查开药并送回家的任务,我也推着坐轮椅刚出院的妈妈回到了我们自己的家,到家安顿好病人、收拾好物品后,坐在电脑前打开机器,看着网页里喜爱赛事的回放录像,我慢慢回过神来,原来刚刚那么堵的主干道,最后也还是能走过来的啊!
最近几个月除了在设计自家新房子的同时,也接了个朋友家翻新的单子,也算是失业以来做的头两个独立设计方案,目前也都已在工程进行中,期待接下来这小半年能一切顺利,家里老人也都能平平安安,这两年真的很难,只希望尽量不要再难上加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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