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朱利安·基尔曼( JULIAN.KILMAN )
啊,没错,尊敬的先生,既然您问了, 关于黑吉恩(Black Jean)最终消失下落的猜测确实是数不胜数。
他是个法裔加拿大人,身材瘦高——光脚都有六英尺五寸;他那双眼睛又小又密,漆黑如夜;嘴上留着一把又长又细的小胡子,像垂下的藤蔓一般;全身长满了毛发,和他养的两只熊一样。他就这样飘然的来到了北方,我猜,他是凭借着让熊相互搏斗来艰难维的持生计。在威廉国王旅馆那里,常常能看到他一杯接一杯地喝威士忌,还把酒递给他的熊。是的,他引起了我们这些孩子们的极大兴趣。
随着时间推移,这个法裔加拿大人和他那些奇特的动物们变得越发平淡无奇。然后,突然间——请您原谅我的直言不讳——来了一个美国佬,他说如果能弄到生石灰做灰浆,他就能在摩根湾建一个风车。
黑吉恩说他知道如何制作石灰,只要给他时间,他就能烧制窑。于是,法裔加拿大人就动手建了你们现在看到的石灰窑。
那时,我还只是个小家伙,亲眼目睹了黑琴后来建小屋的过程。我常常躲起来观察他和他的熊,看他们像人类一样一起工作。他们一直默契地合作,还有个长相丑陋的女人也加入了他们。他们一起建造了小屋,他的熊承担了大部分的重活。
石灰窑选址的地方就在那座小屋旁边——就在那片树丛那边……不,不是那个方向——再往右边,大约半英里的地方——那个地方叫做“分岭”(Split Hill),因为那里的岩石上有一个深深的裂缝,那是某次地震造成的。法裔加拿大人就在那裂缝的对面建起了他的小屋,尽管他的那位女伴因为熊在小屋里睡觉而经常与他争吵,他还是在屋子的地板上做了个活板门,下面嵌了一根小木棍,这样他的熊就可以从下面爬上爬下。
你们可以亲自看到,那个石灰窑是个坑炉,它在山坡上. 石灰石从顶部加入,燃料从底部加入。它的运作原理就像一个巨大的烟囱,当黑琴一点燃火焰,火势就会窜出石缝,将石头烧制得通红。火焰在一英里外都可见。
我不知道那晚上是谁先动的手,但有人说那个美国佬骂黑琴是该死的法国青蛙,然后就打了起来;当天下午,那个法裔加拿大人带着他的熊回到了酒馆,他们三个都醉醺醺的。黑吉恩常常给大熊戴上口套,但他可以使劲抬起熊的头,然后往喉咙里灌威士忌。他们喝得很醉,然后有人挑衅黑吉恩,叫他和戴上口套的熊摔跤。
在旅馆前面,一颗巨大的树显得威武挺拔,旁边是一个破旧的水泵,上面附着一个厚实的铁把手。在树下,黑吉恩和那只熊展开了一场生死搏斗。他们缠绕在一起,拼命争斗,彼此抓挠,嘴里吐着咒骂,直到他们都气喘吁吁,力竭无力。
那一天,大熊比以往更加凶猛,激怒了吉恩。黑吉恩的应对策略通常是在陷入困境时猛踢熊的肚子。但这一次,他的反应更加狠厉,开始用脚踢击熊。
突然间,我们听到了衣物被撕裂的声音。熊伸出了锋利如剃刀的爪子,撕裂了黑琴的衣物,鲜血顿时飞溅。黑琴挣脱开来,眼中燃烧着怒火,牙齿咬得咯吱作响。他迅猛地抓住了身边的匕首,扑向那只熊,毫不犹豫地将刀子刺向它的眼睛,狠狠地扭动。熊发出人类般的尖叫声,眼球从眼窝里弹了出来,在熊的下颌旁边晃动。我永远无法忘记那凄厉的尖叫声,也无法忘记当熊试图反击时,我父亲抱起我,匆忙躲到树后的情景。但是,那只动物几乎被戳瞎了,黑吉恩趁机从水泵上抽出大铁把手;然后,他将它当作轻如羽毛的东西,狠狠地击打在熊的头部。熊晕了过去。
接着,我父亲对他说:“有一天,那只熊会害死你的,吉恩。”
“胡说八道!你真觉得会那样吗?”他嘲笑道。“也许我会杀了她,嗯?”
我们的房子就在黑吉恩住的地方旁边,就在那个早晨,我们听到了在山间回响的声音。我虽然还是个小孩,但灵活敏捷,当我走向黑吉恩的小屋时,我比我父亲走的更快。我看到那位法裔加拿大人独自倚在一根树桩上,鲜血从他脸上流下。
“天哪,先生!”他嘟囔着,在我父亲走过来时说:“她把我的眼睛抓瞎了。”
“那只该死的熊,” 黑吉恩说。“它径直走过来,用它的脚踩在我的眼睛上。”
我帮父亲把他抬进屋子里——他一个人扛不动——就在我们进屋的时候,传来了一阵咆哮声和嘶吼声,大熊从树桩上滑下来,回到了它的巢穴。
我们四处寻找那个女人,希望得到她的帮助,但是我们找不到她,这是我们第一次知道她已经离开了黑琴。
这位法裔加拿大人的眼睛花了两三个月才治好,然后他来我们家拿了些东西遮住空眼窝。于是,父亲用铜锤锤出了一个直径大约是银元两倍的圆形铜片,并在对面钻了一个孔,用皮绳将其固定。从那时起,黑吉恩总是戴着它。他似乎为这块铜片感到自豪,因为他经常把它擦得光亮夺目,就像在其他阳光明媚的日子里一样。
那年秋天,定居者们在这个地区开办了第一所学校,并从“美国”请来了一位女教师。
我必须告诉你们关于那位教师的事情。她是一个苗条的女人,你会觉得她仿佛随风而逝。有人说她很漂亮,也有人说她不漂亮。如果不是她的眼睛那么黑,我或许会说她漂亮——在这附近,你不会见到很多黑眼睛的人——或许有褐色的,有蓝色的,有灰色的,但没有黑色的。事实上,在这附近只有两个人有那样黑眼睛:黑吉恩和那位娇小的女教师。
嗯,她来了。来了不到一个月,人们就注意到黑吉恩开始更频繁的地来到镇上。而且,更令人惊讶的是,他开始在学校附近等她,带着他的熊。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了下去。据说一开始她根本没理会吉恩,但我不太确定,因为那时我还是个孩子。但是随着时间推移,谣言传开了,我也听说了。我记得有一天放学后,我们都去看那些熊,而女教师也跟着来了。
“美丽的淑女,”他说,“你拥有如此深邃的眼睛,黑得就像水虫的背部。”
教师微笑着说了些我听不懂的话。那一定是某种古老的语言。我以前从未见过这样的场景,一个法裔加拿大人在女人面前如此殷勤,而黑吉恩的举止对我来说是极为新奇的。这是个高大的人,竟然在那里鞠躬作揖,还一直拿着帽子。我们男孩看了都笑了——他竟然一直拿着帽子。
总之,那位法裔加拿大人正在追求那位女教师。当然,大家都在议论纷纷,说这真是太可恶了,说她没有足够的智慧看清楚吉恩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有人应该告诉她。
我后来常常想,如果有人向那位女教师传达了关于黑吉恩的传闻,结果会怎样。我知道我从未敢这样做,因为,尽管不知道为什么,我害怕她。我猜可能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其他人也不敢。
毫无疑问,她在鼓励吉恩。她似乎一点都不反感他的关注,我至今还能想起看见他们的画面:她,如此的娇小、漂亮,穿着白色的连衣裙,而黑吉恩则在那里,身上脏兮兮的,与她形成鲜明的对比,但又高大挺拔,比她高出一个头。在日暮时分,他们形成了一副诡异而不寻常的画面,仿佛是一位小仙女与一只黑暗中的神秘巨兽相依相偎。
吉恩一直来,人们继续议论纷纷,最终有人说他们一起去了分岭。
有一天,我也开始明白了。那是她在惩罚一些学生。三个学生站在她面前,她用一把结实的尺子抽打着他们伸出的手。站在我前面的是本·安格。他我们中个子最小的,像叶子一样颤抖。
她第一下抽打到他的手上,肯定留下了一个淤块,因为他嗫嚅了一声。她再次抽打,他合上了手指。这时,她拿起他桌子上一直在削木头的小刀,撬开他的手指直到鲜血涌出。
我坐在那里,看着她做这些事情时的脸。那脸上带着女魔鬼般的表情。我没对我家里的人说这事,但是当下周传来消息说我们将有一位新的老师时,我并不感到惊讶——那位瘦小的老师已经跟黑琴去住了。
嗯,后来有更多的议论,有人议论着把这两人赶出去。但什么都没做,一个月后的一个傍晚,有人在我们家门口敲响了门,这位法裔加拿大人拖着女教师进来了。
“那该死的熊,”黑琴咆哮着,“她试图杀死我的夫人。”
他把女人放在床上。她看上去伤得挺重,我们赶紧请医生来看。母亲只允许她在家里住一晚,她对女教师和这位法裔加拿大人的生活方式感到震惊。
事实证明她伤势不重,父亲一直试图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他没能得知。然而,我知道。大部分时间,除了在学校或者为家人跑腿时,我都在看着这对夫妇,就在那天下午,我看见她把一个热火箍子插进了一头较小的熊的眼窝,一直插到它尖叫。那只熊一定找到了机会,反击了她——这些畜生就跟人一样。
第二天早上,我偷偷溜了出去,那只熊还悬挂在那里, 它已经死了。
她让吉恩在这座窑炉前勤奋的劳作——几乎每个晚上你都能看到火光的倒影——看着黑琴在灯光的映衬下投入烧窑的工作,铜片在夜晚中闪烁,宛如一个巨大的红色眼眸。
他用鞭子驱赶着熊,让她做那些重活。那真是个奇怪的动物,大部分时间里都在咆哮和嘶吼,一边抬着大块的木头,一边将它们拖到窑炉前。
当黑吉恩不工作时,他就待在小屋里,像只狗一样跟在那位女人后面。她能让他做任何事。她变得越来越瘦,越来越暴躁,我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害怕她,甚至比对黑吉恩的恐惧还要多。
有一次她发现了我躲在树上在偷窥她。她一直在抚摸那只独眼熊,搓着它的鼻子,给它喂糖。她跑进屋子,拿出一支来福枪,朋友们,我当时飞快地从树上跳了下来。
当我到达地面时,她没有说一句话——只是用她的眼睛注视着我。之后,我变得更加小心谨慎了。
那天下午,我正在马路旁的田地里锄玉米。我看见一个女人从村庄的方向走来。她身材高大,面容憔悴,披着一条褴褛的披肩。我知道她的目的地是黑吉恩的家,因为她正穿过马路那边的篱笆。
我一直保持着她在视线范围内,顺着我的一侧跟随着她,直到找到一个她看不见我的地方就穿越过去。我跟随着她,因为我知道她就是当初黑吉恩来到这个地区时寻找的那个女人。她走到小屋前,我不禁好奇她会在里面找到谁,这时,黑吉恩走了出来。
"Snere!" 他惊呼一声,一只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Spik queeck! Ees it Marie?"
"你偷了一百美元逃走了,"他咆哮道。“Bagosh! 你得把那笔钱还给我。”
"你糊涂了!”那个女人说。“你以为我不知道你那钱是哪来的?你杀了—"
“嘘!”黑吉恩嘶声道,脸色苍白。“看在上帝的份上,别那么大声。”
他听了片刻,然后脸上露出了狡猾的表情。他咬紧牙关,走近那个女人,低声说了些什么,然后走进了小屋。
接下来的瞬间,我意识到还有其他人看见了他们。那人竟然是那位曾经的小学老师——而且她在跑!我吓得不知所措,试图冷静了一会儿,然后赶紧回家了。
“我是说刚刚,”我妈妈喘着气说。“她冲进来了,直接冲进屋里,还没等我阻止,她就从墙上抢走了你爸爸的步枪,然后跑出去了。”
我穿过田地,直奔黑吉恩的家。在我跑到一半之前,我听到了枪声,那是父亲的步枪——我对那声音再熟悉不过了。
当我到达我隐藏的地方时,黑吉恩的家周围一切都是安静的。我看不到小屋周围有任何动静。
然后我想到了母亲,开始朝家的方向跑去。父亲那天早上去了码头,载着一车小麦前往那个美国佬的磨坊,不会早早就回来。所以母亲和我一起等待。
凌晨差不多一点钟的时候,我们听到了父亲的马车声,我冲出去了。
"嗨,儿子,"他惊讶地说。“你和你母亲怎么还没睡。”
"嗯,"当我们说完时,他说道。“我真的不觉得有什么好担心的。黑吉恩能保护自己。看那里!"
"吉恩已经把枪准备好一个多星期了,"父亲说,“就等着天气好转。”
过了一会,他似乎有些担忧地补充道:“但我打算去取回我的步枪。”
在那个周日,也就是三天之后,父亲和我前去黑吉恩的家拿回那把步枪。
小屋的门打开了,那位小女人走了出来。她拿着那把步枪。不知何故,她看起来又瘦又老,手像爪子一样。但她的眼睛明亮锐利,就像黄鼠狼陷阱的牙齿一样。
"我猜,"她冷静得像黄瓜,甜蜜得像蜜糖,"你们是来取那把步枪的吧?"
"请替我向你的妻子道歉,"她说,"因为我取得有点仓促。我赶时间。我在湿地看到了只鹿。"
父亲和我开始离开。但是他停下来喊道:"今天早上黑吉恩在哪里?"
"黑吉恩!"她笑了。"哦,他找到了新的恋人。他们一起离开了。"
之后,无论是黑吉恩还是那位高大的女人,再也没有人见到他们的踪影。但是,这事引起了很多议论。你知道,在这附近多年来根本就没有鹿;而且像黑吉恩这样出名的人物竟然消失地如此彻底,不留一丝痕迹,实在让人匪夷所思。
最终,有人在城里提供了线索,一位聪明的年轻人前来。他询问了我的父母,也让我把我知道的一切告诉他,并将一切都详细记录下来;然后他找了一个镇上的警官,他们一起前去,逮捕了那位瘦小的女人。
这事办的并没有太麻烦。他们说她只是微笑着问她被拘捕的原因,他们告诉她是因为杀害了黑吉恩。她对此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请求有人在她被关押期间喂那只独眼熊。
于是,人们开始纷纷前来。他们骑马而来,步行而来,乘着独木舟而来,坐着木材车而来——不管他们住得多远——并且自带食物。我估计这个地区几乎每个人都走出来,将这个事件当作一种普遍的消遣,因为毫无疑问,没有人真的在乎黑吉恩本人。
而木屋附近的每一寸土地都被搜查了一遍;他们沿着整个地震裂缝搜索,走遍了空地和灌木丛,寻找新翻动的泥土。但是他们什么也没找到——什么都没有!
现在,各位先生,你们知道,如果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发生了谋杀,是不能定罪的——至少需要有受害者的尸体。而在这里,却没有找到尸体,那位聪明的年轻人不得不放那位小女人自由。于是她回到了小屋,过上了平静而安宁的生活,专心处理自己的事务。
在你眼前的这块物品我已经保留了一段时间了。你可以亲自看到,它是铜制的。这是我父亲为黑吉恩制作的,用来遮掩他被打坏的眼睛。我是在那位瘦小女人去世大约两年后——也就是黑吉恩消失将近十二年后——在石灰窑堆满了灰烬和石块的底部,发现了这块铜片,而且那石灰窑已经半倒塌了。
这附近有很多人说,黑吉恩的尸体并没有被焚烧在石灰窑里,也就是火葬,我猜你们城里人是这么称呼的。但他们搞不清楚一个体重不过九十磅的小女人是怎么扛着那两具尸体从小屋到石灰窑的, 他们差不多相隔有半英里多。
他们指出,黑吉恩的尸体本身就应该超过两百磅,更不用说另外那个女人又大又胖。可这些说法只让我感到烦躁。
可事情就是那么简单,就像长在你脸上的鼻子一样明显:是那只独眼熊为她完成了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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