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怎么认真地搞砸所有事：《无耻之徒》S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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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前面：
之所以拿Shameless S4作为谈资除了这是我个人最喜欢的一季外，在功能上它在整部剧集起到了异乎寻常关键的承上启下的作用，剧情精妙绝伦。如果你没有看过这部剧的任何一集，并已经把这部剧加入到你的想看列表里许久。那这里所写到的一定会破坏你的乐趣，建议直接关掉。我希望读到这篇文章的人是看过所有Shameless ,且不止一遍的人。
想特别提出的是，「小事」专栏目前有了有声版本，可以在小宇宙等平台订阅。

为什么是第四季？
在这一季里：Frank 即将走向生命的终点；Fiona 陷入滥情的漩涡，彻底失去了家人的信任；Lip 上了大学，应对来自学业生存的双重压力；Ian从军队跑了出来，Mickey出柜；Debbie 和 Carl 步入青春期，开始习惯人生的忧愁烦恼；Gallagher一家人的好邻居Kevin夫妇有了两个孩子，酒吧二楼只好用来开暗娼维持生活开支。等等。这是属于Shameless独有的混乱，戏谑荒诞像星条旗，盖住芝加哥的南部不同于巴尔的摩一般却另类混乱肮脏的街道 —— 这是个美国本土化的故事，它本属于英国的底层人民。在看这部剧的时候，我总觉得我是这个家庭的一部分。Shameless 就像艾莱白酒吧里的廉价酒，浑浊粗糙，起劲儿快，愿意在这里消磨时光的人都喜欢把几种酒兑在一起喝。
而试图讨论「每个孩子都继承到了Frank的什么」是没有意义的，他们各有特色又互相交融，像ph的试纸，随着遇到的环境和人诱发心中不同劣性。这里所有人道德水准都不高，可我们却又无法拿自己的生活去比照审视，因为那只会得到灼眼的反射。Shameless 里没有完美的人，这部剧从一开始，观众就被无序的尴尬轰炸，你看到大大小小的灾难如苔藓般附着在这栋房子的边边角角。
大姐Fiona在之前都苦大仇深地背负着一种「我都是为了你们才变成这样」的冤枉，小弟Liam因误吸她的可卡因险些丧命，拜她的无法自控所赐，事业刚有起色时中断，再以此为线，Fiona两次从监狱回到家都因空无一人而破碎，没有一盏灯是亮着。Lip 在大学碰到街区的女同学，试图搭讪然后被告知「我来这里上学就是为了摆脱你这样的人」，S4最后一集中舞会之后看到Mandy 在餐厅打工，Mandy 为他申请了这座大学，Lip在人群中看到Mandy流转于不同人的餐桌之间被吃豆腐而破碎；Carl 与能带给他新鲜刺激的风般女孩Bunnie 初恋，他们抢商店搞破坏，一向自认为叛逆的Carl领略真正的酷女孩Bunnie带来生活的刺激后新心生爱意，最终Bunnie 一家人不辞而别，Carl 第一次留下泪水；Debbie试图通过装出不属于她年龄的成熟来找到爱情，挫败后被戏弄恼羞成怒而破碎；Frank 被骗走一个肾，在海边拿着酒高喊「I'm alive Motherfucker」，与儿子Carl第一次喝了威士忌。这是几块碎片拼成的生活图景，无不展示出人在无力应对的悲伤之下的窘迫。Shameless展现出的生活是如此直接且分明，戏谑包裹之下绵里藏针，开怀之后必会剧情急转迅速冷却。
所以，失败、颓然、无责任感、挥霍、懒惰，把七宗罪全算上， 成了Gallagher们的行事说明书。与其说我们想看他们生活之荒唐，不如说我们更好奇Gallagher一家如何利用无赖智慧应对难题。Misblessing成了生活的常态。这是一部彻底模糊道德的嘲讽之作，又在某处点缀银币一般的人性之光闪闪发亮。
回到一开始，为什么，或者说，你们正常生活不行吗，怎么总搞砸所有事。
S407一集中，Fiona回到家，看到Lip，试图缓和聊天来告慰自己内心的愧疚，她说那都是一个例外。Lip 重申了两次：你这是犯罪。Fiona 的意思是，我已经很自责了，你能不能安慰一下我，我被审问了好几天，回来不是再听你审我的，我就晃了个神也就两分钟，现在我的一生都要毁了，这公平吗？Lip说，也就说因为你的失误我就要辍学吗？都是因为你，那是你的破烂人生，那不是我的。
我们似乎都在期待一种逆境之中的扭转，好像后仰跳投力挽狂澜的压哨，哨停球进。短视频里普通话都说不利索的一个人可以一夜火遍大江南北，随手写的一个段子评论被转发数万，无数这样 的事情出现在我们的生活里造成了一种「我也一定能碰到这样的机会」的错觉。这有一种超越一部美剧之外的荒谬，如Fiona一般，那些生活中的烦恼，不过是一次自己的「失误」，后面有无数的机会翻身，为什么命运就要揪住后脖领连本来就不多的也要拿走，那不公平。比起阶级跃迁，Shameless在讨论一种可以如眼镜蛇一般游走在生活泥沼中的生存智慧。那未曾被主流认可过，却如儿时摔倒的疤痕一般伴随终身的标记。我不由自己控制的，亲手把生活过成了这样，可我不知道怪谁。
或许也可以破局找到答案，Fiona第二次被保释出来后，被问到「你怎么又这样」，她说，或许生活太难了。她的监督保释官说，洁身自好很难，因为我们都会以不同的方式搞砸自己的人生。Fiona才得知她的监督保释官也是贫困街区出身，有个酗酒的父亲，童年也一定不幸福。保释官说：你是成年人，人在一生中都会遇到某个点，让你掌握自己的生活，不论出身如何，谁辜负了你，没尽到他们的本职责任，没成为他们这些人本来该成为的样子，这些都取决于你，没有借口。
也正因为如此，与其抱怨「搞砸」，不如去好好地「认真」。好像支撑着一个人过好生活「奋斗一下」的从来都不是「梦想」「未来」这种宏大的景观，而是「今天运气不好，明天说不定还凑合」地从命运牌堆里抽一张牌。同样的，一个人没走出来，也就是一念间的事，是眼前那种「身上的钱吃碗面都不够」的具体，在旁人看来可笑的种种举措，不足为外人道也。
没有人想把自己的生活亲手搞砸，人都是在不同的位置和社会关系中流动，命运之手穿针引线，会以特别诡谲的巧思如摆弄乐器一般演奏每个人独有的声响。
「I'm alive ，Motherfucker.」
原载于公众号 寥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