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 2321(+1) 梦境聚落 › 法兰西聚落 › 里昂聚落
“有什么遗言吗?”米娅问,“里昂的摆渡人要带我们进入聚落的另一个位面了。”
“毕竟我们今晚将与死亡为伴,没人知道究竟会发生什么。”米娅笑道。
与他们一同立于富维耶山投射上的摆渡人忽然齐声呼号,那音调并非法语,而是一种更加古老的语言。
璀璨的里昂聚落忽然暗淡下来,梦者投射的城市地标被推挤到聚落边缘,仿佛有什么埋葬已久的东西要从地底挣脱,波拿巴桥和拉法耶特桥的投射消失不见,罗纳河与索恩河也逐渐沉寂,唯有富维耶山黑影幢幢,在摆渡人的呼号中显得愈发高大。
一名摆渡人发出一声鸦啼,惊起了一片乌鸦,黑色影子脱离了山峦的黑影,盘旋于天际。
“成功了。”在盘旋的乌鸦中米娅微笑道,聚落的黑影为这微笑添上了一抹阴森。
“欢迎来到卢格杜努姆位面。”阴影中的里昂摆渡人说,“我们借助残存的剧场与死去的语言将它从里昂深处挖掘出来。它保留着这片土地在人类无意识中最早的面貌,彼时乌鸦还是人类的朋友,它们盘旋于富维耶山顶,预示两位高卢王子可以在这里建立建城兴邦。王子们唤这里‘卢格杜努姆’,渡鸦山,这是里昂最初的名字。这个梦很稀薄,我们无法维持太久。”
“放心好了。”米娅对里昂摆渡人说,“列车很快就到,你们不用在死亡中一直待下去。”
里昂摆渡人正要回答,一丝惊惧忽然闪过他的眼睛,程刚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好奇究竟是什么让这位面目接近死神的人感到恐惧。
那是一团移动的黑云,从远方滚滚而来。程刚从来没有害怕过鸟,但当他发现组成乌云的是密密麻麻的乌鸦之后,不禁畏缩后退了一下。直到黑云朝众人压来,他才发现,所有的黑云都从一处喷涌而出,那是蒸汽机车的烟囱,他们的乌鸦列车到了。
一位穿着红黑相间军服的鸦官走下列车,操着伦敦腔向诸人问好。
“此乃布兰之魂,守护我国国运。”他骄傲地向众人介绍停在他左肘上的乌鸦,“我们冒着令帝国衰亡的风险奉上这乌鸦意象,希望你们的把戏不要让我们失望。”
见程刚郑重地点了点头,鸦官朝他挤了挤眼睛:“玩笑而已,它只是伦敦塔乌鸦的一个副本。”
鸦官轻声嘟哝了句粗口,然后向众人欠身:“对不起,请原谅我的法语。”
他抬起头,无视面有愠色的里昂摆渡人,整了整衣衫郑重地说:“那么,我们的乘客呢?该上路了。”
盘旋于富维耶山上的乌鸦在摆渡人的召唤下涌向列车站台,鸦官认出了这些意象,大笑着说:“哈!鲁格的神使!车上的女士们会高兴的。”他敲了敲身后的车厢,两节车厢之间忽然凭空挤出一节新的来。这节车厢稀松平常,不像前一节车厢刻满了如尼字母,也不像后一节车厢绘满的回纹饰,可群鸦涌进车厢后,繁复的花藤便爬满了厢壁,宛如一幅巨大的装饰画,画风像极了穆夏,但繁花拥簇的主角却不是美貌女子,而是一只只姿态各异的乌鸦。
看到此处,鸦官面露惊喜,“Merveilleux ouvrage!”虽然程刚不懂法语,但能感受到其中传达的由衷赞美。
里昂的摆渡人得意地一笑,与鸦官握手言和。就在他们握手的一刹那,一股金色的光芒从车厢中流出,沿着铁轨向着列车驶来的方向流去。
“神话意象的共鸣,”鸦官解释说,“这些乌鸦是太阳神卢格的信使,与邻车厢几位可敬的战争女神一样源自凯尔特神话,而里昂与伦敦,卢格杜努姆与伦底纽姆,我们两座城市的名字都源于那位化身乌鸦的太阳神。所以每连接一处,乌鸦的意象便强化一分。”他掏出怀表看了一眼,抬头对众人说,“我们该前往下一站了,还有其他乘客吗?”
“有,”米娅说,“我是沃尔姆斯聚落的摆渡人,将护送你们通过泛德意志聚落……”
“就像你说的,同源神话,”米娅说,“里昂与沃尔姆斯都曾是勃艮第王国的城市,我们被共同的过去联系在一起。”
“你们的导航员,”程刚自我介绍说,“我将协助你们将列车引导至泛中华聚落。”
“我……刚刚开始学习摆渡,”程刚掏出了自己的象牙徽章说,“但我曾经在印度聚落歌唱,我获得了认可,是一名诗人。我能胜任这个职责。”
鸦官笑着拍着他的肩:“那跟我来吧,年轻的学徒,这一路你能学到很多关于乌鸦的传说。”
——布伦希尔德焚船赴死前对沃坦的怒斥《尼伯龙根指环:诸神的黄昏》第三幕
时间 2337(+1) 梦境聚落 › 泛德意志聚落 › 沃尔姆斯聚落
“馥郁,”鸦官用鼻子狠狠嗅了嗅,仿佛嗅到了美酒一般,“伦敦大火之后就再也没有气息如此香醇了。”
程刚觉得这位摆渡人有些变态:“那是几百年前的事情了吧,你能闻到?”
“三百七十九年前。但这场大火的味道依然弥漫在伦敦城的记忆里,还有余烬之后飞来的群鸦,”鸦官说,“看着亲人的尸体被铺天盖地的鸦群撕扯啄食,伦敦市民对乌鸦的好感也渐渐燃尽了。”
“哪个老城市不喜欢乌鸦?”鸦官反问说,“没有比它们更有效率的城市清洁工了,它们热爱腐肉与粪便,城市最早的公共卫生的维持全靠它们。”
“但为什么后来乌鸦就被讨厌了呢?不是所有的城市都经历过大火吧?”
“很多原因,因为人类失去了对自然的敬畏,不再相信乌鸦是众神的使者;因为人类产生的垃圾越来越多,乌鸦已无力消受;因为我们有了下水道、墓园、垃圾处理厂,就觉得没必要再跟这些与垃圾、死亡相伴的鸟共享生活空间。”
“也就是说,人类建立起了一套更高效的城市系统,便将乌鸦视为对系统的干扰,排除在外?”
“是的,几百年来一直如此,只不过乌鸦以前啄食的是羔羊的眼睛,而如今破坏的是无人机包裹。”
“我有一个问题,”程刚说,“既然神话已经没落,大家都开始恨乌鸦,为何还有这么多乌鸦聚落存在于梦境中?”
“是的,神话没落了,没人再把它们当真,” 鸦官黯然地说,“但新的传说在不断涌现。你觉得渡鸦在伦敦塔守护国运的传说有多少年历史?六千年?一千百年?实际上还不到两百年,这是一个靠着哥特小说和旅游业维持的传说。摆渡人们发现,比起从历史中寻找蛛丝马迹,反而是导游们的骗术更容易维持神话意象的稳定。”
“是的,我第一次听到也很震惊。”鸦官说,“但怎么说呢?如今的历史阐述更在意事实与结果,而人们需要的是体验的过程,这些传说有着跟神话一样的功能,它们通过故事让人体验过程,告诉人们自己的生死祸福与乌鸦的关联,与宇宙的关联。人们对这样的体验可是乐此不疲。”他歪着头看着程刚,“你不信?”
鸦官不由分说抓起他的胳膊:“来,同我去跟女士们打打招呼,这样你就信了。”
泛凯尔特聚落的车厢里坐着一位身着褴褛黑袍的女子,仿佛一只硕大的乌鸦。
“这位可爱的女士便是凯尔特的莫瑞甘。”鸦官向程刚介绍道。
程刚发现眼前的脸庞特别不真切,他明明面对的是一个人,却似乎能看见三张面孔,只要视线稍微离开些许,她的容貌便开始变化,时而是美丽却冷漠的少女,时而是丰满热情的妇人,时而是枯瘦的老妪。
女子向他伸出手,他也下意识地把手伸了过去,未等他决定是去吻手背还只是简单地握一握,两只手已经碰在了一起……
一名浑身浴血的战士将自己绑在石柱上,以支撑起残破的身体。他的面前站立着无数面目模糊的敌人,因畏惧他而不赶近前。
于是他落在战士肩上,狂喜般地鸣叫。敌人闻声不再畏缩,他们走上前来,砍掉了战士的头颅与持剑的胳膊。
飞溅的血液让程刚恍惚,待回过神来时,他发现自己仍在乌鸦列车上,鸦官正在与莫瑞甘攀谈,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鸦官的每一句话中对她的称呼都不同,有时是“莫瑞甘”,有时是“拜德”,有时是“芭依波卡赫”,他告诉她卢格的神使已经登上火车,想不想跟他聊聊,女士却换上了少女冷漠的脸庞,说她不想见到任何与卢格有关的物事。鸦官连忙转移话题,将她逗乐,当两人与她告别,前往下一节车厢前,女子又变成了笑呵呵的妇人。
“她到底叫什么?”前往下一节车厢的路上,程刚悄声问。
“她们的名号众多,要学会这套话术,你必须懂得察言观色,能根据她的情绪变化去变换称谓。”
“有什么区别吗?”鸦官反问说,“她们是三位一体的女神。生育、战争、死亡,这么多职责用一张脸孔怎么足够?再说这可是梦境,不要太过死板。一会儿女武神上车时,可以安排她们住在相邻的包厢。”
“因为……”程刚皱眉思索着刚刚看到的景象,抬头说,“因为她们的原型都是战场上啄食尸体的乌鸦吗?”
鸦官带着他走进里昂聚落的车厢,一边抚弄乌鸦,一边向程刚解释卢格与莫瑞甘的冲突——起初,女人执掌部落,莫瑞甘女神裁决一切,但部落的执掌着渐渐成了男人,卢格成了光明神,男人们把众多职责赋予了卢格,只把死亡留给了莫瑞甘。
他又带他走进阿尔比恩聚落的车厢,为他讲述布兰的故事——布兰命侍从砍下自己的头颅,带回白丘以守护英国,盖斯特夫人说白丘便是伦敦塔,塔中乌鸦便成了布兰的灵魂。
“为什么不走了?”脑子里装满了乌鸦神话的程刚问道。
“前面那位在我的知识范围之外,”鸦官说,“她还不是乌鸦意象。”
“这就需要你来发掘了。”鸦官不由程刚分说,将他推进了车厢中。
车厢里坐着两位女子,一位是米娅,另一位美丽而强壮,雍容却也傲慢,虽然程刚并不认识,但却觉得异常熟悉。
米娅见他走了进来,招呼说:“来,进来,看看她是谁。”
“我听说你体会过我的命运,”女士开口说,“知道我将被欺骗,被羞辱,也体会过我将感受的愤怒与复仇。”
“是的,”传说中的冰岛女王傲慢地承认,“但绝对不会是你们传说里那个可悲的布伦希尔德。”
“这个布伦希尔德她……”米娅眉头紧皱,“她拒绝接受乌鸦的意象。”
米娅摇了摇头:“《尼伯龙根之歌》里她是被带隐形盔的齐格菲尔德强迫的,但是……我不想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女人遭受这样的羞辱。”
“所以……究竟是你不愿意,还是她不愿意?”程刚有些糊涂了。
“我们都不愿意……”米娅说,“神话是一回事,眼前是另一回事。”
“那……好吧……少一个布伦希尔德会有什么影响吗?”
“离开北欧众聚落之后,列车会通过一大片没有乌鸦意象,甚至憎恨乌鸦的聚落,少一重意象便少一重保障,况且聚落中像尼伯龙根神话这般强大的神话并不多。”
“铁轨呢?!”鸦官咆哮道。铁轨在沃尔姆斯聚落中断了,它并没有铺向泛斯堪的纳维亚聚落,“我以为你们这些德国人会很靠谱呢!”
“不是我们的问题,”一名沃尔姆斯的摆渡人说,“是泛斯堪的纳维亚聚落拒绝铁轨的接入。”
“什么?!”鸦官大怒,“这不是你们摆渡人联盟商量好的吗?!”
“他们反悔了,”沃尔姆斯摆渡人说,“他们觉得列车上携带的乌鸦意象超过了他们聚落能承受的极限,这会影响他们的大把戏——Götterdämmerung。”
“就是Ragnarök,‘诸神的黄昏’,”米娅说,“泛斯堪的纳维亚聚落的年末保留节目。”
“是的,”沃尔姆斯摆渡人说,“他们说整个聚落已经为这个大把戏准备了三个多月,列车通过会打乱整个把戏。”
“这帮维京人在想什么?!”鸦官说,“整个聚落危在旦夕,他们却还在操心自己的把戏?!”
“对他们而言结果都是一样的,‘诸神的黄昏’本身就是毁灭,”米娅说,“他们每年都会把自己的聚落毁灭一次。”
“那我们能不能告诉这些维京人,要是不放我们通行,神话意象统统会消失,这将是他们最后一个黄昏。”
“我们能改道吗?”程刚说,“我看这里还连着东欧聚落和泛阿尔卑斯聚落。”
“这些聚落没有多少乌鸦意象,况且我们已经没有布伦希尔德了。”米娅说,“倘若再没有奥丁的乌鸦,这趟名不副实的乌鸦列车根本无法横穿剩下的时区。”
“我去跟这些维京蛮子谈谈。”米娅道,她唤出自己的八足战马,翻身骑了上去,她拉住缰绳,对程刚说,“你与鸦官保护好这些意象,非母语聚落会消磨它们的存在,千万不要让他们乱跑。
“我本来就没有生命,只不过是你们投射出的意象,”女王傲然说,“再说,我有这个。”她轻叩腰间,那里有一根铁腰带。程刚发现腰带异常眼熟,他所拥有的米娅梦匙与它有很多相似之处。
“这腰带是我的力量之源,它能保护我免受时间的侵蚀,”女王转头望向沃尔姆斯聚落,“听说你对这座聚落很熟悉,带我走走吧。”见程刚有些犹豫,她继续说,“我有办法让列车重新开动,但这里傻等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他们走过沃尔姆斯教堂,走过命运之轮,冰岛女王对彩绘玻璃和浮雕上自己的形象嗤之以鼻:“跟一个勃艮第女人撕扯?我怎么会做出这样软弱的事情。”
“神话说齐格菲尔德夺走了你的腰带和童贞,剥夺了你的力量。”程刚道。
“夺走我力量的不是这些可笑的手段,”冰岛女王说,“是他们的‘文明’,他们用‘文明’和婚姻来软化我,就像他们用爱情和土地驯服屠龙的齐格菲尔德一样。我跟他都是外来者,当我们放下矛与盾,跟他们玩起权力的游戏,我们这些所谓‘蛮子’永远是输家。”
在齐格菲尔德屠龙的雕像前,冰岛女王继续说:“我有点可怜这个人了,听说在另一个故事里,他是我的恋人?”
“是的,《尼伯龙根指环》里他与你海誓山盟,但却被诡计抹去记忆,与国王的妹妹成婚。在你的婚礼上,你看见曾经的恋人牵着别人的手,便发誓要将他毁灭。”
冰岛女王端详着他:“你的情绪在波动,莫非有着类似的故事?”
“是的,”程刚说,“我喜欢的人跟另一个朋友上床了。”他不知自己为何会如此坦诚。
冰岛女王哈哈大笑:“所以你发现了吗?神话从不教给你道理,它只给你讲故事,给你一种感受,这种感受你无法描述,但看到你的一瞬间,我便全部懂得了。”
“带我去看看莱茵河吧,”冰岛的女王说,“看看我命运的终点。”
“那不是你的命运,”程刚说,“那是一位女武神的命运,是奥丁的女儿。”
“而我不过是一介凡人?”冰岛的女王笑着说,“无论神话与歌剧再如何演变,她与我都是布伦希尔德。走吧。”
“这就是毒计被揭穿的地方,莱茵河的水泽仙女向女武神道破了哈根的全部阴谋。”程刚道。
“不,不仅是毒计,”冰岛女王说,“那位女武神站在这里时知晓的并不仅仅是那个小小的阴谋,她明白了命运的作弄,明白没人能控制自己的轨迹,她明白了这个世界的混沌,没有正义能高于这个世界的苍穹施以裁决。我感受到了她的绝望,看来她不是软弱的人。”她一边说一边摘下了自己的腰带,举着它缓步走向河中。
程刚本想阻止,但冰岛女王的话语深入了他的心,他明白了布伦希尔德此时的抉择,她决定接过另一个布伦希尔德的命运。
莱茵河水带走了女王的长袍,赤身浸入河水的女王松开手,让手中的腰带沉入河水。暗淡的莱茵河再度闪耀起一抹金光。这光芒渐渐向她聚涌,片片金光贴在她的身上,覆盖起她的身体,然后顺着她的脖颈爬上她的头发。
待布伦希尔德走回河岸时,金色的鳞片甲覆盖了她的全身,一顶鸦头翼盔遮住了她的金发,只露出了她的面庞。程刚在那张脸上看到了柔情与痛苦,愤怒与绝望。
“既然此处无正义的裁决,”戎装的女武神布伦希尔德说,“那我便亲自跟我父沃坦讨要。来吧!随我去阿斯加德!”
时间 2354(+1) 梦境聚落 › 泛斯堪的纳维亚聚落 › 阿斯加德投射点
“不,还是不行。”站在彩虹桥边的摆渡人对米娅说。他身后站着海姆达尔,这位阿斯加德的守门神正听另一位摆渡人给他说戏。
“我们的聚落还在经历第二个芬布尔之冬,”摆渡人继续向米娅解释,“洛基、海拉、巨狼芬里尔、巨蟒耶梦加得、黑龙尼德霍格还有其他阿斯加德的敌人,这些意象还在准备,他们必须等到新年的午夜才能被激活,不是现在。你们的列车不能搅扰他们。”
“这跟你们当初说的也不一样,”摆渡人说,“你们说,会有两三只乌鸦通过,但胡金与穆宁告诉我们,那是满满四车厢散发着死亡气息的乌鸦。这些死亡意象会提早激活尼夫海姆的海拉,这些乌鸦会让英灵殿进程崩溃。”
“倘若我们不能及时修复大和聚落的八咫乌,崩溃的就不只是英灵殿了!”米娅威胁道。
“我们知道,我们知道,”摆渡人说,“我们会送上一对胡金与穆宁的副本,只要你们不踏足我们的聚落。”
“那有什么用处?!”米娅大怒,“不进入你们的聚落,列车就无法被强化!”
“那是你们的问题了,”摆渡人说,“无意识肯定能帮助你们想出法子来。”他转身向彩虹桥另一端走去,经过海姆达尔时对他说,“守好这座桥,不要放任何东西进来,尤其是列车。”
“怎么了?”摆渡人诧异地回望,“奥丁啊!”他惊呼。
米娅也转身望去,三个城市聚落大小的尘世巨蟒耶梦加得正摇摆着朝阿斯加德游来。
“今天谁负责耶梦加得?!”摆渡人朝同伴大喊,“快让蟒蛇停下!”
“停……停不下来,”另一名摆渡人说,“那不是我们的耶梦加得。”
蟒蛇眼前有一点闪耀的金光,米娅辨识出了尼伯龙根黄金的特有光芒,而身着盔甲的神话意象也在与她共鸣,她知道那是一位盛怒的女武神,她知道女武神的名字与自己的ID同为布伦希尔德,她知道女武神把耶梦加得惹毛了。
蟒蛇追逐着女武神一点点靠近巨树尤格拉希尔,它背上有一条奇怪的黑线在向蛇头移动,米娅不用猜也知道那便是他们的乌鸦列车。居然用蛇身来做铁轨,亏程刚想得出来。
“准备战斗!”泛斯堪的纳维亚聚落的摆渡人激动地呼喝,“不要让它们进入聚落!”
吹响号角的是海姆达尔,一时间所有摆渡人都目瞪口呆。
“谁,叫你,吹响,那,该死的,号角的?”为首的摆渡人咬牙切齿地说。
“是你叫大家‘准备战斗’。”海姆达尔无辜地摊开双手。
大地开始颤抖,巨树开始喧闹、沸腾,聚落中所有沉睡的神话意象纷纷从睡梦中醒来。
米娅控制着不让自己笑出声,她对着火冒三丈的摆渡人首领说:“不管你们愿不愿意,诸神的黄昏已经开始了,让我们的列车通过吧,它不再是威胁。”
摆渡人首领沉默了一会儿,开口说:“我们会向摆渡人联盟投诉这件事!”说完,转身向英灵殿走去。
“乐意奉陪!”米娅对着他的背影大喊,“如果那时候摆渡人联盟还在的话。”
阿斯加德的诸神与英灵同敌人们战作一团,到处都是骇人的声响,天空仿若渗着血液,几乎所有的意象都在履行着他们神话中的使命,只有耶梦加得穿行在战场中,偏离了大把戏的规划,一身女装的雷神托尔紧追不舍,他本该全副武装,用妙尔尼尔战锤与大蛇对峙,但诸神的黄昏突然发生的时候,他刚假扮成新娘,尚未骗回被霜巨人索列姆偷走的战锤。此外,弗雷的长剑还没有被窃,洛基的容貌还没有被毒液腐蚀,英灵殿的英灵们还在宿醉之中,众神之父奥丁不见踪影,就像摆渡人所说,大把戏还没准备好,所有的“演员”都匆匆登场。
驮着米娅的飞马落在了耶梦加得的背上,她刚一落地,程刚便接过缰绳,扶她下马。
“抱歉,”程刚说,“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了,我没能制止布伦希尔德。”
“制止?你在说什么胡话?!”米娅诧异地看着他,“你们干得太漂亮了!”未等程刚明白过来,米娅已经捧起他的头狠狠地吻了上去。
漫长的一吻之后,米娅放开有些窒息的程刚,这才发现鸦官已经在旁边静静站立了好一会儿。
“故事太长,你只需要知道我们成功进入泛斯堪的纳维亚聚落就够了,”她望向蛇头,布伦希尔德还在前方飞驰,“她知道自己要去哪儿吗?”
“她跟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她要去跟她父亲沃坦讨公道。”
“Super!”米娅赞美说,“沃坦就是奥丁,我们可以直接去那里装载乌鸦意象。”
在世界之树靠近树根的枝丫上,倒吊着一名老者,他一眼已瞎,随风摇摆,神志恍惚。
金甲的女武神骑着战马向他奔袭而来,他仿佛没有看到,而女武神身后长着血盆大口的巨蟒更没有让他有一丝动容。
“寂灭吧!寂灭吧!”女武神掏出长枪刺向老者,后者更是无力抵御。
长枪毫无悬念地贯穿了老者,而紧随而至的巨蟒就要将老者与女武神吞噬。老者的独眼忽然有了神采,他轻轻吐出一个字,将列车与巨蟒定在半空中。
唯一没有受影响的是程刚与米娅。米娅拉着试图唤醒鸦官的程刚,穿过耶梦加得的背脊,向倒吊的老者走去。
“是的,因为我的贪婪与不公,或者说,因为这个世界本身便是如此,这是神话赋予我们各自的使命:你我都是映照现实的一片镜子。”老者看着自己被长矛捅穿的伤口,“这会不会让你的愤怒消解几分?如果还不够的话,也许诸神的毁灭能让你高兴些许,就像歌剧中所唱的那样。”
“我……我不知道,”女武神茫然说,“如今的我感受不到任何东西。”
“复仇总是如此,毁灭不会带来喜悦与满足,”老者同情地说。
米娅见状拉着程刚走上前来:“来见过众神之父,绞架之主,渡鸦之王,独眼的奥丁。”
程刚向老者点头示意,他不自觉地去看他空洞的眼眶,漆黑的眼眶似乎比那只活动的眼睛更能看透他。
“把戏不错,”倒吊的老者对二人赞许说,“为了感谢你们的精彩把戏,我将胡金与穆宁送给你们。”他裸露的双肩忽然出现了两个裂口,裂口越开越大,探出漆黑的鸟喙,接着是漆黑的翅膀和爪子,两只硕大的乌鸦挣脱出伤口,径自向列车飞去。
老者爱怜地望向沮丧的女武神:“你们还带回了我命运多舛的女儿,谢谢。”
“她与我都是神话意象,而她已经完成了属于她自己的使命,”老者说,“但我听说你们的使命还需要她的协助?”
米娅跪坐在女武神旁边,对她低语,片刻之后,女武神抬起头来,向老者点了点头。
老者又一声轻喝,金甲的女武神变成了一只金羽的乌鸦,它侧目看了眼老者,转身向列车飞去。
“接下来,该让故事继续了。”老者发出了第三声轻喝,被定格的巨蟒再度活化,它将背上的列车轻轻放在巨树根部,扭头与追来的雷神斗做一团,鲜血与毒液四处飞溅,闪电在他们身边频频降下。”
“因为它从某种程度上反映了世界之真,它就像闪电天灾,无常而暴虐,谁想要寻找规则,掌控命运,必然会陷入混沌之中。”老者道。
“但神话的意义不止于此,”老者继续说,“它的目的不在于告诉你世界是混沌的,而是在你感受过混沌之后,与有过同样感受的人共鸣。这共鸣是一种无奈的悲悯,但当这些悲悯汇聚于一处,就会形成一股在混沌中逆流而上的力量。这力量在无尽的混沌中追求公义与宽容,这便是人类的共情,是人性光芒之所在。这是所有经历过自然天灾、矛盾困苦所发展起来的人类文明所拥有的财富。”
“这座聚落即将崩坍,我想你们该上路了,”倒吊的老者面向程刚说,“不过在走之前,我想送你一份礼物。”
程刚根据老者的指示伸手探入他身下树根旁的泉水,从中摸出了一只眼球。
“带上它,如果你能理解我刚才说的那番话,便能理解这份礼物的作用。”独眼的老者说完,身形溃散成了一群乌鸦,它们松散的羽毛随着翅膀的扑扇不断落下,铺就成了一条通向远方聚落的铁轨。
程刚与米娅站在车尾,望着燃烧的世界之树倾颓,星辰陨落,滔天巨浪吞噬一切,所有的意象都陷入沉寂,陷入了永恒的黑暗。
“放心吧,”米娅拍了拍程刚的肩,“诸神的黄昏之后还有新的聚落诞生,这些摆渡人对此早已习惯了,我们的任务是确保下一个聚落不会是最后一个。”
她与程刚一起走向车头,向鸦官问:“我们下一站在哪儿停靠?”
“芬兰聚落?”程刚诧异地问,“我以为北欧五国都在同一个聚落里。”
“芬兰有自己的语言和文化,有自己的史诗《卡勒瓦拉》。”鸦官说,“史诗的主角万奈摩宁曾演奏音乐令万物动容,连他自己也落下眼泪,眼泪变成了蓝色的珍珠,他命乌鸦收集,乌鸦却辜负了他。”
“是的,所以我得提个醒,接下来的聚落里,乌鸦的意象便不再受人们欢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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