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篇是被抛下塔后经过长久下沉(见《神曲·沉淹》),穿过骨沼的过程。
时间不知已经过了多久,或许快要久到我不再有勇气去努力上浮到那水面。
背部向下沉去的我微微向后仰起头,重心的变化让我逐渐头部向下,忽然我的视野上方捕捉到头顶远处开始有些光亮。
我惊喜地侧过头去,从水压与重力倒错的眩晕中逐渐看清我正沉向一片雾蒙蒙的水域,看来那光亮就是从浑浊的水雾下方照上来的,却又因为那雾没能照太远。
我并没有退路,于是在不久后那些组成雾气的明亮颗粒就把我淹没了。我的轮廓压开的水波呈一个倒锥形,把涌动的灰白颗粒并不均匀地拨向四周。我细细地感受到那些颗粒划过我皮肤,大部分最细小的颗粒和着水的触感是细纱抚过的感觉,其中偶尔会夹杂大的碎块,在我的皮肤上擦出血痕。我把手掌向下,试图兜住一些大颗粒,仔细看看这水中的沙海究竟是什么组成的。
不久后便有个硬块被我兜住了,我握住摸了摸它的形状,大约有半个手掌的大小。我又把它靠近双眼,在流沙上涌的冲洗下依稀能看清它是个从截面中央裂为一半的柱形,其上伸出的坚硬棘刺约有半截小指那般粗长。是石膏吗?不对,这硬块的断面摸起来很尖锐,应该不是石膏的硬度能做到的。或者是骨头?那又是什么物种的骨头呢?......
正在我思考时,我的双耳在水与沙流逝的闷响中突然听到了急促的沙沙声,听起来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这沙海里快速穿梭。我警觉地翻过身把头朝向上方,闭着眼仰头听着周围的异响。倒流的血液从我的大脑一下子挤到我的颈部,如一个沙漏的细口,把头脑胀出砰砰的心跳声去锤击耳膜——就这一瞬的失聪——忽地伴着一阵水波从背部袭来一阵剧痛,我惊恐着下意识耸起肩,紧绷住背部的肌肉,不停摇晃着自己的上身想要甩掉附在我背部的异物。但疼痛却在加剧,只能听见身后不断传来如同高速甩动鞭子划破沙海发出的簌簌声。
这究竟是什么?尖锐刺痛与伤口血肉被拉扯的钝痛告诉我,肯定是有什么东西咬住了我的肩胛骨。而这东西正快速甩动着自己的身体,想要扯下一块肉来饱餐一顿。
我一只手背过去,去抓那咬住我的残暴生物。那东西的身体好像长满了刺一般,不断甩动时鞭笞着我伸过去的手,那疼痛好像扎满钉子的木槌敲击。我忍着痛心一横,挤压着肌肉,握向被咬住的源头,这是唯一甩动不剧烈的部位。急躁中我费了很大劲终于握住了那东西的脑袋,于是顺着脑袋向后握到了中段,稍微控制住了它动作。我能感觉到那东西的背脊上布满长刺,还好那些长刺顺着我手抓握的方向倒伏了下来,若是如河豚般固定位置的骨刺,那我的五指可能已经被晃动着切断了。
鼻腔里漏进的颗粒开始夹杂血腥气。那长条东西仍旧死死咬住我的骨肉,流出的血在它甩动的身体搅拌后,拉出一条血色的丝绸向上蔓延。我就以这样的姿势与那异物僵持了许久,也没能让它松口。它好像并不准备放过我,但我的手臂肌肉因为这个姿势而愈发酸痛了起来。
怎么办,我该放手让它咬下一块肉吗?可是会很痛吧,它肯定没有下颚,还得靠体重撕扯下肉,损伤一定很大吧。还是说继续等它自己松口?那又要等多久?......
我仍在纠结着,但我的手臂却开始缺血木讷——最后并不是我的头脑做出的决定,而是麻木的臂膀背叛了我——我失去知觉的手松开了异物的身体。它甩动的身体让钻心的疼痛不断加剧,不断加剧,却始终没能结束,没能结束的还有我的咒骂。终于,在某一下甩动之后,这牵拉全身的疼痛辐射到了我肢体的最最末端,却一刹那随着异物的剥离归于平静。
它离开了吗?我的某一条血肉一定被扯出来了吧。像抽积木那样吗?不不,或许更像拔指甲缝里的肉刺。一不小心,就会扯下一整条皮肉,流出血来。好痛。
好痛。好痛啊。我的眼帘里开始游离起黑色的幕布,它如半透明的遮罩,在我眼前的光与黑里开始闪烁。曾经在塔上每天吃了教士给的药后,也常常有这副作用。但肯定没有这么痛过。
我在恍惚的闪烁里,看见眼前的水开始变得清澈。我该是离开了那层沙海了吧。
我闭上了眼睛,那闪烁并没有停止。但我能感受到光,那光正离我越来越近,越来越明亮了。
失血的眩晕终于蒙上了我颠倒错乱的意识。伴随的是忽然的坠落感,如同入睡寸前突然惊醒时那般的坠落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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