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大川市在反抗军十二轮次的波幅进攻中依然屹立不倒,大川市守护者大魔法师林莉宣布阶段性胜利。为保证帝国实力,大魔法师林莉决定率部机动性迂回至王都卡利亚,将大川市的阵地调整为灵活防守状态。”
大川解放了。这个消息没有使范海辛感到轻松,他一边焦躁地用手指敲着桌面,一边搜索着其他电台。
“伙伴们,胜利的曙光即将到来,我们离推翻女皇只有一步之遥!“
范海辛的妈妈推开了他的房门,范海辛轻巧地把MP4滑进校服宽松的袖子里。历年小子考试的真题摊在桌上,范海辛用液体魔法让最后几个字的保持着墨水尚未干掉的状态。他知道妈妈并不会在意这些细节,但是他已经习惯了这样过饱和的伪装。
范海辛整理好表情和妈妈寒暄了几句,妈妈嘱咐他早点睡觉以后,仍然在房间里待了一会儿。他能感受到妈妈的焦虑,尽管他是明天要参加小子考试的人,他却在说着安慰的话让妈妈不要紧张。范海辛的爸爸没有过来,他早早回到了自己房间等着明天一早送范海辛去考场。他们那一代人里其实鲜少有人通过小子考试改变了命运,但他们依然疯狂地迷信着小子考试的力量。
小子考试的前三名可以成为女皇的养子。将军,大魔法师,大工程师,帝国的要职显贵无一例外都是女皇的养子。不是前三名的人,只要考进了前百分之一也能被编进马队。除了能在在典礼上当着全市人的面风光一回,典礼结束之后多半能分到一个公务员当。这些进了马队的人被称作老头。
帝国的大众把小子考试当作了如同命运一般重要的仪式,范海辛却很轻蔑它——小子考试的科目繁多却无用,勉强派得上用场的只有现代文法课,而这门课也没能真正教会人读书识字,因为一旦教会了,人们就会马上发现这门课自相矛盾的荒诞之处。
蹩脚的文法至少不会让人丢了性命,但要是有谁想用吸血鬼猎杀艺术课里教授的内容去面对真正的吸血鬼,他就会永远失去批评这门课的机会——死人可不会说话。
范海辛明白他的文法教材不是由语言学家写的,吸血鬼猎杀艺术教材也不是现役吸血鬼猎人写的。它们不仅不能让他了解到真正的世界,反而还在异化、扭曲它。
上学的唯一目的就是小子考试。大学院有出题的人,帝国有做题的人,他们癫狂地依赖着彼此,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范海辛很早就明白这些无关紧要的道理,现在缠绕着他的是一些更重要的事情——他明天要见的人。他要做一件比小子考试重要上千倍的事情,他现在正在怀疑自己够不够格。
天很快亮了,路灯的昏黄逐渐被天灰色替代,爸爸轻轻敲了敲范海辛的门。他和往常一样没有说话,范海辛也和往常一样回答:
范海辛洗漱好,爸爸提醒他检查了三次准考证和身份证。他们要出发时妈妈听到大门的动静才睡眼惺忪地走出自己的房门。
妈妈吻了范海辛的额头,说到爱时,她总是躲在“妈妈”的身后。
爸爸总是习惯早到,他们提前了一个小时出门。太阳升起,范海辛坐在爸爸的老捷达上,最后一次享受着它独特的古旧氛围。空旷的帝国大道上还没有多少送考的车,送马的卡车队正好从他们的对向车道过来。马群疲惫地站在卡车货兜里,范海辛注视着他们,其中的一匹白马也回报以同样的注视。范海辛没把马的眼神放在心上。顺着阳光的方向,他注意到那些为他们护航的骑士摩托车上挂了彩。范海辛想他们肯定和抵抗军打了一仗。
爸爸皱着眉回答,看到帝国的车队受损他心里很不高兴。
今天就是那个日子了,远处灰色的太阳让范海辛心神越发混乱,眼下不是考虑这些事情的时候,就是今天了,决定命运的日子。
考试的过程无比顺利,墨水洇进答题卡,命运的骰子逐渐稳定,它将要在范海辛面前揭示出点数。范海辛安静地坐在教室里,等着大学院的魔法师把试卷传送到阅卷中心,这个过程只要花费几分钟。这几分钟里过往的人生在范海辛脑子里飞速走马灯,他想到那匹马的那个眼神,那个时刻终于来了。
范海辛以第三名的成绩骑上了那批和他对视过的黄马,从考场到女皇行宫要走十五分钟。护航车队把老头们围在马路中间,狂欢的人群填满了街道。老头的荣誉属于所有人,有村子张灯结彩打出红色横幅,也有村子默默收起物料铩羽而归。
手捧花环,头戴桂冠的老头们脸上都挂满了笑容,只有范海辛的表情十分僵硬,他越想表现得开心,脸上的表情就越怪异。范海辛在人群看见了爸爸,他难得地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
灰色的太阳渐渐西沉变成红色,范海辛和其他老头一起爬上行宫的99层阶梯。离开了人们的注视,范海辛闭上眼睛仔细地听着——
同行者轻快的脚步声,人群在他的身后沸腾,站在阶梯两旁侍者的低语——99层白色大理石阶梯上站了198位身着红袍的侍者,他们中有一半都是抵抗军的卧底。这不是范海辛听出来的,而是他知道的。抵抗军的卧底已经在他下马时往他袖子里递了一把匕首。范海辛安慰自己,至少不是一把手枪。
“母亲。”已经轮到范海辛前面的老头宣誓,他的声音生涩而惶恐,却包含了一份冲动的贪婪。
“请您以全知全能的爱接纳我,无论我的愚钝懦弱,浅薄短视。从这一刻起,我愿意将我全部的智慧和勇气都奉献给您——”
誓词的声音逐渐变小了,因为范海辛把精力集中在了更远的地方,反抗军动手了。闪电、奥术箭、还有传送门,城市在魔法的轰击下隆隆作响。反抗军们吟诵咒语的声音宛如咆哮一般高昂而热烈,而且和范海辛猜的一样,他们之中领头的是桂港大魔法师。范海辛太过沉溺于这些五彩的咒语,以至于他短暂地忘却了紧张。等他回过神来——黑暗,女皇的影子已经罩住了范海辛。
她走下了两阶,脸上裹着一层厚重的铅白,眼睛则被黑色眼线圈起。也许是作为反抗,她用眼线笔画出了她本不存在的下睫毛。这种熟悉是唯一能使范海辛感到安心的事情,她总是这样。
女皇的语气平静,高深的月之魔法几乎要从她的身体,从她的眼睛中流出来。范海辛注视着那双眼睛,他无数次地凝视过这双眼睛,每次这样他做时他都希望时间永远停留在此刻。
“请您以全知全能的爱接纳我,无论我的愚钝懦弱,浅薄短视。”
我做不到,艾米尔,我做不到,范海辛用唇语说。艾米尔·韦斯达女皇没有回答,范海辛从她的眼睛里也得不到任何答案。她的一只眼睛里填满了月的贞洁,另一只填满了月的疯狂。
“从这一刻起,我愿意将我全部的智慧和勇气都奉献给您。”
誓言尚未念完,女皇已经伸出了手背,得到信号后范海辛立刻从袖子里滑出匕首,刺进她的心脏。
炽热的血随着艾米尔的遗言奔涌而出,台阶上的侍者乱做两团,老头们抱头鼠窜。沐浴在恋人温热的血液里,红色太阳的光华在魔法中融化、轻盈地包裹住他们。范海辛紧紧抱着艾米尔,直到仪式结束前他都要抱着艾米尔的身体。
抵抗军还是晚了一步,在他们到达行宫之前暗月女皇已经杀死自己的身体。她的躯体完全融化,超绝的魔法把太阳染成一轮纯黑的暗月。老头仪式的庆典礼炮如期在月下响起,天阶高到围观群众无法辨别真正发生了什么。他们只把它当做是庆典的表演,仰头欣赏着,崇敬着。
死亡的黑雨在彩带和礼炮声中落下,它不紧不慢地,浸润、然后烧尽了帝国的一切。而艾米尔的血液保护着范海辛。现在他们终于都自由了。范海辛面无表情地淌过火焰和血河,走过那些无法辨认出身份的老头尸体,走回空无一人的家里。
范海辛拉开自己的抽屉,把MP4贴到耳朵上。恋人熟悉的声音通过无线电魔法传进他的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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