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生3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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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猫悠悠死了，縠年三岁，大概是人类的十八岁。
他短暂的一生是一道光，又象明月，温暖人生。
回忆他存在于人世仅有的短暂时光，来去匆匆，纯洁的象一张白纸，不伤害任何人，甚至一只苍蝇。它象一位忧郁的精灵，蓝灰色轻柔闪电，在人世闪过，象颗流星。
他来的时候，初生只两三个月，就象幼儿的小手臂那么长点吧，小小茸茸的一团，圆溜溜褐色的大眼睛，怯怯的，不敢走，不敢叫，声音小小的，绵绵的，蓝灰色。
他走的时候，暴躁、发狂、惊惧－完全不是平时的他。大概知道自己要走了，手术当天的夜里，一直惊惧的叫，害怕。妹妹只好抱着他。第二天，下午6点，他就走了。妈说，他叫了一声，眼睛直直的向着她们瞅一下，蹬了两下爪子，就走了。
妈给我打的电话，我没想到这么快他就走了，心里难过。一路赶过去，到的时候妹妹默默哭，不抬头，好象小时候，她领着小狗看病，后来小狗死了，她也那样。
妈说，你来干什么，就是个猫死了。
天黑透了，妈送我，让我赶紧回去。
小区里改造，刚下过雨，到处都是稀泥，除了公园那里有几盏路灯，发着幽暗的光。一点点借着光，总算挪到了大路上。看到黑夜里长路上的路灯，觉得象是白昼，顿时，非常难过。
后来，他有了名字，悠悠，身形慢慢大些了，成了轻裘缓带的团绒。不过，还是胆子小，见到他多次了，还是怕人，常常门一开，明明蹲在眼前，却立刻从眼前脚下嗖的逃走。四处找他，往往蹲在床下、沙发下、柜子下，各种又黑又狭小的角落。我们回妈家，多数时间，从进门开始，都是找小猫，看他在干什么。孩子和他姐姐还给小猫拍了两张特别好的图片，我还记得，孩子大概是趴在柜子下拍的，小猫躲在下面，两只眼睛象黑夜里的繁星，辅上注释“被命运扼住了咽喉”。
直到它长大了，雄纠纠的，象个大猫样了，不再躲了。我们进门的时候，它扬着脖子，喵喵叫，跟我们打招呼，眼神通透又神秘。妈说，看看，都认识了，知道是咱自己家人。
带他逛广场，看到人，他就吓得抱住我的胳膊，把头钻进臂弯里藏起来。放到地上，就连路都不会走了，肚皮贴着地，象只蜥蜴一样，害怕他会吓得跑掉，找不到他，只好一直抱着。他那时候胖得圆滚滚的，象个小皮球。
五月的一天，桃花开得正绚烂，我们把他举放到花树丛里，跟花拍照，大概闻到了花香，或者被这么艳丽的颜色吸引，他闻闻花，四处看看，眼神里充满好奇。
我回忆到的悠悠，大概就是这些。还有就是他死前，一反常态的暴怒。还好，他是死在了家里，他一直不舍得离开的家。大概，他抬头可以看见的屋顶，温褐色的地板，他白天休息时沙发上专属于他的地方，永远给他铺着一块方方正正的蓝白色丝滑被单，就算是他的一生了。
无论如何，在家里，他不曾受过任何的伤害，大家都爱他，更多的是怜惜他。
想起来悠悠的到来，就象昨天一样历历在目。
爸妈都不想养猫，嫌麻烦。
妹妹打电话说，想要只小猫给爸妈，不要钱，别人送的，品种很好的，是只小蓝猫。我觉得，品种好是吊我们的胃口，我们都不想养猫，因为，从小养的猫不是死了，大多跑出去没回来，没有一只是善终的。所以，我觉得，还是不养好吧。另外，小时候住平房时地方大，前后有院子，管吃就好了，白天出去玩，饭点回来吃饭，晚上回家睡觉，人和动物都好养。
而且猫养不熟，跑路的多，狗就挺忠诚的，有始有终。况且现在的猫狗很金贵，反倒成了主子，要有专门的粮和舍，还要专门起早贪黑的溜它，费力又费心，凭空添不少麻烦，是负担。不赞成养，白送的也不养。
妹妹执意要，名义是给父母解闷的，其实不如说是给她解闷。她自小便喜欢猫狗，家里的猫狗都是她养的。我记得，那时候，她自己小小的，个子矮呀，大概5、6岁的年纪，带着有病的小狗去打针，她走在前面，那只小狗走在后面，只听她的，才肯去。一个小人一只小狗，那样一前一后的走在十二幢两排齐齐的房子间的小路上。我到现在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当时我们大些的孩子和父母没去，大概只是她喜欢，父母也随了她的愿吧。
现在，也是如此。
妹有天跟我打电话，姐，我想养只猫给咱爸咱妈，是蓝猫。
我听说，啥，蓝猫？
就是你看那个视频，会开笼子那个。
我想起来，妹给我推荐那个胖胖的蓝灰色猫开猫笼，看见主人来了，又默默的笼子关上的视频。当时，我觉得那个猫太聪明了，会开笼子的插销，还会关上。
我当时觉得，那真是太聪明的猫了。
那以后，我常常跟同事们介绍我看见这个视频，跟他们分享居然有这么聪明的猫，简直已经神化了，象披着猫皮的人。
妹妹反复说，试图说服我们，是品种好的小猫，会在专门的固定地方大小便（猫砂），特别卫生，吃得也省心，只吃猫粮。那这样便很好，原来养的猫都是随便大小便的。
反正，我觉得，我们全部都反对，只是她想而已。
爸妈终于被说服了，关键是被“讲卫生”打动了，这可能会颠覆他们对于猫狗的认知，那得有多干净呢？其实最重要的是，妈觉得妹妹的孩子不在身边，内心寂寞，就让她养只小猫一解想女之苦吧，便顺了妹妹的意。
不久，小猫便到了爸妈家，打电话问妈，妈说可小了，不好看，象个灰耗子。妹给它起名悠悠，姐和妹都说，可好了。
那天是周末，跟大宝去看小猫。爸开了门，我说，小猫呢？妈说，快出来，你二姨妈、二姨夫看你来了。说着，俯下身，从茶几下拎出一团灰色的小绒球。妈说，啥蓝猫，灰不拉几的，丑死了。
它只比成人手掌那么大些，灰蓝色，偏灰，毛蓬松、柔软，好象初生小孩子刚长出的绒发，脑袋偏大些，怯怯的，不敢抬眼看人，眼光总是看向一边，象个委屈的小孩。端着它，它左右躲，想挣脱开，但它太小，完全没有劲，拿小玩具逗逗它，一条细棍挑着细绳吊起的红色小球，它才被吸引过去，睁大眼睛，大脑袋转来转去盯着看，象个小幼儿。
熟悉了，它就靠在我和大宝旁边，确切的说是倚着，完全没有重量的感觉。这让我动了恻隐之心，有些怜惜它。
后来的日子里，果然，它是那么好养，到猫砂里搞卫生，所以，完全没有因为养了它，屋子有猫屎尿味。它只吃猫粮，喂其它的绝不吃，这颠覆了我对猫的认知，怎么会有不吃鱼的猫，不吃肉的猫。那猫粮颗颗粒粒的，闻起来有淡淡的腥气味，能算食物吗？它就只吃一种食物吗？
我和妈唠嗑，我俩都惊叹，这简直是只假猫，太好养，一是干净，二是完全不挑食，三是脾气好得不得了。它完全没有攻击性，安安静静的不影响任何人。后来，随着慢慢的它长大了，妈说，悠悠太好了，除了掉毛。
悠悠只出去过几次，它怕人，放地上不会走路，肚皮贴着地，贼眉鼠眼的四处提防。所以，完全不用担心它会跑掉。一次是去街心公园，吓得躲着，双手抱着我们的胳膊。虽然趴在胳膊上，但是大眼睛却好奇的四处瞅。
去铁人广场和油公司广场，那时正是春天，满世界的繁花绿树，抱着它在一大丛盛开的小桃红树边照相，留下了一张它仰着头，挨着一枝子粉红花的照片。
小猫悠悠是完美的。
悠悠长大了，一点点的长成了一只大猫。
它是公猫，便按照专家的建议，做了绝育手术。可是它记仇，好几天对带它去的妹妹不理不睬。跑去找爸妈了。当然，过些日子便又跟妹妹和好了。
悠悠的几件事，回忆时，一下子便能想到的片段。大概就是些小事。
胆子极小又好奇。认识那么长时间了，它依然会蹲坐在门口，和大宝小铭进门的时候，在眼前嗖的逃掉。因为，妈说，它每天都会坐在门口等妹妹回家，大概听到脚步声，它就到了门口，既好奇又胆小的，看是谁来了。然后，逃的无影无踪，到处找它，妈通常骂它几句，自己家人，你还怕啥？那小胆子！到哪儿找去吧，就藏那儿。沙发前的窗帘下，果然就在那儿，脑袋冲着外面，缩成一尊雕像，老实的蹲那儿，眼睛在黑暗里闪闪发光。
一天妈打电话，悠悠丢了。她说，唉，丢就丢了，省心了，不知啥时候跑的，门忘关了，就跑了。那小猫没出去过，在外面也活不了。
当时觉得挺难受的，才养了不到一年，特别乖，听话。再说了，它只吃猫粮，出去不得饿死，又那么怕人！真有可能会饿死，或者捡到它的人，看到它那么可爱，会善待它，只有但愿了。
晚上妹打电话来说，悠悠找到了！
非常惊喜，是自己回来的，还是别人捡到，送回来的？
原来小猫出去后，向楼上去了，找不到家，就在人家门口一直蹲着，人家白天上班，晚上回来了，才发现，居然纹丝不动的蹲了七八个小时。
这个生存能力，确实是让我妈担心的。
其实，原本以为脾气暴躁的妈最不喜欢悠悠，她也确实有事没事，高兴不高兴的时候都爱骂它是个没用的东西，不如一只狗。却没想到，悠悠跟她亲，晚上一定要睡在爸妈卧室窗台上，正对着床头，好象那样它才会安心睡觉。
而猫呢，虽然每天早上给悠悠喂食的是爸，但她还得给他买食物，新鲜的鸡胸肉洗干净放冰箱里存着，再给它清理猫砂，伺候小猫，她当然觉得累赘。
妈还得负责给它做漂亮的红色毛茸茸项圈、做小衣服，缝凉爽的小垫子，没事总跟它唠叨，骂它、夸它又乖又懂事，当然除了掉毛。
我说，我叫悠悠，它也不理我，妈说，让你爸叫。
我说，爸，我妈说让你叫悠悠。
爸就叫，有有，满满的河南味。
悠悠就从哪儿跑出来，仰着脸看爸。我妈得意的说，你看吧，来了，它怕我，你爸喂它，早上，就喵喵叫，要吃的，你爸喂它。
后来，回爸妈家，长沙发的南边，我妈躺着打盹，北边半块位置是悠悠的地盘，铺了蓝白色凉爽的方垫子，它就躺在上面，微闭着眼睛打盹。也不怕我们了，我们吃饭时，它吃猫粮，闲下来时，它就卧在上面打盹。我们几个坐着小凳子边唠嗑边看它。
以后给爸妈打电话，问候爸妈，挺好的吧，啰嗦了半天，后来结尾的时候，都会打听，悠悠也挺好的吧。妈说，挺好的，就是不会说话，可好了。
和姐妹聊天，总说起，猫的一生大概可以活到十几年，多么希望，悠悠，就象是个不言不语的朋友，多活些年，至少十年吧，和我们姐妹共同陪伴父母，当它是我们的家庭成员了。
可是，悠悠还是死在了三岁，太小了，极其悲痛。
爸妈葬了小猫悠悠，让它最熟悉小红项圈和小蓝白色垫子陪着它，埋了。
我至今也没去埋它的地方，可能是因为它只是只小猫，不值得让人类太动感情。也可能是，人本来就不应该对只小小的动物动感情，可是我总会想起它，它那么真实的存在于我的生活里，那样的鲜活，那样的柔软，那样的好，比任何人类都好。
以至于，我想过，喜欢一个人，如果就这样无以附加的对他她没有任何回报的好，是不是就是代表着喜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