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春村的相遇是在小学三年级的时候,他是转校生,就做在我旁边。他经常缠着我玩,后来也带着响子和他玩过几次。听说他是和他父母一起从很远的地方搬过来的,他有很重的口音,不过却是个开朗得少根筋的家伙。我有段时间还挺喜欢他的,大概是国中一年级的时候吧,当时刚升上国中的我对新环境很不适应,当时他正好是和我同一个班,所以照顾了我很多,他似乎从来不在乎这些,照顾别人是他的习惯。
他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发现自己的这个习惯有什么问题,直到他尝到了恶果。好吧,如今我也尝到这颗恶果。
叮咚——玄关外的门铃响动,响子真是马虎,居然又忘记带钥匙了。我从床上爬起身来,发烧让我的反应变得很慢,我走了好几步才感觉到脚上凉凉的,这才发现忘记穿拖鞋了。最后索性不穿了直接去开门。
我疲惫地弓着身子开门:“下次要记得带钥匙哦,姐姐以后就要去打工咯。”
但是打开门后并没有听到响子的声音,我抬头,看到的竟然是春村。春村神情尴尬,一只手习惯性地抚摸着自己的鬓角。他的身边有一个女孩,看起来比我小一些,十七八岁的样子,穿着黑白校服,带着一副精致的装饰用眼镜,两只眼睛微眯敏锐地打量着我。
我意识到了问题所在,不过还是试图装傻:“……哈喽,这位是?”
“不要这么亲热地叫我,叫我白村或者白村小姐都可以。”白村冷冷地瞪了我一眼,伸出装饰着白色美甲的手撩了撩自己的长发,一字一顿地说,“他已经全都告诉我了,昨晚在你家过夜的事情。”
“披萨聚会?哈哈,是的,你说的没错呢柳原小姐,你自己确实和一块廉价的油腻披萨没有什么区别,到处发着劣质掉漆的传单卖弄着自己的便宜身体,也只能骗骗悠这样单纯善良的人了吧。”白村越过了门,一脚踩到我面前的鞋垫上,眼神咄咄逼人。
“啊哈哈……”我被吓得后退了两步。悠是个单纯的家伙?如果说是国中时候的他我倒是还愿意相信,不过现在的他不就是个随处可见的混账吗?我还能心安理得地存在在世界上存在的一大原因就是春村悠这样比我更烂的混账都还能在人世逍遥啊!
我突然发现自己还穿着高中制服!虽然没有身体没有成长太多,但是因为在家长期不运动而长出的一些赘肉还是让自己的样子有些滑稽。
“我也明白,像柳原小姐这样上了年纪的女人怀念一下自己的青春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吧。”
真是个嚣张的小鬼!不过正值青春的白村确实要比我适合我身上的衣服,她和我几年前的身材也很相似,尤其是在胸部上。
“我这次过来就是为了告诉你,你得为你的行为付出代价。”白村打开了肩上的书包,从里面拿出一柄短刀,轻轻抽出里面的刀,开光后的锋冷得像冰,“留下一截小指吧。”
“谅,我可没听你说你要……”春村看到了短刀显然慌了。
“闭嘴哦小悠。”白村微笑着瞪了一眼春村,把手里的刀塞到我手里:“留下一截小指,还是说要留下性命?”
白色刀鞘沉甸甸地落到了我的手里,冰冷扎实的质感让我打了个激灵。
我把目光投向白村背后的春村。这个混账居然把目光移开,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做错了事情就得有身体上的惩罚不是吗?还是说,你有更好的提案?”白村低着头,手里玩弄着胸口的纽扣,扣紧松开扣紧松开,咔嗒咔嗒,咔嗒咔嗒。
这是什么黑道思维啊。不对,说起黑道,白村,我突然意识到这个姓氏背后的含义:“呃,白村小姐,我没猜错的话,你和白村组……”
“现任组长是我的父亲。”白村冰冷的声音为我宣告了死刑。
FUCK!我可没听说过这种事情啊,混账春村,你女朋友居然是什么当地的黑道大小姐!这真的不是漫画里的剧情吗?黑道大小姐被我NTR了?!(不是)这下真的被你害惨了!
“那个,白村大小姐,先进来说话吧。我想这、这件事情应该还会有一些转机的吧?”我一边卑微地搓手,一边鞠躬邀请,心中满是对春村的怨念,要是我因此而死去的话肯定会变成怨灵的。
白村微微颔首,看都不看我一眼地走了进去,甚至连鞋都没有换。
客厅很乱。昨天晚上我睡在客厅的沙发上,沙发套被我做梦的时候蹬得乱七八糟。茶几的桌子上还留着昨天吃剩的披萨,上面有两只苍蝇在搓手约会。地面也很久没有打扫了,鞋踩在上面会发出黏黏的声音,响子说这个周末要做个大扫除的。
白村显然很少在别人家做客的时候见过这么脏的地方,一时间不知道该坐哪里。她瞥了我一眼,眼神里带着杀意,她该不会以为我在挑衅她吧。
“啊,她家一直这么乱啦。”蠢货春村这个时候插嘴道。
“这么说你来过很多次吗小悠?”白村眼里杀意更甚,额头仿佛冒起了淡青色的经络。
“没、没有这种事情,只是我们从小就认识啦。他也就来过几次而已。”我手忙脚乱地解释。
听了我们火上浇油般的解释,白村的拳头捏得嘎吱作响。
春村又开始手舞足蹈地辩解起来,而白村则是用一种复杂而具有侵略性的眼神凝睇着他。
实际上,我和春村确实认识了非常之久了,久到他如果突然从我生命中消失我会感到有些茫然,说不定会哭一场。
我第一次遇到他的时候,响子还没有被我的父母收养。那时候的春村是个很胆小的家伙,总是被周围的小鬼们欺负,他被指挥着搞一些恶作剧然后故意被大人发现,然后大人会狠狠地数落一番,同时惹得躲在暗处的那些坏蛋们嘲笑。是的,永远是被动的状态,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今天,除了在我面前,他无论是在和谁的相处都是一副被动的模样。第一次遇到他的时候是我和妈妈一起去买东西,马虎的妈妈忘记带钱包就回去拿。这个时候春村跑到我面前,对我做了一个鬼脸,结果直接把我弄哭了。
后来他才告诉我,我是第一个被他的鬼脸吓哭的人。这件事情他一直都记得,而且每次描述的时候都是眉飞色舞的,好像这是他最值得炫耀的事情了,虽然后来他被我赶回来的妈妈揍了一顿就是了。
我从无趣的回忆里回过神来时,白村已经把我的手放在茶几上准备切指了。
“稍等一下啊白村小姐!”我急忙地把自己的手从她冰冷的手里抽出,“好吧,我就告诉你真相吧白村小姐!”
我一边说着用眼神暗示了一下春村,他立马就明白了我的意思:“真相?那是什么意思?”
“事到如今,在隐瞒下去反而会让我受伤了。”我恶狠狠地盯着春村,烦躁地扯了扯自己的头发,声音也变得歇斯底里起来,“其实我们两个是前男女朋友关系啦,不过很久没见了。昨天晚上偶然间遇到了,我们就一起去喝酒了,结果他喝的太醉了我也不知道他住哪里,我就把他安排在我家睡了。”
“不只是睡了吧,还、还有‘睡’了吧?”白村生气地说。
“看来春村是这么和你说的,不过等他醒了我也是这么和他说的,我说我们做了。但这就只是为了捉弄他而已,实际上我们昨天什么都没有做。”
“因为、因为我们是朋友,从小就认识的朋友之间总会开些玩笑。而且他甩掉我的时候对我说了很过分的事情,我昨晚做的事情只不过是我的报复。”
“他说他喜欢上了一个叫白村的女孩子……那个女孩才是他的真爱……什么的……”我悲伤地说。
“三、三个月之前。”白村满脸通红,她用白皙的手指捂着发烫的脸颊,完全没有了刚才的气场。
“对,我就是那段时间左右和他分开的,他说他终于找到真爱了,很对不起我,向我道歉。原来我和他之间的只是友谊而不是爱情。”
“当然没有,而且根本就做不了。我昨天晚上确实想捉弄一下他把他裤子脱了,结果发现……”
“发、发现了什么?!”白村的脸红到了极致,声音也急促颤抖。
“他因为酒喝太多了,那里,根本起不来!!!!”我咬牙切齿地说,声音里带着对春村的怨恨。
“欸??!”白村大叫一声,实在是受不了我话语中的淫秽部分了,边哭边从我的家里跑了出去。
我瘫坐到沙发上,尝试着发声但是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尚未冷却的兴奋脑细胞像是灼热的余烬,因为说话的时候握拳用力过猛,小指有些酸痛,可能是在庆幸自己没有和我分离。
但是响子来到客厅之后的表情似乎不太好看:“夏奈,能不能解释一下,为什么那个春村又到家里来了,谁之前和我约定好了不带男人回家的?”
响子带着危险的微笑靠近我:“这么不听话的姐姐,看来是需要一点惩罚了呀……”
“你还真会撒谎啊,‘原来我和他之间的只是友谊而不是爱情’。真不想是你能说出的话,哈哈哈哈。”春村笑着说,他的表情在晚风里还真是恶心极了。
我们俩趴在我家公寓楼顶上,初夏的夕阳把世界都染成了橙色,金红色的露珠覆盖在那几罐冰镇的啤酒上,缓缓地滑降。晚风吹在我还有些感冒的身上,我用力吸了吸鼻子,不过还是拿起了面前一瓶啤酒呲的一声打开,喝了两口,我这才完全冷静下来。
不过这样的话并不能让他感到羞耻,他灌了一大口啤酒:“还好起不来,要真的起得来说不定我就再也见不到它了。你不知道,小谅她昨天晚上突然给我打电话之后我就去和她见面了,之后就直接把我关在她家的地下室里审问我,说要把我阉了什么的,还说哪怕那样她还是会爱我的。现在回想起来还是很吓人啊!”
“哈哈。”我冷酷地干笑两声,喝了口酒,“那不都是你咎由自取吗?找了个病娇地雷女,还是个黑道小公主,你到底怎么勾搭上人家的?”
“……嗯,差不多,你知道的嘛,我还在那家便利店打工,有段时间就一直有个女孩喜欢大半夜到那里买关东煮吃,每次都在那呆到白天。”
“你就这样放着她不管吗?警察知道肯定会给你们店开罚金的。”
“那又怎样,大不了我换一家便利店就是了。你不要插嘴哦。因为晚班很闲啦,所以每次我都会和那个女孩聊天,她叫白村谅,每天喜欢半夜从家里溜出来,所以一般和她见面都是在晚上。——刚才她是放学之后偷偷跑过来见你的,后来就回家了。——后来我就和她成了男女朋友,她很喜欢我的样子,因为我是她少数可以说话的人,那家便利店也是她少数能呆的地方,我会在警察巡逻的时候把她放到休息室里。”
“怪不得她大晚上会给你打那么多电话。”我喝酒,“不赖啊,真好啊。”
他狠狠地灌了一口:“她对我太好了,而且那是一种虚无缥缈的好。”
“嗯,怎么说呢,就像是梦一样的感觉,我能和她那样可爱又有钱的女孩子交往什么,就像是动画一样,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但是这是现实,并不是动画不是吗?如果是动画的话,我们的青春早就在高中生活中完结了,但是这并不是那种东西。这是现实,总有一天,她会遇到很多人,里面有一个或者很多真正适合她的人。到时候她肯定会抛弃我的,肯定会的。”
“我从来没和她做过,我想好好珍惜她,虽然可能没过多久她就会对我感到厌烦吧。”
“那只是因为她还小,还没有长大,没有遇到那么多人。”春村重申,“等到某一天到了,某一天……”
我的手指摩挲着手中的易拉罐,想要揩干净上面的露珠,但是怎么都揩不干净。没事的,至少她现在还很喜欢你。这句话到了嘴边,不过还是没有说出口。我明白他的意思,年少时的无知爱情过于轻易与理所当然,那个大小姐之后会如何又有谁能猜得到呢?这是现实,不是某篇爱情神话。
春村俯视着地面,下面的街道很干净,偶尔会驶过一辆车:“我现在就像是从遥远的天空自由落体,中间的风景很美,天空啊,街道啊,不过我总会坠落的,而且肯定不会直接摔死,而是摔得粉身碎骨,但是不管多痛都不会死。那将会是漫长的、漫长的疼痛。”
“那样肯定很疼。”我下意识地说,耳边仿佛传来了他身体接触地面后触发的沉重而细密的回响,其中包含着每根毛孔撞击地面的灰尘后折断的声音。
“我就知道你能明白我的意思。你总是能明白我的意思。我也是,我也总能明白你的意思,当时你突然宅在家里大家都以为你变了,但是我知道那个就是真正的你。”春村和我碰杯。
“你这么了解我?”我打着酒嗝,红着脸露出了看起来应该很蠢的笑容。
“如果不算黑泽的话我应该是世界上最了解你的人了。”
我别过头去,也不是说不满,只是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他,或者说面对面对他嘴里的那个叫做黑泽的人。
春村敏锐地意识到了我的异样,他有些抱歉地说:“对不起,我没想到。”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夕阳在西山沉没,几只红蜻蜓在栏杆旁忘我地飞舞着,我闷声喝酒。
“老样子,她太懂事了,懂事得叫我这个姐姐很羞愧。”
“你找我或者响子都好,只要你别在外面找一些奇怪的人就好。”
“像是牛郎什么的?给他们开二十万块一瓶的香槟吗?”
“别瞧不起人,我说好了要让响子过上好日子的,我一定会努力工作的。而且,谁会找你这种出轨男啊?”
“找些户外的爱好,别每天宅在家里了。我们说好了,昨天晚上是最后一次了。”
春村又准备嘱咐些什么,不过最后还是没说出口:“感觉我变成一个啰嗦的老爹了。”
这个时候我的电话突然响了,我拿起一看,是一个陌生号码,我最近也没有买什么东西啊。
“喂,诶,是个女人?”电话对面传来一个女孩的声音,听起来年纪并不大。
“我叫猫猫,不过这都不重要!我现在需要你帮忙,急事!”这是什么流行的捉弄方式吗?
“急事?什么急事?而且等一下,你为什么会知道我的电话?”
“我现在就在附近,你的手机定位附近,快来找我,我会把我的坐标发给你的,你知道我长什么样。快点来!”
说完对方就挂断了电话,完全让人摸不着头脑,突然就打给我说了一通莫名其妙的内容。但是还没等我想明白发生了什么,对方的链接就发了过来,在附近一家我以前常去的拉面馆那里。
“哈,还会有人找你?”春村有些惊讶,“男的女的?”
“不知道,听声音是女的。而且不要对有人找我这件事表现出如此惊讶的表情来。”
我从天台下楼,回到家里,响子正在客厅里看电视,电视机里在放她最喜欢的综艺节目,就是在路边随机问路人情感问题的节目,我经常和她一起看。
“姐姐,和那个家伙说完了吗?”响子往嘴里塞了一片薯片,拍了拍旁边的坐垫,“要一起看吗?”
“不了,我要出去一趟,可能要晚些回来。”我说,“具体的来不及解释了,急事。”
“哦,这样啊。”响子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别过头去,“那你去吧,晚上回来的时候记得门反锁。”
我急匆匆地赶去拉面店,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像是拥抱一样扶上这种奇怪的麻烦事,但是或许正如春村所说的——他可能确实是黑泽之外最了解我的人了,——我总是这样。我小跑着赶去,路上差点被自行车撞到,骑自行车的是个国中男生,他呼呼地从我身边传过去,肩膀从我的身上擦了过去,停下之后非但没道歉还回头冲我比了个中指。妈的,现在的国中生都这么嚣张的吗?
“姐姐今天要成为一个国中生了哦,水手服很好看吧?响子也要加油哦。”妈妈揉着我和响子的头,开朗地笑着。
那天是我第一天升上中学的第一天,这所中学的校服是黑白色的水手服,这是我第一次穿水手服。
“又在害羞了吗?夏奈果然和爸爸很像呢,你们爸爸刚工作的时候第一次穿西服的时候也是这样呢,脸红得像西瓜果肉一样呢。”妈妈把脸贴到我脸上蹭着,头发蹭得我痒痒的。她的头发总是很香很香,明明用的是同一种洗发水,妈妈的头发却比我的要香。
“准备好了吗,你们?今天可是学期的第一天,可要好好打起精神来哦。”爸爸生硬地转移着话题,“其实你们妈妈以前第一次穿婚纱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当时的她啊……”
“喂,那种事情说好不准说出去的!”妈妈急忙捂住了爸爸的嘴,脸就和她之前描述爸爸的一样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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