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回响·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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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面及头图@ 松浦健人 
一
“你要去哪儿？”我揉了揉眼睛问，门是开着的，光线从外面透了进来。从门缝里能看到客厅的茶几上昨天晚上没吃完的披萨，好像还能嗅到一股芝士和青椒的味道，我不由得有些饿了。
“妈的，我女朋友在找我！”他着急忙慌地穿着衣服，裤子穿反了都没发现，我决定不告诉他，让他在他女朋友面前出次洋相。我从床上坐了起来，赤裸着上身缩在被子里，伸手去勾床头柜上的烟，因为不想离开被子所以动作非常别扭，勾了好几次都没勾到。
啪嗒——烟从床头柜上掉了下去。他听到声音，转身帮我捡了起来：“懒狗！”我哈哈地接过烟，熟练地点了一根，小心地不让烟灰抖到床上。我低头一看，白色的被单上正是上次抽烟的时候烧出的洞。
“你别弄着火了。”他忙碌地穿着外套，还不忘提醒我。我和他几乎同时说话，我说的是：“你要不要吃点东西走？”
“不吃了。——她真是个疯子，凌晨三点给我打了五十个电话。”他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冲我挥手，“希望你下次遇到我的时候不是来参加我的葬礼。”
“你要是你女朋友，早就把你杀了，出轨男。”我的话还没说完他就快速地离开并关上了房门，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到我说的话，不一会就听到玄关大门关上的声音。我愣愣地抽完这根烟就又缩回了被窝，在被子里我蜷缩着打开手机，凌晨三点半。我用力吸了吸冷得有点发烫的鼻子，把手伸向床的空处，还留着他的余温，脑子里一阵灼热的失落。嗯，睡不着觉。现在是不是应该干点什么？我用力地抱住被子，嘴里呻吟着些没有意义的音节，伸了个懒腰，脑袋因为突然的用力过猛有点犯迷糊。
要是我也有个会在凌晨三点惦记着我的人就好了。不过在那之前，我自己要成为会在凌晨三点惦记着他人的人吧。哼哼，那有什么难的啊，爱别人可比让别人爱我简单多了吧！
我翻出手机通讯录里的黑名单，熟练地找到了那个名字，手指在那个名字周围打着转。
不行不行，都说了那是最后一次了。
我从床上一个翻身跳起来，裸露的皮肤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冷，可能是心里正在燃烧着一些焦虑的柴火。我旋风般地穿好衣服，到客厅里把茶几上的几块冷披萨塞进了嘴里，又喝了半杯没了气的柠檬苏打水，这才算好受了些。吃完之后我突然感觉一阵罪恶感，捏了捏自己手臂上长出的赘肉，望着镜子里自己逐渐变圆的脸蛋。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压力太大了啦！
“原……原来是姐姐啊，吓死我了……”熟悉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我转过身，是响子。她穿着睡衣，一副没睡醒的样子，扣子好像都扣错位了——这应该和没睡醒没有关系。
“你还没睡吗，响子？”我问道。
“被姐姐吵醒了，我还以为你又把男人带回家了呢。”响子揉着眼睛，嘴角带着香甜的微笑，“但是转念一想肯定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吧，毕竟之前和姐姐约定好了的。”
“那……那还用说！姐姐最守信用了哦！”我大言不惭地说。抱歉响子，姐姐又没有遵守约定。姐姐是最差劲的家伙了，害怕孤单害怕得什么都可以放弃。
响子过来抱住了我，柔软可爱的脸在我平平的胸口上蹭啊蹭的，对不起，姐姐的平胸肯定让你蹭得脸疼了吧。我刚想要抱住响子，感受一下久违的姐妹真情，就在这时响子却狠狠地捏住了我腰上的肉。
“啊疼疼疼啊！”我吃痛地叫着。
“嘴巴上的烟味，还有身上剧烈运动后的汗臭味……姐姐，不对，夏奈你果然有带男人回来吧。”响子掐着我腰上的肉，抬头用鄙夷的眼神看着我。可惜我不是抖m。
“才……才没有那回事！我就是半夜饿了起来吃点东西而已，这个披萨你吃不吃？”我试图用披萨贿赂她。
“我刷过牙了，刷牙之后就不能吃东西了。”响子显然不吃这套，“不要转移话题，要确认姐姐有没有带男人回来那可再简单不过了，只需要检查一下姐姐房间的垃圾桶里有没有……”
“没有那种东西啦！”
“我可什么都还没说。”
“总之就是没有，什么都没有！而且为什么像你这种高中一年级就会懂这些啊，姐姐我都是二年级的时候才……”
“快住嘴吧。”
“好、好的。”我乖乖地闭上了嘴。
“真是废物姐姐啊，找不到工作就算了，还天天找奇怪的男人到家里来。”
“那可是你春村哥诶，小时候不是经常带着你玩吗？可不是什么奇怪的男人哦。”
“都是那个该死的家伙把我的psp弄坏了，而且说了好多年要赔给我最后都没有赔。我不管，你赔给我，谁让他是你的男朋友。”妹妹开始翻起旧账，“不过我还是建议你和他分手比较好，毕竟那家伙在附近的名声可不太好。”
“他可不是我的男朋友啊，赔钱这种事情你应该亲自找他。”
“哈？不是你男朋友，那他干嘛和你钻一个被窝啊？”
“这种事情嘛……”
“我说你啊，是不是该出去找个像样的工作了呢？从大学休学了之后就一直待在家里，缺钱了就打几天夜班，这样下去是不行的啊。”响子扯住我的衣领把我的视线拉到和她齐平的地步，“要是姐姐你和之前一样就好了。以前的你会更……怎么说呢，更加……”妹妹虽然动作很粗鲁，但是语言上在思考一个简明扼要却又不会太打击我的词汇，只是似乎我的罪孽已经深重到并没有办法找到一个这样的词语了。
“现在的姐姐也不赖哦。”我露出一如既往的蠢笑试图搪塞过去，“不是经常有人说那种话吗？人就要接受不完美的自己，什么的。”
“笨蛋。”响子松开了我，“如果是不完美的夏奈的话，我能接受。但是现在的你，根本就不是你。”
“就是我哦。你看嘛，很多人都和我一样的，需要一点就业缓冲期啦，我马上就能出去找工作了啊。呼呼，呼呼，我觉得自己马上就要度过这段就业缓冲期了，为我而感到高兴吧。”我搂起袖子摆出一副要加油努力的样子来。
“如果是以前的姐姐……”响子丧气地重复着这句话，但是到最后都没有能说出口到底会怎么样。
到底会怎么样呢？如果是以前的我？如果是以前的我。
“夏奈，这个很好吃哦。”
“夏奈，别总是板着脸啊，你笑起来很好看的哦。”
“夏奈，你真的是人类吗？这么难的试卷都能满分吗？”
“夏奈，稍微放松一下怎么样？不用一直这样刻苦也可以的吧，偶尔也陪我去逛一下街嘛。”
“夏奈，我们永远是朋友的，对吧？”
如果是以前的我的话。
“嗯，永远都是。”我下意识地呢喃说。
“你在说什么啊？”响子抬眼困惑地看着我。
“没…没什么。响子你快去睡吧，明天你还要上学对吧？”
“这种时候就装出一副姐姐的样子了，笨蛋姐姐。”
“……喂，响子……”
“知道了，我去睡了。不过我要先和你说好，我今天说喜欢以前的姐姐，但是我知道姐姐就是姐姐，所以不管你变成什么样，我都……你明白吧？！”响子背过身去，头也不回地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我知道的。我在心里说。我横倒在沙发上，沙发柔软的触感让我感到温暖，头顶橙色的灯光也让我感到温暖，还有窗外隐约驶过的车辆声，还有妹妹爬上床时床颤动的吱吖吱吖声。
但很快这种温暖就被某些无形的触肢污染了，变成了莫大的压力。越是不给压力，越是拥抱，越是信任，就越让人感到沉重。
睡吧，睡吧。睡到明天说不定问题就自己解决了……睡到明天说不定她就……巨大的压力让我的眼皮开始变得沉重，越来越……我变成了一颗星星，从世界的这一头出发，飞旋着金色的尘屑，绕着地球一圈，一圈……
如果我从这里跳下去的话，你会跟着我跳下去吗？为什么要用那种表情呢，只是开玩笑而已啦。我是不会跳下去的啊，傻瓜才会放弃自己来之不易的生命不是吗？我的病已经好了啊，好啦，夏奈，我们走吧。待会去哪里呢？去哪里呢？我们去纹身怎么样？啊，不去吗？我们不是好朋友吗？在彼此身上纹上永远都洗不干净的自己的名字，这不是好朋友应该做的事情吗？都说了，我的病已经好了啦，没有伤到脑袋哦，我只是，感觉自己，好像有点离不开你了。谁让我生病的时候只有你愿意照顾我呢？走吧。走吧。
走吧。夏奈，我们永远是朋友，对吧？
我好像是甩开了那只手。
二
响子把我摇醒，一醒来就能感觉到睡眠不足，肚子一阵恶心，胸口也咚咚地震荡着，原来才六点半。我昨天晚上好像在沙发上睡着了？头一阵强烈的晕眩，我开口想说些什么却只能虚弱地发出呜呜声。响子拍了拍我的脸，又用额头贴着我的额头感觉了一下温度，就开始手忙脚乱地替我准备退烧药。在迷迷糊糊里我被搬到了床上，盖好被子，贴好了退烧贴。我听到响子在说着一些埋怨我的话，不注意自己的身体啊，睡觉要去床上啊之类的，仿佛响子才是我的姐姐呢。
“我好难受。”我开始哭了起来。
“肯定难受啊，因为还在发烧，不要乱动啦。”响子天真地以为我是因为生病而难受的，“我待会要去上学了，你在家里不要乱跑，好好休息哦。”
“呜呜呜……响子……你对我太好啦……像我这样废物的姐姐，肯定很拖你后腿吧！”我哭得鼻涕眼泪弄得到处都是，伸手想要去抱到她身上蹭蹭，却被她灵巧而礼貌地躲开。
“总之，你在家里好好休息，有什么要说的等我回来再说。而且，不要再叫男人到家里来了，听到了吗？”响子摸了摸我滚烫的脸，她认真的表情让我有些心动，“好好睡吧。”
我在心里痛定思痛，等我病好了，一定要去找个正经工作，让响子过上好日子。
这种想法大概持续到下午三点，我从睡梦里醒来，在被窝里寂寞得浑身发抖。刚说了要打起精神来的，可是好想，好想找人陪陪我啊。我摸出手机来，在网上找有没有人能聊天。
“所以说那个角色设计的很差啊，明明那么好看却是一个男配角的女朋友，这种角色的存在有什么意义啊？”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加的群聊里有个网友这样说着。
“这个世界根本不是围绕着主角转的吧，只有现实中不如意的人才会在游戏里找这种慰藉吧。（笑）”另一个人说。
什么啊这家伙居然这么说！只要刷了好感度，好看的角色最后都会喜欢上自己，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
可恶啊。虽然心里想着反驳的话，但是却不敢在网络里说出来。万一对方是个黑客，通过网络发现了我的位置，然后找我线下报复怎么办，我的话怎么样都无所谓，就是不能让响子受到伤害！于是我压抑住了内心没由来的小小怒火，并为我又一次保护了响子而感到开心。
“哈？？你有病吧？游戏就是为了服务玩家的啊？要是不想服务我们就不要让我们出钱了！”这个人的言辞很激烈呢。
“要不要先试试走出家门呢，宅男？（笑）就是因为有了你们，游戏界才会出现那么多垃圾游戏啊。你们就是世界的蛀虫不是吗？家里的人都被你们啃食殆尽了，你们也只会在网络这种没人认识你的地方乱叫吧？！”
“没空和你争，我只是单纯喜欢这个游戏才会说那种话。而且我也不是你说的什么宅男。”这个人发了一张和朋友一起的从上到下的自拍，似乎是高中刚刚放学的样子，而且自拍的人是个女孩子，很可爱的那种。
哇，是可爱的jk。群聊里突然炸开了花，大家都开始奉承起那个女生来，渐渐的，在旁人的压力下，就连之前和她针锋相对的人都开始道歉起来。
这就是jk的魔力吗？我回想起我的高中生活，嗯，好像一直在认真地念书啊。我掀开被子，从床上爬起来，顶着病痛在衣柜里摸索起来，找了半天，终于找到了我高中时候的制服。虽然有些勉强，但还是把衣服穿上了，我以前居然这么瘦吗？想想好像确实，那个时候我的胸很平（虽然现在也很平），个子也没有现在这么高。穿着制服的我我对着镜子摆了几个自认为有魅力的姿势，这样的照片发到网上，会招人喜欢吗？才不会吧。我看着镜子里因为生病而有些苍白的脸，嘴唇也是没什么光泽，脸上还因为熬夜而长着一些痘痘，还有自己乱抓出现的痘坑。这不就是具尸体嘛？！这样的照片发到网络上估计只能引来恋尸癖吧。配文的话应该就是“今天也是尸气沉沉的一天呢！✨💀”吧。
果然自己还是只适合待在被窝里吧。
突然，我的手机震动，好像是有什么消息。我拿起来一看，居然是有人给我发了好友申请，我颤抖着手点开，居然就是刚才的那个jk。啊，为什么要加我呢？我忐忑地点下同意。马上那个人就开始和我发来信息。
“你好，刚才是你说想要我的写真是吗？”
啊？我有说过这种话吗？我往上翻了翻，自己确实没有说这种话，但是有一个和自己名字还有头像很像的人说了这种话。……真是个马虎的女生啊。
“那个，最好还是不要在网上暴露自己的信息比较好哦。”我尝试循循善诱。
“哈？那种教人做事的语气是什么意思？真搞笑。不是你自己想要的吗？难道现在想反悔了？你反悔的话我就把你挂到网上去哦，因为你浪费了我宝贵的时间。”
“我错了，请把照片给我吧。”既然都浪费时间了为什么还要多次一举挂我啊！
“三千元哦。”
“这么贵吗？！”
“你们这样的宅男不是最喜欢这种照片的吗？可以当做晚上的配菜哦。”
“请不要说这种话。”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是也不是不行呢。
“所以说和宅男说话就是麻烦啦！快给钱就是啦，不然就挂你哦！”
“我、我知道了，请千万别挂我。”我用电子支付老老实实地刷了三千元出去，可恶，居然被一个比我小这么多的人威胁了。
这人发了一个压缩包，解压之后就是十来张她在泳池乐园里拍摄的照片。她穿着暴露的比基尼泳装，对着镜头有些生疏地摆弄着姿势。虽然生疏，但是比起便利店里杂志上的写真多了一些真实感。群里某些付钱购买了写真的人纷纷自发宣传夸赞起来，引得更多人开始抢购起来。
真是一群笨蛋啊，话说我为什么会加入这种奇怪的群啊？我从床上爬起来，从抽屉里翻出了一台黑色的老笔记本电脑，接上用黑色胶带绑得像木乃伊的电源线，按电源键，电脑内部开始发出老人的咳嗽般的鸣声。过时的操作系统映入眼帘，我肌肉记忆一般从胡乱分类的文件中找到了那个装着照片的文件夹。几百张照片漫长地加载着，我小心地点开第一张照片，那是我家的全家福。那是某个夏天我们全家一起去泳池乐园的画面，老爸一只手勾着一个游泳圈，一只手习惯性地挠头，但是却因为头上戴着橡皮的泳帽而没办法挠到，脸上带着有些腼腆却发自内心的笑容。老妈的笑容就要开怀自信得多，像是那天的灿烂阳光，她的怀里抱着哭闹的响子——当时响子是个很吵闹任性的家伙。响子因为游乐园限定冰淇淋卖完了而悲伤得大哭，当时的她果然很任性。而我，七八岁的我穿着小孩的那种背心泳衣，侧着头，两只手抱着一个游泳圈害羞地遮住了脸，怪不得老妈说我更像老爸一些呢。
我往下翻，又点开一张还没有加载出来的照片。不是我拍的，而是别人拍的我，也不是照片，而是一段视频。
“说点什么吧，奈奈？”是一个女孩的声音。
“我叫夏奈，不叫奈奈。”
“这是爱称嘛。好啦，要好好看着镜头说话哦，不要学习了，陪我玩一会吧。”镜头晃来晃去的，看起来拿着相机的人并不是很熟练。
“你哪来的相机？”我放下了笔，转过头来说。
“在学校旧仓库里找到的，老师上次罚我把旧仓库里的垃圾都清理干净，结果找到了这个，居然还能用，很厉害吧？”
“这种可能是谁放在那里的吧，这样用真的不要紧吗？”
“不要紧啦，那个仓库都好久没有打开过了，说不定比你的年龄还大哦。”
“怎么可能啊，这可是数码相机诶，而且看起来和我家的型号很像，哪有那么长的历史。”
“那种事情无所谓啦，总之说点什么有意思的话吧！”
“突然让别人说有意思的话，我也说不出来啊。”
“比如藤原老师的秃顶更加严重了之类的，哼哈哈哈哈……”
“你还真是个无聊的家伙诶。”
“不知道该说什么的话，我来提问好了。夏奈，今年夏天你准备去哪里？”
“去哪里？我准备待在家里，还有打工。今年夏天我准备给响子买一部智能手机。”
“诶，真是个好姐姐啊，不错哦不错哦，还有呢？有没有出去旅游的打算呢？”一个男生捣乱一样地故意从镜头前面走过，惹得拍摄者生气地指责，“喂，没看到我在拍照吗，旁边明明那么空，你是故意走过去的吧，雄二？”
“我才没有啦，你不要自我意识太过剩了哦。”男生嘻嘻哈哈地跑了过去，然后到自己的小团体那边炫耀着什么。
“真是的，这些家伙太幼稚了！为什么班上没有像是宫本先生那样成熟的男人呢？”宫本是乐队【Last Summer】的主唱，之前受到学校邀请在文化祭上表演过一次，是一个留着长发的看起来成熟稳重的男人，拍摄者看过那次演出之后就迷上了宫本。
“我夏天没有出去旅游的打算。”我打断了宫本的话题，免得拍摄者嘴里说个没完，“不过响子会出去参加一个夏令营的样子。”
“诶？那我可以去你家过夜吗？不过你老妈会生气的吧？”
“没事，母亲最近情绪很稳定。你来的话也可以，我会提前和她说好的，响子也会很欢迎你的，应该。”
“哼哼，小响子最喜欢我了，说不定比你这个姐姐还喜欢哦。”
“可能吧？”我耸了耸肩。
“我开玩笑的啦，”拍摄者似乎忽然有些慌张，她总能感觉到我细微的情绪变化，“小响子把你当做最好的姐姐哦，不可缺少的姐姐哦！”
“……谢谢。”我被她慌张的神色逗笑。
“啊哈，你笑了。”拍摄者把镜头凑近我，我羞恼地拿起桌上的书遮住了自己的脸。
拍摄者一边发出有点恶心的笑声一边靠近我，她把相机扔到我桌边的窗台上，镜头对着窗外，窗外是晚春的午后，天空很高，开始有些蝉鸣了。没过多久，视频就结束了。
我关闭了这个视频，高中时候的我还真叫人感到陌生。我继续往后拉，最后一个文件是我大学时候的视频，我一点开整个电脑就变成了蓝屏状态，电脑里的某个结构也开始飞速地旋转，但是声音却闷闷的，像一个咳不出痰反而被口水呛到的老人。我尝试着强行重启，但是在机器彻底安静之后就再也没办法打开了，似乎是燃尽了最后的生命。我丧气地倒在床上。
就在高中的最后一个暑假，宫本先生自杀了，好像是音乐事业上非常不顺利——怪不得就连我们这种文化祭的工作都会接受，再加上媒体爆出他和乐队成员天天争吵甚至拳脚相向，还有他同时出轨三个女人的事情。
那天我和那位视频的拍摄者一起去参加了宫本先生的葬礼——他老家就住在我们县，现场大多数都是媒体，宫本先生的父亲听说很久之前就和宫本先生断绝了父子关系，所以没有参加葬礼。而宫本先生的母亲则是在宫本先生去世前一年也离开人世了。现场在的亲人只有宫本先生的妻子，还有他的十岁左右的女儿。宫本先生的妻子是一个坚强的女人，这种事情只需要看她的眼神就知道了，她牵着女儿的手环视着周围来凑热闹的记者们，像是头守护在幼狮身前的母狮。至于他的女儿，继承了宫本先生的沉默寡言以及母亲的美貌，是个像人偶一样的静美女孩。
现场哭得最大声的就是我的那位朋友了，看起来她是真的很敬仰宫本先生，虽然我们选了一个角落的位置坐下，但还是引起了媒体们的注意。我现在对那天的印象基本上就是哭泣的女孩，以及团团围住女孩拍照的成年男人女人们了。
最后宫本先生的妻子大喊了一声“适可而止一点！”人群才散去。
第二天的新闻是“宫本四郎出轨高中女学生？！少女葬礼落泪，令人感慨”。从那天开始，我的那位朋友就一直被奇怪而恶毒的舆论缠身，我们一同经历了很多痛苦的事情。当然，那都已经不重要了，已经是往事了，只剩下一丝余弱的声音在回响罢了。
就像【Last Summer】的成名曲【夏日回响】的歌词那样。
“那里的少女啊，那里的少年啊
夏天就要溜走，就别只注视空调下的屏幕
沙滩在呼唤，音乐在呼唤
爱情在呼唤，死亡在呼唤
冬天的回响，在夏天回响
回忆的回响，在未来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