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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与钢》是一部以复古眼光展望未来的虚构作品，同时带有部分同性浪漫情节，若对此类题材有反感或恶心，请自行退出阅读。请注意，《心与钢》中出现的所有人物、情节、概念设计均为艺术需要，不完全追求现实中的合理性；所有派系、意识形态、价值观均为剧情需要，并不代表作者鼓吹此类思想。如有雷同或冒犯均非作者本意，作者承蒙读者和出版方，酌情审评。】
【作者推荐使用深色背景阅读本作，并及时播放插曲，以增强场景代入感。】
《心与钢》前情提要
《心与钢》前情提要
战后纪元357年，北美巨都“新洛杉矶城邦”。
名为冯的雇佣兵和名为柒幺的古代少年，在这铁穹之城一同开辟了新的道路。
“柒幺啊，所谓战斗，就是用智慧和勇气驾驭暴力。只有把控杀生和放生的平衡，你才能对抗这城里和世上的一切不公……”
“这个社会有一种特殊的表面张力，冯。你越是接近这些招致灾祸的存在，社会的泡沫就会被你击碎，直到把你也彻底撕裂……”
成功的初次合作为他们的命运带来了转机。然而，有人却在暗中注视。
“幼狼捉住了麻雀，却仅仅咬断了它的飞羽……有趣。”阿瑞斯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微笑，“无妨。麻雀虽能存活，但另外一座林子里总有猛兽会吃掉它。至于我们的主角——”
他从窗前踱步回桌边，打开一个标有“最高机密”字样的页面。
“——意料之中，且令我满意。”
威胁再度蛰伏、生活重回正轨。现在，名为“世界”的画卷为他们徐徐展开。
《心与钢》的故事，正在续写。
“你想好了吗？”
第一幕
第一幕
“‘朕乃奥斯曼狄斯，众王之王也，
功业盖世，料天神大能者无可及！’
而今一切荡然无存。偌大的废墟，
残骸四周只有那苍茫荒凉的戈壁，
孤寂黄沙向远方铺展，无边无际。”
——《奥斯曼狄斯》，雪莱
新洛杉矶城邦，地下城，北二区，PE357年1月29日，1500时
公寓窗边的桌前，柒幺正饶有兴致地看着手环的全息投影。这是洛城新闻频道推出的一档访谈节目，有着除晚新闻之外最高的每日收视率。简单轻快的电子乐播完，一张洛城人最熟悉的女性面孔出现在了全息屏上。
主持人：不知道各位是否还记得前几天的“大规模放电”现象呢？我家对面的写字楼都塌了，可把我吓坏了！有人说这是“大崩落”之后地下城遭遇的最大结构性事故，但并不是我们今天的重点。根据事后的调查，有许多人说他们看见了一个男孩出现在了洛城的各个角落。而更有甚者说，那个人就是大名鼎鼎的战争之子！所以今天，我们邀请了两位嘉宾就此事展开探讨！接下来，让我们有请城邦大学教授Winston·Jablonsky（男）和Rose·Church（女）！欢迎欢迎！
男：感谢邀请。我是个直率的人，所以我就直说了：这个所谓的战争之子根本不存在！
女：但是你该如何解释这么多目击现象呢？据我们所收集的材料，已经有500多人看到了这个男孩儿。论坛上有人上传了影像，而且有记载的目击数仍在增加。
男：那有可能只是一种幻觉。光是我们大学之内，就已经有心理学研究证明了集体幻觉的存在。在灾难导致的高压状态下，例如前天的放电灾难，这种集体幻觉出现的频率会呈现指数级增长。
女：可是在我们取得的材料中，有半数以上都是视觉植入体和摄像头拍下的影像，而非口述转绘或者艺术作品。你该如何解释？
男：在当代，想要黑入这些联网的电子产品是完全可行的。城邦卫队就有专门针对敌方摄像头和视觉植入体的黑客软件。而在洛城，这些军用产品流入民间是非常容易的事情。注册一个用于胡言乱语的论坛账号更不在话下。依我看，这一定是有人趁着灾难的发生，进行传播邪教的勾当！
女：战争之子是一个普世的救世主形象，而且在各个宗教都有相对应的原型。人们为了赚钱奔波的日子已经足够辛苦了，现在又来了大规模放电这一出，让许多人的生活受到了影响。我们难道就不能仰仗救世主，给我们的生活增添希望吗？
男：我不认为这样的做法是正确的。正如这座伟大的城邦，我也信仰神圣的唯物主义，而唯物主义不允许这样的人物存在！我们城邦的居民和公民们应当以科学、理性的视角判断一切现象，而非盲目的信仰！
女：可据我所知，我们城邦的执政党是一个政教合一的党派。你凭什么否认这样的宗教论调出现在民众之间呢？
男：因为只有科学和进步才能给我们带来希望。屏幕前的观众们，请你们务必记住这一点，科技才是这座城邦的第一生产力！这就是为什么我使用天龙生物公司出品的FA-57型手臂植入体，而她没有！
（男人看向镜头，高举自己的机械手，观众席传出欢呼。）
女：等等，你胸前的那是……十字架吗？你是个基督徒？
（镜头给出一个男人胸前的特写，银色的十字架挂坠熠熠生辉。）
男：什么？哦不，这只是一个挂件……咳咳，现在让我们回到正题——
女：既然你信仰基督教，为什么你不承认救世主的存在？
男：让我们回到正——
女：请回话我的问题：蓝眼男孩是早就出现在坑洞教传说中的人物，你为什么要否认他——
男：因为那是虚假的救世主，是邪教的先知！真正的弥赛亚应该是个长络腮胡的犹太青年，怎么可能是个净吃米饭的小亚洲佬儿！
（观众席传出“伪神！”“亵渎！”的喊声，随后嘈杂地乱作一团。）
主持人（露出虚情假意的微笑看向镜头）：请稍等，广告之后，我们将继续下一个话题：新一代人造蚯蚓肉即将上市，它会代替我们爱吃的蚯蚓肉吗？它是否健康安全？你怎么看？
广告时间到，柒幺皱着眉头关闭了屏幕。他看向一旁忙碌的男青年：“冯，这些人……都在说我吗？”
冯此刻正在自己的手环上查阅着什么：“谁？”
“刚才的电视节目。我不认识他们，为什么他们都认识我？”
“这座城里有很多人都认识你，”冯抬起头说，“我也认识你。我很小的时候就读过你的故事。”
柒幺歪过脑袋：“我的故事？可你那个时候还没见过我。”
“可能有些人编出了那些故事吧。”
“那我是他们的‘救世主’吗？‘救世主’是什么意思？”
冯走到柒幺跟前，捧住他的脸说：
“只是一个身份而已，别放在心上。一个人可以有很多身份，你现在的身份就是小柒，也只是小柒。你不是，也没有必要去当救世主。”
柒幺转念一想：“那你有其他的身份吗？”
话音刚落，无数呐喊便从冯的回忆中涌出，徘徊在他的耳畔：“Serpent 4号”、“娘炮”、“小冯”、“冯先生”……
男青年闭眼皱眉，耳边的人声很快消失。
“没有。我是冯。是你的搭档，是名义上你的哥哥。仅此而已。”
“那我是柒幺。是你的搭档，也是你名义上的弟弟。”
听到这话，冯安心地笑了。他拉起柒幺的手说：
“好啦，‘搭档’，咱们出发吧。明天还有工作呢。”
新洛杉矶城邦，地下城，北二区，6号穹顶支柱，PE357年1月29日，1530时
洛城的设计者似乎对雨水情有独钟。哪怕在理应下雪的一月，地下城仍旧阴雨连绵。
6号支柱并非北二区的核心枢纽，但此处的交通也相当忙碌。天桥下方的三层高架堵满传统车辆，空中进入柱体内的飞行器络绎不绝。冯拉着柒幺的手在天桥上穿行，后者则更警惕地贴在他身后，挤过密不透气的人潮。闷臭的汗味混在大雨中格外难闻，黑暗更是加剧了这种幽闭，让他们只想走得再快些。过一阵子，少年回头眺望，发现身后的队伍排了足足800多米；而朝着另一头看去，人潮正络绎不绝地涌入安检口。
“小柒，前面人多，抓紧了!”
冯刚喊完便立马侧身，用有力的肩膀顶出一条路。少年也紧握他的左手，学着他的动作腾挪于臂膀之间。接踵而至的人头与伞面之上，橙色的警灯在雨中闪烁不息。道路两侧的岗哨处，交警们挎着镇暴武器，接连吹出凄厉的哨声。
“有人在抓我手环！”柒幺喊道。他恼火地拍开一个扒手，回头瞪了一眼，身后一群人顷刻因他的精神力顿在原地。冯回头一瞥，发现少年的两只蓝眼睛忽地闪烁了一阵。
“你没事吧？”他放慢速度来到柒幺身边，拍了拍后者的肩膀，“别理他们，咱们要赶不上电梯了！”
少年点头，立即跟上男青年的步伐，不时蹭到他的塑料雨披。他们挨着彼此走过安检门，黄色的光束在黑暗中亮起，扫描了他们的智能手环，而后绿灯亮起，提示他们可以通过。眼前的人群顿时稀疏，两人的视野在安检口后豁然开朗。只见6号支柱像一堵拔地而起的高墙，淹没至深不可测的云层。
“别抬头看，小心晕倒。”冯揉着柒幺的后脑勺说，“前面就是电梯了。”
载人升降梯是一个长约400米的宽阔弧形，由上往下共分6层，其弧度和柱身弧度恰好吻合。这种升降梯采用了和飞车同样的反重力技术，如此便可在单程内运送大量乘客。现在，第4层的门刚刚关闭，第5层正从他们眼前升起。倘若从高空俯拍此处，你会发现支柱根部一条明亮的弧线，那是透过门口洒在地上的灯光。
警示灯闪烁5次，由红转绿，两人便越过黄线，踏入冷色调的顶灯之下。人群霎时涌入，冯便一把拽过柒幺避开他们，恰好抢到了两个门前的座位。随其他着座位均已易主，剩余的旅客也只得选择站姿。
警示灯再次闪烁，门终于向上升起，合拢。加厚钢化玻璃隔绝了室外的喧嚣，只剩电梯里空调的轰鸣和少数人的交谈声。几乎是臀部接触到坐垫的一瞬，柒幺的身体便瘫软在椅背上。
“呼……”少年长舒一口气，翻下兜帽，抹去额前的雨水。
“很累吗？”冯此时也脱了雨披，搂起少年的肩膀。
“很累，可是身体没感觉，”柒幺的眼神几乎有些涣散，“我这是生病了吗？”
“嗯……这说明你的心累了。用汉语讲，叫‘xīn lèi’。”
“‘xīn lèi’？”柒幺的童声完美复刻了冯的发音。
“对。”
“心……”少年把手捂在胸前，感受着人造肌肉和合金肋骨下的脉搏，“心脏也会累吗？”
“这只是一种比喻。心既可以是你的器官，也可以指内在的‘心灵’。依我看，你的内在的确需要休息了。”
少年回忆着这些天的日常，从他加入Lancer安保公司那天起，他们就已高强度工作了三天。这期间，不论绑架还是无害化重要目标，两人都合作无间：柒幺精湛的枪法屡次扭转了战局，而冯专业的作战思维总能让两人全身而退。更重要的是，他们从来没有杀害过任何人，也没有被奥林匹斯干扰。光是冲这两点，这三天的结果都堪称皆大欢喜。
不过，机械的身体不需要休息，可柒幺的灵魂仍是一个人类男孩。他尽力舒展四肢，伸了一个极为夸张的懒腰，这才让精神恢复了几分。
“所以……我们去哪儿？”
“地面。咱们要出城，去一趟维加斯。”
这时，冯抬起右手旋转两下，手环便投影出一幅北美洲的全息地图。
“去地上？”少年的倦意顿时消失无踪，两只蓝眼睛又亮了起来。他握住冯的手问道：“真的吗？地面能看到太阳对吧？噢，晚上是不是还有星星和月亮？”
“都能看到，我向你保证。”
“太好了！！”柒幺兴奋地大喊一声，惹得四周的乘客回头观望。冯连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这才让柒幺愧疚地压低了嗓门。
“我们在这里，对吧？”少年指向地图东海岸的一个小点。放大图像，“新洛杉矶城邦”的字样清晰可见。
“对。”冯握住垂直的全息图，沿横轴向前旋转90度，二维的城邦地图便顿时有了深度。只见地下城的缩略图像是一块巨大的夹心馅饼，掩埋在旧加利福尼亚的丘陵之下。他随后用左手捻出一根淡蓝色的虚线，从地下城底部飞上地表，又绕过几处盆地和弹坑，往东北方向连去。最后，这条虚线越过死谷地区（Death Valley）的群山，在维加斯西部的一个小镇停留。
“这就是咱们的线路图了，”他说，“公司的飞车另有他用，他们就在地面留了一辆陆行车。考虑到要绕开辐射区和匪徒出没的地带，过去大约4个半小时。”
“那这次任务是什么？”
冯指向路线的目的地：“咱们要到这个镇子附近，找一个名叫‘遗产系统’的东西。如果可以，最好还要把它带回来。根据我手头有限的情报，这应该是某种战前时代的科技，说不定很值钱。客户这单可是开了高价的。”
“嗯……”柒幺托着下巴思索了一番，“跟前几次任务比起来，这次的情报好少啊。”
“那你的‘直觉’，有告诉你什么吗？”
于是，柒幺凝神吐纳，试图从自己的本能中截取启示。半晌的沉默后，他却一无所获。
“什么感觉都没有。”他扶着下巴说，“真奇怪。这要是前两天，我说不定还能感觉到敌人在哪儿。”
“或许只是地方太远，资料太少，而你又太累了。”冯揉了揉少年的头发，“放心，实在不行，咱们可以问问当地人。这桩单子不涉及到战斗，我也只想带你放松一下。”
听到这番话，柒幺的眉头终于舒展了些许，但他还是握住冯的手说：
“如果有危险，我一定会跟你说的。”
“当然。我相信你。”冯把机械的左手搭在少年的手背上。
就在这时，电梯启动了。广播以新洛杉矶轨道交通的名义，分别用英语、德语、阿拉伯语、汉语和日语播报了一遍安全须知。冯和柒幺如此静默着，看着都会在肃穆的大雨中下沉。首先消失在黑暗中的是行人，随后连行车都有些看不清了，只剩一串串光点在黑暗的楼宇之间穿梭；再往上，写字楼也逐渐被大量巨构所遮掩。放眼望去，整座城市就像是盖在云下的一块巨型电路板。
正当柒幺想要进一步看清时，厚实的积云向下扑来，把一切都笼罩在黑暗和水雾之中——却又很快清晰。哪怕在云端，仍有数百座千米大厦高耸其上。车辆与飞行器穿梭其间，又很快消失在更远处的雨雾里。一阵寒风吹过，铁穹上倒挂的其他建筑物也从云中伸出尖角。红白两色的高空障碍灯闪烁不息，勾勒出教堂尖顶似的结构，又像是巨大的钟乳石。
一抬头，洛城的铁穹就像是地面的镜像。轻轨和飞车在倒吊的楼宇间穿梭，其中也满是和地面一样的普通百姓。柒幺目不转睛地观览窗外的一切，试图将所有景色尽收眼底，却总是会被新的细节吸引注意力。
最后，他们升入铁穹——黑暗彻底将整座电梯包裹，只剩玻璃前两人的倒影。这黑暗将他们两人从地底世界抽离，也重新调动了柒幺的思绪。
战前时代、‘遗产系统’……他琢磨着这些词汇的含义。这两天他跟随冯南征北战，每天都能学到新的知识。而现在，是时候轮到“战前”这个概念了。
他看向镜面里的冯，问道：“战前时代是什么时候？”
于是，男青年也看向镜面另一头的柒幺，讲起了众所周知，却无人歌颂（Known by all, but unsung by all）的破碎历史：
我来讲一个故事吧
那时的世界濒临破灭
神认为人类值得拯救
于是祂伸出了援手
可是有个存在斩断了神之手
破坏了神定下的秩序
那是能用战火毁灭一切
又能用战火创造一切的不灭者
神愤怒了，号令人类杀死不灭者
一半的人类遵从了神
一半的人类遵从了不灭者
他们的战斗毁灭了世界
也将历史一分为二
那一战，被称作终末战争
冯继续补充道：
“战前的历史自然叫作‘战前时代’，又称‘公元时代’。而战争之后，历经了几代人的动荡与挣扎，人们这才建立了新秩序。这新秩序就是‘战后时代’（Post-war Era），简称PE。”
语毕，柒幺的眼前重回黑暗和倒影。冯打开手环，调出时间界面，一行白字在少年的蓝眼前浮现：
PE357年1月29日，1600时
这最后一公里的行程并不漫长，然而，直到加州的夕阳刺破了黑暗，冯才赶忙从怀中掏出墨镜戴上。即便如此，瞬时的强光仍让他晕眩不已。其他乘客似乎早已习惯，纷纷戴好墨镜或抬手遮掩。只有一边的柒幺闭目抬头，享受地沐浴在金光里。一直到电梯停稳，广播响起到站的音乐时，他才从冥想的状态中脱离。或许是由于阳光的照耀，冯又看见了笼罩少年的金辉。
“它……好美……”柒幺喃道，深吸一口气，“好神奇，我居然不累了。”
“你是太阳能驱动的吗？”冯打趣地说，“走吧，一会儿太阳落山前，你还能看个够。”
地表电梯站和一座大号的地铁站相仿，只不过比起地下城更干净。夕阳透过落地窗，把室内和外景镀上一层金红。窗外的空中满是飞往别处的飞行器，时而投下它们的影子。眺望更远处，新洛杉矶的地面城在荒漠之间错落有致，其中的楼宇虽不如地下那般高大，却仍能称得上大厦。眼见少年对自己的家乡这般好奇，冯便放慢速度让柒幺看个够。
两人就这样走走停停，终于来到了北门的停车场。一条高速公路在数百米开外伸向东方，偶有进城和出城的传统车辆行驶其上。冯打开手环对比着周遭，眼神很快锁定了不远处一辆土黄色的载具。他选择手环上的车钥匙功能，甩甩手腕，车灯果真闪了两下。
“这是一辆越野车，对吧？它可真大。”柒幺绕着车子走了一圈，把它棱角分明的宽阔车身好好欣赏了一番。“这就是能在沙漠里开的车吗？”
“没错。北国军工‘铁骑兵’，我以前服役的时候就开过，相当皮实。”冯拉开装甲加厚的车门，学着电视剧里的人物恭敬地牵起柒幺的手：“请坐吧，小少爷，咱们还有很长一段路呢。”
柒幺轻快地跳上后排，一屁股坐上武器操作员的位置。他新奇地打量着车内功能主义的内饰，不时把脸凑上感兴趣的细节处。其实，对于一辆军用越野车而言，铁骑兵有诸多不便：载员四人的它仅有两扇门，前一后三的座椅分布甚至有些浪费空间。好在今天它的乘客只有两人，车内还算得上宽敞。
冯却并没有跟着他上车。他先是清点一番后备箱的物品，而后才回到门边。警觉地环视一圈后，他将一把9mm手枪塞进柒幺手里，接着是两个上满子弹的弹匣。虽然有些迟疑，但少年仍然熟练地完成一套验枪动作，把保险调到了安全位置。
“你不是说这次不用战斗吗？”柒幺接过弹匣，把枪插进随身的枪套。
“只是以防万一，别太担心。”冯轻拍一下柒幺的肩膀，“后备箱里还有帐篷和食物，你想不想在外面过夜？”
柒幺的蓝眼又亮了起来：“我们能看到星星吗？能的话就一定要住外面！”
“只要有你在，那就一定可以。”
于是，他们默契地相视一笑。不一会儿，电动机揍起欢快的旋律，载着他们驶离夕阳，驶向荒漠和远方。
新洛杉矶城邦，北三区，奥林匹斯工业集团总部，网络作战室，PE357年1月30日，1715时
狭小的作战室内，一块全息屏的光芒照亮了黑暗。屏幕前，Salinger正对着一个界面输入语音指令：
“左移30米，停。放大，停。热成像。图像分析。”
屏幕的视角随即放大。热成像的黑色背景上，白色的人影和车辆格外醒目。
“这车不是铁骑兵三代吗？”Alex少校突然出现在Salinger身后，递上一个瓷杯，“拿着，送你的咖啡。”
“谢谢长官。不过额外的神经递质会影响的我的操作精度，我晚点再喝吧。”
“那真可惜，我可是特地要了一杯热的——等等，这个界面……这是北美联盟的间谍卫星？”
“是。上头的人有个特殊行动，集团的卫星暂时抽调不出来，我就‘借用’了一下联盟的旧型号。他们半个月后才会发现自己被黑了，到那时也根本查不到这里。请你放心。”
“那我姑且信你一回。你在看什么？”
“日常追踪任务目标而已，顺带做点记录。”
“哪个任务？亚特兰大的，还是新悉尼？”
“‘幼狼’。”
“嗯……这资产不该在城里吗？怎么去地上了？”Alex说着，在Salinger身侧坐下。
“据我推测是接了一桩新单子。另外纠正一点，这孩子是个义体人（Cyborg），不是个物件。他甚至没经过集团的认证。”
“哈，这你就有所不知了，”Alex略带自豪地抱起胳膊，“凡是阿瑞斯瞧上的东西，那就都是他的囊中之物，根本不需要董事会审批。这年头的集团高层，有谁不搞点小收藏、养几只宠物呢？”
“可这孩子还在跟那佣兵合影，阿瑞斯长官真的不会有意见吗？”Salinger疑惑地扬起眉毛。
“多半不会，没准儿这也在他的计划之中，随那老狐狸去好了。不过……这偌大的内华达有什么好拍照的？”
“看背景，UNSF-‘杨基’号，3号残骸。”
Salinger缩小摄像头的倍率，一艘太空巨舰的半截船体便探出沙丘。其上的装甲被层层剥离，只剩下框架依旧坚挺，像是钢铁铸成的鲸鱼骨骼。根据一旁的比例尺，这块残骸至少长达500米，而这还并非整艘战舰的全部。
“噢，那倒确实是个名胜古迹。让我想起了前年去中国侦查军事基地那会儿。他们在库尔勒地区有个巨他妈大的反轨道炮台，特别霸气，据说也是战前时代的老古董。更巧的是，我们撤退时也开了一辆铁骑兵。最危险的时候，他们的无人机离我们只有300米。”
“然后呢？”Salinger说着，截了几张热成像图片，双手分别在两个不同的键盘上做着记录。
“然后？当天晚上为了庆祝，我们——算了，没你的事儿。老实做记录吧。”
“作为你的属下，我有权了解我上司的行动记录。这有助于我在之后的任务中辅助你。”Salinger的语气一本正经，嘴角却微微扬起一个不怀好意的弧度。
“当天晚上，我和Colin中尉吃了当地特产的葡萄干！够具体了吧？”
“我有种感觉，你们俩可不止吃了葡——”
“闭嘴吧你！我还有报告要写，先走了！”
Alex往Salinger的后背上猛拍一巴掌，让后者疼得举起双手作投降姿势。少校本打算补充什么，但最终气鼓鼓地离开了作战室，留下皮鞋踏在地板上的清脆声响。Salinger端着下巴，心里无辜地想：我都按照他指示刮胡子了……
然而他所不知道的是，在屏幕的另一端，两只蓝眼睛也在警觉地注视着天空。
内华达自治州南部，死谷地区，PE357年1月29日，1940时
在那场史上最惨烈、最疯狂的战争中，一道高能激光束曾划破大地，将此地的群山一分为二，留下一道熔岩深谷。它的创造者并非有意为之，而是在与更恐怖的存在进行殊死搏斗，却将关键的一发攻击射偏了。
不过，他们从未被铭记。沸腾的岩浆终会凝固，蘑菇云终会消散，战火终会熄灭。时过境迁，不论那些扭曲的战争机器还是搏杀的士兵，都已化作齑粉溶于历史的长河。唯有这山谷留存于世，用风尘叙述着被遗忘的过往。
山谷是旧日的伤疤，也是新生的养料。数百年间，无数车辆驶过谷底，竟然夯出一条路来。这土路为周边的几个村镇提供了交通便利，省去了翻山越岭的麻烦。而贫穷的废土行商们也时常经过此处，把山脉东西两侧的世界用商品相连。
在这一夜，碧蓝的夜空只剩一线太阳的余晖。没入夜幕的地平线上，两颗光点扬着一道沙尘驶来，最终在悬崖前停下，像是巨人门扉前的萤火虫。
车内，冯查看了一番仪表上的地图：“出了山谷，咱们就到维加斯的边陲了。”
柒幺凑上驾驶席的椅背说：“我们就在这儿过夜吧，我想看星星了。”
“当然，我听你的。”
就这样，小光点再次拉起一道黄沙，向着山谷右侧驶去，最终在一块巨石前停下。没等冯把越野车停稳，柒幺便起身拉开车门，轻快地跳上地面。过了一会儿，他跳舞似的打起转来，扯着嗓子兴奋地喊道：
“快来看啊！天上好多星星——”
冯也好奇地跳下车，仰望苍穹，果真见到千百颗星星横跨夜空，隐隐排列出银河壮丽的轮廓。两个不同时代的人就这样肃立在旧文明的坟墓前，一同沉醉于漫天星辰。
不知不觉间，柒幺来到了冯的身侧。他拉住冯的手，指向头顶的夜空说：“你觉得我们能去那里吗？”
“去天上？”冯看向柒幺手指的方向，猎户座的三颗“腰带”恒星熠熠生辉。
“对。去天上，去宇宙，去星星那里！”
少年的蓝眼睛在夜里闪动着。有那么一瞬，冯觉得这两点蓝色本就是两颗星，只是今夜碰巧落入人间。他从背后抱住柒幺，对着银河小声说道：
“如果你想，你当然可以去那儿。那些星本来就是你的。”
“星星就是星星，星星不该属于任何人。”柒幺在他的怀里回过头，“而且我要和你一起去。”
“为什么？我只是你生命中的一个过客。你总会遇到比我更好的人，你应该带他们去看星星，不是我这个残疾退伍兵。”
“不行，我要带着你们一起去。我可以赚钱，可以买一艘很大的飞船，一定能装得下你们所有人。”
你太单纯了。冯这样想着，把下巴贴上柒幺的头顶。可少年的语气却丝毫不像在开玩笑，他思索似的顿了顿，继续说：
“而且你对我不止是过客。你是我的搭档，我的好朋友。好朋友就该永远在一起。”
我从不奢求永远。冯在心里默默答道。
“放心，我会保护你的。我要让你平平安安地带我去看星星。”
冯在少年的身后露出苦笑：我会死，不论是枪弹还是疾病，都会轻松带走我的生命。
你不会。
那双蓝眼睛占据了冯的全部视野，而少年的话语则在他脑海中明亮地回响。没等他张口问出为什么，又一句话被战争之子铭刻在他的心间：
你在，正如我在，而我永远都在。没有什么能阻止你我的梦想，哪怕是死亡都不行。
待他回神时，少年已经搂着他的肩膀，把两人的额头紧紧相贴。
就在此刻，更高处的夜空中，繁星依然璀璨。
半小时后，柒幺搭好了帐篷，冯则在四周收集了一些枯枝，生起一团温热的篝火。两堆石头垒在火焰两侧，架着一锅尚未沸腾的汤水。他们盘腿坐在火堆前，拆开手中的口粮袋。
这两袋单兵口粮是城邦卫队的标配型号，包装和内容物均可自然降解。只需将袋子进行简单的伸展，一只方形塑料碗便立于手中。倒入料包、面条和温水，用竹筷搅拌稍许，一碗品相不好却鲜香四溢的拌面就此成型。这时，锅里的配菜也已煮熟，几块不知名的海鲜和海带正在冒泡的汤水中翻滚。
“冯，古代人都是这样吃饭的吗？”少年仰望繁星，任凭自己的意识在幻想中遨游。
“我想是的。”冯有些心不在焉地答道，把锅从火堆上挪开。
“我们现在这样吃饭，是不是也成了古人？”
“或许吧。”
“他们真幸福。”
“这倒不一定。”
“他们也真笨，”少年又有些愤慨地，“明明只要好好生火吃饭就行，为什么还要想着打仗？”
听到这话，冯收回了方才的态度：“终末战争的时候，人们早就不生火吃饭啦。那时候的人们有更发达的科技，说不定吃的也比咱们好。”
“可他们都死了呀，”少年转过头，天蓝色的双眼中映着火光，“那些科技没有阻止他们伤害彼此，更没有阻止他们的战争。我不明白什么‘神’、‘救世主’或是‘不灭者’。我只知道，就算没有他们，人类也肯定会自相残杀的。否则还要我们这些雇佣兵做什么呢？”
冯却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把一颗丰硕的藤壶肉夹入柒幺的碗里，随后揉了揉少年的头发：“快吃吧。面都要凉了。”
看在星光和晚餐的份上，柒幺也不再多言，只是默默地和冯一起享用着难得的佳肴。冯一直在往柒幺的碗里夹肉，自己却没吃上几口。哪怕少年有点吃撑了，他仍舍不得把最后一块虾仁留给自己。
柒幺不耐烦地夹起虾仁吹了吹，送到冯嘴边说：“张嘴。”
“你吃吧。我专门留给你的。”冯笑了笑。
少年皱眉说：“这是我的命令，快吃。”
于是，他注视着男青年迟疑地咬住他的筷尖，将虾仁含进口中。火光勾勒着冯柔和的面部线条，风吹拂着他额前的刘海。少年的视线也随着头发向下，看过眼角、鼻尖，下颌线，直至滚动的喉结。
夜晚和篝火唤醒了他心中的悸动。但他仍然咽了一口唾沫，抚平心海的浪潮。
还没到时候，至少今天不行。
“我有什么好看的？”冯擦了嘴，把汤水倒进身边的沙地。
你哪里都好看。柒幺这样想着，静静地注视着他的挚友。冯也并未在意，只是摸了少年的头说：“我先去帐篷里睡了。你要是累了也可以过来。”
“如果有危险，我会叫醒你的，”少年在帐篷边坐下，“我看会儿星星就睡。”
冯回以一笑，躺上帐篷里的软垫，注视着不远处舞动的火光和一旁的人影。随着他渐渐沉入梦境，眼前的景色又开始和记忆重叠，将他送回被遗忘的过去。
……
深夜，戈壁的风卷起一团沙尘，吹向远方。冯和另一人抱着各自的步枪坐在篝火前，紧挨着彼此取暖。一台动力装甲在跪他们身后待命，沙地上有几辆仍在冒烟的坦克残骸。
“斯卡布罗集市是哪里？”冯问道。
“就是一个集市嘛。”那人回答。
“它到底在哪儿？”冯又问。
“我也不知道。”火焰在那人的眼前跃动不息，“不过呢，我可以把它唱给你听。没准你就听出它在哪儿了。”
晚风吹散了两人的刘海，篝火敲起清脆随性的节拍。和着沙漠夜曲的伴奏，那人用英语清唱道：
“您是要去斯卡布罗集市吗？
香菜，鼠尾草，迷迭香和百里香
可否代我问候住那儿的一个人
他曾是我的真爱呀……”
内华达自治州南部，死谷地区，PE357年1月30日，0540时
冯是在土地上醒来的。准确地说，是被拖在地上时醒来的。正当他试图大喊“是谁”，一只皮肤细腻的手赶忙捂住了他的嘴。而另一只同样的手则小心地压住了他的枪套，不让他取枪。一回头，柒幺发光的蓝眼睛正警觉地望向别处。
顺着少年的视线看去，一支规模浩荡的地面车队正缓缓驶入山谷，但只有少数几辆车打开了车灯。冯环顾四周，很快确定了自己的方位：他们就在营地南边的巨石后侧。越野车停在两人身后，帐篷也被草草地折叠起来，堆在车轮边。
他注意到了地上的车胎印和不远处熄灭的篝火，对柒幺小声问道：“你什么时候学会开车的？”
柒幺凑到他耳边说：“时间紧，我就直接把它推过来了。”
这话让冯有些吃惊，但一想到柒幺天生神力，他也不再疑惑。他看向远处的车队问：“那些车是谁的？”
“不清楚，但我感觉他们很危险，”柒幺从石块后探出头，又缩回来说：“对不起，我本来不想吵醒你……”
“没事，这种状况想睡着都难。”眼瞧少年还想看个究竟，冯立刻把他拽了回来：“小心，你的眼睛会发光，别让他们看见你。”
柒幺点头，警觉地靠在巨石后，手摸上腰间的枪套作戒备姿态。冯则伸出套着手环的右手，拍了一张照片，随后快速缩回。
打开图片，增强亮度，奥林匹斯的白色徽标在灰黑的车身上格外显眼。
“怎么又是他们！”少年带着愤恨小声说。
“奥林匹斯向来喜欢掺和闲事。我这就发个消息给经理，看她能不能联系客户——”
突然，柒幺凑到冯身前，捂住他的嘴，随即眼睛看向一旁。一辆电动车的引擎声正在朝他们逼近，车灯照亮了一旁的地面。两人立刻抽出手枪准备交战，柒幺靠外，冯靠内。
少年闭目凝神，用精神力感知身后的敌情，小声汇报道：
“车上有三个，不，四个人。朝我们来的。”
“他们有武器吗？”冯凑到他耳边问。
“不好说，应该有。”
“我这就去后备箱拿步枪，掩护我——”冯刚跑出两步，远光灯就照亮了他的衣角。“该死！”他急忙退回掩体，小声骂了一句。
很快，车门打开的声音响了四次，四条拉长的影子背着车灯印在地面上。透过对人影的观察，冯认出那是一个标准的火力组：两把突击步枪、一把射手步枪和一把班用机枪的轮廓格外显眼。他们都穿着外骨骼，这让他们的肩膀都宽了一圈。
“那里的，给我出来！”一个士兵举起射手步枪，对着两人的方向喊道，“别怕，我们只想好好谈谈！”
柒幺刚想探出掩体射击，就被冯拉住了肩膀。后者用一个严厉的眼神警告他，现在还不能贸然行动。
“我是认真的，赶紧出来！”那个精确射手又对着黑暗喊道。
这时，他身后的机枪手对着组长说：“头儿，他这是咋了？”
“谁知道呢，这家伙从非洲回来后就神经兮兮的。”另一个拿突击步枪的人影说。
“你们根本不知道我在操心啥！看这儿，有人生过火；还有这儿，这明显是道车轱辘印！”
“本地人生个火怎么你了？”机枪手笑了起来。
“可别小瞧‘本地人’，这要放南非，准有机器人挂着自杀式炸弹冲出来！还有那石头后边，藏一台步战机都不成问题！”精确射手说。
“得了吧，内华达这鬼地方除了鬣狼和地鼠还能有啥？赶紧给我归队，上头要咱们两小时内到锈木镇集合！”组长喊道。
“可是头儿……”
“别磨蹭，归队！”
片刻的沉默后，关车门的声音响起，那辆越野车终于离开了此处。柒幺长舒一口气，把枪插回枪套。
“小柒，你听见他们说的话了吗？”
“嗯，怎么了？”
“‘锈木镇’。那也是咱们要去的地方。‘遗产系统’就在那里。”
“这么说的话，要找那个‘遗产系统’的可不止我们的客户了。”柒幺又叹了一口气，“又要开打了，对吗？”
“不一定，但得保持警惕，”冯甩手打开手环，解锁了车门，“走吧。任务开始前，咱们先收集些情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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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场插曲】
官兵宿舍内。
“外卖无人机送了点东西，你打开看看。”Salinger指向桌上的一个塑料袋。
Alex走到桌前打开袋子说：“这是……葡萄干？你送的？”
“对。尝尝味道怎么样？有库尔勒人做的好吃吗？”
“什么库尔勒——操，那就是我随口一说的！”
“原来你知道自己在骗人啊？”
“你他妈！”Alex一把揪住Salinger的衣领，把他死死按在墙上：“说，你都知道什么？”
“全，部，过，程。”Salinger再也收不住脸上的笑意了，“我找到了你们坐过的那辆车，顺手黑进了视频记录。你们可一点都没删干净。不得不说，长官，那过程还真是香艳。”
“那可是特殊行动部的机密数据库，你他妈是怎么……该死！”
“阿瑞斯长官还不知道这件事吧？手下两个男军官深入敌占区，在行动尚未结束时搞一夜情？”
“那是个意外，我们当时都憋了太久——”
“你知道这视频发出去有什么后果吗？你觉得阿瑞斯会怎么看你？还有我们的同事……”
“Salinger中士，你的所作所为已经严重越界了！我以少校的身份命令你，立刻删掉那个视频！否则我这就把你告上内务部——”
“那你猜猜，是你检举我的速度快，还是我曝光的速度快？”
Salinger甩手打开手环，全息屏上刚好是Alex被男人压在身下的全裸特写。他低头凑到Alex耳边低语道：
“毕竟，我发出去的时候可以完全匿名匿踪，你这个‘大人物’可就说不准喽……”
“我的植入体有录音功能，就算被撤职我也要拉你一起下水！”Alex的手抓得更紧了。
“所以我提前做了屏蔽措施，可别把我想得太简单。”
Alex试图启动自己的窃听植入体，“已离线”的红字在他眼前闪烁。一阵混杂着荷尔蒙气息的沉默后，他低头红着脸，让视线隐藏在军帽帽檐下。
“……说吧，你要什么？”
日耳曼黑客把食指按上汉族军官的小腹，笑而不语。
第二幕
第二幕
“高贵的雅典娜，你在何方？
诸豪杰圣贤，今又何方？
一切过去，过眼烟云，
往事不复，幻象迷离。
荣誉竞赛中曾遥遥领先，
捷足折桂后一去不返。
童话那样博得片刻惊奇，
宝剑与长袍也无处寻觅，
残破古堡只能显示威严的往昔。”
——《恰尔德·哈洛尔德游记》，拜伦
内华达自治州南部，维加斯西侧20公里，锈木镇，PE357年1月30日，0620时
40年来，Godfrey牧师一直保留着早起晒太阳的习惯。不论春夏秋冬，只要是有日出的日子，他都能准时来到镇子南教堂门口的躺椅，欣赏晨曦把云彩和山坡渐渐染成金黄色。久而久之，他被本地人冠上了“公鸡Godfrey”的称号——据说这是种会早起打鸣的家禽，在战前时代很是常见。
喝着新泡的速溶咖啡，吹着早晨凉爽的风，Godfrey由衷赞叹起生活的美好。直到一个土黄色的轮廓划过路口的广告牌，打破了这番景致，他才略带失落地轻叹一口气。他眯起眼皮一瞧，发现那竟然是一辆军车，还是冲着他这边来的。谁会在周二大清早拜访这座破教堂呢？Godfrey这样想着，好奇心很快盖过了失落。
不一会儿，那辆越野车停在路边，车上跳下来的竟然不是士兵，而是一高一矮两个……女人？Godfrey揉了一把眼睛，这才通过身材确定，高个子的是个男青年，矮个子的是个小男孩。那小男孩是最为奇特的，虽然长着一副亚洲人的面孔，眼睛却和天一样蓝。
“早上好，先生！”冯挥手招呼，“您有见过奥林匹斯的车队来过这儿吗？”
“奥林匹斯？那当然。他们已经来这儿三天了，刚才还过去一大队人马呢。”
冯给柒幺使了个眼色，后者点了点头。
“那您知道奥林匹斯的人，来这儿是做什么的吗？”
“这就说来话长了。介意在这儿坐会儿，听老头子讲讲故事吗？我这教堂好久没来过外人了。”
两个佣兵搭档商量了一阵，最后在Godfrey身旁的椅子上坐下。
“你们读过《圣经》有关天使的部分吗？我指的不是旧约和新约那些古老的版本，而是后约的。”
“有所耳闻。”冯答道。
“那你肯定知道，在那场大战结束即将结束时，主的灵一度降临于人间。祂们把追随者的灵魂都带去了天国，不论是活人的还是死人的，给了那些人应有的安息。有一个天使就曾陨落于此地，留下了神圣的‘遗产’。据传就在那座山上。”
Godfrey说着，指向东北边一处最高的山丘。听到“遗产”这个关键词，冯和柒幺又默契地对视了一眼。
“当然，那里是圣地。几个世纪以来，就连废土军阀都未曾前去骚扰。而这座小镇也多亏了天使的庇护，才能安稳到如今——好吧，也不是今天，而是四天前。”
“发生什么事了吗？”柒幺问。
“是奇美拉，孩子。奇美拉来了。”
“‘奇美拉’？”柒幺歪过脑袋。
“你们城里人连这都不知道？‘晚上睡觉裹好脚，闭上嘴巴不哭闹。否则有怪物来骚扰，把小孩儿抓回去吃掉’，这就是奇美拉的传说。这帮怪物是废土上捣蛋鬼和窃贼的化身。成群行动，行踪不定，而且非常喜欢盗窃电子产品……它们不但偷走了好多户人家的电器，甚至还去了遗产所在的位置，每到晚上闹出地震来。”
“地震？”冯有些惊讶，“可这里不是地震带啊？”
“对，地震。一点不假，”Godfrey喝了一口咖啡，“所以，我们的Louis镇长花了点小钱，请奥林匹斯为我们提供那套经典的……叫什么来着？‘安保服务’。他们第二天就来了，速度比州政府快整整十倍……好吧，可能来的人有点太多了，不过嘛，至少我们的财产安全有了保障。我已经丢了空调和电视天线，我的车可不能——”
他的视线瞥向了自己的私家车。只见一道骇人的划痕出现在了车身上，而引擎盖也像是被蛮力打开过，前端高高翘起。他强忍住喷出咖啡的冲动，放下手中的瓷杯，小跑着过去查看：轿车果然被动过手脚，车底散落了一地的零件。
“噢天杀的！”他操起北美南方口音骂了一声，“怎么又来了！”
两个佣兵搭档听闻也赶来查看。冯趴到车底，发现电机和石墨烯电池组都不翼而飞：“不久前刚被偷的，用的是某种电热刀或者等离子切割器，切口还热着。先生，您赶快报警吧，这贼还蛮专业的。”
“听着小子，这就是奇美拉的杰作，根本不是贼！”Godfrey愤怒地喘着粗气，“除非奥林匹斯把这儿的奇美拉全部赶跑，或者杀光，这样的事情还会继续发生！”
“冯，他说的对，我也看到什么东西了，”柒幺定睛看向远处，“它跑了！”
“你确定？”冯从车底起身。
“确定，我还能看见它！”
“‘看见’？哦孩子，听着，没人能看见奇美拉——等等，你们这就走了？”
“抱歉先生，我们要去当怪物猎人了。小柒，咱们走！”
冯赶紧起身跑向越野车，柒幺也对着Godfrey匆匆地挥了挥手，跳进车里。
“它还在吗？”冯一边发动车一边问。
“还在，快追！”柒幺指向左前方的路边，果然有什么东西扬起一道尘土。冯立刻踩下油门追上，而那东西跑得更快了。
“它好像有光学迷彩，你是怎么看到它的？”
“也不能叫‘看’，更像是能‘感觉到’。”柒幺趴在车窗上紧盯着左侧，“它左转了！”
“看见了！”冯立刻左打方向盘，同时换挡加速。铁骑兵径直横穿马路，碾过几颗草丛和土堆驶入沙地，冲向远方的丘陵。
“冯，它好像有两条腿和一个长脖子，是鸵鸟吗？”车速此时已经到了50英里每小时，可那东西却仍没有减速的迹象。
“鸵鸟？怎么可能，鸵鸟早就灭绝了！更何况——” 那透明的东西再次转向，冯也紧跟着它不断调整方向盘，“——这里是内华达，不是澳洲！”
“好吧。啊，小心右边，天上！！”柒幺突然发现了天空中的一个黑点，但眼瞧冯来不及反应，他立刻抓住方向盘向左猛打。冯也配合他踩下刹车，整辆车近乎侧翻着向左漂移数米，这才停下。而近乎是在同一时刻，一个巨物砸在了越野车原本途经的位置上。
一阵冲击波紧接着巨响，把两人从座椅上震得弹起，碎石和砂土噼里啪啦地拍向挡风玻璃。待那沙尘散去一阵，一台双足巨物“咚咚”地直立，把两人都盖在巨大的阴影下。
冯抬头看去，双眼和一支.50口径重机枪的枪口对视，顿觉一股寒气直冲头顶。一边的柒幺也低吼着露出凶狠的神色。没等那巨物有所行动，冯马上倒车把油门踩到底，那东西也大步踏起两条黑色的仿生机械腿追来。
“那是什么？战斗机器人，还是步战机？”柒幺试图把那披着复合装甲的轮廓与自己熟知的物体对应，却仍然无法辨识。
“我不知道！”冯立刻让越野车做了个原地掉头，继续加速，“但不论如何，哪怕它看起来像鸵鸟，它也绝对不是鸵鸟！”
“它要跳起来了！”少年的双眼如同火控雷达般紧紧锁住目标，预测着它的落点，“往右！”
冯猛打方向盘，那钢铁巨兽立刻落在了二人左侧的空地上，随后继续追来。
“再往右！”柒幺喊道，试图抓住方向盘，手却被紧张的冯一把拍开。随后那巨物再次落到他们左侧，逼得冯只能往北边的山坡上开去。那里陡峭的坡度会显著减缓他们的速度。
“操他娘的，要是这车装了遥控炮塔就好了，”冯咒骂着让车体避开山坡上的石块，“到时候你只要接上它，就能用30mm穿甲弹轰死那玩意儿！”
“但是我们现在没有啊——往左！”
这次，那巨物直接落在了两人前方，挡住了去路。当冯急得要拿出手枪自卫的时候，柒幺的视野内忽然出现了一个半透明的交互界面，把那台机器勾勒出红色的轮廓。随着时间的感受逐渐变慢，一个进度条在那机器旁边完成了充能，而后，界面上跳出了几个柒幺不认识的选项和数据。
战争之子也管不上那么多了，凭本能对着脑内的界面命令道：关掉它！
红色的轮廓顿时闪烁起来，然后消失。时间再次流动。那台机器渐渐地停下了动作，随即失去重心，僵硬地一头栽在保险杠前。
惊魂未定的冯看向身边的柒幺，少年正伸出手掌正对着那台机器，明亮的双眼也渐渐暗淡。
“小柒？”冯拍着柒幺的胳膊说，“没事了。它突然不动了。”
柒幺眨巴两下眼睛，甩了甩脑袋，也看向冯：“它不动了？”
“对。”冯握住他的手，“你……把它黑了？”
“我不知道……我只是——”
冯只是默默地把少年抱进怀里，抱了好久好久。
内华达自治州南部，维加斯西侧20公里，锈木镇以北1.5公里，PE357年1月30日，0640时
“……你跟我讲，现在这地方不但有奥林匹斯的正规部队，还有‘大量未知的机械单位？’”
“是的……客户……你们继续调查。如果可以，……偷奥林匹斯的……究资料……客户会加酬金。”
“可我们只有两把突击步枪和亚音速弹，根本打不穿它们的！喂？Luna，我这边信号不好。喂？”
随着“用户已离线”的声音响起，冯也扫过手环上的界面，挂断了电话。他看向远处的柒幺说：“坏消息，客户还要咱们继续深入，从奥林匹斯那里抢走关键的研究数据。不过好消息是，只要情报给到位，赏金可以翻两倍。”
柒幺此时正穿着一套标准的Lancer上身护甲，胸口插着三个步枪弹匣，和冯身上的装备一样。他从机器人的身上轻快地跳到腿上，落到地面。
“怎样，你有什么发现吗？”冯问。
“我刚才发现，这个机器人的机枪没有装子弹！”少年指向机器人硕大身躯上的重武器，“你瞧，弹链是空的。它说不定和别的东西打过仗。”
更北边的丘陵里响起了密集的枪声。冯被这声音惊得身躯一震，立即卧倒并端起步枪瞄准远处。柒幺也赶紧跪地，举起随身的短突击步枪瞄准警戒。过了一会儿，他们才确定这声音不是敌袭，随后爬起身来。
“我们要不过去看一下情况？”柒幺问。
“嗯，走吧。跟紧我。”
两人沿着山脊一路跑向东侧，期间仍然有零星的枪声响起，甚至还有重武器（冯认出是火箭筒）的爆炸声。最后他们趴在高地上向下看去，只见一片开阔的空地上，奥林匹斯的部队正在和四处乱窜的一大群机械交战。那些自动机械中，他们认出了方才袭击他们的大型双足型号，也有一开始柒幺描述的小型双足型。还有一些形如猛兽的四足机械——它们没有枪械，只能通过利爪扑向敌人进行攻击。地面上铺满了黑压压的金属残骸，但仍有新的自动机械踏过同伴的尸体，宛若金属的潮水包围着逐渐减少的奥林匹斯火力点。
“我们要撑不住了！”有人一边开火一边大喊，“通讯干扰解决了没？！”
“给我继续顶住！B队的人开着步战机过来了！”后方的指挥官一边开火一边大喊。
“优先撤离研究员——”一名机枪手还没说完，一架四足机械就伸出利爪将他拦腰切断。那人死前掏出了胸口的手雷，在敌群里引爆成一朵巨大的火花。而与此同时又有新的机枪手赶忙补上了他的位置，更后方还有人抄起火箭筒击毁了一台大型双足机。然而，这些战士也顷刻被利爪和弹片撕碎成飞散的肉块。
“跟纪录片上的兽群捕猎似的……”冯因这番景象打了个寒战，随后他看向身边的柒幺，少年正止不住地干呕。
“小柒！没事吧？”他拍着少年的后背说，“你怎么了？”
“好多血……”少年趴在地上咳嗽起来，“我，我能感到他们的痛苦……”
“别怕，只要小心行事，这些怪物就不会发现咱们的。”
“我……我得缓缓，”柒幺抬起头露出痛苦的表情，“我没见过这么多血……”
冯扛起少年的胳膊，谨慎但快速地退下山坡。等到枪声渐渐散去，柒幺这才挣脱他的手臂，撑着膝盖大口喘气。
“小柒，你还能坚持得住吗？撑不住的话，咱们先撤退。”
“我没事，”柒幺抓住他的胳膊说，“而且我们绝对不能停下。如果这些东西跑到镇子上，那些人们怎么办？”
“放心，奥林匹斯会保护他们——”
“你看看那地方，你觉得奥林匹斯能保护谁？！”他死死抓住冯的胳膊喊道，“他们或许是一群混蛋，但这些……怪物，奇美拉！比他们更混蛋！”
冯顿在原地，过了半晌才问道：“你确定要为了他们而战吗？这不在咱们的任务范畴内。”
“可你想想，我们这两天绑架了多少人，又打残了多少人？虽然我们没有杀人，可这些工作真的是好的吗？”
男青年低头沉思起来。
“冯，你以前是军人对吧？”
“嗯？你怎么知道——”
“军人的职责，就是保护民众，对不对？”
冯抿起嘴唇点了点头。
“那现在，请你跟我一起履行军人的职责，做些能帮助别人的事吧，”少年握住冯的手说，“更何况我们还有钱可赚，不是么？”
内华达自治州南部，维加斯西侧20公里，锈木镇以北1.5公里，PE357年1月30日，0700时
随着两台奥林匹斯“泰坦-I型”步战机的入场，20mm机炮奏响了反击的旋律。4米高的人型机械们肆意挥洒着火力，顷刻就将场上的多数奇美拉轰碎成渣。一部分小型奇美拉通过灵活的机动避开了弹片的直击，成功撤回了山体内部，然而奥林匹斯方面却并没有贸然追击。大部队一直在主要入口待命，进行进一步的战术规划。
冯在山坡上目睹了这一切，回头下山报告给了仍在恢复的柒幺。
“这些奇美拉应该把整座山都挖空了，入口也肯定不止这一个。你要不要再动用动用你的‘直觉’，找找有没有其他入口？”
柒幺指向半山腰一处裸露的岩层，其中的阴影处似乎的确是一个山洞入口，“我看到了，那里。”
“那你带路，我当尖兵。”
人一路小跑接着快走下山，很快来到了岩层间的一条甬道。一堵近似混凝土材质的墙壁出现在他们左侧，仿佛是从山体中生长而出。几根缆线伸出岩层，攀附在墙面之上，将他们引到一处双开门边。门的感应器似乎早已损坏，只开了一半。而墙面和门面上布满划痕和弹孔，像是有人在此处交战过。
冯在门边停下脚步，拉开步枪拉机柄检查弹膛，一发5.56mm亚音速弹静待击发。他身后的柒幺见状也做了相同的动作，短步枪的弹膛里是一发同样的子弹。
“检查装备，”冯说，“我有三个步枪弹匣、两个手枪弹匣、一管生化凝胶、数据线和硬盘。”
“五个步枪弹匣、两个手枪弹匣、一管生化凝胶和两根治疗针，”柒幺在他身后答道，“凝胶和针管随时来拿。”
“多谢。能感觉到敌人和地形吗？”
少年闭眼凝神道：“50米内没有动静。前面是一条走廊，走到底右转可以往下深入。”
“好的，保持警惕，”冯指了指战术耳机，“通讯干扰很严重，跟紧我。”
“明白。”
“听我口令。三，二，一，走！”
柒幺默契地掐了一下冯的腰表示就位，随后和他一起切入门内。眼前的光线顿时变暗，不远处一串暖色照明灯忽闪忽灭，照射出走廊的轮廓。线缆和管道毫无遮掩地攀附在天花板上，墙壁也没有可见的标识。
“墙上有弹孔，”柒幺一边警戒着前进，一边用余光观察四周，“看起来有人和奇美拉在这里打过。”
“你能看到其他奇美拉吗？”
“可以，”柒幺跟在他身后查看着脑中的界面，“嗯……一部分去了东边。地底下还有很多——前方接敌！”
话音刚落，走廊的照明灯顿时关闭，金属撞击墙面的声音从正前方快速逼近。两人立刻靠向两侧找掩体，打开下挂手电筒。昏暗的光圈里闪过三个黑色的机械轮廓，而且仍在以极快的速度逼近。
“四足型攻过来了，开火！”冯大喊。
他们不约而同地对准目标点射，亚音速弹却只能在敌方的机身上弹飞，甚至擦出了肉眼可见的火花。冯立刻将步枪调至全自动，瞄准关节处射击，这才成功制服一台。而柒幺早就心急打空了弹匣，直接将步枪甩到腰间，冲上前和第二架奇美拉缠斗起来。
“小柒！该死，你挡住我目标了！”
就在冯打空弹匣的同时，第三台奇美拉跃过柒幺缠斗的同伴，直冲他扑来。见状不妙，冯直接抡起金属左臂，一拳打向其头部。那台奇美拉顿时被击倒在地，主摄像头当场爆裂。而命中目标的冲击力也顺着冯的假肢传导至他的后背，震得他肩胛生疼。但他依旧忍痛上了新的弹匣，对准敌机胸口接缝连开数枪，这才将之击毁。
他抬起枪准柒幺的方向，少年正抓着一根扯断的机械臂猛砸身下的残骸。当手电筒晃得少年有些晕眩时，他这才抬头，对着表情复杂的冯竖起大拇指。
冯叹气道：“你没事就行。可你必须谨慎点，咱们的弹药有限。”
他走向仍在地上扭动的一台奇美拉。那机器被他打断了四肢，却仍然试图用它的脑袋砸向两人的腿部，动作活像一只真正的生物。此时，柒幺压住他的枪口说：
“等一下，我有个主意。”
少年一掌将它脑袋按在地上，整台机器顿时没了动静。而后他抬起头，走廊的照明灯也跟着他的动作重新亮起：
“冯，我看到了一些奇怪的数据。啊，还有整个设施的形状！这里很大！”
“你能黑入这里的系统？”
“对。我开了灯，还能看见敌人的具体位置。奥林匹斯的电脑就在最底层，那里应该有很多数据。”
“别太逞强，”冯严肃地按了一下柒幺的后脑勺，“记住关键的位置就行。这里的战前科技很危险，小心它们把你脑子烧坏了。”
“啊？”听到这番话，少年立刻退出链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战场上到处是危险，你必须时刻保持警惕，”冯揉了一把少年的头发道，“听我指挥，继续前进。”
“明白。”柒幺顺手捏瘪了机器人的脑袋，起身紧跟冯的步伐。他一边汇报敌情，一边跟着冯切入一个接一个走廊的拐角，尽可能地学习着冯的战术动作。
当他们即将步入一处大厅时，一团的蓝色粒子突然浮现在他们前方，照亮了漆黑的走廊。两人立刻警惕地瞄准。然而那团粒子却像活物似的渐渐聚拢，构成了一个模糊的人型。虽然清晰度不高，但他们都认出那是一个男人。
“不许动！”柒幺立刻抬枪瞄准。
“别紧张，小柒。这是全息投影，还是种非常古早的型号。”冯把枪口戳穿投影，人影的下半身便闪烁起来。两人接着前进，同一个男人的影像也接连在走廊里亮起，像是一个视频不间断的切片。最后，这一连串影像在一道铁门前停下，门边是一台奥林匹斯的电脑。
“稍等，我看看电脑上有什么东西。你试着帮我解锁这道门。”
冯把手环接入电脑，全息屏立刻跳出一条奥林匹斯研究人员的记录：
“……该人物首次发现于南侧3号入口，代号‘殉道者’。据推测是误入该设施的无关人士，出于不知名原因被设施自动拍摄，并以全息投影呈现。同一形象在该设施有多处记录。”
“有意思，”冯把这些资料存入硬盘，“门怎么样？”
“解锁了。”
“门后面呢？”
“嗯，”柒幺眯起眼睛调动着采集到的数据，“有点看不清。好像有很多奇美拉。”
“了解，小心行事，”冯重新持枪起身，和柒幺在门后警戒，“准备。三，二，一，开门。”
自动门刚打开一条缝，20mm机炮的轰鸣就几乎震聋了冯的耳朵，除此外还有大量轻武器交火的声音。冯一边震惊于这道门超常的隔音效果，一边极其谨慎地从门框边探出头观察。门后是一个宛若竖井的巨大空间，升降梯在竖井两侧设立，而奥林匹斯则在距他们300米的另一头和奇美拉交战。
“小柒，这种时候你不会想着冲出去吧？”冯在掩体后对着柒幺问。
两颗蓝色的眼眸在阴影中晃了晃。
“很好。那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战法吗？制造信息差。”冯指了指头顶的照明灯和远处的升降梯口。
“明白了！”柒幺竖起大拇指，然后双眼亮起看向前方，显然是在黑入本地硬件。与此同时，两个高速移动的鸟形机械窜出一条通风管道，直冲他们奔袭而来。
“该死，我掩护你！”冯立刻瞄准它们的头部射击，却被敌方一阵火力压制打回了掩体，“快一点！”
“就快好了！”少年话音刚落，二人面前和头顶的几排照明灯立刻关闭。少年又看向更远处，视线穿透墙壁锁定了敌军的通路，将奇美拉的主力引入步战机的火力网。近处的两台双足奇美拉也很快被他关机，倒在他们脚边的地上。
“干得好，咱们快下楼！”冯让手电筒闪烁两次，标记了不远处的升降梯口，而后借着阴影的掩护快步跑出掩体。少年快步跟上，警戒着不远处的敌军。奥林匹斯的部队此刻正撤出设施，一众奇美拉追随其后。
终于，他们有惊无险地冲进升降梯，按动下楼按钮。“哐当”两声一齐坐在升降梯的底部——刚才的一切对于两个雇佣兵来说都太过惊险了。好在当下的环境足够安全和隐蔽，也给了他们足够的时间理清思绪，观察四周。
冯看环顾着周遭的场景，忽然发觉此地有些眼熟。
“这地方好像大坑洞。”层层垒砌的钢架和金属板之间，冯嗅到了一丝家乡的气息。
“‘大坑洞’是哪里？”柒幺不解。
“就是我发现你的地方。那里也和这儿一样，有很多奇怪的构造。”
少年环顾昏暗的环境，很快发现了特别之处。他忽然指向阴影下闪烁的光点喊：“看那里！”
顺着他的指引看去，冯发现那竟是一整条奇美拉的生产线：数十条送带上，激光和焊接器的火光下，钢铁和人工肌肉不断被组装成型，然后被机械臂送往高层。随着升降梯继续下潜，两人惊诧地发现，这样的生产线几乎布满了整座设施！除了生产线上出厂的崭新战斗型，还有些工程专用的奇美拉在一边巡逻，身上的液压钳和等离子切割器甚是显眼。
冯的思绪飞速运转，开始从Godfrey牧师的字句中逐步推断出真相：
“小柒，如果这里一开始就是奇美拉的制造厂——”
“那么天使的‘遗产’，其实就是奇美拉！”柒幺也瞪大了眼睛，“怪不得没有人敢接近这里！”
“而且这些生产线是最近才启动的。否则整个北美大陆就全是这些东西了。”
“最近……那就是四天前！是那位先生第一次遇到奇美拉和地震的时候。”
“是啊，这就是‘遗产’系统。一条完整的战斗机器人生产线，战前时代的高精尖技术。”冯仰头靠在升降梯的护栏上，双眼近乎无神，“一群怪物的巢穴，被后人美化成了天使的赐福。真是讽刺。”
“所以奥林匹斯和客户才想得到它，对吗？他们需要强大的军队，哪怕牺牲自己的人也在所不惜。”
“你说得对，可我怕的不是这个，小柒。”
“怎么了？”柒幺凑到冯的身侧，拉住他的手说，“别怕，有我在。”
男青年的声音甚至略带颤抖：“你……你也是四天前醒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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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尿频，尿急，尿不尽？快用神葫芦清热剂！养生秘药，认准神葫芦！】
【受够了培殖肉的腥味？受够了人造肉的寡淡？快来尝尝金地龙酱香蚯蚓肉吧！38道工序，公元时代秘方调制，包您用餐享美味，生活有滋味！高蛋白蚯蚓肉，就选金地龙！】
【（三弦琴的乐声响起，一个艺妓托着宝瓶走出红色的背景）“请享用，华府可乐。”】
【（一把突击步枪在黑色的背景上缓缓旋转，白色的LOGO显现）“精准，耐用，廉价。奥林匹斯战术。”】
第三幕
第三幕
“英雄人物何止一个阿伽门农，
在他前后，也出过不少俊杰之辈，
虽然英勇像他，却又各有千秋；
然而，只因为不曾在诗篇里留辉，
便被世人遗忘了。”
——《唐璜》，拜伦
内华达自治州南部，维加斯西侧20公里，“遗产”系统底层，PE357年1月30日，0745时
越往下，整座设施就越不像是人类的造物。生产线和走廊相互交织，却又极为诡异地错开，像是故障的三维模型。墙壁上画满标志和符号，看似是有规律的文字和警戒标识，实则全是印在墙上的乱码。
冯和柒幺持枪紧挨着彼此，随时准备和任何未知的敌人交战。
此时，一道蓝色的光影出现在了两人眼前，是“殉道者”。那个男人的影像此刻更清晰，也更生动。一个扬声器不知安在何处，甚至开始播放起录音来。那人的呼吸此刻和冯一样紧张，他的表情也不比两人更加冷静。可他仍然咽了口唾沫，开口讲起流利的美式英语：
——
“致此刻与我坐在同一部电梯里的勇士，你是真的厉害。我不知道你为了什么来到这个鬼地方，是为了财富，是为了朝圣，还是为了我的尸体？总之，欢迎光临天使的遗产，这是你此生最接近英灵殿的时刻。”
——
影像播放结束，升降梯也逐渐减速。
“底层到了，走吧。”冯持枪戒备在右侧门后，突然向远处瞄准，“等等，前面有人。”
“我也看到了。”柒幺持枪对准了同一个方向，“可能是奥林匹斯的人。”
冯做了一个“跟上我”的手势，和柒幺一起缓步前进 。
——
“我读过古代互联网的碎片记录，知道在公元20世纪，有科学家构思过一种‘自我复制机器人’。它们可以制造新自我、传承旧的自我，还能根据环境变化进行自我改进，简直和生物一样。而我猜，奇美拉就是这种机器人的最佳代表。”
——
意料之外地，“殉道者”的影像突然在他们身侧亮起，过道底部的那个人闻之立即转身，然后以人类无法达成的速度瞬间没入了黑暗。
“简直和机器人一样！”柒幺小声惊呼，“他是和我一样的义体人吗？”
冯顿时警觉：“他有拿武器吗？”
“他有一把长枪，背上好像还有其他东西。”
“那就多半是奥林匹斯的人了。加快速度，咱们要赶紧回收数据。”
“好的，电脑就在前面。”
他们再次加快步伐，于走廊两侧的掩体之间交替前进。突然，就在他们的身后，“殉道者”的投影亮了起来。随之而来的还有消音枪械的尖啸。
“6点接敌！”柒幺喊道，和冯一起翻过掩体，步枪弹打在他们身边劈啪作响。
殉道者仍在弹雨之间缓缓踱步，用他平静的口吻说：
——
“从工程师的角度来看，我不得不说这是一种精妙的机器。它们完美复刻了生物的一切本能：群居、社会分工、筑巢、领地意识、狩猎和繁殖。如果哪天他们占领了地表，建立一个全新的文明，我都不会奇怪。”
——
“他跑得好快！”柒幺喊道。二人根本看不清敌袭的方向，只能用短点射火力压制，一边射击一边后退。
“小柒，我好像知道那是什么了，”冯从柒幺背后拿出备用的弹匣换上，而柒幺则默配合他提供掩护火力，“机动增强套件（Mobility Enhancement Kit），简称MEK。一种轻型动力甲。”
“外骨骼一类的东西吗？”哪怕远处的枪声停止，柒幺仍在用自己的直觉搜索附近，“小心，他就在我们附近。”
殉道者的全息投影在他们左侧亮起，柒幺见状立刻将冯扑倒在地。清脆的金属碰撞声，一把飞刀划破空气插进金属墙，而它原本应当击中冯的脑门。
——
“可是，从一个人类的角度，我觉得这一切可怕至极。一群没有思想和情感的杀人武器，一群碳基生物的模仿品，却能表现出文明的部分特征。它们的存在就是对人类文明的侮辱。
“它们是对你我的侮辱。”
——
一梭步枪弹穿透全息投影，打在未被掩体保护的两人身侧。跳弹击中了冯的胸甲，也划过了柒幺的脸颊。少年的脸蛋光洁如新，然而他的同伴却痛叫着死死按住脖子的伤口。
“操！冯你别动！”柒幺大骂一声，立刻抽出随身的生化凝胶罐，扔向冯的方向。他的另一只手扣下扳机疯狂开火，对着敌人骂道：“给我去死啊混蛋！”
冯接过抛来的塑料罐，赶紧往伤口喷涂透明的胶装物质。好在这发弹片没有伤及动脉，生化凝胶正在忠实地为他止血。然而，当他抬头看向柒幺的方向，少年却早跑向敌人的位置，那里正不断传来枪声和他的怒吼。冯立刻起身，朝着那个方向跑去。
殉道者的影像依然踱步在他的身侧，眼神坚定地看向正前方：
——
“说到底，它们没有真正的思想，没有能被我们称作灵魂的东西。只有一道道处理器上运行的代码，用算法代替生命的智慧和自由意志。
“不，我不是哲学家，因此我不会对‘生物’和‘灵魂’的定义展开探讨和争论。现在这里除奇美拉，只有我最了解这座设施。所以我就是此地的神灵，只要我说它们是死物，你就必须听我的。”
——
来到走廊末端，空间逐渐开阔。那身穿MEK的战士凭借着喷气背包的优势，正在空中进行着灵活的机动，手中的班用机枪不断朝着柒幺开火。而柒幺也爆发出了平日见不到的惊人速度，一边闪开敌人的枪口朝向，一边用手中的突击步枪不断还击。两人都在彼此的护甲上留下了可见的损伤，却都未能伤到彼此的身体。
数次交锋后，他们都打光了子弹。于是两人一起抛掉了手中的枪械，朝着彼此疾冲而去。肉搏的结果很快见了分晓：慢动作下，柒幺瞬时闪过对方右手刺来的匕首，抓住他胳膊转身发力一掰，那个战士的关节便应声脱臼，又因为瞬间的失衡扑到在地。少年乘机抓住他的背包猛砸地面，合金制的头盔应声碎裂，MEK的穿戴者就此昏迷。
眼瞧冯喘着粗气来到现场，柒幺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跑向冯的怀里。冯本想训斥少年的鲁莽，但看到不远处昏死的敌人，他也明白了柒幺的心意。
他揉着柒幺的头发说：“别担心，我没事了。”
“我都想杀了他……”少年咬牙切齿地把脸埋进男青年的胸口。
“还好你没这么干。咱们需要他的情报，”冯看了一眼胸口空荡荡的弹匣袋，“哦，还有他的弹药。”
内华达自治州南部，维加斯西侧20公里，“遗产”系统底层，PE357年1月30日，0810时
当两人都稍作休息后，蓝色的粒子碰巧也在他们一旁亮起：
——
“我从小就不信基督教、天主教或者伊斯兰教。我认为神不能只有一个，人类的思想也绝对不能同化成一个巨大的蜂巢。可这些东西，这些试图取代人类的憎恶之物，它们只有一种思想：不择手段地高效杀戮。它们甚至限制了个体单位的算力上限，只为更好地执行总控单位的命令。这和人类史上那些洗脑人民，以求稳固统治的暴君是何其相似！”
——
“他说得好像蛮有道理。”柒幺坐在蓝色的全息影像前，像是一个认真听老师讲课的学生。
“什么？”冯刚缴获了一把来自MEK操作员的马格南手枪，将其插入胸口的枪套处。
“这个人的话很有意思，你也来听听吧。”
于是，两人抱着各自的枪械，一齐坐在了“殉道者”跟前：
——
“不论是谁造出了这些机器，他都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畜生。如果一个国家的军队都没有感情和自我意志，那么它的国民又该生活在何等痛苦之中？而且，究竟是什么样的战争需要投放这些强如顽疾的机器，以至于它们可以撑过核弹的清洗，存续数个世纪？我们每个人都听说过终末战争的‘邪恶’，却从未见识过它的样貌。而你眼前的‘遗产系统’，也无非那场战争的冰山一角。
“我想摧毁这地方，我也知道如何摧毁它。如果你怀有同样的意愿，请随我来。”
——
“咱们去吧。”冯说。
“摧毁它？”柒幺问道，“可是情报还要收集吗？”
“这两项任务并不冲突，客户想要的只是数据和信息，并不是整座设施。另外，这个拿好——”冯把原本的9mm手枪塞进柒幺的口袋。
“你不用吗？”柒幺摸着身上的双枪，疑惑地歪过脑袋。
“怎么说呢，我有新玩具了。”他拿起粗大的马格南手枪，在少年面前晃了晃。
此刻，周遭的环境难得安静了下来，两人一路上也并未遭遇敌情。殉道者的影像不时在他们前方闪烁，像是山洞里的精灵一样为他们指出道路。一路上还有不少收获，例如奥林匹斯研究员遗留的电脑，其中记录的数据不足以复原遗产系统，却也足够为客户交差。
他们最终在一处双开门前停下。门后似乎有某种大型机械在运作，发出平稳低沉的轰鸣。
柒幺将手贴上控制终端，门也应声开启。然而，门后一幅景象让两人震惊不已。
——
“请看，反物质反应堆！多么壮观，多么奇迹的技术！想想一下，正反物质湮灭的灭世能量，被这样一台庞大的机器紧紧约束，用于生成稳定而不间断的电力。哪怕是把整座维加斯的电缆都接到这儿，它也能供电整整两百年！
“可你也清楚，我不会那样选。这个地方承载着先人们的罪恶，那些人非但想屠戮他们的同胞，还想用这些邪恶的技术祸害他们的子孙。”
——
殉道者这样说着，忽然扭头看去，一台四足奇美拉也闯入了此地，和他在门前对峙。全息投影疯狂闪烁起来，最后仅剩一小团蓝光飞向反应堆后方的角落。
“不好！”柒幺紧追着那团蓝光，穿过无数线缆和金属框架，来到反应堆的一角。蓝色的投影在此地暗淡地亮起：那台四足奇美拉已然倒地，而殉道者则捂着血流不止的肚子倚在墙边。
——
“真不好意思，让你看到了我这笨手笨脚的模样，连台机器都打不过。”
殉道者苦笑两声，手中的撬棍清脆地落在地面。
“该死，这帮狗杂种把门锁了……不过嘛，我也有了足够的时间超载反应堆的线路，至少在我说话的这会儿，反应堆已经停机了。用不了多久，后备电源就会耗尽，剩下的奇美拉肯定来不及修复。
“然而，如果你看见了这段影像，就说明这座设施已被重启，而且有可能变得比我来时更危险。如果你是在这种情况下找到了我，我向你的努力致以崇高的敬意。在这种情况下，你必须跟我去另一个地方……”
——
殉道者用尽全力，颤抖着依在墙边起身。他腹部的出血甚至在全息投影上都清晰可见，每当他踏出一步，都会在地上留下一道淡淡的鞋印。
冯和柒幺也放慢脚步，肃穆地走在他身后。两位雇佣兵此刻成为了守护亡灵的战士。柒幺甚至忍不住想要去搀扶他，却只能在接触幻影后退回冯的身旁。
他领着他们穿过走廊里的12道门扉，最终在一根巨大的管线前停下。哪怕墙上的字迹模糊不清，冯和柒幺也认出了“极度危险”的标志。
——
“如果你学过物理学，你应该知道正反物质接触的后果：一场比核爆更危险的超级爆炸。因此就要用到力场，将一小块极其细微的反物质约束在真空中，以免它和身为正物质的反应堆相互湮灭。
“建造这设施的人非常聪明，他们用一块单独的能源为力场供能。就算我关闭了反应堆，这力场仍然能让反物质悬浮，不让它因重力落下。不过，只要摧毁这条缆线，力场的供能就会切断——不过请放心，这块反物质的当量非常小，只够炸毁整座设施，不会伤及周遭。”
殉道者露出一个询问的眼神看向前方，刚好对上了两人的视线：
“你应该随身带着炸弹吧？”
——
冯摸着自己的后腰，掏出一块小型的定时炸药：“我刚才从那人身上拿的。他可能要用这东西破门，所以随身带着。”
“现在它有更大的用处了。”柒幺露出了一个欣慰的微笑。随后，他转头看向殉道者的方向，那男人已经气若游丝地在墙角坐下，手里攥着一把手枪。
——
“操……真没想到失血这么难受。我得……先走一步……。”
他把枪口对准自己的太阳穴，仰头着两人笑道：
凡立于此世之人
早晚终有一死
而他最好的死法
莫过于只身面对千军万马
只为守护父辈的遗骨
和他众神的圣殿……
“别了，陌生人。记住，永远不要放弃战斗。”
——
一声失真的枪响，全息投影渐渐暗淡。而在那蓝色粒子原本漂浮的位置，静静地坐着一个黑色的人型。他身上的衣物早已褪色，垂下的手边是一把生锈的土铳。冯深深怀疑那铁管和钢丝拼凑成的产物能否击穿颅骨，但它做到了，而且出色地完成了自己的任务。哪怕殉道者的皮肤几乎紧贴自己的颅骨，他的表情依然十分安详。
战争之子静静地跪在男人面前，取下挂在他胸前的一张卡片：
——
北美联盟高级工程师
Alexis Wilcher
PE25年7月12日
——
随后，他把卡片按在胸口，小声念诵道：“Alexis，愿你的灵魂得到应有的安宁，ॐ……”
在他身后，冯也挺直身板，对着Alexis的遗体默默敬礼，许久未曾将手放下。
内华达自治州南部，维加斯西侧20公里，“遗产”系统底层，PE357年1月30日，0900时
“准备好了吗？”柒幺把枪架在门框处，警戒着控制室外部。不一会儿，冯起身答道：
“炸弹搞定了，反应堆的一些设计数据也采集到了。锁门吧。”
于是两人快步跑出控制室，12道门扉在他们身后接连关闭，又被柒幺用意念牢牢锁定。刚跑出反应堆的大门，柒幺顿觉眉心一紧：
“不好，有奇美拉朝我们的方向来了！四腿的两台，两腿的3台！”
“准备交战！”冯掏出马格南手枪架在走廊一侧的掩体处，柒幺也在另一侧架枪。看到敌方的一瞬间，两人便同时开火。马格南手枪弹强大的冲击力成功地截停敌人，而柒幺也抓住了冯创造的战机，让每一发子弹精确击中倒地奇美拉的关节。
短短30秒，一场遭遇战就此解决。
“报告敌情！”冯命令道。
“100米内基本安全！”
“了解，跟上我！”两人即刻默契地冲出掩体，朝着升降梯的位置跑去。
当他们路过一处空旷地带的时候，柒幺突然跑离了冯，背起地上那名晕厥的MEK操作员，拖着他跑向冯的位置。
冯立刻接过那奥林匹斯战士的胳膊：“你确定要把他带走？”
“当然确定，”柒幺喊道，把步枪跨到腰侧，拔出手枪以便更灵活地行动，“就当让他欠个人情，以后好偿还要杀你的罪过！”
“说得好！”冯也加快步伐，尽力赶上柒幺的跑步速度。
这时，路上又出现了零星拦路的奇美拉。好在柒幺的预警足够及时，还能靠锁门封死可能的偷袭路线，两人才有惊无险地杀出一条重围。
然而，地面却忽然剧烈震动起来。两人从中央竖井的底部抬头望，突然发现整座设施都开始了变型！不知名的金属结构开始径直戳穿他们面前的走廊，也步步紧逼着封死他们的退路，仿佛整座设施突然变成了活物，试图将他们吞噬殆尽。而奇美拉们也不断从任何可见的通道中涌出，丝毫不在意自身的安危冲向他们。
“操，我算是知道那些地震从哪儿来的了！”冯将他们背上的操作员交给柒幺，同时滑铲躲过一块戳出墙壁的钢刺：“小柒，改变一下策略，你来背他，我掩护你！”
“了解！”柒幺将手枪插回枪套，开始以更快的速度拖行背上的“人质”。而冯有了左臂辅助持枪，射击精度也有了显著的提升。
“电梯不能用了！”冯喊道，他们头顶也有新的金属构造戳穿内壁，直接切断了升降梯井。
“前面！我们可以用那些！”柒幺指着生产线上，不断将奇美拉送往上层的机械臂。他背着“人质”跳上传送带，同时关闭身边焊接着零部件的其他机械手，为他们创造一条行动路线。冯也跳上传送带紧随，同时用尚未加工完成的零部件甩向追兵阻拦。
“快过来！”少年让机械臂抓住“人质”，随后抓住机械臂进入深不可测的车间内部。冯也让第二只移动中的机械臂抓住自己的胳膊，将他带往柒幺身后。
车间里的一切都在因设施的变形而震颤不已。冯紧张地抱住机械臂，生怕它将自己甩落。随后他看向不远处的柒幺，少年也在紧皱眉头观察周遭。
“能让这东西跑得快点吗？！”车间里满是马达运转的噪音，冯只能对着不远处的柒幺大喊。
“我试试！”柒幺话音刚落，冯就感觉到他们的移速顿时加快。回头看去，设施的变型甚至开始挤压车间的框架。
“换一条路！”冯看着摇摇欲坠的机械臂，内心一阵发憷。他指向身边一条绕着竖井螺旋上升的传送带喊道：“这东西能把咱们带上去吗？”
“能！”柒幺启动传送带，同时让器械手将他们放置于传送带上。果不其然，随着设施的又一阵变型，他们原先逃生用的车间被彻底挤扁。然而传送带上也出现了新的威胁：一些尚未完工的奇美拉瞬间被启动，开始靠着肢体的蠕动向他们爬行。
“小心脚下！”冯一边在晃荡的传送带上保持平衡，一边将爬向他的奇美拉踢飞。而柒幺此刻也打空了最后一个步枪弹匣，掏出两把手枪进行近距离交战。
“还有多少米？”随着爬上传送带的敌人越来越多，冯也不得不开枪反击。
“20米到顶层！”少年双手交替开枪，不时地用黑客手段关闭近距离冲向他们的敌机。
“该死！这些东西一定发现咱们装炸药的事情了！”冯换上了最后一个马格南弹匣喊道，不经意间和少年后背贴着后背，交替掩护着彼此的前后两侧。忽然，一阵剧烈的冲击甚至盖过了设施本身的震动。两人一同看向那里，一台重型双足机拦住了他们的去路，重机枪已经瞄准了他们。
不约而同地，两人抱着瘫倒在传送带上的“人质”，一齐跳下传送带。而柒幺也打开了他们身边的一扇门喊：“这里撤出去！”
没在走廊里跑多久，奇美拉们也涌入了狭小的室内空间，将三人的前后两侧层层包围。然而冯却发现了异样：这些奇美拉里有安装了枪械的远程型，却从未对他们开枪。
他瞬时想到了什么，立马掏出腰间的一个管状物体大喊：“给我看好了，这是你们反应堆上炸药的起爆器！你们要是敢过来，我们就和你们同归于尽！”
一瞬间，所有的奇美拉单位都不再躁狂，就连设施本身的震动幅度也显著减小。冯和柒幺抱着人质缓步前进，那些奇美拉们也顺势后退。
“小柒，奥林匹斯的人还在吗？”
“还在地表，”柒幺黑入设施的摄像头，随后对他小声汇报，“他们都在外面修整。怎么了？”
“人给我背，你带路。”
于是，交换人质后，两人默契地加快了步伐。冯仍然高举手中的引爆器，使得每一台奇美拉都不愿接近他们。然而，随着两人逐渐接近预定的出口，奇美拉们的包围圈也在逐步缩小。
“准备突围！”冯小声说，同时将操作员护在柒幺和自己之间。等到奇美拉们的包围圈近乎贴上他们，他做出了一个翻开起爆器盖子的动作，随后将其猛地丢出。
“跑！”冯一声令下，柒幺便抓起身边的一台双足机当做盾牌挡在身前，顶开敌军的同时冲向他们的出口。而他们后方的奇美拉则争先空后地叠在一起，试图抓住冯扔出去的起爆器。就这样，包围圈被立刻冲散，二人得争取到了逃脱的机会，一齐跑向了设施出口。
门外，奥林匹斯的战士们早已静候多时。动态传感器很早就发现了走廊里的动静，因此防线上的步兵们都做好了开火准备。然而，当热成像里跑出一个矮个子人影的时候，阵地上的战士们都愣了一阵。随后，第二个人影出现，把一个MEK操作员扔在了地上，跟着第一个人跑向更远处。
阵地上，有人认出那操作员是昨日深入设施的特遣队。一队医护兵立刻冲上前将之救起，而剩余的士兵们则等待着接下来奇美拉的攻势。然而，奇美拉们没能跑出设施，战士们也没能等到开火的机会。因为他们很快感受到了来自地底的剧烈震动——
轰。随着冲击波将方圆数公里的沙尘弹起，又使得山体向内坍塌，再也没人有心思去管什么奇美拉，更不用提那两个雇佣兵了。
尾声
尾声
内华达自治州南部，维加斯东部高速，PE357年1月30日，0944时
哪怕“铁骑兵”加足马力驶离锈木镇，一路开上维加斯的高速，冯的双手仍在止不住地颤抖。
“冯？”
他觉得脖子刺痛不已。这是由于枪伤。
“冯？”
这次是肩胛和脊椎的疼痛。因为他用力一拳打在了金属制的奇美拉上。
“冯？”
右手腕也疼。.50口径马格南子弹的后坐力结结实实地穿透了他的虎口和掌心，而他又连续开了那么多枪。
“冯？听得见吗？”
还有膝盖——肯定有膝盖。自从新兵连的魔鬼训练之后，他再也没有背负重物跑过如此之长的距离。
突然，一双手挡住了他的视野，他赶忙踩刹车靠边停下。瞬间向前的惯性将他的脑子也甩清醒了不少。他抬手抓住少年的手掌说：“开车的时候不许打扰我，会出人命的！”
可那两双蓝眼睛只是委屈地看着他：“可是……可是我们活着逃出来了。还完成了任务。”
“哦……对不起，小柒。”
于是，他温柔地将少年的胳膊搂在自己的脖子上——只不过少年不小心碰到了他的伤口，疼得他轻声倒抽一口冷气。
“我还没问你呢。你是怎么把起爆器扔出去后，还能让炸弹爆炸的？”
“起爆器，什么起爆器？”冯揉搓着少年的手背问。
而柒幺只是凑到前排，歪过头紧盯着他。这时候，他才想起了什么似的，扬起嘴角笑道：“哪儿有什么起爆器，那是你给我的生化凝胶罐！”
“啊，可那炸弹……？”
“那是定时炸弹，根本用不着起爆器！”
短暂的沉寂后，一大一小两个男孩爽朗地笑了起来。而早晨的太阳高挂万里无云的蓝天，将此刻的北美大地染上一片金色的光辉。
……
新洛杉矶城邦，地下城，东二区，中华城，PE357年1月30日，0950时
红木修缮的中式书房内，一位身着黑长衫的男人正饶有兴致地翻阅着一本纸质书。他的背后是一盏圆形的落地窗，窗外洛城的永夜一览无遗。
“先生？”一个年轻女子敲了敲房门，“您现在方便吗？”
书桌前的俊俏男人抚起披在胸前的麻花辫，轻声叹了一口气。看来，难得的清净时刻又要结束了。他夹好书签，将《资治通鉴》放在手边的砚台旁，对那女子柔声道：
“进吧，小刘。”
身着红袄裙的女子小心推开房门，探进半个身子说：
“是这样，您送出去的委托有消息了，佣兵们已经发来了数据。”
“发给我看看吧。”男人说着，轻敲三下红木桌面，一幅全息屏便浮现在他眼前。而刘小姐则从手环上划出一块文件图标，落入男人的屏幕前：《“遗产”系统相关情报》的字样格外显眼。
“还有件事，您一定感兴趣。”
“嗯？”
“接了这份委托的佣兵里，有一个人叫‘冯’。”
男人赶忙从桌前起身问：“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先生。”
于是，男人轻轻摆手，刘小姐也就此退下。而他则走到书架前，捧起一幅木质的相框轻轻摩挲。
照片上，身着高中校服的冯正对他露出和蔼的微笑。
片尾曲
《Downfall》-Essenger/Lexi Nort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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领衔主演
冯
柒幺
配角
“阿瑞斯”
“少校”Alex·王
“Salinger”
“殉道者”Alexis Wilcher
友情出演
“男人”（由凌黑饰演）
赵小姐
美术设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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