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消瘦的人影来到你身旁,你的眼睛红肿,泪刚刚流下来,便与雨一同化为这世间的水了。
“草与木相依,水与雨俱存,君有魂与灵,与之同生死。”
她蹲下来,阴影怀抱着她,若是平常,你定然畏缩于这可怖的身影之下,可此时,你孑然一身,无亲无故,麻木无常。
你望向她,这阴影,这可畏,这黑暗,这爪牙,这世间一切恐怖奇幻的存在,只是手怀着那把奇异的里拉琴,在喉间吟唱出破碎的声腔。
她说着,低语着世间:“悲怆之际,我尤所爱,吾尝游于四境,荡于要荒城之间,而不能闻说也。而今,汝之哀如凄凄之水,默默之火,一同蔓延吾心,令我突生喜悦,何也?”
你木然的看着,雨水,天空,硝烟。突然间,你想起来那水,清澈,浅显,鱼在其中荡漾。你眨了眨眼,鱼已经死去。
你听见大笑,你的脸被抬起,望向天际。那灰霾的苍穹,鲜红的河流,还有河流中难以计数的小鱼。你站起来,跑过去,一条一条的数啊,数啊,却怎么样都数不清。
你数着,数着,鱼却越来越多。明明已经死了,却仍在你的身旁游动。真是恼人。就在你这样想的时候,你的手摸到了一张脸。熟悉的脸。
你顺着它的鼻梁,描摹它的嘴唇。你上下摸索,脸颊、眉骨、下巴。你一定认识这个人,它的名字在你嘴边呼之欲出,可不行。是谁带走了你的记忆,正如风吹走蒲公英一般,将它送去了何方?
你的嘴唇颤抖,瞳孔震荡,你看向那个人,那个身披鸦羽之人。
“此事非吾所为,亦非汝之所为。”她说,音符逐渐破碎:“汝欲救之乎?”
你的手拨开鱼群。那些恼人的鱼,一遍一遍固执的钻向你的手心,你只能触碰到它,却无法看到它。时光流逝,一滴鲜红的河水从你手掌上滴下。
她又问了一次,可你听不见。你只是静静看向水面下的鱼,还有那具残破的尸骸,面露困惑。
你跪了下来,抱住头,发出无声的啜泣。幽影仍在桀桀笑着。
“一份记忆,一条生命。”她笑着:“君忆我还君,能易其生乎?”
你将它拉起,它几乎是一具枯骨。纯洁无暇,空洞的眼眶注视着你,无言且平静。白瓷般剔透的肢体披挂着血肉的长袍,你的手触碰到它,袍子微微歪斜。
你的嘴唇微微张开,正如这大地一般干裂。你注视着它,与它对视。
影灵笑了,接着,你听见那诡谲而华美的乐章,正呈现在你跪倒的河流之前,鱼群五彩斑斓,水流滔滔不绝,它们覆盖了你的世界,白骨犹如空洞,令它们塌陷。
你几乎失去了神智,只因听见这嘶嘶轻柔的小调,它让你想到了那一年午后的阳台,你和一个人一同看向窗外,那里人群熙攘,阳光耀眼,几乎要晃晕了你的双眼。
乐曲仍在流动,直转而下,你听见死亡,纷争,动乱,铁与火。转眼间,人群不见了踪影,只留下石灰的雕塑,它们倒在地上,有些破裂了,无神的眼睛中映射出一种绝妙的嘲弄,对死亡的模仿。
你想起来了,突然什么都想起来了,记忆如繁花般绽放,你被填满,你充实,你惊愕。在那蓬勃的花园尽头,那双眼睛,那空虚的眼眶注视着你,微弱,虚无,陌生。
微毒的蔷薇,带刺的玫瑰,晴朗的矢车菊,忧郁的薰衣草,向阳的向日葵,你默念着它们的名字,因能解开它们的花语而困惑。一片片花瓣自风中涌来,环绕着你,来到你的舌尖,请你品尝。最后,是一片雪白的蒲公英,飘荡,摇曳,来到你的指尖,轻灵,哀叹,遗失。
然后,你开始哭泣。下眼睑微微肿胀,泪水与雨水混杂在一起,流入那条悲伤的河中。雨下得更大。
它首先感到寒冷,冰凉的指尖、寒意涌上颈椎,紧接着是肺部,喘息加深,手指痉挛,肌肉抽搐,喉咙干涩,双眼无神。
然后是心脏,渐渐的跳动。从微弱,渐而有力,到心房的鼓动,带来了整个胸膛的温热。但也仅仅如此。它还是觉得冷,仿佛欧吕尔带来的寒风全灌入了它的肺腑,将其冰封。
它开始动作。手指无力,想要抬起,它倾尽全力,想把手放在眼前,好认真感知这个世界。可是不行,它疑惑,更多的尝试,还是不行。
它偏了偏头,脸庞接触到地面的泥沙,更冷了。它望向手的位置,那里空无一物,白骨森森。
它努力回忆,记忆却如羽毛般轻轻掠过。视线模糊,它再次陷入黑暗,这次会沉睡多久?它这样想着,缓缓下坠。但突然,一只手抚上它的胸膛,触及咽喉。
疼痛于它而言已无感觉,但这样轻柔的抚摸却未曾体验,它惊慌,抬头,依然什么也没有听到。
“我愿做你的手,助你丈量世界。”她低声说,“我愿做你的眼,帮你洞察人间。”
她悲伤的说:“你早已不记得我,莫尔斯啊... ...”
它睁眼,这一次,清晰无边。它聆听,这一次,分毫可闻。
它站起,这一次,无需助力。他奔跑,这一次,健步如飞。
它的手由灰白的魂灵取代。它的脸覆盖上一片冰凉的空白。它被人温柔怀抱,紧紧相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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