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在前面: 本短篇小说由本人翻译自 Richard C. White 所著的《 In the Shadows》
瞭望台里传来的喊声引燃了冲向甲板的人群。水手们挤作一团,为的只是看一眼逐渐出现在前方的城市。尽管它现在只是地平线上的一个黑点,但每个船员都目不转睛地盯着那里,憧憬着即将到来的夜晚。经过七周的航行,水手们已经计划好了要去做什么,一旦卸完船只上的货物并把这次出海的工资装进口袋,他们就会争先恐后地冲入街道。
到了明天这个时候,大多数人都会跌跌撞撞地回到船上,要么缓解宿醉带来的不适,要么一边治疗磕碰和瘀伤,一边谎称自己是怎么弄城这副模样的。那些土生土长的自由港人可能会在登船进行“最后一次旅行”时含泪向家人告别。有些船员可能再也回不来了。也许一天左右,他们的尸体就会被发现漂浮在港口,有些人则可能永远都找不到了。
亚历克斯(亚历山大的昵称)爬上索具,想看清这座城市的全貌,他突然感到胃里一阵翻腾——过去七年里,当夜莺号驶近任何一个港口时,他都会感到同样的紧张。他用舌头舔了舔嘴唇,感觉手指像握住刀柄一样弯曲。要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到达码头。
“既然你在上面,那就带人收起主帆。我们挂起的帆布太多了,我可不想撞到前面那些暗礁。”
几声号令之后,船员们像一群训练有素的猴子一样涌上高空。随着考尔德喊出节奏,他们开始一把又一把收起帆布,并将帆布塞到合适的位置。经过几分钟的艰苦工作,船帆被牢牢地捆好了。水手们赶紧回到甲板上,继续吹嘘今晚要喝多少麦芽酒。考尔德在高处停留了一会,他低头注视着下面的人群。
看看他们——小人物,小志气。来点麦酒,吃顿好的,有个妓女在腿上,他们就满足了。难怪他们死后没人知道他们的存在,难怪他们没有一个人明白活着意味着什么。
一名船员和他一起爬上索具,凝视着远处越来越清晰的城市。
“如果你喜欢的话,我想是的。我见过的城市太多了,对任何一个城市都不会太感兴趣。我们越早回到海上,我就越高兴。”考尔德答道,“我想你已经计划好今晚的酒馆之行了吧?”
“我们确实计划好了。我们这趟赚的钱足够多,没必要再待在坏血镇附近了。今晚,我们要去码头上最好的酒馆。你要不要一起?”
船员盯着考尔德。“你真是个怪人,考尔德。我们一起航行了七年,可你还是不和我们一起玩。船只一到港口,你就人间蒸发。直到启航前,没人看见过你。你就像是一个幽灵,你有什么秘密?在每个港口都有妻子还是怎么的?”
考尔德嘴角露出一丝无奈的苦笑:“或者是别的什么,谁知道呢。总之,只要我能回到船上,圣詹姆斯船长就不会过问。你为什么对我的行踪这么感兴趣?”
“也许我只是因为连续四五个月每天都见到你们,所以见烦了。不和你的船友们一起出去玩反倒成罪过了?”
这位不请自来的客人凝视了考尔德片刻,然后两人转过身,默默看着越来越近的城市。其它船员被派上高空收起后桅帆和三角帆,以便让夜莺号的速度更加缓慢。经过几分钟令人不适的沉默之后,船员放弃了,他离开桅杆,加入了甲板上转着圈跳舞的派对。
等回到船上之后,就让他们互相吹嘘吹嘘吧。最好是让他们以为我喝得烂醉如泥,然后在某个妓院里过了一宿。夜晚才是这些漫长航程的价值所在。
今晚是我的狩猎时间。
考尔德站在一条小巷里,凝视着自由港街道两旁熙熙攘攘的人群。即使是在午夜时分,街道上仍然挤满了水手和市民,他们做着自己最擅长的事情——水手们花光了他们辛辛苦苦赚来的薪资,市民们则试图从中分得一杯羹。所有人都知道,在自由港,只要你知道去哪里找,你就能买到任何东西。在坏血镇,你不必太费劲地寻找……只要你别看得太仔细。
啧,我根本没法动手。
考尔德回到阴影中,他穿过小巷,向坏血镇的边缘走去。太多的人挤在太小的地方,这股恶臭可能会让普通人望而却步,但对考尔德来说,这只会刺激他的感官。这时,他所寻找的气味向他飘来,即使巷子里到处都是垃圾和尿液,他还是辨认出了这股气味。
终于。
考尔德缓缓走过巷口附近的几“具”人——醉了还是死了,对他来说并不重要——他看到一个年轻女人从一栋房子里溜出来,双手还在整理自己的衣服。他之前还不太确定,但那个女人又在衣服上又喷了一些香水,可能是为了掩盖在屋里染上的味道,然后她便沿着昏暗的街道离开了这里。
考尔德发现自己从刀鞘中抽出了一把细长的刀,于是他强迫自己把刀推回原位。
现在还不能动手。这么快就结束狩猎是不行的。毕竟,狩猎要比杀戮重要得多……
这么一个小东西竟然能开启一个如此有趣的夜晚。
他让那个女人继续走了几步,然后他把石头扔到了女人右边。石子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发出哗哗的响声,女人矮下身子,紧紧地蹲在附近的建筑物旁,仿佛这样就能保护她。他注视着女人的一举一动——她扫视四周,试图找出是什么东西发出的声音,她的手紧紧捂住嘴,抑制着想要从喉咙里钻出来的尖叫声。
现在,游戏开始了。
考尔德看向女人的肩膀,他知道女人已经确信刚才是她自己在吓自己。
这是狩猎中最精彩的环节。让他们重拾信心,然后再把信心无情地夺走,直到他们像兔子一样逃走。太快击溃他们可不好玩。
当他的“猎物”再次沿街而行时,他咧嘴笑了起来,因为他看到女人的动作更具试探性了,她稍稍转动头部,以便捕捉到更多周围的信息。他几乎可以想象到她的心里有多紧张。他又让那个女人走了几步,然后他拿着更多的鹅卵石跟在了女人的后面。
亲爱的,你一定是心虚了。你遇到过什么样的麻烦?以至于连噼啪作响的石头都让你害怕不已。
他用鹅卵石把女人赶进小巷和小路,总是把她推向一个特定的地方。
这让我想起了看海豚在进食前会把沙丁鱼赶到一个越来越小的球里。出海确实能开阔人的视野。
他看到女人的信心逐渐瓦解,她加快了脚步,几乎是用小跑的来躲避噼啪作响的石头。
终于,女人来到了他想要的地方。他走进巷口,从腰包里掏出了一个小纸包。展开纸包,里面是细细的粉末。他让女人再走出一步,然后他直接把最大的石头扔到了她的前面。女人彻底被吓破了胆,她连忙逃离噼啪声,随即又朝他冲了过去。
考尔德让女人跑到巷子口,他自己则从黑暗中现身。女人被他的突然出现吓了一跳,他趁机把细粉末吹到了她的脸上。女人咳嗽着想要尖叫,但她张开的嘴唇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他粗暴地抓住女人的胳膊,把她狠狠地摔在小巷的墙上。他的长匕首一次又一次地刺入她的身体。
借着暗淡的月光,他看了看女人的脸,她在跌入坏血镇之前可能很漂亮。但这已经不重要了。今晚,她只是猎物。
当他离开猎物时,心中感到了一种莫名的不安。不知为何,饥饿感仍在他胸中燃烧。这次狩猎让他很不满意。
她和其他人一样。自由港、派克领、凯尔斯、女王港、克洛维斯港——这些地方我都狩猎过,但它们再也没有挑战性了。这里有几块鹅卵石,那里有几声怪响,他们就会惊慌失措。之后,就只剩下完成狩猎了。大多数人甚至不尝试反抗,要么放弃挣扎,要么讨价还价。
考尔德继续在坏血镇的街道上游荡。他躲在暗处,警惕着任何危险的迹象。自由港是一个无情的地方,即使是顶级掠食者也可能被遭遇不测。他可不想和猎物同归于尽。
今晚剩下的时间不多了。船长说我们要在城里待两天。也许明天的狩猎会更好。
他开始向东区一家他以前住过的小旅馆走去。虽然条件不怎么样,但至少比坏血镇的任何地方都安全。
嗯,这下有趣了。
他加快了脚步,想看看前面会有什么。脚步声把他带到了几条姑且算是小巷的地方,随着他继续追踪声音,他的感官也变得愈发敏锐。
动作太快会暴露位置。动作太慢会失去猎物。心中始终要规划好至少一条撤退路线。
几分钟后,考尔德停下来分辨神秘脚步声的去向,他发现自己再也听不到脚步声了。然后,令他惊讶的是,一颗小石子 噼噼啪啪地沿着一栋房子的侧面滚到了他的脚边。他把自己紧紧地贴在房子侧面并拔出了腰间的短剑。
哦吼。有人脑子坏了。要和猎人玩游戏。看来我在那条小巷里并不像我想象的那样孤独。很好,一报还一报,小子。
他缓缓绕到建筑边缘等待着。铺天盖地的垃圾和排泄物的恶臭几乎让他窒息,但他玩这个游戏已经太久了,不能让这样的东西影响他的狩猎。他注视着小巷的入口,但没有任何东西从入口前经过。数了三百下后,他终于放松警惕,一路走到尽头,然后拐进了另一条横向的小巷。
两条街外突然有了动静,一个人形的身影躲进了一条小巷。几秒钟后,他刚离开的小巷又有了动静,有人躲进了旁边的小路。
好吧,有人在耍花招。显然他们不止一个人,但我在世界各地都遭到过卫兵和打手的追杀。让我们看看谁更擅长这个。
考尔德在坏血镇找到了一个熟悉的地段,他小心翼翼地小跑着前进,直到一栋住着药剂师的破旧房屋出现在他面前。他冲到房屋后面,越过一排摇摇晃晃的楼梯,顺着排雨管继续往上爬,他一鼓作气爬上了屋顶。
仅仅喘了口气,他就轻巧地翻过屋顶并跃入黑暗之中。他轻轻落在隔壁房子的屋顶上,然后躲进了黑沼酒馆的招牌后面。他扫视着灯光昏暗的街道,试图找出追赶他的人。只要能瞥见他们,他就能反败为胜。
现在,该我来享受这场狩猎了。我会把他们一只一只的干掉,然后用他们的尖叫来吸引剩下的猎物,这可能是我最棒的一次狩猎。
就在他想象着接下来的猎杀时,一块鹅卵石从他躲藏的招牌上掉了下来。他花了几秒钟才意识到这块石头不是从街上掉下来的,而是从他身后掉下来的。他猛地转过身,这才瞥见一个人影从后面的建筑跳到了隔壁房子的屋顶上。
一个女人。一个自以为能打败我的女人?我会让你明白,让我见到你是个错误,小姑娘。
他冲过旅馆的屋顶,随后跳到了猎物消失的屋顶上。他捕捉到一个角落里有一丝动静,于是他强迫自己尽可能悄无声息地靠近那个地方。他知道这可能是个陷阱,于是他增强了每一种感官,以便尽力深入黑暗。当他走到拐角处时,附近的空气中似乎弥漫着来自四面八方的笑声。他转过身,在刚刚离开的屋顶上发现了一个人影,那人轻蔑地朝他挥挥手,然后消失了在黑暗中。他急忙跑到之前经过的那条小巷,双眼死死盯着小巷对面的那幢房屋。
不可能,这栋楼有五米高,而且必须跳过那条小巷。即使是跑步起跳,也没人能跳那么远那么高 而且我会听到跑步声和撞击墙面的砰砰声,这里也没有绳子,不可能,这不可能。
考尔德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到一丝恐惧正悄悄袭入他的灵魂。他钻进楼房之间的小巷,找了个易守难攻的地方平复心神,直到他重新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白痴,你知道他们至少有两个人。一个把你引到屋顶上,另一个从后面分散你的注意力。他们很可能在外面等着再次夹击我的机会,对,利用他们的傲慢来对付他们 让他们以为你害怕了。
一个女人的声音从小巷的一头传来:“你还是认命吧。你已经无处可藏了。”
这是老招数了,让猎物主动暴露自己的位置。
“你可真是让我好追一场,亚历山大·考尔德。我差点就想放你走了,这样下次你再来自由港,我还能再猎杀你一次。”他听到巷子里传来的脚步声,他手握利刃等待着傲慢的猎人靠近。直到他确信猎人变成了猎物,他才从藏身之处一跃而起——然而他却发现那里什么也没有。
嘲弄的笑声在巷子里回荡,他转来转去,试图找到他知道一定在那里的人。“你是谁?”尽管他很有自制力,但他还是忍不住发问。
“如果你需要名字,你可以叫我黄昏。鹿在献出自己喉咙之前会问猎人是谁吗?”
小巷尽头传来了奔跑的脚步声,一个身影在巷口一闪而过。考尔德全力冲向那个折磨他的人。无论有没有陷阱,他都决心结束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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