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了这么多之后,我知道你肯定很好奇,说到底为什么我要加入安努之门徒?为什么到头来我会在这里为你们准备这些东西?答案其实特别简单,真的,相当简单:我加入教团是因为在这个疯疯癫癫的世界里所有能拿得出手的组织里,他们是唯一一群着眼于现在的人。均衡议会在追求一个乌托邦式的未来,寄希望于在那里人们可以免于剥削和压榨。新杰里科则是一直在扭着脖子回望一个幻想中的黄金纪元,他们渴望回到那个时代。但就是没人想要好好看看现实,看看世界现在到底是什么样子,想想现在的日子到底该怎么过。而门徒们,我非常确定你们眼中的他们有多奇怪,而他们就是有那么奇怪。但他们至少在思考现在的事情。
话说回来,就我自己而言,我在一个偏僻得匪夷所思的小型独立避难所度过了漫长又无聊的十年。表面上来看那地方确实是个好地方,但是那地方隔离了感染的同时也隔离了任何有意义的事情。除了活下去其他什么都不重要的结果就是什么都不重要了。一开始我还想着说这是拯救人类必须付出的代价。但经过了漫长到磨灭灵魂的苦熬之后我终于找到了一个最适合我们的情况的词,停滞。我们是不是活下来了一点也不重要,从某种意义上说我们已经死了。
离开那里大概是我做过的最疯狂的事情了。每一个人都在告诉我别这么做。那是自杀。每个人都这么说。就算迷雾没有把你干掉,那些怪物也会补上这一刀的。平心而论他们说的是对的。我自己在外面的第一晚,我在一个郊区商场的废墟里扎了营,那地方都快被长疯了的植物盖住了。但是晚上我看到了几个游猎者被某种多足怪物通通撕成了碎片。他们都带着武器,而且看起来经验丰富,但是那东西……那东西就那么用某种鬼知道该怎么形容的声音朝他们尖叫,然后他们就定在了原地。他们什么都做不了,动不了,反抗不了,只能就那么眼睁睁看着那鬼东西爬过来把他们一个个干掉。那场面真是能把人吓破胆。
不过,这段经历也教给了我非常宝贵的一课,那就是面对这个世界,自欺欺人是没有任何意义的。万事万物都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而我们在本质上还没有准备好面对一个这样的世界。至少现在还没准备好。我们太过脆弱,而这些新占据了世界的生物又太过强韧。适者生存说的从来不是智者生存或是强者生存,重点自始至终就只有适应这一点而已。问题是我们的头脑太过僵硬了。
我在路上走了几周才抵达了另一个避难所,这里也是独立运作的,但是和新杰里科关系相当密切。而且很显然他们正在考虑要不要正式加入,一切顺利的话计划很快就会成为现实。我考虑了一下要不要留下,还借机和几个因为任务需要路过此地的新杰里科士兵聊了聊。我非常喜欢他们完全不在意我的性别和种族这一点——按他们的说法托比亚斯·韦斯特在意的只有一个人的品格能力如何而已,在这方面我相信他们。但这也没有掩盖从另一方面来看他们那一套套重甲大枪在这个世界上看起来要有多格格不入就有多格格不入,甚至说看起来像是误入某种梦魇魔境的中世纪骑士都还更贴切一点。这里已经不是他们的世界了。
几天之后,我又和一个均衡议会代表一起行动了一段时间。毫无疑问她是个相当讨人喜欢的人。比我在之前离开的那个避难所里认识的任何一个人都更有生气,更锐意进取。但她也有严重的活在自我世界中的一面,比方说她对一些均衡议会面对的问题倾注的关注似乎多的过了头,举例来说,一场即将召开的关于“自然作为一个哲学概念之有效性” 的辩论似乎都比她眼前正在发生的事更能吸引她的注意力。
教团部队的到来在避难所里引发了一场不小的骚动。原则上讲,避难所欢迎任何派系的成员来访。但是实际操作层面上来说,不把安努之门徒当成人类或是干脆把他们当成人奸的人可不在少数。这确实是个问题,毕竟从一般观点来讲,要接受被感染的人类仍有人权就已经需要迈过一个槛了——可是要鼓励变异?要把它当作有用的进化?乃至主动寻求变异?说是惊世骇俗过了头都太轻描淡写了。
但我几乎立刻就着了迷。按照我之前听到的说法,教团的人听起来更像是某种怪物,某种从古早恐怖小说里走出来的发癫邪教徒。但我亲眼看到的男男女女可跟疯癫一点都不沾边。他们看上去组织严密秩序井然,全身上下洋溢着自信的光芒。从他们的衣着到他们的装备乃至他们的身体本身都已经针对这个全新的世界做出了适应,他们融入了这个世界。
带着强烈的好奇,也带着对他们具体身份的无知,我和他们的领袖,一个看起来年事已高但仍然相当强硬的男性聊了聊。他是个彬彬有礼的人,耐心地回答了我的每一个问题。我们差不多聊了一个小时,期间他的一个论点猛地戳动了我的心弦:他声称人类的灵魂是完美的,但人类的肉体亟需进化。这不仅是一条雄心勃勃的宣言,还是一个看待迷雾的全新角度。所有人都看着同一个全新的世界,其他人看到的都是需要面对并战胜或是需要处理和适应的威胁,但门徒们在其中看到了希望。
那怪兽的事又怎么说?我以为这个问题会难住他,而他向我回以大笑。人们一直在误解这一点。他回答说。安努的门徒们非常乐意干掉任何从迷雾里爬出来的威胁。他们相信迷雾是对人类傲慢的惩罚,那崇拜这种现象本身就没有任何意义了,对吧?总会有糟糕的事情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发生,而当你理解了背后的成因,利用你学到的知识,利用你增长的见识,你就能成为一个更好的人——甚至作为一个种族而取得进步。对于门徒们来说,迷雾既是诅咒,也是救赎,具体哪一种会占据上风,则取决于人类的应对之道。
我明白为什么一开始人们会被门徒们吓到了,我真的理解了,奇怪的名字,怪异的服饰,对圣尊和亡者之神安努的崇拜;这些东西看起来都相当异类,对吧?但是门徒们实际上在做的事情正是吸取了人类历史的教训,在这个大难临头的时代把握手头每一样用得上的东西,摒弃剩下那些用不上的。他们不是异类,我们不是异类。我们正是硕果仅存的人类传统。
说是这么说,对我来讲加入他们还不算太容易。我的意思是,尽管我几乎是立刻感觉到了自己和他们的相性再好不过了,这对我来讲还是很大的一个跨步。这一点很重要,不能对自己撒谎。看到一个哲学系统或是教派的价值是一回事,但是看到这一点就直接皈依其中……那就难了,没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
在我表达了希望加入教团的意愿之后,和我聊了许久的那个人答应之后会在最近的洗礼圣所和我私下里谈谈。而这,按他的说法,也是一个很好的机会让我见识见识这套信仰中同样重要但却远不那么令人愉快的一面。我不是很清楚他到底在说些什么,但是他的仪态相当令人安心,所以我并没怎么觉得害怕。
现在看来令人无比惊异的是,我是由涅加尔准将亲手施洗的。没错,就像你们做梦都想不到的那样,我遇到了一位活生生的传奇,并有幸拜他作为我的道途导师!啊哈。不过尽管他在教团中地位显赫,声望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他的行事作风仍然与他心目中任何一个有着相同信仰的教友的理想作风没有任何不同,不论是一个低阶司祭还是向往教宗本人,任何人都不应该背离圣尊指出的道路。
他们把我带到了附近的一处避难所,我就不说具体是哪个了以免有些人会感到一点小小的尴尬。你看,就算是在一个教派之中,迷失者也不在少数。规矩,仪式——这些东西的存在都是有原因的!它们共同缔造了秩序,建立了一种思考模式,让我们能够在新世界中发光发热。但有时……有时候人们会不自觉地回头走老路。他们又开始用起过去的名字,开始无视教团层级,又开始执迷于那些他们应该早就开悟了的琐碎问题。当时那个避难所里就出现了这种问题,涅加尔准将想让我看的也就是这个:我们有时需要献身,有时我们会失败,需要有人来提醒我们最初的目标是什么,然后我们会再试一次。
我跟你们讲这些是因为你们必须理解一件事,那就是我们还是人类,我们不想成为其他任何东西,我们就只是想成为更好的人类。要是你们也是想要寻求这个,你们可以在这里与我们一同求道。但是这需要相当程度的奉献精神,而且需要付出的可不只是一点点努力而已。
至于说你们穿过这些门之后会有什么在等着你们,很难具体描述。我想你们应该都听过我们的信使的事,致孤生者之信差。他的名字其实就说明了我们这些加入了教团的人实际上相当于整个人重新走了一遍新生之路,而新生……新生这件事有时候看起来还挺糟心的。你们会感觉迷雾就在你们体内,它会想要剥离你之所以为你的一切,想要改变你,想要从头到脚重塑你。构成你的全部都会被打碎重组。但是当看似希望湮灭之时,圣尊会向你指明道路。一条她本人通过极致的牺牲,通过苦难与绝望而开辟出的道路。而你将会夺回所有那些原本构成了你的碎片,用它们重新筑起一个新的生物,一个新的造物,一个比之前优秀得多的人类。
很难相信,对吧,在这个灰暗的世界里很难寻得希望。能够坐在一边祈祷一切终会恢复正常的时候也很难拥抱如此痛苦的改变。但是内心深处你们都很清楚,恢复正常已经是不可能了。这就是苦艾之纪元。末日几乎算是触手可及了。我们要么做出改变,要么就此完蛋。
没错,很好。来吧我的朋友们,生命之泉在等待着你们!不要害怕。看那,祂携着雨云而来,祂自大海与群星之间而来,亿万双眼睛将目睹祂的光辉,地上的部族将哀嚎不休,而那因祂到来而欢欣的将得拔擢!
记住!当你觉得快要溺死的时候,一定要记得!希望仍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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