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东洞庭山有个名叫席康侯的人,名字叫本槙,是吴县的一位学生。他的父亲右源是山中的大富豪,曾经势力强大,但经过十年的风雨,家业渐渐没落。等到康侯长大成人,他解决了家中的纷争,排除了困难,势力强大的人也不敢再来欺压,但他并没有让父亲知道。他选择美好的风景,陪伴父亲,日日娱乐在山水之间,终其一生以快乐养老。父亲去世后不久,明朝末年,蝗虫和旱灾使得饥荒肆虐,特别是在齐鲁一带更是严重。康侯认为这个地区是国家的重要区域,不容许出现饥荒,于是日夜焦心思索如何救济百姓。当时的官员们无能为力,只能束手无策。于是康侯散尽家财,前往襄樊,购买了数十万石的粮食,普遍赈济。这件事传到朝廷,皇帝很高兴,授予他中书舍人的职位,晋升为太仆少卿,以激励全国。
不久之后,大军南下,天下恢复了和平,但吴中地区的年轻人趁机窃发,倡言起义,实际上是抢劫。康侯便组织乡勇数千人,协助当地官员平定了局势。中丞土公国宝因为洞庭两山不安,要对湖中进行大规模搜查。康侯得知此事后,赶紧宰牛载酒,厚礼求解,湖中的居民这才安心。当流寇再次出现在郧襄地区时,朝廷派兵防御。由于兵粮短缺,士兵们惶恐不安。康侯得知情况后,立即用十万金来购买盐菜,安抚了混乱的军队。
本朝的芦政推行计亩起科,滨山地区都受到了影响,将给百姓带来沉重负担。康侯向王侍中争取,成功制止了这项政策。听说兖东地区被烧毁,暴露出数十万的尸骨,他便募人将其全部掩埋。了解到亲友无法偿还债务,他便焚毁了数千张契约。至于一些穷困潦倒的人,他都给予帮助。他命人提供丝绸、布料等物资,救助那些处于困境的人。遇到难以渡过的河流,他就提供船只和桨来帮助过河。峻岭难以行走,他便修筑道路以便行走。有些郡邑的宫殿倾颓,他修复并加以维护。一些历史遗迹如门楼表坊等被轻易丢弃,他都买下来保存。墓地是用来尊重先人的,他发现有人砍伐树木或破坏墓地,就奖励人们守护。康侯做了许多忠君爱民的事情,指不胜屈。有人说他比起陶朱公输财救亲,比起卜大夫毁家救边还要过之。我的朋友钦赐的举人世袭臣,是他的六世孙,现在是翰林编修。
在顺治戊子年,我家乡胶宛两山之间,聚集了一万名贼匪,他们掳掠村民,头目有吴匏山、华七、陆四,都自称大王,有的操船数百艘,在鹅湖、茭菱、华荡一带出没,旗帜相连。那时,城门白天紧闭,官兵隐匿,没有人敢说要杀贼。常熟羊尖镇东有三兄弟,席华甫瑛、席宗玉琮、席荆生珩,家族世代尊贵,祖籍本是东洞庭山,后来搬迁至此,与康侯交好如兄弟。这三人都是有名的学生,而且智谋过人,他们相互商议说:“民众受贼之苦已经深重,财物被抢,妻女被凌辱,家园被焚毁,可惜没有人率先出来。只要挽起袖子一呼,人们一定会响应,这是摧枯拉朽的力量。”荆生说:“想要为民除害,就得分散财产来养育士兵,但不能轻举妄动。再者,私自组兵聚众,就算有功,也是犯罪,或许可以请命于上官,但也会受到束缚,所以,必须借助官方的力量才行。”
于是荆生进城见到了邑侯瞿公,名叫四达,是河内人。他对邑侯说:“乡间贼匪猖獗,请求尽快请镇兵,否则情况蔓延将难以控制。”邑侯说:“调兵遣将会带来更大的骚乱。”荆生说:“那么,我们就动员城里的人民,由父台自领兵,我和我的兄弟率领乡民之勇来相助,一定能打败贼匪。”邑侯说:“城里没有守军怎么办?”荆生沉默片刻,然后说:“贼惧怕的是兵力,县兵也是如此。兵来贼就走,兵走贼就来,民众无处可逃。镇兵和县兵都不能解决问题,这点我完全理解。如今贼匪横行城市,抢劫掳掠,官兵无所作为,已经越轨太甚。他们并没有料到乡兵会突然出现,现在如果能得到父台的授权,让我兄弟领导一个乡兵团队,出其不意,所谓批亢持虚,他们不准备粮食,不打算用箭,我们可以一战而灭之。”邑侯大喜,立即给了旗委札,调发了军队,全力支持荆生的计划。
荆生回去后,华甫已经集结了三千人。为了防备计划,三兄弟又各出千金,日夜赈济百姓,待贼匪来袭时则加倍赈济。他们轮流巡逻警戒,一直待在外面保卫家园,不听从命令的惩罚,听从贼匪的杀之,以首解县。纪律一经确立,推举山明为队长。山明是个故去的烈士,勇猛无比,而且为人正直易于交往,众人都十分尊敬他。五月初十,宰牛祭士,军队编制初定。二十五日,贼匪得知情况,突袭羊尖镇,气势汹汹,竖立大旗,高喊“大明中兴”。有几人前来约战,荆生义愤填膺,慷慨激昂地骂道:“你们难道不知道圣明君臣都来了吗!你们还如此嚣张,不久就会被消灭。”宗玉就集合众人商议,意见不一。荆生急切想出战,对宗玉说:“这些人现在还只是零星的贼匪,遇到强敌就会崩溃,今天正是我们出击的好时机。如果贼匪集结起来,那他们势力就会壮大,我们就会胆怯。”于是穿上甲胄,拿起刀枪,率领众人。二十七日清晨,贼匪索战,列阵在天台寺前。到了中午,华甫率领勇士数十人冲锋在前,贼匪都陷入了深渊,荆生和兄弟侄子们紧随其后,炮铳齐鸣,呐喊声震天动地,贼匪大败。追到宜桥,贼匪纵火烧毁,浓烟弥漫,宗玉越过火势,与贼匪展开激战,杀死了七个贼匪。华甫大声喊道:“前面靠近宛山都是贼匪的巢穴,我们不能前进,他们众多我们寡,难以敌对,不如撤退到镇上,巩固防守才是稳妥之举。”宗玉听从他的建议,于是三人转移阵地,众人都随之退回。回到镇上,老弱妇女们已经躲过了危险,纷纷涌出来簇拥着他们,满怀感激地向他们致谢。
六月六日,贼匪再度猖獗,扎营在李家坟,营地广达二里左右。华甫、宗玉、荆生率领三千人前去追击,与山明一起骑马追赶,贼匪惊慌失措地四散奔逃,搭船约百艘渡过茭菱湖南去。人们聚集在岸边,无法渡河,只能远远望着贼旗飘扬,心中只有无尽的叹息和悔恨。
七月初一傍晚,正值大雾弥漫,荆生说:“今夜就要剿灭这些贼匪了。”于是他和宗玉集合了百船,准备启程,这时邑侯派人送来了手札,并派捕役官兵前来助阵,形势更加强大。他们穿过芦苇,鸣响炮声和锣鼓,贼匪听到声音便逃窜,留下了八百余艘船只,抓获了二十余名贼匪和一些器械粮食。次日,荆生缚解这些贼匪,百姓都欢呼雀跃,挤满了道路,而胥吏们却在嘀咕抱怨,想要从中渔利,还说这些贼匪并非真正的贼匪,装备都是他们自己制作的。荆生怒气冲天,站在公庭下大声斥责道:“我们得到了县官的亲笔手札,平定了一方的祸乱,你们竟然想要陷害我们!宁愿去死于贼匪手下,也不愿意讨好你们这些官僚!”县官出来劝解,骂骂咧咧地散去。然而其他邑的百姓听闻席氏兄弟起义,纷纷效仿,结合乡兵捕杀贼匪,百里内贼匪的尸体填满了港口,船只无法通行。而流亡到其他城镇的百姓,也逐渐返回,重新开始生活。
当时苏州镇的总兵是杨大宗,常州镇的副总兵是曹虎,本县有徐参将,吴匏山、华七、陆四等贼匪在三营中多有组织,但军队没有贼匪的资助,贫困潦倒,怀着深深的怨恨,渴望找到一个机会来打击席氏兄弟。有人进入杨营污蔑荆生是盗贼,进入曹营污蔑华甫、宗玉叛变,进入徐营污蔑席氏兄弟擅自杀人,共有六大案件被控。有一天,常州副总兵曹虎带着军队前来消灭席氏一族,荆生的族侄号长康擅长辩论,勇于应对,和朋友徐敬宾一起去见曹,展示了邑侯的榜文和手札,说明起义的乡兵本是受邑侯之命,没有其他意图。曹总兵不识字,只听从左右的建议,使用了极刑,命人拷问叛变的罪行,逼迫得很厉害,长康不屈而死,而徐敬宾的双腿被断,十指被折,却也不屈服。于是他们以席氏兄弟的名义申请调查,结果被紧急拘留,华甫、荆生被押进监狱,情势十分危急。邑侯得知此事后,详细说明了六大案的情况,但仍然未能解脱。
席氏一家破败,受到严刑拷打,却无处诉冤,陷入穷途。亲友都避之远去,唯有宗玉孤身奔走于苏州和常州,向有权势的人求援。有位名叫纪纲的贤者义气凛然,慷慨解囊,善交友,聪明睿智,为席氏一家辩护,行贿破坏司法者,以求脱罪。然而,人们贪婪得要价万般,荆生说:“必须找抚军方直供。”抚军是土公国宝,素来重视常熟的治安,但并不知道华甫、宗玉、荆生等人的情况。土公看了申文之后,对荆生态度十分友好。荆生说:“大人率领英勇的士兵下江左,人民都期待着您的到来,期待着终结盗匪的恐慌,保护他们的家园。然而,现在盗匪肆虐,安居者被扰,而官兵们比盗匪还凶残,兵来匪去,即使劫掠烧杀,官兵离去,盗匪又来,滥用职权,冤枉好人。路上行人被截,住在家里的人哭泣不止。人民感到无路可走,他们知道自己的死,无论是死于盗匪还是死于官兵,都是一样的。于是人们纷纷起义为盗匪,三府之地的人民同心协力,船只飞驰,旗帜飘扬,遍布乡村。白骨遍布野外,鲜血流入河中,这难道不是命运的厄运?民心为何如此乱?不乱于招抚之初,却乱于安抚之后,原因已经很明显了。本县的情况是瞿父母蒿目时艰,本已经周密筹划,计划请求镇兵,但库存已空,粮食用尽,县兵出动,城市空虚,处境危险。所以委托文官办事,几乎没有怀疑,因为他们是生世儒家的后裔,值得信赖。自从担任以来,剿灭盗匪是我的主要任务,捐出所有的财产,日夜战斗,数个月没有合眼的时刻,最终平定了盗匪,恢复了耕作,交纳了赋税,这并不是为了个人的利益,而是为了国家的利益。我并不敢干涉路中的事情,期待着厚赏,与那些官员争执,但那些官员们已经背信弃义,诬陷好人,诬指叛变,诬称窝藏盗贼,甚至伪造文件,设立伪官。结果只有一个人死还不够来填补罪责,甚至还要灭族。流血流肠,没有地方申诉冤情,每天发誓要天打雷劈,也无法讨回公道。我请求大人彻底审查贪污和伪造罪名,真实地审判,只要能说出一句真相的人,就算是死也是明白了。”荆生说得慷慨悲愤,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下来。土公看了之后,心情激动,转身对左右说:“没想到官兵会到了这个地步。”
华甫、荆生已经被关押了一年,终于有了雪中送炭之时,文书集结发往本县,经过审判后释放。接着将华七处以杖刑,而吴匏山、陆四已经被乡民杀害,将他们的尸体钉在十字架上。当时还有些士绅为他们收受贿赂,为他们在事实上提供保护。土公下令江南各地的镇将分头巡查,一时间收拢了营盘。这个消息传到上面后,上面下令不得擅自出兵,武官不得接受民间的诬告,也不得擅行审判,一切权力归于司法机构。从此以后,人民不再受到盗匪的困扰,江南地区得到了很好的治理。
圣祖仁皇帝南巡始于康熙二十三年甲子,十月二十六日,御舟抵达浒墅关,之前于二十四日经过扬州,准备前往仪征,再到江宁府。忽然遇到顺风,可以快速到达京口,于是乘坐沙船顺流而下,第二天早晨到达金山,晚上登舟扬帆,经过丹阳、常州、无锡等地,都没有停泊,一昼夜行程超过三百六十里。当时巡抚汤文正公斌正勤俭节约,戒绝奢华。御舟已进入县境,县令仍然坐在堂上处理公务。皇上骑马前进到阊门,路旁士庶排成两行,到了阗塞处无法继续前进。皇上便放慢马速,命令人们不要跪拜,询问民间的疾苦,表现得亲切如同家人之间。到了接驾桥南,前往瑞光寺。巡抚作为前导,从盘门登上城墙,远远望去,房屋密密麻麻,望不到边际,皇上在那里停留很久。然后从齐门而下,前往拙政园,在晚上到达葑门,在织造府驻跸。
第二次南巡是康熙二十八年己巳年,二月初三日,御舟抵达浒墅关,苏州籍贯的汪琬、韩、归允肃、缪彤等臣子来迎接皇上。当日日暮时分,皇上入城,街巷开始张灯结彩。第二天,前往虎丘,登上万岁楼。当时楼前一株玉蝶梅盛开,芳香扑鼻。皇上凝视良久,伸手抚摸。走到二山门处,有苏州士民刘廷栋、松江士民张三才等跪地进疏,请求减少苏、松的浮粮。皇上命侍卫收下,吩咐九卿科道商议。到了十九日,车驾从浙江回到苏州,合郡士庶送来万民宴,皇上颔之,命近侍取了一把米,说:“愿百姓有饭吃。”士民再次请求,皇上又取了一颗福橘扔下,说:“愿你们有福气。”
第三次南巡是康熙三十八年己卯年,是随着慈圣太后一起出行的。三月十四日抵达苏州,苏州籍绅士老者前来迎接,手持黄色丝绸幡,幡上写着各自的姓名,并标明恭迎圣驾的字样。从姑苏驿前到虎丘山脚下,所有的驻跸之地都建有锦亭,连接着画廊,悬挂着灯彩,搭配以绮丽的彩绸,极尽壮丽,比之前的巡游增加了十倍以上。十八日,恰逢万寿圣诞,百姓纷纷献上康衢谣言、颂圣诗篇、万寿诗篇,共四册,祈祝万年长寿。另外,在各山和城内的寺庙都排列着祝圣的场所,百姓欢呼雀跃。十九日,召集苏州籍官员翁叔元、缪曰藻、顾汧、王原、祁慕琛、徐树谷、徐升入宫觐见,赐予各种奖励。又赐给彭孙通、尤侗、盛苻升御书扁额。二十日辰刻,驾驶出葑门,登舟前往浙江。当时两江总督是遂宁张鹏翮,江苏巡抚是商丘宋荦。皇上问道:“听说吴人每天必须吃五餐,难道不会因此而累及百姓吗?”张鹏翮奏道:“这是他们的习俗。”皇上笑着说:“这件事恐怕你们也无法劝化吧。”四月初一,驾驶船只从浙江回到苏州。
初二日传达圣旨,明天打算前往洞庭东山。初三日一早从胥口出发,行了十多里,渔民献上两筐鱼,有银鱼和鲤鱼。便命渔民下网捕鱼,自己也亲自下网,捕到了两条大鲤鱼。皇上非常高兴,赏赐了渔民一些元宝。这时巡抚已经先行到山上,不久,有两艘单桨独木船前行,御舟靠岸,但随从者尚未到达。巡抚准备了大竹山轿,等候皇上到来。皇上上了轿,笑着说:“坐在这里真是轻松啊。”山中的老百姓们持香跪拜迎接,还有一些比丘尼穿着艳丽的服装跪拜并奏乐。皇上说:“可惜太后没有来。”当时翠峰寺的僧人超揆先行步行,引路者是倪巡检和陈千总。山上的人们老少妇孺都聚集了,皇上嘱咐百姓们:“你们不要踩坏了田地里的麦子。”这时菜花已经结实,皇上命人拿一枝细看,问巡抚用途,巡抚回答说是打油。皇上说:“凡事必须亲自看一看。”当天有水东的民众报告说菱湖坍塌,要求赔偿粮食,上命收集报告给巡抚。上问随驾守备牛斗说:“太湖广狭多少?”牛斗回答说八百里。皇上说:“为什么《具区志》只称五百里?”牛斗回答说:“多年来风浪冲坍堤岸,所以现在有八百里。”皇上说:“各地都有类似情况,为什么不报告取消粮税?”牛斗回答说:“不仅是水东,还有乌程的湖缕、长兴的白茅嘴、宜兴的东塘、武进的新村、无锡的沙潡口、长洲的贡湖、吴江的七里港,到处都是。”皇上说:“朕不到江南,怎么能了解民间的疾苦和利弊呢?”初四日,便从苏州起程北行。
第四次南巡是在康熙四十二年的辛未,二月十一日,抵达苏州。当时巡抚宋荦还在任上,一切行宫彩亭都按照惯例准备妥当。宋荦随行时,看到皇上勤于书写,每到名胜之处,必定有御制诗或者写唐人的诗句。宋荦从容地奏道:“臣家有别业在西陂,请求圣上亲笔写下两个字,以免宋臣范成大石湖独占千古。”皇上笑着说:“这两个字颇为不易书写。”宋荦再次奏道:“臣曾请善于书法者书写这两个字,但多数都不够精美。若能得到天恩相赐,必成为不朽的盛事。”皇上便亲自书写了这两个字并赐给了他。过了一会儿,又命侍卫将其取回,重新书写赐予。皇上对笔墨十分勤奋如此。
第五次南巡是在康熙四十四年的乙酉,三月十八日,到达了苏州。当天正值万寿圣诞,发布诏书:“江南上下两江的监生、员人等,若有书法精熟,愿意到内廷供奉抄写者,请报名齐集江宁、苏州两处,等待朕回銮时亲自考核。”四月十四日,命掌院学士揆叙赴府学考,提交册页,选中了汪泰来等五十一人,与已经通过考试的郭元釪等十人一起前往行宫谒见,每人都受赐了一部御书石刻的《孝经》。这一年,还驾临了昆山县,登上了马鞍山,随后前往松江阅览提标兵水操。
第六次南巡是在康熙四十六年的丁亥,二月二十六日,皇上降临虎丘山。三十日,到达邓尉山的圣恩寺,僧人志恭迎接圣驾。午后发布诏书,宫门伺候,皇上赐予了人参二斤、哈蜜瓜、松子、榛子、频婆果、葡萄等十二盘。皇上说:“见到和尚们都年迈了。”这六次南巡中,皇上的恩典温暖,难以尽述,江南的老百姓至今仍然能够谈论。初时,无锡惠山的寄畅园有一棵樟树,高大伟岸,数人合抱,枝叶飘香,已有千年树龄。圣祖每次到园中,都喜欢抚玩这棵树。回京后,他还时常记挂着,问它是否平安。查慎行在诗中写道:“合抱凌云势不孤,名材得并豫章无。平安上报天颜喜,此树江南只一株。”后来圣祖登基之后,这棵树竟然凋零了,也算是一段奇异的经历。
康熙末年,总督噶礼从晋升为两江总督,他办事勤勉,以威严著称。曾经因南闱号舍狭小,请求增建,如今平江府的各个号舍都是他建造的。然而,他贪婪腐败,没有人敢说他。辛卯年,江南科场发生贪污案件,噶礼包庇其中,获得了数十万两银子。他还纵容贩卖米粮出洋,导致米价暴涨,引发了军民怨愤。当时仪封的江苏巡抚张清恪公伯行密令查办,果然发现了总督的秘密指令,以及张元隆等人与海盗勾结的情况,并上报了真相。圣祖大怒,特派张鹏翮出京审理科场,同时兼顾审问噶礼。但是噶礼权势极大,于是反诬张伯行,撤销了他的职务。消息传来,圣祖说:“我素来知道张伯行是天下第一清官,特赐宽免。”随后调任仓场侍郎,而罚噶礼修建热河城工程,以赎前过。
五十一年九月,圣上得知城工未完成,督办不力,遂将噶礼交给刑部。刚好,噶礼的母亲前来都察院控告礼不孝,命家人进毒毒害母亲等罪。经过审讯,果然如此,判处凌迟处死。圣上命先将噶礼的眼珠打出,再割掉他的两耳,没收他的家产,他的妻子也参与其中,都被处以死刑。他的母亲对他极为不满,还到刑部请求按照陶和的例子,处死后焚尸扬灰。圣上赐予他帛布,但噶礼贿赂请人在棺材里系上帛布,等到仍有气息时,就进行了殓殓。看守的官员等到深夜时分,突然听到棺材里传来声音:“人已经走了,我可以出来了。”听到的人都吓坏了,就砍开了棺材。噶礼赶紧坐起来,但他已经耳目俱无,不知所措。看守的官员担心事情泄露,用斧头砍倒了他,连同棺材一起焚烧,才算是完成了任务。圣上笑道:“这个家伙真是难缠啊。”这个案子见于康熙五十一年的宫殿抄本。
吴郡齐女门内有潘氏巷及拙政园、任蒋桥一带,都是元朝时期张士诚女婿潘元绍的故居,所以至今仍有驸马府和七姬庙的称呼,都是元绍的遗迹。嘉庆二十年春三月,我和潘榕皋、畏堂两位先生及他的儿子理斋户部、树庭中翰一起游览拙政园。园子西边有一堵粉墙,露出几枝桃花,就问两位先生为何家所居,他们说是程家的。于是通知了主人,一同去参观,看到后园有八个石础,造型奇特。每个石础上雕刻着六面蟠龙,下面列着三只兽穿过蟠龙的头下方,高约两尺,周围四五尺,心里感到非常高兴。主人说:“这是元朝时潘元绍家中的物品。”过了三四年,听说这座宅子已经有了新主,于是从程家购回,放在履园报春亭下。我所得只有四个础,其余四个被榕皋先生取走,也放在了须静斋里。我曾有诗云:“七姬冢上乱鸦翻,驸马堂前秋草蕃。留得苍苔蟠柱础,任人移置别家园。”
按照《明史》记载至正十六年,张士诚陷平江,改名隆平府,设立宏文馆,设置官员,自称吴王,娶刘氏为后,女婿潘元绍为驸马都尉,视为亲信。元绍喜欢修园养景,收藏金玉以及法书名画,日夜自娱自乐。凡是擅长摴蒱、蹴鞠、游谈之士,无不聚集其间。及元绍败亡,士诚都置之不问。世所谓的七姬,都是元绍的妾室。
得到这些石础后,友人纷纷赋诗,吴门的陆君果泉更是写了一首《石础歌》,采用了韩昌黎的《石鼓歌》的韵律,十分妙趣。他的诗如下:
“我得到了潘氏的石础,朋友钱君让我试着写一首《石础歌》。元朝末年,假扮周朝的潘元绍,谋划攻取美丽的田地和宅邸(见《明史•张士诚传》),安排摴蒱、蹴鞠等娱乐活动(都是元绍的事)。大兴土木,建造驸马府,石匠们日夜辛勤工作。年轻的客人穿着华丽,躲藏在金碧辉煌的房屋中。回廊曲榭掩映在深深的树荫下,雕梁画栋巍然屹立。从远方的豫章和武康采集来的楩柟和文石,使园中更加富丽堂皇。当石头破碎时,天空震惊,金鼓的声音响彻云霄,檄文飞舞,八罪的罪行被批判。黑色的阴影笼罩着败局,秋风吹落黄叶,似乎在诉说着不幸的命运。城墙倒塌,石碑成了飞炮,老鼠和鸟儿在池塘中觅食(在平江被围九个月后,兵食匮乏,用城墙和碑石充当炮弹,用水中的昆虫充当食物,一只老鼠价值百钱)。府中的石基坚固耐用,比金铁还要坚硬,刻画着的文字和画作让人感到充满魅力,不需要借助丹邱柯等工具进行鉴定。三兽的雕刻像虎一样凶猛,六龙围绕着石基飞舞。风云交会时,让我想起航海,了解海上的航路蜿蜒曲折。赵家的旧传承接受了周朝的禅让,后来的妻妾装饰得像宫娥一样美丽(士诚在至正十四年改名天祐元年,都是元绍的计划。元绍原本是赵宋的后裔,改姓潘氏。他自称大周的国王,是为了继承周朝的衣钵。降服了元朝后,废除了虚假的国号,通过海运运送了十一万石粮食到大都。苏城被围时,元绍等人还劝说士诚用海运船袭击日本,试图自立,就像虬髯故事中的情节一样)。谁知道一瞬间命运发生了改变,七位妻妾泪流满面。这段铭文留下了宝贵的印记,堪称为三绝(七位妻妾的墓志,由张羽撰写,宋克刻书丹,卢熊篆书,是当时的三位杰出人物)。七姬向金盘献美人,十分豪华奢侈(元绍的后妾苏氏才华出众。元绍醉酒后杀了她供客人享用。杀害妾室何辜,只是供养士兵,再加征额外的税(明太祖平定了平江后,没收了元绍、周仁、徐义等人的田产,通过私人租金账册确定了田赋)。郎君们投入沼泽中,眉头紧锁,夫人们割伤脸颊流下鲜血(张士诚去世后,大祖又担心元绍叛变,将其杀死并投入沼泽中。他的妻子在城破后割断了自己的脸颊)。如今,亭馆已经凋零,只剩下石础,仿佛一样凄凉。回想起当年的辉煌时光,朝歌暮舞常常发生在这里。周仁、徐义一起共饮,宋克、卢熊互相切磋。有些人靠在山间,斜斜地画着笔墨,有些人坐在画舫上在清波中荡漾。刻石记功勋,夸耀卫、霍(指张士诚和元绍的功勋),展示武功,威震翦、颇(指明太祖和大祖)。即使石人没有眼睛,也是这样的形象,石城的国难也是如此(指元末的童谣:“石人只有一只眼睛。”大祖以金陵的石城为都城)。堂上的都尉雕像崇高庄严,庙旁的宰嚭和邻弇娿(指驸马府的堂上有潘元绍夫妇的雕像,在盘门丽娃乡,是当地人称为吴伯嚭的老宅)。直到今天,吴门还有潘氏巷,让人感慨万千,就像来悼念古代的三摩挲一样。玉册和流星在天空中闪烁,新的《太平歌》现在谁还在吟唱(当士诚盛时,曾在元夜观看张镫,有玉册、流星、万点金、百花团等表演,他和母亲曹氏、妻子刘氏都登上了观风楼,召集元绍等人共赏镫宴,然后创作了《望太平歌》等歌曲)。齐云楼上已经没有啼哭的乌鸦和喜欢的白鸭和鹅了(士诚为了纪念金姬,用她的父亲李素任隆平府丞,建立了庙并立碑,由饶介撰文,周伯琦刻书丹。之后墓被淹没在湖中,现在当地人称之为金姬湖)。沧海桑田已经过了五百年,石头火光仅一刹那。石础上还刻着“天祐年”的字迹,疑似铜柱中的匕首。君因为看到了这四块石础,仿佛看到了汉碣在东河(今年河堤决口,据说有一块新的汉碣)。它们的珍贵程度不亚于钟鼎,我想来看却总是拖延。”
《宾退录》中极言城隍神的灵验,也记录了他们各自的名字,如纪信、彭越、萧何、灌婴、张骞等,数不胜数。这也符合《祀典》所说“凡御灾捍患,有功德于民,则祀之”的意思。以苏州府的城隍神为例,曾听闻有汤文正公斌,后又改为陈榕门先生宏谋,再后改为巡抚吴公坛继,又改为观察顾公光旭。而如今听说又改为陈稽亭主政鹤了。这三四十年间,屡次更换城隍神,难道阴阳之道也变化无常吗?
嘉庆元年十一月,我在两浙都转运使的幕中。十五日的夜晚,月食达到了七分。到了凌晨两点多,我们都已经入睡了,突然听到人声骚动,赶紧报告说城隍山上着火了,火光映天,延烧了四五千家。杭州府的仁和、钱塘两县,以及布政司、粮道、学院衙门前一带的民居,都变成了一片焦土。那晚,有个原任嘉兴府的方公云亭,在转运司前的一个小楼作为寓所,看到火光中有数百个红灯,环绕着一座房屋,火势到了那里就停止了。看来那座房屋一定是积善之家,应该要记下来。等到天亮时去看,原来那就是城隍庙。
钱桂芳是通州的一个秀才。他为人慷慨正直,是古代的君子。四十多岁的时候,突然与妻子泣别,准备去陕西褒城县城隍庙,说:“明天本府城隍神要来拜访,或许我该去了。”妻子大哭。桂芳说:“生死有命,哭也没用。”于是他整理了一间房间,摆上了香案,穿戴整齐等待。第二天,城隍神果然来了,仪仗很盛大。但妻子没有看到。桂芳哀求说:“我还有七旬老母,可以再迟几年吗?”城隍神点头道:“我将代为转告东岳神,具体准不准,我不能做主。”然后就消失了。三年后,他的母亲去世了。不久,桂芳也去世了。他的门徒李西阑向我诉说了这件事。
惠山的王婆墩对岸有一座汉纪信庙,当地人称之为都城隍庙。每年三月二十八日是城隍的生日,那天歌声喧天,游客络绎不绝。但后楼三间,静悄悄地无人,登上去可以远眺。有一对男女,私下约会到这里,准备解开衣服,忽然见到一个金甲人喝止,把两人推到楼外,刚好摔入河中,一生一死。神灵之灵验啊!
长洲蒋时庵少马尊甫篁亭先生,他生来就聪明过人,四岁就开始进入私塾学习。他的祖父佚圃公教给了他“忠臣孝子”四个字,这个教诲他一直都铭记在心。佚圃公知道他是个有大器之才的人,便这样教导他:“你的高祖是参议公,在明代鼎盛时期,他闭门养母,母亲去世,哭泣得太伤心,以致双目失明,这是我们家的孝子。而你的高叔祖是都督公,在甲申之变中,一家十五口人都殉节,这是我们家的忠臣。”篁亭八岁时,就为这两位先辈写下了《忠孝传》,叔父光禄少卿紫峰先生对此十分赞赏。十一岁入读长庠,康熙辛卯、癸巳时登上了乡试的榜单,成为户部郎中,受到特别选拔被派往广东的廉州府出任知府。同时,同乡的吴容斋先生被工部任命为江西吉安府的官员。这两位先生都名噪一时,有“吉安的安民,廉州的廉官。治理清明,得天独厚”的美誉。蒋公卸任归来后,两浙制府的李敏达公推荐他监工浙江海神庙的工程,他的儿子元泰随行。有一天清晨,蒋公突然告诉元泰:“我在第二十三间准备去世。”大家都不相信。到了第二十三日,他病倒了,第二十四日早上,又叫了元泰说:“我一生从不谈论鬼神之事,但奇异的迹象有所预示,今晚我将去世。我在廉郡任职时,对不起朱仲卿的啬夫桐乡。”蒋公的从叔瞿圃公也在海宁,详细询问了奇异的迹象后,蒋公说:“参议公留下了两篇遗训,忠孝两全,现在已经实现了佛法果位。”我没有多说。到了戌刻,他安详地去世了。他生病之前,家人在梦中仿佛听到殿堂的呼唤声,仪仗非常盛大,好像是来接待新官。这是雍正九年的事。到了乾隆时期,蒋公的侄子芝冈公名衡,担任了江西粮道官员。藩臬篆,有一位藩臬的文书邵某告诉他,他的父亲曾多次去廉州城隍庙祈求,庙祝常说:“城隍是苏州人,最重视忠孝节义。有一个节操高尚的女子,家族中有人想要夺取她的财产,还准备加害她。这位女子得知了情况,就躲到了庙里。家族中的人追踪而至,刚一进庙,突然遇到了几个黑衣人,拿着棍子击打他们的背部,痛苦不堪,只得逃回去。从此,这位女子安然无恙。”
扬州有个倪瞎子,独自一人住在旧城府城隍庙里。他每天通过这样来度日,如果没有风雨,就没有人来,他就饿着肚子过夜。有一天,有个商家小伙子发了财,带着妻妾来庙里烧香,仪仗很盛大。倪知道后,在神前默默祈祷说:“他们是下贱之人,却荣华如此;我是本地人,却饥寒如此。难道天无眼,神无灵吗?”当晚他梦见城隍神召他审讯,神说:“你来告状?他命定享福,你命定受苦,都有定数,敢怨天尤人吗?不好意思,我要你去发配仪征县,杖责二十下。”他惊醒了。次年冬天,他的姊姊病故了,他去送葬。到半夜三更时,突然肚子疼得受不了了,于是开门准备出门求医,刚好遇到巡夜的官员,问了也不回答,于是就褫夺了他的衣服,用杖责了二十下。他的侄子听说后,立即出来辩解,但已经打完了。神的灵验真是如此。
苏州有盛云川和金藻庭,是吴茂生的店伙。他们去京城做生意,一起雇了一辆车。路过滕县时,天突然变得昏暗,再也分不清方向了。看见一座大宅,打算投宿,就问门口的人说:“没想到迷路来到这里了,想求个地方住宿,只是不知道主人是何等大官?”门口的人回答说:“这是都统徐大人的住所。都统过世后,只有夫人在,需要禀报她的命令才可以。”于是就进去报告了。
过了一会儿,被邀请进去,高堂豪宅,明亮的烛光照满了前面,已经摆好了酒菜,一个公子出来,身穿华丽的衣服,邀请他们一起宴饮,侍者们歌舞之间,舞姿婀娜动人,目光所及之处无不美好。金藻庭感觉不安,因为在贸易中他有点摆架子,便对公子说:“尊大人官至极品,公子享有荣宠吗?”公子没有回答。金藻庭又说:“‘子所雅言,《诗》《书》执礼’,难道都不熟悉吗?在这美好的夜晚相聚,又有美酒佳肴,何不来个比试,以显露公子的才华?”公子还是没有回答。金藻庭看着他,觉得他似乎生气了,便离开了座位。侍者跟在他后面进了内室,一个老仆人出来,对两人说:“你们惹怒了我公子,将会遭到祸害。想着你们都是苏州人,与我们有同乡情谊,快跟我走吧。”两人就叫了车跟着他们走。
走了大约三里,到了一间茅舍,老仆人推门进去说:“你们请进去吧,我还有事务处理,不能陪伴你们。”两人举着灯四处照,只见房间里只有一张榻。拉开帐子看时,一个人闭着眼睡着,寂静无声,须发皓然,身材只有一尺长。正当惊疑不定之际,突然帐中狂风大作,烛光熄灭。两人吓得蜷缩在暗室里,不敢喘息,假装睡在地上。过了一会儿,东方已经泛白,人和房子都不见了,他们实际上躺在荒野的荆棘丛中。狼狈地爬起来,车夫也像是被迷住了一般。遇到一位耕者,才找到了官道。再走了几里路,才看见了滕文公问井田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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