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井茉莉 | 机核 GCOR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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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谨将此文献给我的挚爱，双井的公主伊利斯·菲伦布艾尔。
我是三年前花247块钱买了一张季风船票，从老家来的北京，确切地说是来的双井。我从小在热带长大，那里空调塔像树林一样茂密。白冻海上夏季风暴烈咆哮着，有时会把船挤上还未化开的冰原。我伸手去摸那些冰块，很烫，像太阳。船被冻在冰原上的时候我一直在想，有一天一定要看冬季风把大海吹成冰原。
双井的生活没有想象中那么美好，钱总是不够用，白天在咖啡店打工，晚上又要转场去酒吧。港口人来人往，我却没有朋友也没有家人，只有咖啡店的店长好像对我有点意思。我不喜欢那种抽烟喝酒骑摩托车的人，不想利用他，却还是利用了。无人可以消遣寂寞，太阳井的小吃很快吃腻了，如果有个人可以利用，心里总会觉得安宁一些。
我心里清楚自己是个这样不好的人。我看着白冻海，想象着海那边的家乡——那边比起这里更无聊也更麻烦。我以为我会一直这样活下去，直到我遇见了一位牙医。我对医生没有什么特别的感情，她戴着口罩坐在诊室的桌子后面，白大褂下面是灰色的衬衣，圆框眼镜压不住眼睛里溢出来的疲惫。
“您看起来不舒服。”
她拿起单据从眼镜上面的空隙看了我一眼，那个眼神里没有喜欢。
“龋齿很严重，搞不好要做根管治疗。”
“那会很贵吗？”
“会，三千多块钱估计要。”
她手不停地写着，我在想要不要让店长把这个钱出了。
“不过也可以试试不根管，今天主任在。”
她自己说完不耐烦地转向了电脑，一边教训着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一边抱怨着主任的懒惰和漫不经心。窗外阴着，雨意蔓生在街道树的绿叶之间——那些白色的骨朵，是有名的月亮井茉莉。她打出来一大堆单据递给我，细心地解释如果不根管会怎么样。我觉得她是个好医生，我想要信任她，至少我应该试试。
“去交钱吧，以后注意刷牙，知道怎么刷吗？扫这个码有视——”
“您不亲自动手吗？”
“难得今天主任在。”
“您不亲自动手吗？”
她思索了一会儿。
“我说实话，你这一口烂牙我其实是有点没办法。”
茉莉的香味被一阵凉风吹进了诊室。
“不过要我做也行，一般患者都比较喜欢有经验的医生。”
我躺在牙科床上，她把我的头抱在胸前。我感觉到没有心跳的柔软衣服，沿着它的起伏好像有什么东西和酸蚀剂一起渗进了我的灵魂里。我知道自己寂寞而饥渴，却不是因为她的胸脯而沦陷。补完所有的牙，我向她开口了。
“我在太阳井那边的酒吧上班，如果你愿意的话——”
“我不喝咖啡、茶、酒和果糖。”
她脸上的疲惫消失了。
“明白，那你可以尝尝苏打水？”
“碳酸对牙齿也不好。”
“好吧。”
“希望我们下一次见是在酒吧而不是诊室。”
“为什么？”
“我不想你的牙再出什么问题。”
“但你说我应该一年洗一次牙。”
“我说的是下一次见。”
我思考着这是否是一种暗示，我想再说点什么，却被推门而入的患者打断。大概过了几天，我又挂了她的号，去了她的牙科。她还是一脸疲惫的坐在那里。
“您为什么总是看起来很疲惫？”
“我背负着的东西让我无法轻松，秀熙。”
“您可以和我说说吗？”
“把口红先擦了吧。”
我擦掉口红安静地躺到了牙科床上，她却坐在桌子后面没有动。
“我在当学徒的时候，师傅和我说起过一个配方。能让人变得幸福的配方，我能为您做一杯吗？”我从来没当过学徒。
“我不能离开这里。”
“您不愿意割舍这份体面的工作。”
“体面一文不值。”
我从床边的机器接了一杯漱口水走到她面前。
“你的师傅是牙医。”
我把窗外的茉莉加进漱口水里，花粉轻轻地激起了几朵泡泡。
“不含咖啡、茶、酒。”
“你知道这杯东西会让事情无法回头，你应该知道的吧？”
“我知道。我有所觉悟。”
“你什么都不知道，连我的名字你都不知道。”
“可是您的名字就写在诊所的墙上。”
“那是个假名。我姓菲伦布艾尔，我的家族曾经兴盛，现在却被皇帝下诏追杀。”
“我是外乡人，从来没听过这么长的姓氏，听起来您想要复仇。”
“能别这么叫我吗？”
我不知道该叫你什么。
“我不想复仇，我也不知道我想干什么。我想离开这里，我在这个烂诊所里等皇帝驾崩，好像我的人生就这件事了。我好累，秀熙。”
“既然这样的话，我想请你去看冬季风把大海吹成冰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