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虚山花开（第十六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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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回
燥热的蜀域林中，黑魆魆的一片。分不清何处是树影，何处是雾影。这里已算是蜀域的腹地了，再走不远就是蜀域的部落中心。
这个夜让人觉得很难得，因为没有下雨。路要好走许多。雨后的蜀域林子……可真不是人待的地方。两个人影在茂密的林中穿行，引得树林发出轻微的簌簌声，他们时而小声交谈几句。
“河念，怎么样，好点没？”司空无骸轻声问身边的女子。
河念笑着点点头，拍了拍司空无骸的肩道：“哥，别那么担心。不就是条赤纹蜈蚣嘛，这点毒性还不能把我怎么样。”司空无骸宽慰地嗯了一声。心里想，若不是他们兄妹两人都拥有木属性的【灵】，还真不敢如此草率地深入蜀域腹地。这蜀域最出名的几样东西里，最让人胆寒的便是“毒”。毒虫、毒草和毒瘴在这林子里随处可见，寻常人稍一不小心就会命丧黄泉。
自从解开了黄泉图的暗谜，司空无骸便和河念朝着黄泉宝库所在一直走去。忘川之地，那天下最最神秘的地方，是天下灵气的源头，龙脉之祖。司空无骸抬起头，透过斑驳的树枝，望着天上枯黄的一轮残月，喃喃道：“还需走上两个月。”
这时，一阵悄无声息的夜风吹过，令他的长发凌乱四动。
……
进入雷镇，在广袤的草场上已行走了大半个月。再有几日便可到达蜀域边境的太白山。但愈是接近目的地，郑赫幽便愈是担忧。这一路走来实在是太顺风顺水了，诚然，这其中必定有朝廷为他们打通了各地官府的关系，但其他阻碍呢？
幽玄镖局在中州名声的确很大，但郑赫幽还没自信到跨越两大镇却无一人拦截的地步。绕算是那些匪类听到幽玄镖局的旗号闻风丧胆夺路而逃，那天气呢？天气总无人能控制了吧？可这一路不仅无风无雨，还一连十几天阳光明媚，非常适合赶路。
郑赫幽骑在一匹黑色骏马上，心中疑云重重。脸上却丝毫不表露。队伍中一些老资历的镖师也是格外谨慎。多年的经验告诉他们，越到最后，越不可放松警惕。
这时，郑赫幽回头看了看队尾的三人。林菻和采桑依旧是坐在马车的前板上，而那权公子则骑着一匹赤黄色的高头大马。三人正有说有笑地缓缓前进。其实，当初同意这个权公子加入队伍，郑赫幽并没有怎么放在心上。一来就算此人有歹心，里应外合，郑赫幽也相信自己这一班人一定能够及时发现做出反应；二来此人是林菻推荐的，武功虽强，但毕竟不是拥有【灵】的高手，一个人是架不住他们上百号人的，再说，他还是很相信林菻的。而且现在看来，这权公子之意似乎全在林菻身上，并没有对他们的任务表现出哪怕一丁点关心。
只有一点。那就是采桑。采桑对这男子没有往常的反感态度，相处得挺融洽的。这就叫郑赫幽百思不得其解了，要说女人心海底针，莫非是采桑这丫头终于开窍了？他不禁失笑。
队尾的三人则正在讨论中州各地的风景名胜。林菻和采桑都被渔歌描述的虹镇仙景所深深吸引。
“那呆子你家就住在虹镇咯？”林菻问道。
渔歌摇摇头：“我老家在雨镇。只是因为帮家里跑客户才到各地乱窜的。这次来雷镇也是这个原因。”
林菻又问：“那上次在赌场碰到你，也是为了跑客户吗？”渔歌忽然有些局促地一转手中的折扇说道：“那倒不是。在客栈里待得无聊了，就出来走走。况且雪镇的天气对我这个南方人实在是种折磨，赌场人多热闹，感觉就没那么冷了。”说完下意识地避开林菻的目光，心想，我总不能说是被你美丽的背影所吸引去的吧。
“那你不喜欢下雪吧？”林菻突然没又来地一问。
“嗯……应该是吧。”渔歌模棱两可地回答道。
“我也是。”
一旁的采桑似发现新大陆一般地问林菻：“你为什么不喜欢下雪啊？”
林菻伸手勾住采桑的肩膀笑道：“因为冷啊，我最怕冷了。”采桑并没有察觉到林菻的食指极微弱地颤抖了一下。
采桑张开手掌对着天空，仿佛空中正飘下片片蚕白色的雪絮，落在手心，她无不浪漫地说：“我其实挺喜欢下雪的。雪很漂亮，一个个蝴蝶一样地立在你手心里，然后你就眼睁睁地看它融化，却无能为力，凄美啊……”说着说着采桑忽然愣了一下，眼神刹那间变得很茫然。
“嗯？”林菻歪着头，看着呆掉的采桑。渔歌却是暗道一声糟糕，双目中忽而散发出些许奇妙的淡淡幽光来。紧接着，采桑又像从神游中醒来似得，眼神恢复了神采，尴尬地对林菻笑笑说：“想得太出神了。不过我觉得我喜欢雪主要是因为我怕热！嗯，嗯……”
林菻没好气地一点采桑的额头道：“我看你是睡傻了！”
“嘿嘿……”采桑不好意思地憨笑着。
渔歌一打折扇，松了口气。脸上流露出一丝不忍。刚才自己居然忘了给梦魇术续时，这才导致采桑因为上一次梦魇术效用结束而出现了短暂的失神。转而又在心里拼命地向采桑道歉，实在是对不起……但我现在还不能让林菻知道我是女人这件事情……起码现在绝对不行。想到这，渔歌用力攥紧了拳头。


两天后，渔歌与镖队分开。雷镇都城雄伟的城墙就在眼前缓缓压来。
“我的目的地到了，郑镖头，各位好汉，一路上承蒙照顾，在下感激不尽，就此别过，后会有期！保重。”渔歌对众人拱手道。
郑赫幽深深地看了渔歌一眼，也拱手道：“权公子，一路顺风，后会有期。”
渔歌一笑，笑里透露出无比的自信，手上一扯缰绳，调转马身朝都城而去，“驾！”
林菻在众人后面默默注视着渔歌远去的背影，心中有些莫名的失落，他这人，或许是我少有的朋友吧，但此一别，何时再见？随即她自嘲地一笑。
“唉唉。这呆子就这么走了，也不多留几天，没劲。”采桑歪着脑袋说。
林菻转过头一副稀奇的表情地看着采桑，缓缓地道：“奇怪啊，我的采桑大小姐平时不是对男人爱搭不理的吗？再说，起初看你还挺敌视人家的呢。”
采桑似是心思被看穿，对林菻做了个鬼脸道：“怎么，不许我对男人有好感吗？”
“好啊！你敢移情别恋，看我不打你屁股！”说罢林菻作势要打，采桑赶紧一阵欢笑地逃回了马车上。
林菻无言一笑。
之后，镖队又重新出发。只消再走两天，太白山就到了。从这雷镇都城往西南望去，一围黛色山影横在天际，若隐若现。
而就在镖队不远处，渔歌下了马，隐藏在一片林子后。估摸着自己与镖队的距离，嘴角勾起一抹迷人的微笑：“开始收网了。”话音刚落，身影消失，只余下一缕土黄色的光雾在原地逐渐消弥。
两天后的清晨，终于，在太白山巨大的山影笼罩下，镖队赶到了山脚。这里就是雷镇与蜀域的边界，其周围驻扎着不下五万军队。
从山脚抬头看太白山，只能联想到一个字：高。古时，这里只有一条可翻越山顶的蜀道。曾有传说，此山之高，连伏羲驾着六龙车也无法越过。这当然有夸大的成分在内，但不难想象其高之可怖。而且，太白山的山道还特别陡峭难走，枯松倒挂，飞瀑砯崖，而且蜀地多云雨，走在上面道路泥泞，道势更是百回九折，非常人能轻易度过。
到了此处，众人都被大自然的雄奇所折服，一个劲地赞叹。而郑赫幽正和来接应的本地军官交谈着。
“郑镖头一路辛苦。”这位军官长得魁梧之极，国字脸，一双虎目高鼻梁身着黑钢狞兽甲，浑身带着一股肃杀之气。
郑赫幽微微点头道：“分内之事，敢问阁下是？”
“我乃雷镇副督统江育。此次来接应你们并护送你们到剑阁关。到了那里再由蜀域的人接应你们。”江育一丝不苟地回答道，但双目始终和郑赫幽对视着。
郑赫幽心中不由苦笑，这副督统只怕是对自己的差事不是很满意啊。上头让他来做这接待工作，或许让他颇为不爽吧。他这般看我，是想看看我到底值不值得他亲自接待。不过，这才是算是军人该有的血性，不卑不亢。想到这，郑赫幽一顿声，一股凌厉的气势透体而出，让原本看着像是寻常书生的他无形中多了一种睥睨天下的气质。两人之间仿佛有着看不见的激烈的空气对撞。
要说军人就是耿直。江育粗声一笑，道：“好！不愧是幽玄镖局总镖头！这边请！”
郑赫幽淡淡一笑，招呼众人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