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武场上,林菻挥舞着百来斤重的石斧,近似宣泄般地在石板地面上砸出一道道吓人的裂痕来。就算早已大汗淋漓,林菻还是没有打算放过自己,她已经做好了累倒在练武场上的准备。或许这样,可以暂时让她忘掉伤痛。
采桑的一字一句简直像滚烫的烙铁抽打着她的心,鲜血流了出来,又被高温瞬间蒸发,弥散在空气中,嗅着这股属于自己的腥香,令人有一种难以克制的恐惧感。终于,林菻的腿完全失去了力气,跪倒在地,她把石斧咚地一下立住来支撑自己,眼前被不知是泪水还是汗水所模糊,咬着发白的下唇,她用力地一拳打在地板上,立刻打出了一个小坑。
也不知过了多久,不顾手上的血痕,林菻勉强站起来,迎着伤人的风一步一瘸地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林菻彻夜未眠,手上只是简单地包扎了一下。她坐在窗台边,开着窗,望着院子对面采桑的房间。从夜幕降临开始,那房间点上灯火,到子时的时候,那灯火熄灭,眼前只剩下走廊中那几盏昏黄的油灯微弱的光线,周围静得可怕,仿佛声音被一只猛兽吞噬了般,林菻只能依稀听到自己还未停下的心跳声。林菻一直坐在那,直到东方破晓。
林菻因为忽然的寒潮而打了个冷颤,这才发觉自己已经呆坐了一整夜,全身因为长时间不活动而发出了抗议。眼睛也有些酸,一闭眼,眼泪就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稍微梳洗一下后,林菻就走出了房间,看着天边红彤彤的朝阳,却感觉不到一丝温暖。可能雪镇的朝阳从来就不曾温暖过。这里总是蒙着一层难测的冷雾。林菻抱着自己的肩膀,毫无目的地在院子里踱步。
过了一会儿,采桑的房门也打开了。采桑一出门就看到在院子里失了魂一样的林菻,她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又看到林菻缠着白布的手,白色的布还透着点点血色,心中没由来地一痛。她难道在虐待自己吗?采桑不敢往下想,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不……
林菻这时发现采桑站在房间门口,却又不敢上前打招呼,她只能伫足在原地,远远地看着清晨里那样美好的采桑,欲言又止。自己现在,已经和她,没有关系了。是吧?林菻问自己。两人就这样沉默地互相望着,最后,林菻自嘲地一笑,转身离开了。采桑看着林菻落寞的背影,眼眶立刻溢出了泪水,“对不起,对不起……”她在心中对林菻千万次道歉,可还是无法消除那沉甸甸的愧疚。
是谁说的永远,永也走不到天涯尽头那么远。朝阳很美,却美地很凄凉。就像地上的几米阳光,是苍白的。
“先让郑小姐随我一起到往玄都,再举行盛大的婚礼。岳父,你也须一同前往,否则我这做女婿的可说不过去啊。”宇文略坐在镖局偏堂中与郑赫幽说道。
郑赫幽脸色不是很好看,他揶揄地说:“大皇子就别岳父岳父地喊了。郑某受不起。事情到了这样的地步,已经不是郑某能够左右的了。既然是采桑自己的选择,我也无权干涉。只希望你能好好待她,千万别让她受半点委屈!”
“这是自然!我会让她成为太子妃,唯一的太子妃!”宇文略有些激动地说道。
郑赫幽看着宇文略,黯然地叹了口气。最终自己还是失去了采桑,无法避免地,这种无能为力的滋味,让他生不如死。
此时的采桑正坐在院子里发呆,忽然,林菻出现在她身后。她们已有好几天没说过一句话了。采桑并没有察觉到林菻站在自己身后,依旧看着一朵无名的小花。
林菻想去抚摸采桑的发,却发现抬起手来是那么困难。她用一种轻地难以察觉的声音对采桑说道:“能让我送你最后一次吗。送你到玄都。”
采桑浑身一僵,随即又松弛下来。良久,她才答道:“好。”
林菻笑了,笑得那么累。
翌日,采桑在林菻的陪同下,坐上一辆马车,宇文略骑着马在马车前头。看着采桑,宇文略心中反复地确认今日眼前的这一切并不是一场梦。自己朝思暮想的女神,终于,要属于自己了……
一切准备妥当,一行人离开雪镇,开始往玄都进发。郑赫幽站在镖局大门口,看着远去的马车,坚毅的眼眸中隐约闪着泪光。
这是坐在马车中的林菻和采桑脑海里闪过的一句话,最爱的人就坐在自己面前,却无法拥抱,无法倾诉。这恐怕比杀了她们还让人痛苦。
有时,她们的目光会相交,但是犹如被烫伤般,彼此都会迅速地收回目光。
所谓的煎熬,莫过于这赶路的七八天里,林菻和采桑相视无语,甚至连一个微笑都没有。两个人都不知从何开口,开口后又要说什么呢?
但是,两人都很珍惜这最后的几天。至少她们还完整地坐在一起,面对着熟悉的脸庞,呼吸着熟悉的香味。有时她们总想,让这马车就这样一直走下去好了,永远不要停。
可惜,现实残酷,当采桑走出马车,看见那恢宏的皇城城墙时,她心里的那盏温暖的灯彻底熄灭了。林菻迷茫地看着那城墙,她说不清自己现在的心情,只知道,旅行的终点到了。
采桑被人带到了一座华丽的宫殿中,大婚在五日后举行。整个玄都在为大皇子的喜事而狂欢,所有人都在祝福宇文略和采桑。独自走在玄都街道上的林菻,厌恶地看着路上的行人,厌恶他们的无知,更厌恶自己的无能为力。
自己只能陪采桑到这了吗,好没用啊。曾经还幻想和采桑白头偕老,如今只能是一个看客。林菻走进一间客栈,找了个安静的角落坐下,要了一壶酒。
端着白瓷酒杯,林菻像喝白开水一样喝着酒,舌头被酒精麻痹,毫无知觉。从前最讨厌的酒,现在却是最好的疗伤药。真是讽刺啊。
太阳渐渐下山,林菻前面的桌子上已经摆满了空酒壶,而她却不知休止地喝着。“好酒……”
林菻淡淡一笑,端起酒杯刚想喝,却不曾想被一只手夺去了酒杯。
林菻抬起头,眯着眼睛想看清来人,嘴里模糊地说道:“你是谁?干嘛要抢我酒喝!”
渔歌皱着眉头,看着醉得不行的林菻,她一口喝光酒杯里的酒,然后坐下来对林菻说道:“
你要喝是吗?我陪你喝!”说着拿起酒壶往酒杯里倒酒。
“你这人好烦啊,不要抢我的酒喝!”林菻一把抢过酒杯,然后笑着一口闷。渔歌头疼地揉了揉眉骨。
这时,同样一身紫衣的黄暮清走进客栈,坐在两人身边。她看了看林菻,又看了看渔歌,笑着说:“她就是林雪胤的女儿吗?”
“真是大美人一个呢,可为什么要一个人在这里喝酒?还有你,似乎和她很有些渊源啊。”暮清笑着说,语气似水一般柔软。
“我不知道。”渔歌闷闷地拿起另一个空酒杯给自己倒酒。这时林菻憨笑着拍拍渔歌的肩膀说:“嘿嘿,呆子,你怎么在这里?你也失恋了吗?”说着又喝了一口酒。
渔歌抓住林菻的手道:“你醉了。”“没!我才没醉!”林菻撅着嘴唇狡辩道,旋即又露出憨笑,脸蛋也红扑扑的,煞是可爱。
暮清看着这两人,无奈地摇摇头,然后对林菻说道:“小妹妹,看这里。”说着伸手到林菻面前,林菻立即被吸引,随着暮清一打响指,她仿佛被人泼了冷水一样惊醒。
“呃?你们是……呆子!还有这位漂亮姐姐,你是谁?”林菻清醒后马上问道。
林菻下意识地点点头,然后看看一边的渔歌,又看看暮清,忽然意识到不对劲。然后她的表情一下子冷下来,说:“你们是矣绫宫的人!你们来找我干什么?”
“林妹妹,首先呢,你要弄清楚一件事。这里只有渔歌是来找你的。而我不过是陪着渔歌来玄都罢了。是吧,呆子?”暮清淡淡地说道,朝渔歌挤了挤眼。
林菻戒备地看着二人,转而对渔歌说道:“你还来找我做什么?是想再打一架吗?”
渔歌赶紧摆手道:“不是不是。我只是……只是……”支吾了半天,渔歌不敢往下说。暮清看不过去,替渔歌说道:“她是来劝说你加入矣绫宫的。”
“什么?”林菻愣了一下,随即摇了摇头,“我不会答应的。”
“先别那么快拒绝我们。我想,你会一个人在这里喝闷酒也是有原因的吧?不妨让我们给你讲个故事先,怎么样?”暮清说道。
林菻带着一肚子的疑问和两人结账离开了客栈。三人来到一处无人的巷子里,暮清忽然抓住林菻的手,林菻挣扎了一下:“你干嘛?”
“带你去个地方。”说罢又拉起渔歌的手,渔歌也拉住林菻的另一只手。随即,从暮清和渔歌的身上散发出一蓝一黄的光芒,闪地林菻赶忙闭上眼睛——
只感觉一阵令人犯恶心的眩晕,再是短暂的失重。紧接着脚又接触到了大地,林菻这才睁开眼。她惊讶地发现自己已经不在玄都的那个小巷中,眼前是一座巍峨而熟悉的山!
“蜀域五丁山。”暮清恶作剧成功般笑了,月牙般的笑眼让林菻不禁想亲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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