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虚山花开（第二十九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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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回
走出大殿的林菻步履有些沉重，昆仑山？就自己所知，昆仑山乃万山之祖，天下龙脉的源头。可是实际上，去过昆仑山的人少之又少。因为太过遥远，太过神秘。更何况，自己现在已经没有时间了，如何在短时间内从这极东之地，到达那西天世界？
心里乱糟糟地，一下子知道了那么多事情，超出自己的想象，说不上释然，也说不上压抑。林菻看着山边的那片云海，缓缓走过去。
那云海看起来就像一床极舒适的棉被，偶有微风，吹皱它。扬起朦胧的青烟，又很快消散。天边的朝阳很温暖，照在身上，像是要治愈自己的伤口。林菻露出久违的笑容。
忽然，她看到在山崖边站着一个人。是小道士。
背对着林菻的林空象不知在想些什么，看着变化莫测的云海低垂着头。林菻不敢去打扰他，只是觉得林空象这人实在很奇怪，看起来像个普通人，却又那么孤僻的样子，因为他的背影，会让人自然而然地联想到灰色。一种没有朋友的颜色。
他是叫空象吧？真是奇怪的名字。林菻想道，却发现，自己在心里这么喊他的名字的时候，莫名地感觉熟悉。到底……林菻仔细看了看林空象的背影，忽然生出一种错觉，眼前这人，竟有几分像司空无骸。
怎么可能？林菻摇摇头，否定自己的猜想。单从相貌上，就不可能吧。司空无骸的相貌生得无可挑剔，绝对是堪称妖孽级别的美男子。而眼前这小道士，普普通通，扔到人堆里一眨眼就找不到了。自己怎么会有这样荒谬的想法呢？
想着，林菻转身要离开，这时，阳光下一点耀眼的白色引起了她的注意。她下意识地看去，只看到林空象的腰间挂着一枚玉佩——林菻的脑子嗡地一下，立刻认出那正是当初自己被司空无骸抢去的玉佩！
可是，自己的玉佩怎么会在小道士手里？司空无骸不是说把玉佩扔掉了吗？！
林菻再也不能保持淡定了，她走过去，喊了一声：“那个！小道士！”
林空象梦醒般转过头，疑惑地看着林菻。
“你的玉佩，可不可以借我看看？”林菻指着他腰间的玉佩道。
林空象愣了一下，随即木讷地说：“你还是看到了啊。这玉佩，是你的。现在物归原主吧。”
说完摘下玉佩丢给林菻。
小心地接住玉佩的林菻一皱眉道：“真的是我的？可是……为什么会在你那里，明明被司空无骸抢走的。” 
林空象默默地注视着林菻，然后说道：“不要对我提问。”说完，也不等林菻说话就走掉了。
林菻如二张和尚摸不着头脑，又是疑惑又是生气地看着林空象离开。
看了看失而复得的玉佩，林菻决定去找林空象的师傅问个清楚。
再一次走进大殿中，林菻还没说话，背对着她的老者就道：“坐下来吧。”
“呃？”林菻被老者这突然的一句话给呛地一愣。
“世间一切尘事，总有因有果。我那徒儿亦是如此，而且，他种下的因和以后所得的果，和你还大有关系。”老者接着说道。
林菻被老者这般料事如神给吓到了，结结巴巴地道：“您知道我要问的事情？”
“我不过是感觉到，该是说出事情缘由的时候到了。”老者转过来，笑着对林菻说道。林菻云里雾里地点头，找了个蒲团坐下。
“你还记得小时候，常来你们村子找你玩的远房亲戚吗？他姓金。”老者提示林菻道。
林菻歪着脑袋，努力地搜索着脑海中有关姓金的亲戚的信息。想了半天愣是没想到，接着摇摇头。老者也不催促，又道：“那你想想，是否有一个姓林的呢？”
“姓林……”这一次林菻倒是立刻就想了起来，“象？”那个不会捉鱼，看上起有些傻气的男孩？
“他的全名是什么？”
“等等，林……象……”林菻突然意识到什么，脱口而出道：“林空象？！”老者笑着点头。林菻又问道：“那个小道士？他就是林空象？怪不得，我说这名字怎么这么熟悉。可是，我还是不明白。”
“不明白什么？”
“都不明白。为什么我小时候的玩伴，会变成今天的小道士。在我的印象里，象和小道士差别实在太大了。除了那傻傻的气质……”林菻自语道，“还有，刚才你问我有什么姓金的远房亲戚，后来却又问姓林的，到底什么意思啊？”
“林空象并不是他的本名。这只是他回到他母亲故乡时，取的名字。”老者颇有些感慨地说道。
“那他的本名是什么？”不知为什么，林菻心里有些痒痒的，一种奇怪的预感。
老者沉默了一下，道：“金圣叹。”
“什么？！金圣叹！”林菻差点从蒲团上站起来。因为这个名字自己知道，是那该死的司空无骸用的化名。“那不是……”
“司空无骸的化名？你是这么认为的吗？”老者再一次猜中林菻心中所想，林菻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得点点头。
“可是你觉得，当初，司空无骸到你们镖局假意托镖，能用一个刻意捏造的身份吗？像幽玄镖局这样的大镖局，对中州各地的名流豪杰都是有了解的。除非真的存在，否则你很难在镖局假扮一个有身份有地位的人。而且，要假扮地那么逼真，还不如直接用自己的真实身份来得顺手。不是吗？”老者平静地抛给林菻一个大难题。
其实林菻心里早有感觉，只是，觉得太过不可思议。按老者所说的，司空无骸当时用的就是自己的真实身份，而林空象的本名恰巧又叫金圣叹。这……天下有这么巧的事情吗？ 
“不用怀疑你心中所想。那就是真相。”
林菻深深吸了一口气，道：“那，林空象就是金圣叹，而金圣叹又是司空无骸。所以，林空象就是司空无骸？！”
老者大有孺子可教的意思，笑呵呵地点头。林菻则是一脸不敢相信地说：“怎么可能！两个人，完完全全不相像的两个人，怎么可能是同一个人！而且，我不久前在蜀域碰到过司空无骸，而小道士，也一直在道观的，是吧？”
“如你所说，他们的确不是同一个人。但从某种意义上讲，他们又的的确确是同‘一个人’。”老者说道。
“……”林菻无法想象，静静等候老者的下文。
老者目光似是在回忆，道：“那年下了一场很大的雪啊。空象的母亲，也就是你表姑，远嫁给雨镇的一位金姓商贾。就像你的记忆里记得的，空象很少回廖虚山，回来的时候，就用林空象这个名字。在他十一岁那年，空象不知为何从家里逃了出来。一直来到这半条命道观的山脚下。我记得我将他从雪堆里救出来的时候，他睁开眼睛问的第一句话就是，你会起死回生的法术吗？”
林菻心头莫名地一颤。
“后来，他就成为了我的入室弟子。他慧根极佳，又从你表姑那里继承来了木属性的【灵】，学起道家之术来可谓是一日千里。但是，他总是会问我，你会起死回生的法术吗？我就反问他，为何要学那起死回生之术。他回答说，救一个人，一个，对她很重要的人。”
“她？”林菻不清楚这个她指的是谁，或者，可能是“他”。
“这个她，就是你啊。林姑娘。”
林菻一愣：“我？”
老者点头道：“空象想救的人，正是你的父亲，林雪胤。那年你父亲去世，空象得知你非常伤心难过，心里就有了来寻找起死回生之术的念头。这才义无反顾地来了这崂山。”
林菻摇摇头道：“骗人的吧，他……怎么会为了我而离家出走，来到这里待了十年？”
“世间因果皆因情起。你不明白，你对于空象来说，是何等重要的存在。不夸张地说，只要你让他死，他绝对不会多活哪怕一息的时间。后来，我明确地跟他说，这世上只有一人会起死回生之术，而那人，早已死了。他知道后非常消沉地过了一段日子。是去是留，只在他一念之间。但他还是选择留下来，他认为，自己已经离开尘世一年之久，很多事情都已经改变。索性一心向道，试图忘记尘世，忘记——你。”老者叹了一口。
“那他……”
“他，最后还是过不了那情字。悟道一年后，心里却愈发想念你，最终，他求我给他一个解决的办法。说实话，当时我应该让他回去的。可是，我无法放弃自己的弟子。所以，我替他分了灵神。”
“分……灵神？”
“这是一种古老的法术，将拥有【灵】的人的记忆抽出一部分，灌入到一具空的身躯中。空象选择将对你的情留在过去的身躯中，同时也舍弃了【灵】，而一个全新的，几乎没有欲望的自己，进入到一具普通人的身体中。就这样，两个金圣叹诞生了。那个拥有【灵】的金圣叹回到了山下，我们原本以为一切都会好转，那个金圣叹会去完成空象不敢完成和梦寐以求的事情。去追求你，可是，一些变故发生了。那个金圣叹似乎失忆了，丧失了对于你的全部记忆。他只是回到了家中，像是失踪了两年的孩子，后来，也不知为何，会成为怪盗司空无骸。”老者说完这最后一点，似是自嘲地一笑。笑自己的失误，还是笑自己的自私？
林菻静静地听完老者的叙述。又静静地走出了大殿。外面的阳光依旧那么温暖，不，应该是比之前还要温暖。
林菻不知道，原来还有这么一个人，在无时无刻地爱着自己。这种感觉，很美妙。但是，自己对于儿时的玩伴，只有友情和亲情。其他的，很难。
忽然发现林空象就站在大殿之外，林菻已经不想去管玉佩如何到他手中的了，因为，她知道，林空象不会害自己。
“嗨！小道士！”林菻笑着和林空象打招呼。
林空象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无奈地一笑。
林菻心里很开心，因为自己找到了儿时的朋友，也将会是以后一生的朋友。转头看向后院，目光中透着深情。
现在，只差唤醒采桑。自己就别无他求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