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赫幽眉头紧锁,站在镖局的演武场上望着阴沉的天际。
现在雪镇全城戒严,自从中州其他四镇失守,雪镇就是中州翻盘的唯一希望了。这几天来,大量的兵力调动,使得雪镇有些安静得不像话。街上的行人脚步匆匆,大街小巷也没有多少小贩叫卖。
而那传闻中的矣绫宫军队却迟迟不见踪影,让人不禁暗生疑惑。
令郑赫幽担心的不止中州的局势,还有采桑。自从当日从玄都传来消息说林菻抢亲带走了采桑,就音信全无。她们到底去了哪里,皇室有没有派人追捕她们,一切都不得而知。
其实,去了哪里并不重要。只要活着,在这个已经开始的乱世里,就已经足够。
正当郑赫幽叹气之间,两个人影缓缓从天而降。他定睛一看,竟然是林菻和采桑!
“爹!”一身紫衣的采桑一落地就扑向郑赫幽,紧紧抱着他。此时的采桑就像一个小女孩一样,比谁都依赖父亲的怀抱。
郑赫幽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喜惊得有些说不出话,他轻轻抚着采桑的头发,喃喃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说着,采桑竟是哭了起来,她已经太久太久没有好好和郑赫幽相处过了。重生后的她,知道世界上的一切都是那么珍贵,她舍不得这一切。
“伯父,让你担心了。”林菻看着两人父女重聚,心中也有些莫名感触。她今天穿着那身白色长袍,腰间挂着一丈白,背后背着酆,看上去英气不凡。
郑赫幽摆摆手:“平安回来就好。其他的都不重要。”虽然这么说,但是林菻看得出来,郑赫幽苍老了许多,鬓角有丝丝白发。这就是父母吧,天下的父母都是如此,一心只为自己的子女,谁都无法否定伟大的父爱母爱。林菻忽然间有些想念起林雪胤来,自己的爹,现在又在何处?
“爹,你瘦了。”采桑拍着郑赫幽的肩膀,闷闷地冒出一句。
“哈哈……采桑真是长大了,也知道关心老爹了?”郑赫幽大笑着,这时他看到林菻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眼眸中划过一丝挣扎和不忍。
采桑双手抱胸眯着眼睛说:“我也老大不小了,这点事情自然是懂的。否则别人要说我郑家女子没有大家风范啊。”
郑赫幽看着采桑的神情,不由自主地笑了,自己这个女儿是真的长大了。
“伯父,你对中州现在的局势怎么看?”和采桑回房放好行李后,一起来到郑赫幽的书房,林菻这么问道。
郑赫幽有些意外,意外林菻会问这样的问题,虽然,现在矣绫宫是在为女人征讨天下,但不一定所有女人都是支持矣绫宫的。之前一直认为林菻是那种喜欢自由生活,不喜欢世事纷争的人,没想到她也会问自己这样的问题。自己似乎越来越看不透这个女孩子了,现在的她,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令人为之折服的气质,隐隐有当年林雪胤睥睨天下的孤高之气。
林菻问:“伯父觉得,是矣绫宫的局势不好还是中州皇室的局势不好?”
“矣绫宫现在打下了雨、雾、虹、雷四镇,势如破竹,不日就要进攻玄都,局势哪有不好之处?”郑赫幽反问。
林菻颔首道:“的确,表面上看,矣绫宫似乎已经主导了整个局势。但是这不过是表面之象。现在矣绫宫接管了四镇,对玄都形成合围之势,投入的兵力非常庞大,也正是因为这样,才大大的不妙。本身矣绫宫的人数和中州的兵力就不在一个层次上,只不过是靠着质量取胜。而且是出奇制胜,凭借着女人的身份,麻痹了大部分敌人。矣绫宫现在撒的网太大了,已经超过了她能够承受的范围。只要雪镇能坚持到大皇子宇文略从蜀域回归,那么矣绫宫就会腹背受敌,到那时中州皇室再号令群雄……所以,现在的局势,对于矣绫宫和中州皇室来说,都不明朗。”
郑赫幽没想到林菻对于当今局势竟有如此见解,他赞同地点点头:“没错,如果进入持久战,那最后失败的一定是矣绫宫。中州皇室坐拥玄都,有人有粮,耗上一年半载根本不是问题。”
“我猜,现在宇文隳能够那么淡然地在玄都里,也一定是因为这个。”林菻说道。
“果真如此的话,你觉得他最后会采取什么方式来结束这场战争?”
“没错,因为他已经料到了这样的局面。而且也料到矣绫宫的人也会想到斩首这个办法来解决问题。双方都这样想,那么一定会有一番恶战。他对自己的武力有绝对的信心,以逸待劳,想要在玄都一举消灭矣绫宫的首脑,从而轻松结束战争。”林菻缓缓说道。
“伯父和家父曾是好友,那么一定知道我的立场是什么了。”林菻笑着说。
林菻看了看一旁的采桑道:“谁的天下,其实我并不在乎。我只想过安静平凡的生活。而现在,如果矣绫宫得到了天下,这样的生活也就不远了。而且,从刚才的对话来看,伯父对于矣绫宫也并无恶感。”
“我不过是一介武夫,没有治国的雄韬伟略。不过经过这么多事情,我想,一个天下,谁来统治并不重要。只要民富民乐,又有何妨。如果矣绫宫的到来真的能够改变现在天下落败的局面,又何尝不可。”郑赫幽平静地说。
“那林菻希望能够拜托伯父办一件事情。”林菻看着郑赫幽说道。
“我想让伯父在两天之后打开雪镇城门。雪镇是宇文隳有恃无恐的底牌之一,尽早拿下雪镇,扳倒中州皇室也会轻松不少。”
摸了摸自己下巴的胡渣,郑赫幽看着自己眼前的林菻和采桑,心中不禁感叹,现在的女孩子真的是一个比一个厉害啊,他笑着说:“好久没干这么刺激的事情了。”
矣绫宫天城边缘,城墙上女墙上下起伏,将月光下的地面分隔出一痕锯齿般的剪影。今夜星空无云,月光朗照,空气里带着一种湿气,很暖和。
这里在大地百丈之上,凌空的风轻柔,一切都趋于安静。
金汐站在城墙上,晒着皎洁月光,微风吹动她乌黑的发。她的发比起那次去雨镇长了不少,刚刚过肩。白皙的脸庞和精致的五官让人恍悟地以为是那还在豆蔻年华的少女,谁又能想到她就是传闻中那个嗜血的矣绫宫白虎殿殿主。或许也只有在这种时候,她才会像一个平凡女子一般,看看月亮,吹吹风。
忽然,有人从背后抱住金汐的腰,下巴抵在金汐的肩上:“好有兴致啊,赏月?”
金汐没有转过头,她笑着说:“好不容易逮着机会开小差啊,暮清。”她身后的暮清眯着笑眼:“是啊,徐愿那孩子这几天劲头十足,一直在想战场策略。”说着将脸朝金汐的脖颈上靠了靠。
金汐轻轻握着暮清的手,说:“难为她了。年纪是我们当中最小的,伤神最多的也是她。”
暮清用一双美目上下看了看金汐,笑着说:“真的要我看吗?”
金汐被说得脸蛋有些发烧,随即搂住暮清,自己的脸靠近她的脸,呼了一口气道:“竟敢如此大胆挑逗我,黄暮清,你真是越来越吸引我了。”
金汐在心里闷闷地想,这个女人只会笑吗?想着竟赌气地吻了上去。
“嗯……”暮清有些措手不及,一下子闭上了眼睛。被金汐这样强吻,暮清没有反抗,她的心里反而隐隐有些开心,自己好像已经期待了很久……
过了许久,金汐觉得自己都要喘不过气来了,放开暮清后大口吸气。暮清拍着她的背:“没事吧?”
金汐摇摇头,粉嫩的小舌头舔了舔嘴唇,似乎在回味。这个动作让暮清本就潮红的脸更加红得要滴出血般。
“所以说……被我盯上可是很危险的。”金汐不敢看暮清,眼神飘向别处的风景。
暮清扑哧一声笑了,金汐不好意思地摸着自己的头发也笑了。
林菻趁着夜色一个人飞出雪镇,来到事先定好的地方。这片林子距离雪镇不远,但平时人烟稀少。
“郑伯父已经答应了。两天后,只要我发出信号他就带镖局的人打开城门。”林菻点头说。
“太好了,这样我们就可以避免无谓的伤亡了。”渔歌难得展开笑容。
林菻借着月光,仔细打量着渔歌,然后说:“为什么我当初没有看出你是女人呢?你笑起来那么好看。”
渔歌一愣,摸着自己的脸道:“有时候,我也怀疑我自己到底是不是个女的。女扮男装,还成天在外面跑。”
“你自己也觉得吧?其实你穿女装打扮要好看多了。”林菻看着现在便是女装的渔歌说。
渔歌微微摇头:“可是,这么做都是为了在苦痛中挣扎的女人。我觉得虽然很累,但是很有必要。”
“值得吗?”这是林菻第一次问这个问题。她想知道,矣绫宫的人,为什么都执着于这个看上去不太真实的梦想。
渔歌看着林菻,微笑着:“我见过太多太多,明白这个世界并不是我想要的世界。如果我有机会改变它,我为什么不去做?矣绫宫她不仅是我们几个人的,她属于天下所有女人。或许,有一天你也会为此奋斗,并且愿意为她付出生命。因为她是我们的家。”
林菻笑着摆摆手:“还是算了吧,那次以后我就再也不想喝酒了。太伤身体了。”
“那太可惜了。”渔歌有些遗憾,不能再次目睹林菻喝醉时的憨态,那么可爱。
这时,林菻忽然想起一件事:“对了,有件事情。那个,你们是不是见过我爹?”
渔歌点了点头:“是徐愿用【灵】将他唤醒了,他现在在矣绫宫。”
“也不完全是这样。他的复活并不完整,从表面看,他和常人没有什么分别。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他还是会消失。说到底,他已经死过一次了。【灵】并不能让他真的复活。”渔歌解释道。
“那到底是活着还是死了?”林菻有些搞不明白。渔歌有些为难,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你只要知道,至少现在他是活生生地存在于这世上的,就行了。说不定,我们很快就能见到他了。”
“……这样,就够了。”经过这么多年时间,林菻早就知道当年林雪胤说的其实只是在安慰自己。自己也看淡了很多。如今能够再次见到他,林菻已经不再奢求什么。就像林雪胤自己说的,他已经有些累了。
渔歌看林菻不说话,拍拍她的肩膀:“看开点。”林菻有些无语,这呆子还安慰起人来了……
玄都,宇文简的府邸中,一红一绿两团火苗静静漂浮在宇文简面前。
“想不到啊想不到,当日威风凛凛的蛊降二老,如今居然是这副狼狈模样。”宇文简坐在太师椅上,品着上好的普洱,说着。
红色的火苗语气里带着愤怒:“小子!你不要太放肆,即便我二人现在是这样,想杀死你也不过是转瞬之间!”
“是吗?那真是我多有得罪了。不过,我很好奇,你们是怎么从那黄泉宝库逃出来的。”宇文简阴恻恻地看着两团火苗。
“哼,想要逃出来,方法多的是。此番小节你就不要多问了。”降老说道。
宇文简放下茶杯,若有所思地看了看自己手上已经结痂的伤口,然后说:“我知道,二老现在的样子不能回到宫里。而且,你们被那几个小辈暗算,想必心里一定也窝火不小。”
蛊老沙哑的声音:“黄口小儿,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宇文简突然笑了:“我听说,蜀域有一种功法可以让人夺取别人的身体?”
“咦,小子,你怎的知道此种秘法?你到底想干嘛!”降老发现自己居然有些猜不透宇文简,这个二皇子,平日里不关心朝政,吊儿郎当,自己以前也一直鄙夷他,今日他的举动,竟让自己有一丝毛骨悚然之感。
“没什么。我只是想给二老提供一个可以暂避的居所……罢了。”宇文简的眼神里充斥着一种莫名的狂热。
一道阴惨的黑光闪过宇文简的府邸上空。只听到一阵令人牙齿发酸的吓人笑声传出。
头发凌乱的宇文简看着自己的双手,喃喃道:“好一处避难的居所……不枉我布局多时。”他的声音,沙哑、苍老,不带一丝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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