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云朵的晴天,只听到呼啸的风声,干燥的阳光无法捧暖僵硬的身躯。真实地活着的触感从手指间那些枯黄的树叶上传来。树叶是梧桐叶,原本比手掌还大的树叶,如今萎缩成小小的老人,曲着即将破碎的经脉,发着死亡的香。
司空无骸发觉自己像是着了魔,不断寻找那个人的影子,又不断地想要摆脱这种梦魇。他从来不曾想过,她在爱着自己。或许自己真的是一个迟钝的人,也早该看出来的。她看自己的眼神那么温柔,时又带着调皮。
一身黑色的风衣斗篷,兜帽下一片阴影。多日没有打理的长发胡乱撇着,下巴、颌骨上的胡茬唏嘘,脸庞消瘦许多,眸子却越发乌黑。
司空无骸看着不远处雄伟的玄都城,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扎手的触感让他这么多天来头一次想笑。
从天山来玄都的一路上,听闻了很多。矣绫宫如此大动作,让司空无骸隐隐感到有一个机会。一个复仇的机会。
虽然自己曾说过矣绫宫的女人无法改变历史,虽然中州皇室的怪异举动让他也有所疑惑,但是不得不说,矣绫宫做到今天这一步,真的让他很惊讶。
司空无骸如同一个旅人,走在铺满了落叶的赤叶道上,向着玄都一步步靠近。赤叶道是玄都城外的主要干道,因为每到秋冬总是会被路旁的树所飘落的落叶铺成霜红一片,得名赤叶。
司空无骸这次来身上只带了一把没有开锋的细剑,无惊无险地进了城。此时的玄都已经比不得往日那样繁华,街道上的行人也大都行色匆匆。商贩们倒是和平时一样,而且更加卖力地叫卖着。一夜之间,战争爆发,带来的改变实在太多。
每走过几条街就能看到一队巡逻的士兵,为了防止矣绫宫的人渗透进玄都作乱。女人们出门都小心翼翼,生怕被当作矣绫宫的人给抓起来。
司空无骸找了间生意不火不淡的客栈住下,房间的窗户正对着皇宫。这客栈地方挺好的,为何客人却不是很多呢?他心里很清楚,这样的地段,必然安插了很多暗哨。正常人谁喜欢住在这样的地方,被人监视着?
司空无骸倒是不怕,怪盗这个名头,有时候并不是指作案风格怪异。身手上的怪,确切的说,更多指的是这个。
待黑夜降临吧,他坐在窗边,喝着杯子里的竹叶青,另只手在桌子上把花生米一粒粒摆放着。这是那些暗哨的位置,虽然他们隐秘的很好,可是总会有破绽。司空无骸对于自己的专业知识很有自信。
这个时候大概至少有三四个人在盯着自己,他们可能在想,这个邋遢的流浪汉哪来的钱住这么好的客栈呢?
如果他们来找自己,那真是求之不得。正愁没有事情做啊。司空无骸略带自嘲地一笑。
玄都这个地方,街道四通八达,照着天圆地方,分为内城和外城。外城的街道皆是直行,横纵交错,分有七七四十九大小不一名字不同的街道,这里分布着平民的居住区,普通商贩的市场,还有一些廉价的客栈包括一些地下窑子;而内城包括了皇宫,是玄都的中心,街道全是呈完美的圆环形,足有九道,这里有的是高级客栈、商铺和钱庄,还有那些王公贵族的宅邸,可以说是上层人物聚集的地方。至于玄都的军营,城内的北门有一个军营,城外有一个更加大的军营。
司空无骸现在住的客栈正好在内城和外城的交界处,这里暗哨最多。选在这里落脚,原因其实也很简单。虽然这里眼睛多,但是来往的人也非常多,自己大大方方出现,可以降低那些眼睛的警惕性。反其道而行之罢了。
他其实并不是正正经经在道上混的贼,确切地说,他从来都没在道上混过。他不过是有兴趣了做趟卖卖,不想做的时候谁都找不到他。因为他并不缺钱花。所以,正常的贼到了一个地方通常要踩盘,捡捡舌漏,看看附近的地形,有没有退路等等。而他只需要在客栈里等着天黑就行了,玄都这个地方他再熟不过。
“宇文隳的刀,是在奇房宫,还是在六合殿,有些记不清了。”司空无骸眯着眼睛回忆着。
此行的目的,偷刀。矣绫宫和宇文隳最终免不了一场恶斗,或许这么做能帮上一点忙吧。而且,到了那个时候,自己无论如何都要出战。他不知道蛊降二老是否也逃出了黄泉宝库,如果是,那么……
忽然而然地想起,离开天山顶峰那时候,自己背对着那棵雪树,阳光打在身上刺骨,回头看了看,一片雪白。
林菻和渔歌站在雪镇城门口,回望雪镇那高高的匾额,有种错觉。
仿佛自己只是初次来到这里,那种新鲜感,刺激着血液。那时候,她还只是一个怀揣着镖师梦想的普通人;那时候,她还不相信这个世界会有她能够豁出一切去爱的人。
“我的部下会留守雪镇,那些收编的玄都部队我看也不会出什么乱子。是该去玄都和徐愿她们汇合了。”渔歌说道。
此时,她们已经打赢了玄都的军队。靠着城墙之利,伤亡甚微。
“的确,这里已经没有我们的事了。接下来只剩下解决宇文隳。”林菻身后背着酆,腰间挎着一丈白,还是那一袭白袍,扎起了马尾,头发长了不少,发梢及腰。清丽的脸上略带倦容,有战斗的疲惫,也有自从那一晚和采桑谈话后内心的挣扎。
渔歌拍了拍她的肩膀:“一切都会过去的。你和采桑打过招呼了吗?”
“我怕她会不舍得我,还是……不打招呼了吧,我留了字条。”林菻无奈地说道。
“可是,你离开镖局的时候就没看看身后吗?”渔歌笑着指了指林菻的身后。采桑双手抱胸,看着转过身的林菻。
“采桑!你怎么跟来了!”林菻摸着后脑勺不好意思地说。
“我不跟过来的话你打算什么时候回来见我呢?”采桑一副管家婆的样子。
“那个啥……渔歌啊,我们要多少天才能到玄都啊?”林菻拼命给渔歌打眼色,希望她能帮自己说说话。谁知渔歌头一抬,看了看这个阴云密布的天空:“今天天气不错啊。”
“你……你狠。”林菻气结,看向采桑,“其实我并不是想不告而别的,只是怕……”
“怕什么?怕我闹吗?我是那么不讲道理的人吗?哼!”采桑佯装生气道。
林菻拉住采桑的手:“当然不是,我家采桑知书达礼,一定不会那么做的。”然后陪个笑脸。
看到林菻这副模样,采桑想再装下去也忍不住了,噗哧一声笑道:“看你的样子,我没有怪你啦!”
“经历了这么多事情,我已经不会再阻拦你了。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不该做,你自己决定就好了。我会做你最坚强的后盾,替你守着家,等你回来。”采桑伸手捏了捏林菻的脸颊。
“好了,我来是和你道别的,你们也早点启程吧。”采桑笑着说。
巨大的浮岛推开层层乌云,仿佛在海中航行一般,激起涟漪泛开来。头顶是苍白的日光,脚下却是一片茫茫黑色云海,多么奇幻。或许人的一生中,能够见到此番景色的机会,只此一次吧。
就像做梦一样,从那深山之中破茧而出,一直飞到了这日盼夜盼的帝都。所有人都不敢相信,但这一切又真实地发生了。
“终于到这一天了。”金汐任凭风吹着她的发。暮清站在她身侧,笑着:“我好像能看到我的家了。”
“也不知爷爷还在不在人世。”说起这个,暮清又有些伤感。金汐默默地搂住暮清,然后说:“物是人非,大家这么多年都是这么过来的。当初我回到雨镇的村子,发现那里已经没有一个人,村子里空荡荡的。我那时候就想,或许,我们是不能有家人的。”
而在一旁,阿陆勾着福鸾的脖子道:“你喜欢城北还是城南,我们要划多大的地方盖房子呢……”
站在最前面的徐愿此时此刻,想的却不是如何攻打下玄都。因为有一个人令她牵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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