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万年前,作为物质宇宙中最后几个伟大阿斯塔特军团的无懈堡垒之一,这座堡垒曾傲然矗立。始祖战团的到来却使这一宣称化为谎言。自此之后,数个世纪的时光并未对它施以怜悯。崎岖不平、饱受侵蚀的城垛从死寂的大地中刺出,被古老的爆炸与无尽的尘暴所摧毁。
堡垒宏伟的墙垣如今只剩一片断壁颓岭,半掩于灰土之中。城垛尚存之处,也已残破不堪,失去了往日的壮丽,随着岁月流转,它们逐渐坍塌,沉入地面。
塔洛斯站在灰蒙的废墟中,凝望着诅咒回声号的消亡。他驻足于空旷之地,风中的沙砾在他的盔甲上噼啪作响,周围是倾颓的墙壁,往日锋芒不再。战舰痛苦地缓缓沉入地平线,燃烧时残骸如雨般洒落,留下一道浓烟滚滚的轨迹。
“有多少人仍在船上?”身边传来一道女声。塔洛斯并未低头看她;他甚至忘了马洛娜仍在。她竟会考虑这样的问题,在那一刻,这成了他们之间最为鲜明的差异。
“我不知道。”他说。实则,他毫不关心。他的主人将他铸造为一件武器。纵然身处此时此刻,对于自身人性的丧失,他仅感讶异,而无愧疚。
诅咒回声号在南方的山脉之后沉没。塔洛斯看见其反应堆过载时的闪光,那一瞬间,天空被点亮,仿佛第二个日落,痛苦的心跳。
一声雷鸣自他们上方响起,虽不及真正暴风雨之声,却因而更显甜美。
两名战士走过坠毁的逃生舱,穿过被侵蚀得崎岖不平的地表遗迹。马洛娜尽力跟上他们的步伐,看着他们在破败的建筑与废墟的墙壁间搜寻,寻找通往迷宫深处尚未坍塌的隧道。
经过几分钟的搜索,他们意外发现了一艘空荡荡的军团空降舱,其表面涂层在陨落过程中遭烈焰烧蚀,舱门大开,宛如一朵盛放的花。它曾撞破一座庞大圆顶室的脆弱屋顶。除了两面墙壁和一段拱形的天花板外,几乎空无一物,宛如异形考古学家在早已死寂的世界上发现的污秽遗址。他们宏伟的堡垒如今仅剩断壁残垣,宛若一个逝去文明的遗迹,在大灭绝后的千年里被发掘而出。
“并非上策,”赛里昂向她说道。“若你想要活命,最佳的选择便是向南前行,跋涉三周,去往那座我们特许存续的城市。倘若尖啸声足够嘹亮,帝国将在某个夜晚降临,拯救那些灵魂。”
她懵懂于此,一无所知。她只知道,没有食物和水,她绝无可能在沙漠中熬过三周,更遑论穿越那些肆虐的沙尘暴。
“赛,”另一名午夜领主说。“她若跟来,又有何妨?”
“若你愿意,便下到地下墓穴吧,凡人,”塔洛斯说。“但须谨记,我们的生命仅以小时计算。死亡将先于尘暴降临,我们不能为你耽搁时间。我们还有一场战斗要打。”
马洛娜测试着她疼痛的膝盖。那里的仿生义肢在与腿部的接合处微微抽动。
“当然,”塔洛斯答道。“但你将目不能视。我们要去的地方没有光。”
赛普蒂穆斯聆听着引擎逐启的哀鸣。对他而言,世间再无他处比得上他此刻所坐之地——那便是雷鹰炮艇黑尾号的驾驶宝座。
瓦列尔坐在副驾驶宝座上,依然未戴头盔,目光投向远方。偶尔,他会不经意地伸手,用拇指轻轻摩挲他苍白的唇瓣,陷入沉思。
奴隶甚至难以揣测。“我……对艾达灵族一无所知,主人,对他们的扫描技术也一窍不通。”
显然,瓦列尔心不在焉。“黑尾号体积小巧,而虚空在范围与广度上近乎无限。利用这些优势。紧贴着小行星。”
赛普蒂穆斯检查着前方的舱门。在这艘炮艇与几堆迪特里安坚称不可或缺的设备以外,艾普西隆·K-41·西格玛·西格玛.A:2唯一着陆舱内的空间极为有限。即便是雷鹰炮艇也装载着来自反思大厅的重要补给与古老机械,没有多余的空间供闲杂人等乘用。看到它即将离去,迪特里安的心情并不愉快。
他无暇与奥塔维亚交谈。给她的私人卧室发送一条简短的语音信息,便是他所能安排的全部,而他却不知该如何启齿。毕竟,如何才能最好地告诉她,他可能将在那下面死去?又如何才能让她相信,一旦他们抵达巨眼,迪特里安将会保护她?
最终,他以一贯的尴尬语调,混杂着哥特语与诺斯特拉莫语,含糊其辞。他试图向她倾诉爱意,但即便在那一刻,灵感也弃他而去。这远非一场优雅的情感告白。
她并未回复。他更无从知晓她是否读过这条讯息。或许这样最好。
赛普蒂穆斯启动发射程序,关闭了前端舷梯。在驾驶舱下方,它伴随着机械的轰鸣声关闭。
赛普蒂穆斯握紧控制杆,伴随着引擎的共鸣咆哮,他的皮肤感到一阵刺痛。他深吸一口气,引导着炮艇从狭窄的机库中驶出,再度重返虚空之中。
“你是否想过,或许你错了?”他问剥皮者。“我是说关于塔洛斯还活着的可能性。”
药剂师微微颔首。“这念头确实曾掠过我的脑海,奴隶。那个可能性亦是我感兴趣之事。”
塔洛斯透过面纱般的赤红观察着地下世界,他的目镜毫不费力地穿透了无光的走廊。战术数据化作微小的白色符文,在他的视野边缘无休止地滚动。除了他兄弟们健康的生命信号外,他对此漠不关心。
查瓜尔萨从未归来。故地重游,走过被遗忘的长廊,涌现出一股不安的忧郁,但并无悲戚,亦无愤懑。
那位人类奴隶并未久留。他们很快超过了她蹒跚的步伐,如幽灵般穿梭于走廊之中,追踪着他们兄弟的通讯信号。一度,塔洛斯听到她在黑暗中,远远地跟在他们身后,大声尖叫与哭泣。他看到赛里昂浑身颤抖,这无疑是对她恐惧的生理反应,亦能感受到舌尖处腐蚀性唾液的酸涩味道。他并不喜欢被提醒他兄弟的堕落,即便那是如此的微妙且不易察觉。
塔洛斯并未回应。他率队穿过隧道,听着通讯网络中活跃的许多声音。其他烈爪的兄弟们大笑着,准备就绪,发誓要在自己倒下前,让艾达灵族血流成河。
他隔着面罩,露出微笑,捧腹于所闻之声。第十连与第十一连的残部濒临死地,如虫豸一般被逼入绝境,而他却从未见过他们如此充满活力。
马卡里昂报告称,他独自一人,行走在靠近地表的隧道之中。当烈爪们抗议并要求与他并肩作战时,他咒骂他们为蠢货,并断开了通讯链接。
在第一个小时过去之前,他们找到了马库沈和乌萨斯。前者与塔洛斯握手拥抱以示欢迎。后者则沉默地站着,通讯中传来他沉重的呼吸声。他们都能听到乌萨斯舔舐牙齿的声音。
“其他烈爪也正在类似的房间中准备抵抗。”马库沈指向北面和南面的门道——门早已腐朽,只留下记忆,因此敞开着。塔洛斯明白他兄弟的意思:相较于其他同等大小的房间,这两处入口使得这个房间更易于防守,同时为他们留有足够的活动空间。他顺着马库沈的第二个手势,望向西墙高处的一处地下通道,那里曾是通往维修管道的入口。“撤离之际,他们将通过伺服隧道进行转移。”
“我们挤得进去吗?”赛里昂小心翼翼地检查着他的爆弹枪。“这是专为机仆设计的。我们撤离时,半数管道对我们而言都过于狭窄。”
“我已侦察了附近的区域,”马库沈说。“确有几条死路无法通行,但总会有其他出路。我们唯一的选择便是挖掘无数塌陷的隧道。”
塔洛斯环顾整个房间。这里曾属于另一个连队,用作训练厅。原本的装饰已荡然无存。透过他的赤红目镜,塔洛斯所见的唯有荒凉、裸露的石头。地下墓穴的其他部分亦是如此。整个迷宫皆是一片赤裸、空荡的废墟。
马库沈颔首示意。“一切就绪。其他舱室降落的机仆与烈爪相距不远。至于炮艇,我们尚未得知其着陆情况。我们的驮马在此,安全无虞。我将带你们前往;它们就在西边半公里处的房间里待命。鉴于这里和那里之间有许多隧道坍塌,走维修管道是最快的方式。”
“他们成功了,那么,”赛里昂说。“终于迎来一丝珍贵的好运。”
“并非所有人如此,”塔洛斯纠正道,“前提是通讯信号可靠。但我们已偷偷运来足够的弹药,足以为艾达灵族谱写一千首新的葬歌。”
这一次,乌萨斯开了口。“哦,是的。我正期待着那部分。”
当第一烈爪以凌乱、佝偻的队形前进、沿着伺服隧道发出咔嗒咔嗒之声时,塔洛斯在通讯器中,听到了第一场战斗的报告。
“这里是第三烈爪,”声音中仍带着笑。“兄弟们,异形找到我们了。”
赛普蒂穆斯寻觅着那微妙的平衡点。在这紧要关头,速度至关重要,但他不得不贴近每一颗小行星——紧紧依附于它们,尽可能藏匿于其阴影之中,然后迅速冲向下一个最近的目标。除此之外,这已足以令人忧心忡忡,他还需小心翼翼地避免引擎过载,以防被那些驻扎在堡垒上空高轨道上的灵族舰船通过热信号探测到他们的存在。
他们仅仅飞行了十分钟,瓦列尔便闭上眼睛,轻轻摇头,难以置信。
“我们被登船了,”剥皮者轻声说道,似乎在自言自语。背后的脚步声让赛普蒂穆斯不得不转头回望。他的注意力一被分散,炮艇的速度也随之减慢。
奥塔维亚的三名随从站在通往狭窄驾驶舱的门前。他一眼便认出了芙拉莱;其余两人很可能是赫拉克和福莉,尽管他们褴褛的斗篷和缠裹的手指意味着他们可能是任何人。
赛普蒂穆斯回头望向挡风玻璃,操控炮艇缓缓绕过另一块小岩石。细小的尘埃粒子不断敲击着船体。
“我们服从于女主人,”大概是赫拉克的那位答道。公平来讲,他们的嗓音颇为相似,让人难以分辨。
瓦列尔那病态的蔚蓝双眸紧盯着芙拉莱。这位随从裹着一件厚厚的斗篷,尽管她戴着防眩眼镜,围在脸颊与手臂上的绷带却松散垂落,显露出其下的苍白肌肤。
“这种伪装或许能骗过一个漠不关心的机械教仆从,”瓦列尔说,“但在我面前故技重施,堪称是悲剧般的滑稽。”
芙拉莱开始剥去她的绷带,解放她的双手。赛普蒂穆斯冒险再回头看了一眼。
“飞行。”瓦列尔的眼神堪称威胁。“专注于你的职责。”
终于,芙拉莱褪去绷带,抛掉沉重的斗篷。她伸手摸向脸庞,摘下防眩眼镜,检查是否佩戴好了头巾。
“你们不能把我孤零零地留在那艘破船上,跟那个机械怪物待在一起,”奥塔维亚说。“我要和你们一起去。”
迪特里安穿过船体肿胀的腹部,走向奥塔维亚的舱室,努力控制自己的举止与言辞,并未流露出丝毫烦躁的迹象。
当他命令他的驾驶机仆穿越小行星带时,一切尚且顺利。
当他计算出在何处冒险进入亚空间最为稳妥,既不会引起灵族海盗的注意,亦无需担忧在加速与现实分离阶段可能产生的碰撞而导致船体破损时,一切尚且顺利。
当他下令启动亚空间引擎,开始撕裂物质虚空的面纱之时,一切尚且顺利。
当他命令奥塔维亚准备就绪,却未收到任何确认答复之时……他原本完美无缺的流程第一次出现了瑕疵。
她的几名侍从闪身避让,让他匆匆穿过了走廊。对于了解这位导航者的人来说,这一行为本身就足以引起好奇,但迪特里安并非这样的灵魂。
他纤细的手指覆盖在舱壁的锁上,轻易将其解锁,随后,他步入这狭窄的舱室中,站在布满电缆的宝座前。
“你,”他开口说道,准备开始一段冗长而苛责的长篇大论,主题围绕着服从与职责,辅以自我保护的角度,旨在唤起她对实体消亡的生理性恐惧。
芙拉莱倚在奥塔维亚的宝座中,靴子搁在扶手上。失去了绷带的遮掩,她看上去颇为凄惨——肌肤苍白如纸,静脉凸显其下,肿胀且乌黑,宛如细密的蛛网,铺陈于如纸般薄弱的肌肤之下。她的眼眸中泛着泪光,白内障使她几乎半盲,眼下挂着深深的眼圈。
数秒之间,迪特里安对眼前所见女子的视觉变异变进行了分类。以某些标准来看,她的亚空间突变看似微妙,但整体效果却令人着迷:透过她薄薄的肌肤,可以隐约看到骨骼、血管、肌肉群,甚至是她心脏跳动的轮廓,这些都与她膨胀、收缩的肺脏以不和谐的旋律起伏。
芙拉莱咧嘴一笑,露出满是疮痂的牙龈和一口廉价的铁牙。“是哪里露了破绽?”
塔洛斯是最后一位步入房间之人。先知再次环顾空荡荡的大厅,最终将目光落在仅有的生命体上。十五个机仆站立着,下颚松弛,神志全无,难以称之为真正的耐心。他们中的大多数手臂已被改造为起重爪或机械工具。
塔洛斯是第一个采取行动之人。他手中握着一门庞大的加农炮——这是一把长管的多筒武器,第八军团中鲜少有人使用。
他瞥了一眼最近的机仆,随即将大炮扔回其箱中。大炮躺在一副陶钢胸甲之上,这副胸甲厚重无比,骄傲地展示着那只被精心打碎的的天鹰徽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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