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要穿越异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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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发布于公众号：@自游民Nomad
前一段时间在bilibili看到一个up主在分析中国修仙小说和日本异世界题材小说之间的异同，不过分析的非常浅薄。不过这也导致我最近在思考这件事。
过去有一段时间稍微研究了一下武侠小说的源流。在之前的文章中，我说明了现代武侠小说具有非常明显的市民文学的特征。从文化产业的角度去分析，过去的武侠文学的受众主要是城市中的市民群体。而作者则是生活在都市中的小知识分子（比如报人），当然这种对作者做「成分」定性多少有点牵强，但是确实武侠小说曾被扣以「鸳鸯蝴蝶派」的帽子收到文化界的抨击，尽管受众广泛，但是在文化界的处于边缘地位。而这些作品的呈现形式也往往是报纸和期刊连载，尤其是报纸是具有鲜明的都市性，它能在都市中快速传播消息，营造舆论。而故事的情节也就可以成为街头巷议的谈资。
而同样作为通俗文学体裁的推理小说也有近似的属性，推理题材的默认设定就是人们身处于一个陌生人社会。这点我在之前的文章中也有论述。对于潜在的陌生人的恐惧，始终是推理小说中挥之不去的母题。这些都在「暴风雪山庄」这个写作模式上有这充分的展露。一个古老的具有浓厚传统的封闭乡土社会中，虽然其在物理上同样与世隔绝，但是其依然是彼此知根知底的熟人社会。而「暴风雪山庄」中最重要的其实是与不明底细的陌生人困在一起的焦虑，这种焦虑正是都市生活的衍生物。
从类似的思路去思考，互联网兴起之后的网络文学到底预设了哪些思想结构，这是我所关心的。修仙小说作为一种文学题材，仍然是在演变过程中的。从较为晚近的作品而言，修仙小说中作为活动的「修仙」的不断升级，似乎是一种科层制（bureaucracy，也有一个译法是官僚制）的世界观。修仙网文中的等级制观念、对于等级碾压的追求，似乎与现实中「官大一级压死人」的科层制具有相似的思想结构。而科层制又是现代社会中大多数组织的基本制度。而似乎没有终点和尽头的升级进阶，本身也是一种现代性的隐喻。资本主义条件下的现代社会中，人们始终处于竞争状态，而等级的意义是相对的而非绝对的，重要的不是你比90%的人等级高，重要的是你要比你身边的那个人等级高。这就导致了对于升级的渴望似乎是没有尽头的，只有进阶这个行为本身是具有意义的。这也是为什么某些修仙小说还能有仙界篇，某些修仙游戏无论如何进阶，玩法似乎也没什么差别的原因。
如果利用这个逻辑来思考日本轻小说中的异世界题材文学，会得出什么样的结论呢？其关键在于何为「异世界」。人是无法凭空想象事物的，也就是，在轻小说创作者的眼中，什么是「异世界」的原型？仔细想来，那显然就是互联网。
穿越国内的历史穿越题材比较泛滥，以至于我们不太容易意识到日本轻小说中穿越的本质，就是从现实穿越进了一个类互联网的虚拟世界。或者更具体而言，就是进入到了一个网络游戏中。所谓「异世界」的「异」，是指这个虚拟世界与我们当前所生活的现实世界之间存在着本质差异。
我过去曾经想，那些异世界穿越文学，为什么不直接设定主角就是土生土长的异世界人呢？如果这样，异世界文学就与奇幻文学的脉络别无二致。就许多作品而言，似乎「穿越」本身是毫无意义的。仿佛就是对一种文学套路的不断模仿与重复。
但这并非事实。穿越与否关系着作品的本质。穿越在此世和彼世构建了一个桥梁，这类作品的一大特征是，必须要在彼世界达到由此世界所塑造的价值目标。这种结构和人们进入互联网的状态具有相似的结构。

在这个意义上，一个纯粹生活在互联网上，在现实世界不具有肉体的人，是不会喜欢异世界穿越小说的。异世界穿越，与其说是把知识、经验和记忆带入了异世界，不如说是把肉体不可实现的欲望带入了异世界。
这也正是，我们，进入互联网世界，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