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厚重的乌云笼罩着整座小镇。远处,镇民们的吼叫声此起彼伏。
我抱紧双腿蜷缩在零食店的收银台边,而我的好友夏天正靠在窗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外面的状况。
十几秒后,外面的声音逐渐变小。夏天长舒一口气,一边从货架上拆了一包零食,一边坐到我的身旁:“他们往另一边去了……这到底是什么情况?昨天山祭节的时候不还好好的,怎么刚才突然要攻击我们?”
前段时间,夏天他们不知从哪听到一则关于我老家的传说:附近的山上有一尊会说话的佛像。虽然他们都不信,但还是一致决定今年小长假去我老家爬山玩。不过最后只有夏天跟我一起回去,其他人得晚几天。
回来的当天我们就赶上了今年的山祭节,夏天玩的非常尽兴。以至于第二天——也就是今早——原本坚持“等人齐一起上山”的夏天改注意了,决定先一步去看看那尊据说被山神附体的佛像。可在路上,我们遭遇了一场袭击。
一个我认识的大叔穿着一套古怪的衣服站在路中央:上半身是黑色的,下半身是白色的;材质有点像粗布,样式像是古人的衣服,但又看不出来是哪个朝代。他手里拿着一根木棍,在听到我们打招呼后,竟然面目狰狞的冲向我们……
想到这里,我又打了个寒战,手也赶紧捂住嘴,好把干呕的声音堵回嗓子——虽然是正当防卫,但那毕竟是我第一次把人打的头破血流、倒地不起,更别说对方还是我熟悉的长辈。
看着我的样子,夏天叹了口气,把零食一股脑倒进嘴里,垂下头不知在想什么。
趁着这个空当,我环视四周:正对着大门的收银台上乱糟糟的,什么都有;房间的中间摆放着几个井然有序的货架;角落的供桌上放着一个香炉和一个树桩……
除了货架上的新款零食,这家店和我记忆里的一模一样。
镇上的孩子从小就喜欢往山上跑。大人们虽然很少上山,却都习惯聚集在山脚下做生意。久而久之山脚下的集市规模越来越大,建筑种类也越来越多。当然,对孩子们来说,只有这家零食店是“集市”里一定要光顾的地方。每天傍晚,下山的孩子们都会在这里集合,向周围的大人们散播今天的快乐。
就在我通过回忆童年来逃避现实时,身旁突然传来一声轻微但无法忽视的“啧”。我抬头看向夏天,他面色凝重的抛接着自己的手机:“……没信号了。” 我倒吸一口冷气,一阵失重感袭来,我连忙掏出自己的手机,手忙脚乱的打开锁屏。右上角的三个小字轻而易举地粉碎了我心中仅存的侥幸和希望——“无信号……”我瞪大眼睛,嘴里喃喃的重复着这三个字。过了几秒,我抬头看向好友:“我们是不是完蛋了?”
夏天强迫自己弯起嘴角,他举起手,用力捏了捏我的肩膀:“别慌,会没事的。”
在经过几个深呼吸后,冷静下来的我硬着头皮,思考起那个避不开的问题:“接下来该怎么办?”
“当然是想办法逃出去!”夏天耸了耸肩,从口袋里摸出一张钞票放在柜台上,然后又拆了一包零食——这次他没忘看一眼价格,“别这么看我,你们应该都知道的啊,我紧张的时候就是喜欢吃东西……怎么,难不成你还有别的想法?”
“我们都以为你比赛或考试前吃东西是因为胜券在握……”我深吸一口气,盯着好友的眼睛说出了自己的打算:“我想上山。”
听到我的话,夏天一下子就不动了,他死死地盯着我,仿佛面前坐着的是一个散发着危险气息的的陌生人。我被看的浑身发毛,赶紧低下头,先前打好的腹稿也都咽了回去。突然,一声很轻的“啪嗒”打断了我的思考——那是塑料袋落地的声音。紧接着,有人用力地握住了我的胳膊!
夏天要打我?!我被这个没来由的念头吓了一跳,连忙抬起头。然而,此时的夏天甚至没有在看我:他脸色煞白,嘴唇微张,不断打着哆嗦,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仿佛有人扼住了他的脖子;他的一只手用力的抓着我的胳膊,另一只则颤抖着指向窗户。
我这才发现房间似乎比刚才更昏暗了。但还没等我明白怎么回事,我的脑袋已经下意识转了过去——一个人!窗外有一个人!
那个人佝偻着身子,他的脸离窗户很近,几乎贴在玻璃上了。我们看不清他的五官,只能勉强看到他脸上的褶皱,还有那咧开的、不剩几颗牙的嘴——那是一个老头!在意识到自己终于被发现后,他的嘴咧的更大了。
当我们愣在原地不知所措时,老头突然举起手里的木棍,一边发出诡异的、宛如指甲刮擦黑板的吼叫声,一边用力地敲击窗户。尖锐刺耳的声音和玻璃破碎的声音打破了小店持续许久的寂静,也彻底打碎了我和夏天的心理防线——我们几乎同时爆发出一阵尖叫。
或许是我们的反应“刺激”到了老头,他丢掉了木棍,用形如枯槁的手臂撑住窗台,接着,他颤颤巍巍地抬起了右腿,踩在了窗框上。碎玻璃划破了他那身同样古怪的衣服和他的肉体,也使他那有些沙哑的吼叫声中多了一丝痛苦。
此时,我和夏天终于缓过神来,我们相互扶持着爬起身。
“别!里屋有后门!”我拽住了夏天,指了指收银台后面的木门。
“你不早说!”夏天松了口气,单手用力一撑,轻松翻过了收银台,我紧随其后。
“门被锁了!” “有钥匙!应该就在收银台,快找!”
我们仿佛疯了般把井井有条的收银台翻得乱七八糟。就在这时,老头突然垂下头不动了,连带着我也莫名停下手上的动作,怔怔地看着他:那老头半蹲在窗台上,他的双手攥着窗框,碎玻璃扎进他的手里,鲜血顺着他的大拇指滴在他的脚边。就在我纠结要不要去扶他下来时,他一头栽倒在地,发出一声闷响。
或许是满地碎玻璃重新刺激了他的肉体,老人的身躯开始不停扭动着。令人恐惧的吼叫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痛苦的呻吟声和碎玻璃摩擦地面发出的尖锐噪音。
“找到了!在收银机里!”夏天这才注意到发生了什么,他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别当圣母!这里动静这么大,其他村民恐怕都在路上了,我们快走!”
看到我们打开了门锁,老头的面容变得扭曲狰狞,他的手臂不停朝我们挥舞着,把鲜血洒得到处都是……
在离开零食店的那一瞬间,我这才想起来,这个老人正是零食店的老板,我小时候记忆里总是笑眯眯的老人!
一阵凉风吹过,我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是一条很不起眼的巷子:外面是一条宽阔的街道,街道两边停满了商贩用的手推车和三轮车;巷子不长,两侧堆满各种杂物,尽头是一面我们两个都可以轻松翻过去的矮墙。此刻,我们正躲在一个木箱后面——夏天还在木箱上放了一个破篮子当“观察孔”。
这时,我听到“放哨”的夏天突然发出很轻微的呻吟声。过了几秒,见我没反应,他稍微提高了些音量:“你看到了吗?”
“那个老头!”仿佛是被自己的声音吓到了,夏天赶紧把头往下缩了一点。他小心翼翼的左右张望了一下,接着说道:“难道刚才的情况在这里很常见吗?”
“不不,我也是第一次见到……”一想到刚才的遭遇,我浑身发凉,仿佛有人往我的衣服里丢了一把玻璃渣。
沉默片刻,夏天突然说道:“你说,会不会是生化危机爆发了?”
我有些受不了他跳脱的思路:“这种情况你还有心思开玩笑?真有你的……”
或许是被我的反应刺激到了,夏天瞪着眼睛,有些不满的说道:“那你说说看是怎么回事?昨天还好好的,今天突然就袭击我们……还有刚才那个老头,正常人做得出来那种事吗?”
“我……我也不知道……但生化危机还是太扯了。”夏天的性格我可太熟了,这时候只能硬着头皮跟他说下去,“首先,为什么只有我们两个没事?”
“可能有被感染的村民无意中破坏了信号基站……” “那,这一路上我们一个孩子也没碰到是怎么回事?”我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一把思考着怎么逃出去,一边随口回了一句。谁知,夏天听了我的话,脸色煞白的看着我,我瞬间猜到了他在想什么,赶紧接着说道:“如果孩子们都遇害了,他们的衣服是不会这么干净的。而且这一路上你有闻到血腥味吗?”
“那你说怎么回事?他们突然攻击我们到底图啥啊?我们可是两个大男人!而且现在可是法治社会……”夏天明显松了口气,但还是有些不服。
“我真不知道,但那些叔叔伯伯真的都是好人……我小时候别说打架,吵架都没这么看到过。今天真的很反常。”我摇了摇头,“还是先想办法出去吧。不管什么原因,我不信瞒得过警察叔叔。”
突然,夏天仿佛想起什么,用比之前都要低沉的声音说道:“你说,会不会和你老家山上的传说有关……”
正当夏天打算再补充几句时,远处传来一阵沉重、迟缓的脚步声。我连忙捂住嘴,躲在箱子后面瑟瑟发抖,而夏天则用眼神示意我先不要轻举妄动。
那些镇民没有像一开始那样不断发出各种噪音,他们只是一言不发地前进着。在强烈的恐惧中,我突然萌生了一个荒唐到让我差点笑出声的想法——那不是一队活生生的人,而是几只没有任何思想或感情,只剩某种本能在驱使他们前进的行尸走肉!
我闭上眼睛,试图通过数心跳分散注意力。随着脚步声越来越响,大概二十几秒后,镇民们终于来到巷子口。就在我们以为只需要再等二十几秒,脚步声就会逐渐变小直到消失不见时,巷子外毫无征兆的安静了。
我强忍住指甲嵌入脸庞所带来的疼痛,屏住呼吸。此时此刻,我唯一能听到的只有比刚才更加急促响亮的心跳声,仿佛就连我的心脏都想要逃出我的胸腔,早点离开这个鬼地方。
无数的问题充斥我的脑海,强烈的恐惧占据我的内心。伴随着一阵眩晕,我下意识睁开眼,抬头看向夏天。和缩成一团的我不同,他不知哪来的勇气,正透过篮筐的孔洞观察外面的情况。不知看到了什么,他的脸色一下子无比惨白!过了几秒,或许是察觉到我的视线,稍微恢复一点血色的夏天困惑地朝我摇了摇头。
我猜不到究竟怎样的情况才能让他做出这种反应,但我意识到危险似乎没有我想得那么近。于是,我快绷断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我的大脑也从恐惧中解放出来。
在好奇心和求生欲的共同驱使下,我大着胆子用尽可能轻的呼吸和尽可能轻的动作探出头——只见巷口站着5、6个看不清面孔,分不清年龄的镇民。每个人手上都握着明晃晃的菜刀或柴刀,其中有一把连刀面上的标签都还没来得及撕下!
我赶紧戳了戳夏天的肩膀,又指了指背后的矮墙,而他摇了摇头,看样子是想再等等。这时,远处传来一段模糊细长的声音。那声音离我们很远,我们只能勉强听出这是一段歌声。
起初,我和夏天都没有在意,但它就像一个信号,慢慢的,不同方向的镇民们都做出了回应。很快,此起彼伏的歌声遍布整个集市,甚至矮墙后的方向也传来了歌声:“山娃娃、山娃娃呦——山娃娃……”
这歌声的旋律陌生无比,歌词也很简单,但它带给我的震撼与冲击却是任何歌曲都无法比拟的——我甚至没意识到我们可能要被包围了!
有那么一瞬间,我的意识消散了。紧接着,我的肠胃开始剧烈抽搐,并且逐渐蔓延到我的小腿和我的手臂。一旁的夏天被吓到了,他瞪大眼睛,不知所措地盯着我,似乎很难理解为什么这首有些奇怪的山歌会让我产生这么剧烈的反应。
而我则借着歌声的掩护,强忍着呕吐,压低声音解释道:“镇上长大的孩子乳名都是‘山娃娃’,他们恐怕是在呼唤我。”
然而,我的话音刚落,镇民的歌声戛然而止。巷口那几个家伙虽然没有加入“合唱”,但他们却突然抬起头,以几乎完全相同,且非常缓慢的动作看向巷子。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夏天也一样。在愣了两秒后,我们同时看向对方,并且在对方脸上看到了和自己一样的难以置信——巷口的几人中,为首的正是刚才躺在地上痛苦哀嚎的零食店老板!此刻,他穿着和刚才一样的衣服,但是手臂上干干净净,没有一道口子。而他的身后就是先前袭击我们,又被我们打的头破血流的大叔!
还没等我们作出反应,巷口的镇民便缓缓朝我们走来,而矮墙后也传来一阵迟缓的脚步声——我们真的要被包围了。
在这绝境中,我的心中反倒产生一种奇怪的解脱感。举个例子,小时候的你为了隐瞒某件事和你的父母斗智斗勇。为了弥补一个谎言你撒了更多的谎,为了掩盖一件坏事你干了更多的坏事。最后,身心俱疲的你还是被大人逮到了。你可能会感到不甘心,可能会感到懊悔,但——或许你不想承认——你的心底还会出现一个小小的声音在说:“总算结束了“。
而夏天不同。看着他紧绷到极限的身体,和在杂物之间不断游移的视线,我很清楚他还不想放弃。
十步……五步……就好像约好的那样,墙后的脚步声也越来越近了。
此刻,夏天似乎已经收拾好了心情。他皱着眉头看了眼身后那面墙,握了一下我的手臂,眼神坚毅地望着朝我们走来的几人,示意我等他信号。我在心里苦笑一声,点了点头。
然而,镇民们在离我们只有两步的距离突然又垂下头,停了下来。
夏天抓着我的胳膊的手放松了一些,他也对这一幕感到很疑惑。虽然镇民们垂着头,但这个距离恰好能让我们看到他们的表情——他们紧闭双眼,幸福的微笑着,看起来非常放松……就好像他们是一群虔诚的信徒,此刻身处明亮洁净的大教堂里,聆听神的教诲!
“就是现在!”夏天不管那么多了,他用力地拍了一下我的肩膀,然后抱着篮筐冲了出去,我紧随其后。镇民们对我们的突然袭击一点反应也没有,似乎依然沉浸在未知的世界里,任由夏天用篮筐把他们推到在地。
但即便如此,我逃跑时也没忘了弄倒些巷子里的杂物为我们争取时间。一直等我们冲出几十米后,巷子里才传出几声尖锐的嚎叫。
天上的乌云越发浓密,时不时炸起一声闷雷,似乎在酝酿一场瓢泼大雨——我们身后密集杂乱的脚步声便是暴雨的前奏。追兵的规模相比几分钟前又大了不少,有被我们撞个正着的,也有被动静吸引过来的。
夏天凭直觉在集市里横冲直撞,看能不能甩掉追兵,而我则拼尽全力保证自己不掉队。当然,我们心里都很清楚,这只是两个走投无路又不愿意乖乖束手就擒的家伙在拖延时间罢了。
又是一番“七弯八拐”,好在这次终于和追兵们拉开了相当一段距离——看来被绕的晕头转向的不止我一个——夏天也终于停了下来。我赶紧趁这个空当靠在旁边的围墙上,提心吊胆的大口喘着粗气。
这时,我注意到夏天正盯着面前的建筑若有所思——那是集市上的唯一一个神庙!
集市神庙对游客和孩子们来说是“禁区”,只有本地人在成年以后才能进去参拜。昨天我们曾跟着游行花车路过这里,当时夏天便对这栋建筑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我还记得他对神庙的评价是“古色古香”,但显然那只是高情商的开玩笑。实际上,神庙的外表堪称简陋:一块不大不小的土地,围着一圈早已开始掉漆的斑驳红墙;巨大的拱门前摆放着一对历经数百年风吹雨打的石狮子在坚守岗位;透过半开的大门可以看到一栋只有二楼有窗户,且都被窗帘盖的严严实实的的灰色三层平房——这便是神庙的本体,对孩子们来说这里是“长大的证明”。
“我记得,昨天带我们参观的大叔说这栋楼除了‘特殊情况’,从来不让外人进?甚至本地人也只有每年特定的日子才能进去”夏天看着我说道,“那……什么样的情况才算……‘特殊情况’?”
“……”我沉默片刻,深吸一口气,先一步踏过脚踝高的门槛,“现在。”
进入一楼后,我满意地听到身后的夏天倒吸一口凉气——硕大的房间空空荡荡,只有正中央摆放着一个尺寸巨大,做工精致的圆形石制须弥座。而须弥座上是一根巨大的、潮湿的腐朽树桩,大概十几个成年人一起张开双臂才能围住它。
没有人知道这是什么品种的树。听老人们说,这是几百年前镇子刚建成时,山神赐予镇子的礼物,从他们小时候起这树桩就保持这种状态。有人说这是来自山神家乡也就是仙界的神树,因为不适应人间的环境才会变成这样。所以即使树桩散发着难闻的腐烂气息,镇民们面对它时依旧保持着虔诚,仿佛树桩便是山神本尊。
过了几秒,我听到夏天喃喃低语道:“难怪家家户户都供着一个树桩……”
可惜现在时间紧张,我只能省掉平时的流程,一边在心里默默祈求山神保佑我们并且原谅我们的无礼之举,一边带着夏天赶快上二楼,看能不能找到藏身的地方。至于埋伏?如果神庙里真有人打算守株待兔,那他早在我和夏天踏进神庙的时候就已经跳出来了,根本等不到我们上二楼。
二楼的布局很像机关办事处:正对楼梯的是一条长长的走廊,两边是一扇扇排列整齐的房门,门上贴着样式相同的老旧标志牌;没有窗户,能提供照明的只有天花板上散发着昏黄光芒的旧灯泡(其中有几盏以令人不安的频率忽明忽暗),和墙根处每隔几步就有的幽绿色逃生标志;尽头是一扇漆黑的铁门,铁门上堆满了厚厚的灰尘,仿佛自它被安放在那以后就再也没有人触碰过它。透过铁门可以看到通往三楼的楼梯。
此刻,夏天正弯着腰研究那扇铁门,而我则抱着胳膊站在他的旁边。
“怎么办,全锁上了。”虽然对此早有预感,但我还是很失望。
“你这会找得到铁丝吗?而且你会撬锁吗?万一拖太久被他们反应过来怎么办?要不我们还是趁现在有机会赶紧跑……”
突然,一阵“吱吱呀呀”的声音打断了我的话。我和夏天打了个激灵,下意识地转过身朝声音的来源看去——只见走廊中段的一扇门被打开了一道缝!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那扇门上方的灯泡一下子变亮了,得益于此,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门缝里有一只眼睛在盯着我们!
我们不知所措的愣在原地,就这么和那只眼睛对视着。而那只变亮的灯泡在一阵短暂且急促的闪烁后发出了“啪”的一声——它竟然短路了!
紧接着,伴随着一阵尖锐的噪音,那扇门被彻底打开,里面走出一个老人。
老人穿着一件普通的淡蓝色衬衫,他手里举着一根拐杖,杖尖对着我和夏天。因为灯光问题,我们看不清他的脸,只能感觉到警惕的目光在我们身上来回扫视着。
几秒后,老人放下手里的拐杖,用疲惫的语气说道:“看来你们坚持到了现在。干得不错,小伙子们。”
这是……镇长的声音!我激动的说不出话来,就连夏天也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我自不必多说,我可是老镇长看着长大的,而夏天则在昨天对这个往日里就非常精神的老人留下了深刻的映像。
虽然房间里的硬木椅子都多多少少有点毛病,但足够让我们彻底放松下来了。夏天大口补充着水分,我则好奇地观察着四周,毕竟这里可不是想进就能进的:房间的正中央摆放着一张木桌,此刻我们三人正围坐在木桌周围;正对门的地方是一个有些上了年头的木制立柜;地上堆满了文件夹和档案袋;窗户被厚厚的窗帘挡住了,而窗户的附近的角落摆着一张床。
或许是感觉我们休息的差不多了,老镇长突然长长的叹了口气,我赶紧主动问道:“镇长爷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听到我的话,夏天也放下水杯,坐直身子,一副认真听讲的样子。
老镇长没有理我,而是看着夏天说道:“你就是……山娃娃从外面带回来的朋友?”桌上的台灯照亮了老人杂乱的胡须。
没等夏天回答,老镇长就自顾自地接着说道:“你们两个……昨天山祭节玩的很开心吧?但是……你们知不知道山祭节其实会举行两天?”
夏天瞪大眼睛看向我,而我则瞪大眼睛看向老镇长,老镇长见我们这个反应又叹了口气:“好吧……好吧……看来还没人来得及和你们说。这其实和我们镇的起源有关……”
几百年前,某个大家族的少爷不愿在父母的安排下继承家业,更不愿接受包办婚姻。于是在好友的鼓励下,他开始云游四方,励志走遍全天下的大好河山。
一日,少爷路过一座山,在那里他遭遇了一伙强盗。少爷不愿屈服,拼死反抗。在逃跑途中,他误打误撞闯进了一座破败的神庙。那神庙里供奉着的佛像少爷从未见过,但走投无路的他还是选择了向神祈祷。
危机时刻,沉睡的山神显灵,救下了少爷。于是少爷终止了旅途,他先是回家继承家业,后在山脚下修建村落。少爷发誓从此以后世世代代、子子孙孙都要侍奉山神,信仰山神,以报救命之恩。
老镇长说完以后,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烟斗。我和夏天则沉默不语。我的心里突然出现了一个猜测。
点上烟斗后,老镇长见我们都不说话,于是接着说道:“小伙子,你……是不是听了最近那个传闻才要跟着山娃娃来我们镇玩的?”
夏天这才回过神来,有些慌张的回答道:“没错……难道说……这座山上真的有会说话的佛像?我的意思是……这座小镇真的有神明保佑……”他的声音越来越小,直到他彻底低下头时,我已经听不清他的话了。
老镇长也没想到夏天会是这种反应,忍不住笑出了声:“山上确实有一个神庙,神庙里也确实有一座佛像。但从我爷爷那一辈开始,就没有人听见过佛像说话了。”
夏天长长的舒了口气,看来他的世界观保住了。而老村长吐了一个烟圈接着说道:“或许几百年前只是发生了什么巧合,但举行‘山祭节’的习俗还是保留了下来。每年山祭节的第一天,大家载歌载舞,向神献上祭品。以此感谢山神保佑。第二天……”
“大家会重演当年的历史,以此铭记为什么会有这个小镇,为什么要感谢山神?”我忍不住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老镇长也没有因为我插嘴责怪我,他点了点头,接着说道:“没错,就像山娃娃说的那样,第二天镇民们会扮演‘强盗,’把‘少爷’赶上山。之后‘少爷’带着前一天放置在山上神庙里的纪念品下山就好了。为了追求还原,大家往往会拜托外来的游客去扮演‘少爷’这个位置。”
听到这里,夏天终于反应过来了,他指着自己说道:“所以今年的‘少爷’是我?”
“没错。为了防止游客在山上迷路,还会从镇上挑选一个年轻人扮演‘山神使者’带着‘少爷’去山上的神庙。”
“难怪他们穿着那种衣服……”我心中的一个问题终于获得了答案
“你怎么不告诉我呢?‘使者大人’?”而夏天则一脸不满地对我说道。
还没等我解释,老镇长就先一步说话了:“也不能怪山娃娃,他这两年都在外面读书,不熟悉镇上的习俗也正常。更何况以往都会在第一天祭典结束以后,就找到被选中在第二天扮演‘少爷’的游客。这种事还得看对方愿不愿意嘛,但昨天大家都忙忘了……”
“而且……今年有些不对劲。”说到这里,老镇长又变得严肃起来,“老头子参加了这么多年山祭节,大家第二天上午都是走个过场,象征性的追一下就行了,就等着游客把纪念品带下山,大家继续举办宴会。毕竟万一太认真,真出意外怎么办?哪像今天……”
说到这里,老镇长突然用力拍了拍桌子:“哪像今天!我让他们赶紧派个人到山娃娃家说一声,结果没一个人听我的!他们还把整个小镇的信号给掐了!我让他们别太认真,他们居然还想对我动手!要不是老头子我跑得快……那帮小兔崽子现在连我这个老头子的话都不听了!”说完,老镇长喘着粗气,一副余怒未消的样子。
过了几秒,我大着胆子问道:“那……镇长爷爷,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唉……还能怎么办?现在镇子也被他们封锁了……山祭节肯定进行不下去了……好在神庙有一个应急用的卫星电话,但是我刚才怎么打也打不通,只能委屈你们两个年轻人上山一趟了……”
我看了看夏天,夏天也看了看我。看得出来我们两个都不太想跑那一趟。镇长爷爷当然也看出来了,可就当他打算对我们“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时,我们隐约听到楼下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老镇长走到窗边,透过窗帘往楼下看了一眼,脸色一变,赶忙走回我们身边:“来不及解释那么多了……向外边求救的任务只能靠你们了!”
他拽起夏天把他推进柜子,又把我塞到床底下。我们都不忍心让一个老人独自面对一群疯子,但老镇长只是笑了笑:“没关系,那帮小崽子还不敢对我动手!”一边说着,老镇长把卫星电话交给我,又把几堆文件堵在了床边。
透过文件堆的缝隙,我看到老镇长想起什么似的打开了窗户,又把窗帘拉的更严实了。做完这些后,他便走向了门口,离开了我的视线范围。
看着老人走向门口前朝我露出的微笑,看着他坚定但开始同手同脚的动作,我这才意识到,虽然我和夏天一直在本能的逃窜,但我们对那些镇民变得有多疯还没有产生具体的概念。我突然感受到一阵窒息,我想要爬出床底和老人站在一起。但最后我什么都没来得及做。
宛若一声惊雷,“嘭”——!一声巨响穿透了墙壁,穿透了木门,穿透了那严实而又脆弱的文件堆直达我的耳膜。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吓得打了个激灵,头撞在了床板上。
我顾不上头顶那钻心的疼痛和呕吐感,赶紧咬住衣服,手里攥紧卫星电话,在心里祈祷我没有暴露自己的位置。
好在不到一秒我的顾虑就被打消了:门外,木板受到猛烈冲击的声音就像鞭炮般此起彼伏,越来越近。看样子他们不知道我们躲在哪一个房间,所以决定把所有门都踹开。
那撞击声越来越近,我下意识地摒住了呼吸,我以为早已麻木的内心又一次感受到了恐惧。与之前躲藏和被追逐时的恐惧不同,这次的恐惧更加具体——那些被撞碎的木门仿佛就像一个个答案。
终于,经过漫长的几十秒后,又是一声巨响——近的就像就在我耳边爆开。
但紧接着,在门被踹开以后,四周又重新陷入了寂静。我只能看到老镇长慢慢退到柜子前,接着一边冲了上去,一边对那些失心疯的镇民们咆哮着,怒吼着,让他们滚出去。
就像一只衰老的狮子,无能为力却还是想保护自己的幼崽。
突然,一阵穿堂风吹过,窗帘被高高撩起。进来以后一直沉默不语的镇民们终于有了反应,其中一个人快步走向窗户。我看不到他的脸,只能看到一双腿离我越来越近。
老镇长赶紧挡在那个人的面前,用各种不堪入耳的词语咒骂着他,不让他继续往前。但那个人只是随便一推便把老镇长推倒在地上。
接着,另一个镇民走到老镇长身边,他高举起手中的棍棒——只听“邦”的一声脆响!老镇长趴倒在了地上,眼睛半睁,手指无意识地抖动着。在和我对上视线后,他的嘴唇轻微地蠕动起来,似乎在让我不要出来……但紧接着,老镇长便被拖走了。
这一刻,我已经感受不到头顶的疼痛。我强忍住泪水,我不敢去想象老人接下来会面临怎样的遭遇,我尽可能放缓自己的呼吸,不让自己被窗边的人发现。
不知是因为老镇长的牺牲,还是他们的理智真的早已消耗殆尽,他们真的以为我们跳窗逃跑了。过了几秒,窗边的人转身离开了,连带着其他镇民一起。
为了防止意外,我和夏天非常默契地等了十几分钟才各自钻出藏身处。
在老镇长被击倒的地方,一道长长的,早已干枯的血痕延伸至屋外,又延伸至楼梯……门上还插着一把柴刀,似乎是因为劈砍时过于用力,已经拔不出来了。
“我……应该出去帮他的。但是……那把柴刀……他们……不止一个人有刀……”
夏天的声音在抖,我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抬起头看着我的眼睛说道:“我觉得……我们还是应该去山上。”
“老镇长恐怕有东西没和我们说……但是……当时来不及了……”
“……呼,走吧,路上得小心一点。不能辜负……老镇长。”
我们的运气很糟。刚下楼,就看到了一个镇民往回走,看着他空荡荡的双手,恐怕是回来拿刀的。
“怎么办?”夏天问道。他的语气意外得非常轻松,仿佛我们只是在学校食堂讨论等会吃什么。
“等会别跑太快,跟紧我,你不认路。”我长吸一口气,休息的差不多了,水分也补充过了。
我们拍了拍夏天的胳膊,然后示意他做好准备。那个“倒霉蛋”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被我们推倒在地,一直等我们冲出十几米才终于发出鬼哭狼嚎。
或许是以为我们躲到了其他地方,集市神庙附近的人手很少。但随着路途的推进,追兵还是越来越多。刚离开神庙时的雄心壮志很快就被巷口里突如其来的追兵搅的一干二净。
但不管怎么说,一路跌跌撞撞的,我们终于来到了广场。镇子上最大的广场。昨天举行山祭节的广场。想上山必须经过的广场……
虽然整个“集市”就建在山脚下,但是如果你想仰望高山,广场依旧是最好的位置,就像山门前的介绍牌写得那样:苍白崎岖的坎坷峭壁,宛如巨人的尸骨屹立在大地之上。风吹雪打,日晒雨淋,时间在巍峨高大的山体上留下了自己的痕迹。白色的岩石裸露无遗,嶙峋的山峰崎岖无比……
在我们正式踏上广场的那一刻,阴风四起。在阵阵狂风猛烈地撞击下,峭壁发出凄惨嘶哑的呼啸,宛如垂死巨人的哀鸣。突然我感觉有什么东西拉住了我的右脚,随之而来的是一声闷响……当我再次回过神来时,我正狼狈的趴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试图以此缓解我肺部的灼烧感。我挣扎着爬起身朝身后看去——地砖上有一个不大不小的缺口,我正好踩了上去。
我感觉到膝盖和胳膊肘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痛感,而四肢的肌肉同样好不到哪去。身后的夏天状态倒是比我好上许多,他甚至还能加速来到我的身边,试图扶我起来。
“你先走!”再又使劲喘了几口气后,我终于能说出话了。
“想……想都别想!”夏天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他的眼神告诉我,他是认真的。
“听我的,你先走,我们不能都倒在这儿!”我用尽全力想要推开夏天,可我这会真的一点力气也没有了,“我是他们看着长大的,就算被抓住也不至于下死手,你不一样!”
“别蒙我!他们连镇长都没放过!”夏天也没多少力气了,但他还在努力着,“站起来!还没到放弃的时候!”
这时我听到背后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我的心脏咯噔一下——镇民们追上我们了。
显然夏天也意识到了,他不再试图带我一起往前跑,只是扶着我,让我不至于倒在地上。我们互相搀扶着,慢慢地转过身:只见广场的几个入口全被追兵堵死了。并且他们的援军还在源源不断地赶到这里。
但奇怪的是,没有一个人真的进入广场,仿佛这里有什么屏障将他们隔绝在外。
他们面无表情地注视着我和夏天,所有人都一动不动,就连大口喘气的人也没有,完全不像才跑了几公里。仿佛……他们不是活人,而是一群人偶!想到这里,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就在我和夏天纠结要不要干脆不管他们继续往前走时,接下来的一幕让我们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镇民们突然朝着大山的方向跪了下来!他们的视线越过我,越过夏天,径直飘向大山。接着他们又将手臂抬到腹部,把中指各搭在另一只手腕的动脉上,左手在上,右手在下——这个手势我再熟悉不过了,这是平时向山佛像祈福时的手势!
做完这些后,他们将头垂下一动不动,仿佛受尽折磨渴望得到宽恕的罪人,又好像失去控制的机器……
看着那黑压压的,整齐划一的仿佛排练过上百次的人群,我和夏天都愣住了。我们面面相觑,今天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在不断挑战着我们接受能力和承受能力的极限。
又过了几分钟,我们的体力恢复了一些,而镇民们依旧一动不动。于是,我们互相搀扶着,踉踉跄跄地向前挪动着自己的脚步——我们终于要上山了。
小时候蹦蹦跳跳只需要几分钟的路程,这一次我和夏天用了可能有十几分钟。
但当我的脚踩在山路上熟悉的青石台阶的那一刻,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彻底的平静。
仿佛我只是一个朝圣者,而现在,我终于完成了神的考验。
仔细想想,自我成年以后,虽然我每年都会回小镇好几次,但因为各种巧合,我再也没有上过山了。而此刻,我从未如此清晰地意识到——我到家了。
夏天诧异地指了指我的脸颊,但我只是摇了摇头,擦掉了那两行泪水。这种落叶归根的安心感,这种游子回家的亲切感,现在的夏天是理解不了的。
在走上一个小山坡前,我鬼使神差般地转过头——再往前走,就看不到小镇了。
山脚下的镇民们不知何时全都站了起来,他们用毫无感情的眼神死死地盯着我和夏天。这个距离、这个角度,我可以很轻松的看清山脚下的每一张脸。
我被盯得头皮发麻,于是我拦住了同样想要回头的夏天,自顾自的朝乡亲们招了招手,便继续向山顶的位置出发了。
我们一言不发的走在山路上,我走在前面,夏天跟在后面。
又是一阵风吹过。和刚才撞击石壁的狂风不同,这次的风要温和许多。它穿过树叶发出一阵轻柔的“沙沙”声。
这里的树木花草乃至石阶上的每条划痕都和我记忆中的一模一样,让我感到无比亲切,仿佛山神为了欢迎我,将一切都变回了我最熟悉的模样。
就连空气也比平时还要清新、干净,透露着一股生机勃勃的气息——虽然我的经验告诉我,这是下雨前的征兆。于是我一边满心欢喜的感受着大山的声音,一边加快脚步,争取在下雨前完成仪式,和夏天下山。
我时不时微笑着闭上双眼,放任我的身体自己在石阶上漫步,而夏天则好奇的东张西望着。
过了几分钟,大概是接受不了这安静祥和的氛围,夏天开口了:“所以,我们只要顺着石阶一直往上走就行了?”
我没有责怪我的好友,只是耸了耸肩回答道:“对。能给小孩子走的山路你还指望有多复杂?”
但夏天却闭上了嘴巴,低下头继续向前走去。我有些奇怪地看了夏天一眼,这家伙在担心什么?
神庙其实就建在半山腰,光从外表看,这里就好像被废弃了一样——合不上的木门、斑驳的外墙、残破的屋檐、歪七扭八的屋瓦……然而事实却是山神不希望我们在祂的神庙耗费过多精力,对祂来说现在这样就能过的很舒服了。
因为我的执意要求,夏天还是同意先陪我进去看看。夏天狐疑的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神庙。我赶紧清了清嗓子,推开门走了进去。
或许是因为天气原因,今天的神庙昏暗无比,只有几缕光束透过屋瓦的漏洞为神庙内部带去一丝光明,除此之外几乎什么都看不到。
但好在足够我和夏天看清正对着门的神龛和那尊佛像了——古老的石像盘腿坐在莲花座上,它的左手安详的搭在左腿上,右手手腕举在胸口处,手掌早已消失不见;一株不知何时种下的纤细古树生长在佛像之中,它的树根穿透了佛像的腹部与莲花座的纹路融为一体,另一根漆黑苍劲的枝干穿透了佛像的左肩。
或许是孩子们经常帮忙擦拭,佛像表面既没有青苔也没有灰尘,只有一道道清晰的划痕诉说着它遭遇的苦难。
突然,夏天指着佛像,结结巴巴的喊到:“它……它的……它的头……它的头!”
我赶紧一巴掌打在夏天的手上,制止了他的亵渎之举,然后顺势望去:石像的头部缺了一半,而坑坑洼洼、凹凸不平的裂口处,隐约可以看到一点黑色的闪光——那是一颗巨大的、黑色的宝石!
“大惊小怪……这颗宝石可是镇子的秘宝!你在其他地方还看不到呢!”看着一脸震惊的好友,我忍不住自豪的说道。
不知为何,听了我的话,夏天更惊讶了,他张大眼睛瞪着我:“宝石?什么宝石?那不是一个……眼珠子吗?”
可能是太紧张了吧,我有些同情的想到。我没有过多和夏天计较,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仪式要开始了!赶紧准备好!”
听了我的话,夏天居然愣住了:“仪式?什么仪式?我们不是要去山顶打电话向外面求救吗?”
他的话音刚落,神庙便毫无征兆的开始剧烈震动,夏天环顾四周,惊慌失措的喊道:“地震了?”
他的声音颤抖得很厉害,也不知是被吓得,还是被震的。
我顺手扶住好友,用同样的音量回答道:“等一下就好了!别急!”
震动大概持续了十几秒,夏天突然指着佛像大吼道:“卧槽!佛像……佛像动了!它**动了!”
看着夏天慌乱的样子,我突然感觉心里很不是滋味。是啊,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我居然忘了关注好友的精神状态!没想到他已经开始频繁出现幻觉了。以后找机会多请他吃几次饭吧。我一边想着一边拍了拍夏天的肩膀,用尽可能平和的语气宽慰他:“好好,佛像动了……没事,等会忙完正事,下山以后咱们就好好休息一下……”
见我这种反应,夏天一下子有些忿忿不平,可正当他打算说点什么时,神庙的震动结束了。一股白色的雾气不知何时铺满了神庙的地面,弥漫在我们的脚边,但很快就消散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突然,一道红色的苗条身影出现在佛像前面:绣有黄色花纹的红旗袍搭配红色西裤、圆润柔和好似鹅蛋的脸庞、洁白光滑的柔嫩皮肤、饱满的嘴唇、微翘的嘴角、挺拔的鼻子、笑起来会眯成月牙形的大眼睛、柔顺的长发、拿着一把蒲扇的纤纤玉手……
我竭尽全力压抑住心中的狂喜。传说是真的!山神会以不同姿态亲自出现在通过挑战的勇者面前!赐予他们神的力量!
可一旁的夏天不知为什么已经快哭了,他一脸惊恐地抓住我,一边摇晃着我的手臂一边开始喊些莫名其妙、不知所以的话:“你你你……你没看到吗?佛佛……佛像后面走出了一个外……外星人!外星人!”
我知道夏天的性格,他平日里就喜欢在紧张的时候通过开玩笑调节情绪。不过今天确实有点过分了。我虽然感到有些尴尬,但还是硬着头皮替好友解释道:“我朋友刚刚在山下受到的刺激有点大,这会开始说胡话了,您千万别怪罪他……”
听到我的话,“山神”轻轻晃了晃自己那肿胀的、凹凸不平粗细不匀的、表面遍布疙瘩、被粘液覆盖以至于看起来油光发亮的死灰色触手。
见山神姐姐只是扬了扬眉毛,便向我们挥动自己纤细的手腕,示意我们赶紧过去,我松了一口气。而正当我转过头打算最后叮嘱一下夏天时,他猛地抓着我的肩膀低声喊道:“触手!那几十条触手你看不到吗?!”
“触手?什么触手?这么漂亮的姐姐你看不到吗?”我忍不住皱起眉头,“虽然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但你今天开的玩笑一点也不好笑!”
夏天仿佛明白了什么,他咬了咬牙,突然拽起我就往外面跑。
虽然我一开始被夏天打了个措手不及,但很快就调整过来,拼尽全力拉住我的好友。此时夏天也终于反应过来,他不在试图拽着我一起走,而是开始挣脱我的胳膊。
一旁的“山神”见状举起被触手抓握的圆形透明晶体,用另一条触手在上面轻轻摩擦了一下,木门便合上了。
见山神姐姐随手挥了挥蒲扇就关上了大门,我送了一口气,放开夏天。而夏天则猛地撞在了木门上,又被弹了回来。刚才看起来弱不禁风,摇摇晃晃的破木板门,此刻有了山神姐姐的神力加持,无论夏天怎么推拉拍踹都纹丝不动。
看到这一幕,我又心疼朋友,又忍不住在心里为山神姐姐展现出的神力而自豪。
见山神姐姐一句话也不说,只是饶有兴致地看着夏天,我不敢向前,只能在旁边站着。又过了几分钟,夏天停止挣扎,一边大口喘着粗气一边靠着门坐在了地上。见我大着胆子凑了过去,夏天抢先问道:“你们到底想干什么?你个骗子!我警告你,好多人都知道我来了这里!我要是失踪了,第一个被怀疑的就是你和这个镇子!”
“别急呀,我这不是正准备和你解释清楚吗?”我有些无奈地耸了耸肩,用自豪而又有些羡慕的语气说道,“马上就是山祭节的高潮部分,你将先一步成为山神姐姐的神降容器,当然之后就轮到我了。我们会继承山神姐姐赠予的不同力量,然后我们会一起下山参加后半段的庆典。“
见夏天一脸没听懂的表情,我赶忙补充道:“没了,就这么简单。”
遗憾的是,当夏天终于明白我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后,猛地把我扑倒在地上,不过他高高举起的拳头还是没有落下:“我……亏我那么信任你……你居然想害我……”
这下轮到我急了:“我怎么就害你了!你知不知道能成为神降容器有多光荣?如果不是因为当年唤醒山神的历史,我们还不想把一个名额让给外人呢!”
“所以就派你们这些年轻人去外面骗人回去?你……你个疯子……可怜的疯子……”夏天的拳头无力的捶在我耳边的地上,我有些不解的看着夏天,为什么他这么排斥仪式?他平时看起来也不封建保守啊?难道我真的做错了?
“山神”旋转了一下它那巨大凹凸的浑浊眼球,又伸出一只触手,轻而易举地抓起了放弃挣扎的夏天,朝佛像背后走去。在移动的过程中,它的几只触手在透明晶体的正反两面飞速点击着。
见山神姐姐只是挥了挥手,便和夏天就同时消失不见,我松了一口气,连忙跪在佛像前,摆出了向山神姐姐祈福的手势,在心里默默地为夏天祈福、为仪式的成功祈福。
过了几十分钟,又是一阵剧烈震动,我赶忙站起身,只见山神姐姐和夏天眨眼间就出现在我的面前。看着眼前的好友露出幸福的笑容,我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仪式成功了。现在的他已经与山神姐姐融为一体了。
我们拥抱在了一起,我知道,我的好友已经重获新生,我们的误会也解除了。而接下来便轮到我了。
夏天站在原地朝我挥动手腕,姿势和刚才山神姐姐的一模一样。我幸福地闭上双眼,随后一股柔和的力量将我托起……
当我再次睁开双眼,我发现自己又出现在了熟悉的神庙之中。一旁的夏天关切地看着我,佛像前多了一枚金币,而山神姐姐已经不见了踪迹。就在我打算和夏天打个招呼,带上金币一起下山时,一阵眩晕袭来。我感觉自己的肢体不听使唤,夏天连忙扶住我。
我闭上眼睛摇了摇头。刚刚我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很漫长的梦。
在梦里,我是公司高管,有着幸福美满的家庭;我是出租车司机,每天为生活奔波;我是网店的客服小姐,我还是异国他乡的政府高官……他们唯一的共同点是,曾在年轻时拜访过一座山上的神庙,参加过一个小镇自己的节日。
我的每一段人生都终止于一阵突如其来的眩晕,最后的记忆往往都是旁人关切的眼神。
“不,没什么,只是昨天晚上没睡好。”他们赶紧回答道。
当我们走出神庙的那一刻,天晴了。一道阳光穿透了还没来得及消散的乌云,洒在了石阶上。
当我们在山上的神庙里参加仪式时,山下的乡亲们也没闲着。刚刚还光秃秃的广场此时已经布满装饰,就像过年一样。镇民们聚集在广场中心,焦急地等待着我和夏天,而我的父母还有老镇长则站在人群的最前面。于是,走过小山坡后,我开心地朝山下挥手,告诉所有人自己的凯旋,镇民们也向我回以最热烈的笑容和掌声。
有一瞬间,我感觉好像所有人都笑的一模一样……从嘴角咧开的角度到露出的牙齿数量,全都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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