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个客人光顾书咖了,客人看着咖啡机在自动分拣咖啡豆时,唐子曦心血来潮地想要自己做一遍咖啡。于是,在分拣完所有咖啡豆后,她就关停了AI,接过了装着精准16克重咖啡豆的小碟子,将内容物倒进了磨豆机。一阵低沉的响动后,她取出研磨好的咖啡粉,用布粉针再打散些,倒进布粉碗,待布平整后,她才拿起压粉锤。正准备压下去时,她才发现自己使用的是义肢的左手,义肢能控制的力道精细程度还是没有原生的手好,于是她又换成自己肉体的右手来拿压粉锤。随后,稳稳地垂直压下,轻轻地,像按猫咪的肉掌一样,这样按出来的粉面就能平滑如黄豆糕。最后,她在粉碗盖上一张滤纸。接着,唐子曦点击萃取机的按键启动,机子原先就预热过了,出水口流出的都是腾腾冒热气的水流,这样出水口就预热完毕,这时她才将粉碗接上去。她又下面放置一个接液杯,点下“单份萃取”的按键。随着棕黑的液滴一滴一滴落下,滴得越来越快越来越多,液滴连成一根细细的液柱,随后保持这般粗细的液流一段时间,直到唐子曦再次按下按键液柱才轰然崩塌。
紧接着唐子曦再拿出小奶缸,往里面倒入了对应分量的全脂纯牛奶。没成想,一团银灰的毛球就窜上了厨房的台面,凑了上来,脸直怼那飘着奶香的小杯子。
“小洛,别闹。”唐子曦伸出一根手指,用和刚才压粉一样的力道,将凑过来想分一杯羹的小脑瓜推回去,暂缓了猫咪侵扰者的攻势。随后将小奶缸放到萃取机的蒸汽管下,管口与奶面平齐,随后,稳稳地注入蒸汽,蒸汽声一下子又将想靠近的小洛吓走,溜下了台面。将奶打厚之后,就差最后的步骤了。她打开橱柜,也没仔细看就习惯性地将手伸向客人杯子常放的区域,结果拿到杯子一看,发现不是客人通用的雕花杯而是一个酒红色的杯子。
那家伙又乱放杯子了,仔细一看,杯子里还有没擦干净的水滴,凑近一闻,果然有一股淡淡的茶香没被完全洗去。唐子曦无奈叹了口气,仿佛能看到那阳光下生辉的金色微卷长发拂过她鼻尖,将她们共用的洗发水的香气卷进鼻子里,背对着唐子曦,捣鼓完一杯简单的奶茶后便在吧台边上品味自己的杰作。
她将那杯子放在洗碗池边,机器人店员接下来会接下洗杯子的工作。随后她转身又在橱柜里拿出真正的客人杯子从接夜杯接下咖啡液,再将在奶边虎视眈眈徘徊的小洛赶走,把打厚的奶慢慢倒进去杯子里,就这样完成了一杯拿铁。紧接着她就将拿铁放在碟子上,配上手帕勺子和一小包糖和奶盒后便端去给那位藏着利齿的儒雅客人。
回以一个微笑,唐子曦只是对自己的心理医师说:“谁能说不是呢,铃久田医生?”她只希望今天对方的菜单没有挑选她周围的客人做食材。
将拿铁端给那位客人后,唐子曦便打算短暂地休息,就让机器人店员暂管吧台。她自己则来到阁楼走出阳台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让自己全身抖擞起来时她才想起来,今天正是气候系统转冬的第一天。她赶忙往里面找了件带自暖功能的外套披上后才重新走出来。靠在阳台边上,唐子曦俯瞰着哥伦比亚21区大半光景,她视野里所能看到的一半是相对低矮的居民房和商品房,那是居住区密集的21区内湾城,另一半则是轮廓像群山的超高大厦群,那是21区多数金融商业中心所在的外湾城,而她的书咖就在外湾城边缘的一座高塔商场里,高达73层,还是名副其实的高档商场,单就一个月的租金就让能她瞠目结舌了。但当唐子曦自己接手这家书咖时,发现那个狐妖店长竟然已经预付了商场10年的租金。也不知道林店长当初到底是有什么神通能把这个店面租下来的。但关于这家书咖最大的疑问还是:那个狐妖和AI半身到底去哪了?也许没碰到她们的话就不会有解答,但矛盾的地方也在于此....
唐子曦突然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伸了伸懒腰,身上机板设置的闹钟也凑巧响了起来。一看时间,原来她把闹钟调早了,离约定时间还有3个多小时。不过唐子曦眼下好像也没什么要做的事情,今天也不像是有任何灵感促使她去写作的样子,提前去研究院把那混淆客人和私用杯子的混蛋接走也不是不行。
于是唐子曦便脱下外套褪去围裙收放好,和小洛玩耍一番后便吩咐机器人店员今天提前一个小时关门。她就换好衣服后就准备出门了,在走出门前,她又突然想到了什么,也许那家伙会想要一杯咖啡之类的,于是转身来到吧台前让机器人临时快速做一杯拿铁,然后她在成品中玩命似地加糖,因为那家伙的口味极其重。打包好咖啡后,她才离开走到外面的空中街道露台,打了个空中车去中央研究院总院,上车后她姑且先给那家伙提前打电话知会一下,结果电话没有接。无奈之下她只好给对方发讯留言:
只是简单道一句,但唐子曦还是觉得有必要,因为她现在其实算是提前出发了,本来唐子曦和她约的时间是三小时后的,突然造访恐怕会因为打断那家伙的思路历程被嘴炮好久,虽然现在姑且也算打扰....留言后她打算小睡一会儿,在闭眼之前让AI管家给自己做好了研究院的访客预约,有那家伙提前提供的访客关系证明,应该不成问题。她躺坐在后座上,像惬意的旅人,看着窗外滑过都市天际线,她的眼皮越来越沉....
下一次睁眼的时候,她已经来到中央研究院总院的正门前。在空中车上的全息屏做了结算后她就提着咖啡袋下了车。转身向中央研究院正门方向看去,恰好,冬日下午刺眼的模拟阳光也在那个方向,打在她脸上暖洋洋的。而整个中央研究院总院的轮廓也在阳光中被勾勒而出:整体呈流线型,没有过于高耸突出的尖锐高塔,也不会过于低平好似乡间矮房,几座功能不一的连栋巨构设施通过精心设计的玻璃桥连接,大规模采用新材料减少光污染的玻璃幕墙与合成建材,将总院整体轮廓保持在令人和谐舒适的程度。
中央研究院,或者说中央科学院,迄今为止人类文明智慧成果最为集中的地方,是整个泛猎户寰宇学术中心的中心,是最大的中央机构之一,而且是唯一一个不受枢机核心监管的中央机构,与教育部共管所有公民的教育事业的同时,总领一切科研事业。其总院下还分有不计其数的分院在寰宇各大星省之中。如今这座尽显理性和谐的总院唯一“不和谐”的点,就是远方那直插云天、甚至大穹顶都为其开了个洞的太空电梯,它连接着中央研究院直属的开拓空间站,它的前身是七百年前承载数以人类从旧地球迁往新地球——现在的联共首星的移民飞船。开拓空间站每个标准月都会周期往返于首星各地的太空电梯,几乎每座太空电梯底下都有相应的中央研究院的机构或者政府特许的重要设施,除此之外,环绕太空电梯而建的还有同等数量的大开拓纪念塔。中央研究院总院的这座大开拓42号纪念塔是最大的纪念塔之一,大小仅次于中央行政特区众民广场的那座7号纪念塔。几乎所有纪念塔都采取了相同的设计理念,简单几何的螺旋上升构造,一如千年前那胎死腹中的前苏联第三国际纪念塔的至上主义理念。
唐子曦和她一起上过开拓空间站,那时候她饶有兴致地同唐子曦讲述大开拓的历史与先锋艺术的没落和复兴,彼时她背后的观察窗外,银河恰好填满了整扇玻璃。璀璨群星下,唐子曦有一瞬间只看得到她的轮廓,瘦弱却坚挺的,傲慢而又美丽,贪婪地将自己的知识分享与另一个与其连接的人。她的下方是首星,是大开拓纪念碑,她的梦想是复兴大开拓和远航计划。
唐子曦望着那座纪念塔往正门走去,她能想起小时候妈妈带着她登上家附近的36号纪念塔,那时候刚好开拓空间站与36号太空电梯对接开放,与下面的旧地遗产研究局联合开了一场艺术展。妈妈作为有名气的艺术工作者被特邀参展,唐子曦自己那时刚好也没有初教的课业,就这么跟着妈妈第一次上了太空。她对此感到既庆幸又惋惜,庆幸孩童的自己就能看见真正的璀璨银河,惋惜自己太小而无法理解头顶真正的星空的含义。
哪个登上大开拓纪念塔与开拓空间站的孩童会理解大开拓运动失败的历史呢?当孩童目睹群星触手可及的全息图、宇宙的无限近在咫尺的伟人功绩时,他们怎会想到那只是过去的历史、一场失败的运动?
进入总院正大门后,唐子曦跟随着DNI的导航来到了物理院13号楼前,物理院作为研究院总院的第一大院,总共有27个设施楼栋,半数以上都在教学区,而包括13号楼在内的专职区就是那家伙所属研究室所在。她先前就跟着来过几次,现在有自信自己找到正确的路。
十多分钟后,唐子曦在23层电梯前沉思,思索着刚才自己到底哪里走错了,她印象里那间研究室所在就是23层304号,问了问路上遇到的其他研究员,他们给唐子曦的回复统一都是:
“你说尚博士(Dr. Sean)?她在304号研究室。”
而她找遍了23层,都没有找到304号,反而她一直在301到303、305到309之间绕圈子。沿着有些许坡度的走廊走了一圈又一圈,除了一扇标着“普罗米修斯”的门之外,就没有其他可疑的门了。找了好一会儿唐子曦才停下来歇歇,思索着304到底在哪个方向。她突然想到,要不是还是进那扇标着“普罗米修斯”的门看一下?于是她开始向那扇门走了。在她印象里,那应该是中央研究院旗下的一个相对独立的研究所,隶属于生命与认知科学院不对,这到底是哪里来的印象?那所研究所的全名大概是“普罗米修斯生命科学研究所”,在总院的分部好像紧挨着秘术解构院的办事处。
正思考着,她就已经走到了那扇门前,一扇平平无奇的门,和其他研究室的简约白色木门没有区别。眼下,似乎有许多其他更加难以解答的问题存在,比如,为什么独立研究所的门会通向物理院23层的内部走廊?为什么304号研究室就这样从23层消失?为什么她自己甚至没有对这类问题上那么一点心?这就好像她潜在地忽略了这些事实一样。
最终,唐子曦决定以实践来回答问题,准备伸手打开门,她心里明明有不好的预感,因为每次她这样踌躇在门前许久后选择打开门,都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但她最后还是决定了:要打开那扇门。
唐子曦回头看去,发现是一个女人,她认得这个人,她就是背后这扇门后研究所的管理人,普罗米修斯生命科学研究所的所长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唐子曦眼下并不想思考这个问题,她端详对方,及肩的棕发与即便岁月痕迹明显也遮不住的精致五官,那双灰褐色的眼睛让唐子曦感到很熟悉,那双眼给她带来的感觉就和她正在寻找的那个人一样,尽管她的眼睛湛蓝如天空,但也是同样的深邃,同样的朦胧,掩饰一般的天空帷幕遮住了背后不可捉摸难以名状的东西。让人不安的同时也让人心生向往。
“不...您好,维特根斯坦博士,我是来找伊莱·尚博士的。”
“你是说伊莱恩·尚博士?”棕发女人的声音很干脆,并不是说她的声音很冰冷,事实上她的声音和这里多数研究者一样,平和甚至多了些老师的和蔼。也许是唐子曦的错觉,她感觉这女人的声音回答干脆得像AI。
那女人没有立刻回答唐子曦的问题,只是越过了唐子曦看向那扇门,说:“我不建议你打开那扇门。”
“那取决于你要打开哪扇门,她的确在那扇门里,但她也在另一扇门里。”
“你应该绕多一圈的。”那女人说着便要离开,往走廊另一边走。
“嘿,等等。”唐子曦想追上去问个究竟,对方就已经进入拐角。
“你不是在彭罗斯阶梯上,唐子曦。”消失在拐角后,那女人只留下这句话。当唐子曦追着进入拐角后,人就不见了。
她不免感到疑惑,但似乎在这座304号门会轻易消失不见、另一栋建筑的门轻易出现的地方,维多利亚·弗兰·维特根斯坦突然出现又从拐角消失又无关紧要。而接下来她就要做选择了,究竟是继续绕一圈走,还是进入这扇眼下就存在的普罗米修斯研究所的大门。而问题也显然易见,这两扇门通向的地方有什么区别?或者说,分别存在这两个地方的伊莱·尚有什么区别?唐子曦想,那大概是没有区别的,这两个伊莱·尚毫无疑问,都是人造的人,是完满的象征“10”的秘术与科技的造物,和弗兰肯斯坦的怪物某种意义上本质一致,只不过以前的人并不承认科学怪人是人,仅仅将其当做人的异化的警诫。不同的地方仅仅在于,普罗米修斯的门在这一圈,304的门在下一圈。
唐子曦已经做下了决定,向那扇她选择的门走去,于是,她打开了304的门。
一间不大不小足有10平3米多高的研究室里,一半的空间被全息影像挤满,依稀可以辨认出这些全息影像构成的无数里界面,有银河系的模拟3维全景图、若干不同位置的星位图、凌乱排布的方程运算式、物理模型和手写草稿,一些实时科研卫星拍摄的影像。那些实时影像里,可以看见一个属于黑洞一角——准确来说是黑洞吸积盘一角的影像。一想到黑洞观测站的数据要经过怎样麻烦的转换和处理唐子曦就头疼,这些演算不是徒有知识芯片的她就能理顺的。
而埋没成堆的全息影像中间的一个身影,在全息影像中若隐若现,基本与唐子曦记忆里那个身影一样,穿着研究服白大褂,单手托腮,另一只手在界面里滑动点击个不停,不时调动着不同的程序和模拟器,不时自己手动写方程计算。
唐子曦先将咖啡袋藏在了身后,想要走上前来看的更清楚对方正在处理的东西,刚迈出一步,霎时间,所有全息影像就像崩塌一样伴随着挤压在一起的提示音音墙瞬间隐藏起来。这下唐子曦才看清坐在办公桌前的身影全貌。金色长发扎了起来,耳朵上还搭着便捷分析眼镜的镜架,听到了来访者的响动,仿佛那白里透红的耳朵还抖动了一下。那身影回过头来,带着一丝丝的笑,而且是那种不爽的微笑,平常人是看不出来有什么不对劲,但唐子曦能一眼看起那皮笑肉不笑的样子,尽管不爽,还是出于礼貌摆出微笑。
“诶...小曦?”而一发现造访的人究竟是谁后,她先是惊讶地带着椅子转身,然后舒心地露出不同于之前的灿烂笑容。额头的发丝乱糟糟的,明显是趴扶在台面上睡过一觉,有眼镜挡着但还是能看出眼袋有些重,但即便如此,那张俏丽如精灵的脸笑起来的时候,一如唐子曦记忆里一样,美好而璀璨。
“已经到时间了吗?”为了确认自己没有搞错时间,伊莱还专门回头看了一眼投影设备上方的状态栏,确认时间是哥伦比亚西区标准时下午3点20分,离约定的5点半还早着,于是她又回头疑惑地看着唐子曦。表情就是在问:“你怎么这么早来?”
“我给你打电话没接,就留了消息,”唐子曦走到伊莱身边,在没有任何设备摆放的桌面坐下,近距离看她注意到了那双眼睛,比以往松垮了许多,看来是累极了,“店里没什么客人,我也没有什么事,就提前来了。”
“我可以理解成,你是无聊到想我对吗?”嘴上说着玩笑话,但伊莱没有像以往一样继续跟唐子曦打趣,而是再次打开全息界面查看了一下信箱,果然看见好几条未接来电和信息,“不好意思啦,工作堆积太多没怎么注意....”伊莱伸了个大懒腰,活动一下筋骨,又准备继续她的工作,但眼神的倦意是藏不住的。
“该死,要是我看到了消息,就该让你带杯咖啡来....”没等伊莱说完,唐子曦就把带着的打包咖啡贴到她脸上,因为包装袋特别保温,杯壁十分温暖。
“诶,你怎么知道...”伊莱一脸惊讶,眼睛有了往常的神采。
“总觉得走出店门前有个声音会喊:‘啊,给我带一杯焦糖拿铁,十五分糖。’所以我就回头给你带了杯。”
“小曦~”伊莱蹬着地让椅子滑到唐子曦面前,然后一把抱住了这位给自己带来咖啡因的救星。
“行了行了,歇会儿吧....”因为一手拿着咖啡,唐子曦只好先把咖啡放一边,“不过在此之前,”随后她伸出右手到腰间那颗紧贴自己的脑瓜面前,对准额头,蓄力释放了一次弹指。
“Ow——hey!”伊莱抬起头来摸着自己的额头,带着些许恼怒和委屈巴巴,但还不肯离开温暖的体温抱枕,光是闻闻对方身上的气息,劳累就好像消退了一样。这大概也是人和猫咪的区别之一。
“抱歉啦...”伊莱揉了揉自己额头后就只是先摘下眼镜放一边,“”随后环抱住面前的人形抱枕:“呼....我很....呼.....抱歉.....”然后就不动了。
“喂....”唐子曦十分无奈地看着伊莱竟然就这样抱着睡过去,正想着叫醒她,但看见那张安静美丽的脸时,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What a day, isn’t it?”她嘴里呢喃着,声音压得很小,生怕吵醒已经那位走下沉眠阶梯的梦中客....
评论区
共 2 条评论热门最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