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介|苏菲奥义导论三论集·第三论精神践行·第十四品道路的三个方面：奥义、美德和精神炼金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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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系列旨在翻译Titus Burckhardt所著的Introduction to sufi doctrine。本系列为三大论集。 
道路的三个方面：奥义、美德和精神炼金术
“操作性的”苏菲主义，就像每一种沉思方式一样，除了根据各种“路径”进行区分之外，还包括三个要素或组成方面。它们是：教义、精神美德和一种专注的技艺，用某些苏菲派的表达方式来说，我们称之为“精神炼金术”。【1】
【1. 最常用的阿拉伯语术语是 al-kimiyā as-saʿādah，其字面意思是“大乐炼金术”。“al-Ghazzālī 这个词的使用比这里所指的含义更一般和更外在。】
对教义真理的吸收是必不可少的，但它本身并不能带来灵魂的转变，除非在非常特殊的情况下，灵魂是如此善于沉思，以至于即使瞥见教义也足以使其陷入沉思，即使一个过饱和的解脱可能性， 哪怕在最轻微的冲击下，也会突然变成水晶。教义智性本身是纯粹静态的;它可以将灵魂从紧张局势中解救出来，但如果没有代表道路的动态元素的意志与之一致，它就无法真正改变灵魂。甚至可以很容易地发现，形而上学真理的直觉，在一个最初通过对教义的研究而觉醒后的人身上，会因为他认为拥有这些真理并且只在他的头脑中坚持这些真理而不动用意志践行这些真理的情况下，被逐渐消磨掉。
意志必须与神相联系变得“贫穷”，或者换句话说，它必须符合精神美德，它代表了灵魂的一种潜在专注，因此为直接运作的专注奠定了坚实而自然的基础，其目的是刺穿不断被形式流动吸引的意识的面纱。先知说：“精神美德（al-iḥsān）就是你要崇拜真主，就好像你看到了他一样，如果你没有看到他，他也同样看到了你。
根据「道路」的特殊性质——以及“人类灵魂有多少条道路”【2】——教义理解或多或少都起着重要的作用。不需要在教义问题上进行非常广泛的学习；理解必须进入深入的程度，而不能停留在肤浅的程度。对于一个渴望灵知的人来说，最重要的是他应该在他的直觉允许的范围内意识到他所进行的仪式的深刻含义。在这个领域中，纯粹的定量努力和盲目的意志努力无法达到任何目的，因为知识只能通过与知识具有相同性质的事物来获得。
【2. 这句阿拉伯谚语不应该完全按字面意思来理解。这只意味着个人本性的多样性导致了精神方法的多样性。各种类型的心智总是可以被归类为一定数量的类别】
除此之外，必须补充的是，在精神实践中，总有一些元素可以说是没有理论知识的立足点。神圣真理无限地超越了它在头脑中的预示，这一事实必然在精神生活的救济中加以标记。在这方面，我们甚至可以注意到某种关系的倒置，因为从推理的角度来看，正是那些支持是最不散漫和最“晦涩”的教义，一般来说，它们是恩赐最强大影响的载体。在纯粹沉思的边界上，符号变得越来越复杂，同样也越来越简单。
神圣的实相同时是知识和存在。寻求接近那个现实的人不仅必须克服无知和缺乏意识，还必须克服纯粹的理论学习和其他同类的“不真实”事物对他的控制。正是出于这个原因，许多苏菲派，包括最杰出的灵知代表，如穆哈伊丁·伊本·阿拉比和奥马尔·海亚姆，都肯定了美德和专注比教义学习更重要。
真正的智者是率先认识到所有理论表达的相对性质的人。道路的智性方面包括对教义的研究和通过直觉超越这一点。如果错误总是被严格排除在外，那么心灵——它既是真理的载体，同时在某种意义上又限制了真理——本身也必须在统一的沉思中被消除。
美德是意志的一种定性形式;谈论一种形式就是谈论一种可理解的本质。精神美德以自身的本质为中心，这是一种神圣的品质。这意味着精神美德意味着一种知识。根据艾哈迈德·伊本·阿里夫 （Aḥmad ibn al-ʿArīf） 的说法，它应该与通常意义上的美德相区别，因为其纯粹性与任何个人利益无关。如果它意味着一种放弃，那么这种放弃并不是为了获得后来的回报，因为它在自身内结出了果实，即知识和美丽的果实。精神美德既不是对自然本能的单纯否定——禁欲主义只是实现这种美德的最小步骤——当然，它也不仅仅是一种精神上的升华。它诞生于对所有欲望对象之上的神圣现实的预感——高尚的激情比痛苦更接近美德——而这种预感本身就是一种“自然的恩典”，是对美德牺牲性的补偿。
后来，这种呈现的逐步展开和开花，由对神圣品质的更直接的照射来回应，而美德是人类的痕迹，相反，美德随着其神圣模式的揭示而成比例地增长。正是直觉的核心赋予了精神美德无与伦比的品质，并使其成为神圣的怜悯。通过它，智性不是以“智能的”，而是以“存在的”模式，在灵魂的美丽中，或在美德与其神圣原型之间的亲和中得以在宇宙环境中获得解放。
就其智性整体而言，知识本质上是超个体的，因为它是普遍的。美德在个体性和存在模式中追溯知识边缘的阶段或模式，因此它们是知识的反映，不是脑力和转瞬即逝的反映，而是牢牢固定在意志中的反映；换句话说，它们是存在的获得，而不是思想的即兴创作。正是因为这个原因，美德是知识不可或缺的支持，这就是为什么苏菲将它们与精神等级相提并论。
这就把我们带到了必须简要提及的精神“状态”（al-ḥāl）和精神“处所”（al-maqām）的理论。在这个术语的意义上，“状态”是灵魂短暂地沉浸在神圣之光中。根据它们的强度和持续时间，“状态”被称为“微光”（lawāʾih）、“闪光”（lawāmiʿ）、“辐光”（tajallī） 等。“处所”是已成为永久的“状态”。各种“处所”和精神美德之间的对应关系不可避免地非常复杂;精神等级的道德痕迹更微妙，因为程度更崇高，所设想的现实与人类容器之间的不可比性也更深刻。精神层级的各种心灵学定义越过了所有推测或潜在价值。
精神美德，就像它们在人类秩序中反映的神圣品质一样，可以单独地、明确地考虑，或多或少地进行区分，或者它们可以归纳为几种基本类型。此外，看似对立的美德可能基于灵魂的同一态度。因此，忍耐 （aṣ-ṣabr） 和热忱 （al-ghayrah），其中第二个表现在圣洁的愤怒中，都暗示着一个不可动摇的内轴，而这种不变性被动地表现在忍耐中，主动表现在圣怒中。
从某种意义上说，所有的美德都包含在精神上的贫穷 （al- faqr） 中，al-faqr 一词通常被用来指代整个精神。这种贫穷只不过是 vacare Deo，对神的空虚;它始于对激情的拒绝，它的冠冕是“我”在神性面前的消失。这种美德的本质清楚地显示了将人类符号与其神圣原型联系起来的反向类比：受造物一方的空虚就是造物主一方的繁盛。
另一种美德可以被视为“贫穷”（faqīr）态度所隐含的一切的综合体，是真诚（al-ikhlāṣ）或真实性（aṣ-ṣidq）。这是在意图和思想中都没有以自我为中心的关注；归根结底，它是在神圣真理面前的心灵被抹去。因此，就像“贫穷”一样，它是个人的空虚，相应地是更高层次的繁茂，尽管有这样的区别，即“贫穷”和谦卑一样，只属于仆人，而真实性首先属于主，尽管时常说神的“贫乏”或“卑微”，但那不过是他的本质的单一性。
无论如何，精神的真诚意味着停止那种分裂的意识，即灵魂的正常状态，在这种状态中，人在世界（包括他自己的行为）和神之间引入了自我的伪原则，而不是用神圣真理的眼睛来看待世界和他的行为。真诚的人（aṣ-ṣiddīq）在他的“我”的先天或自发暗示方面是独立的;他对这个“我”并不高兴，离开了他的左手，对他的右手在做什么一无所知。
我们已经看到，穆西德丁·伊本·阿拉比将全心全意的爱放在他灵魂居所的“阶梯”的顶端。因此，爱可以被认为是所有美德的综合体，事实上，如果每一种美德都是意志的一种形式，那么精神之爱就是被神圣的吸引力所改变的意志本身。对神的爱是不完美的，甚至是不可想象的，如果没有对神在创造物中的爱（在他的启示的每一个方面，包括纯粹智性），如果没有对神里面（最微小的）受造物的爱。从某种意义上说，人必须首先在创造中爱神，在他的启示话语和他的真理中，然后是他自己，在他超然的自性中，最后在那些需要我们的爱心和慈悲的“他最小的儿子”中。
同样，从另一个角度来看，所有的精神美德都可以说是神圣的（al-wilāyah），即对神圣临在的不间断的觉知。
上面已经说过，没有美德，教义理解就一事无成;相反的情况只是在较小程度上是正确的，只要灵魂以某种启示的形式紧紧抓住真理。美德是精神专注的间接基础，因为一个恶毒的灵魂无法长时间专注于真理，相反，精神专注有助于美德的发展。在某种意义上，如果没有内在的“炼金术”的帮助，沉思的美德就无法变得完美，这种炼金术注视着灵魂自然力量的转变，【3】但正是通过其对象，即揭示的符号，专注打开了通往恩赐的道路，从而改变了灵魂。
【3. 在几个方面，苏菲派的精神美德理论与东正教的修道院教义不同。因此，苏菲派通常不将贞洁视为一种基本美德，而是将其视为其他几种美德存在的自然结果。】
“炼金术”一词非常适合应用于本身考虑的集中艺术，因为从这种艺术的角度来看，灵魂就像“物质”，它要被转化，就像在炼金术中铅要转化为黄金一样。换句话说，混乱和不透明的灵魂必须变得“形成”和晶莹剔透。在这里，形式并不意味着在一定范围内的固定，而恰恰是一种准几何的协调，因此甚至是一种从任意的精神暴政的限制条件中解脱出来的虚拟性，就像金或水晶在固体物质的层面上表现了光的本质一样，后者既通过其几何形式——光的传播是直线的——又通过其透明度。
根据同样的象征意义——最接近炼金术的象征意义——灵魂，被固定在一种无杂质的硬度状态，必须被“液化”，然后再次被“凝结”，以摆脱它的不纯洁。这个 “凝结” 之后将依次是 “融合”，这又是最后的 “结晶”。为了实现这些变化，灵魂的自然力量得以实现和协调。它们可以比作自然的力量——热、冷、湿和干。在灵魂中，有一种广阔的力量，通常表现为自信的喜悦（basṭ）和爱，因此表现为“热”，而有一种收缩的力量——一种“寒冷”——它表现为恐惧，它的精神形式是灵魂在面对死亡和永恒时，极度收缩（qabḍ）到当下的单一点。
至于湿润和干燥，它们分别对应于灵魂的“液化”被动性和精神的“固定”活动。这四种力量也可以与两个互补的原理联系起来，它们类似于炼金术士的“硫”和“汞”。在苏菲方法中，这两个原则分别与精神行为（对符号的积极肯定）和心理的可塑性相一致。由于恩赐的干预，对符号的自愿肯定成为精神的永久活动 （ar-Rūḥ），而灵魂的可塑性或接受性则呈现出宇宙般的幅度【4】
【4. 根据穆赫丁·伊本·阿拉比 （Muḥyī-d-Din ibn ʿArabī） 的说法，硫磺的普遍含义是神圣的行为 （al-Amr），而水星的普遍含义是整个自然界 （Tabīʿat al-kull）。】
炽热的品质和“固定”的品质与对应于硫的活性极相连，而收缩品质和“湿润”溶解品质与被动极相连，即炼金术的水银。因此，很容易看出灵魂的不同 “自然” 品质是如何在不同的状态下结合在一起的。灵魂的无杂质硬化是心灵的固定品质（干燥）和心灵收缩品质之间联盟的结果。另一方面，耗散来自欲望的膨胀力量和被动心理的消解力量之间的联系。此外，这两种不平衡状态可能会堆积在一起，这往往是普遍情况。灵魂的平衡在于膨胀和收缩的稳定交替，类似于呼吸，以及精神的“固定”活动与灵魂的“液体”接受能力的结合。
为了使这种综合有可能发生，灵魂的力量绝不能以任何方式由来自外部的冲动决定自己;相反，他们必须对以心为中心的精神活动做出反应。【5】
【5. 这对应于炼金术中所谓的容器的“气密密封”】
集中的技艺在这里用炼金术的术语来表示，因为它们揭示了灵魂的力量与人类有机体的自然力量——可以说是物理力量——之间的对应关系。利用这些力量的过程使 Taṣawwuf 的这一方面接近 Raja Yoga 的方法。显然，所讨论的技术可以用不同的象征意义来描述。苏菲作家通常通过指出作为专注对象的符号的使用来含蓄地处理这个问题;事实上，“炼金术”工作，就其在这里所设想的意义而言，不能与用作“恩典的手段”的符号的性质分开，而这些符号是精神工作的“炼金术”方面与其智力方面相联系的中介。Taṣawwuf 卓越的精神手段是口头符号，在内或大声重复，有或没有呼吸同步;因此，内在炼金术的各个阶段——连续的“液化”和“哭泣停滞”——表现为符号在灵魂中的排列 （taṣrīf），与它所表达的不同神圣现实 （ḥaqāʾīq） 相一致。
在祈求神之名时，道路的三个组成部分——教义真理、意志中的美德和精神炼金术——被总结在一个单一的内在行为中;美德是人类对圣名所象征的神圣面貌的反映，而精神炼金术将在其最亲密的工作中，来自同一圣名的神力，它与真主神秘地相同。
教义是针对人类“自然地”形而上学的东西;精神美德和专注的目标是消除自我中心的结，这种结阻止了心直接思考神圣的现实。由于个人的肯定是由意志构成的，因此美德通过其意志表现的媒介抓住了自我。也许，意志的转变突然揭示了意识的中心，因此，在某些情况下，出离心、牺牲或“皈依”（at-tawbah）可能会突然带来“心之眼”（ʿayn al-qalb）的幻象。至于精神炼金术，它通过作用于意识的有机座位并成为恩典辐射的载体，改变了人的心理物理结构，恩典神秘地存在于神圣的符号中。
在本章的结尾，我们将引用大师 al ʿArabī al-Ḥasanī ad-Darqāwī 的这句话，它总结了道路的多个方面：“感知（精神上的一瞥：al-maʾnā）是最微妙的;它只能在感官 （al-ḥiss） 的帮助下保留，并且只能通过精神对话 （al -mud hakkarah）、祈祷（或对神的'回忆'：adh-dhikr）和打破自然习惯（被动和本能）来忍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