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和泽在一片白茫茫之中左右张望了几次,神就出现在了跟前。
果然,神的手里扬起了细尘,从虚空之中聚集过来的粒子最终组合成了一张纸。陈和泽看出来了,那是自己的答卷。此刻答卷的背面朝上,陈和泽在提交答卷之前补充的那些文字便这样重新展现在了眼前。
陈和泽:“人有可能记得其他轮回中的自己所经历过的事情吗?”
神:“一般不会记得。不过,有一些无法捕捉的意识或者说直觉,可能会被留下。因此……上一个轮回中的一个玩具小摊贩,在下一个轮回就有可能突然踩中了历史发展的轨道,成了富可敌国的大人物。”
陈和泽:“对于整个宇宙的演化而言,这样的变化其实微小得属于 “误差范围内”,是吧?”
“这样啊……那么像李康这样本会死去的人并没有死,其实也并不会造成什么影响呢。”
神莫名地开始有点讨厌陈和泽的聪慧了,语气有点不耐烦:“没错。就算你俩突然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也不过是短暂地造成一些波动而已。”
神回想起那个被自己彻底消灭了的人类。那个人对自己的影响,又怎能用微不足道来形容呢。
于是神的笑容淡了下来,直到再无表情。仿佛无情的模样才是真正的神应该具有的姿态,陈和泽忽然感觉到周围的空气里充盈着悔恨和悲伤的气息。
陈和泽敏锐地察觉到能继续对话的时间不多了,趁着神还没改变主意,赶紧继续问下去。
陈和泽:“你说的毁灭世界,那么你有毁灭的办法吗?”
神沉默了一小会儿。又开口说道:“彻底地毁掉染缸中的一个小分子,我只试过一次。”
陈和泽:“如果……由你来毁灭世界的话,你也会消失吗?”
陈和泽还想继续问点什么,但是神已经失去了兴趣,只想早早打发了这回的救世主。于是花雪理被带到了他的边上。花雪理一出现,陈和泽的注意力就全都在她身上了。
神夸张地把头往花雪理跟前伸,歪着那张俊美却显得有点弱智的头,自认为很贴心地补充说明道:
“你不是认为带着记忆重生是不公平的么?那么我就洗去你们的记忆,奖励你们回到十七岁~这可是不可多得的重返青春的机会哟~”
“诶,可是这样的话……”花雪理愣了一瞬,心里飞快地闪过了一个念头——
如果只是回到十七岁重新活一遍,或许只会重蹈覆辙……
因为这一瞬间的犹豫,花雪理脚下突然就空了,眼前一片模糊的景色闪过,窗框……模糊的绿色,大概是草地……零星的黄白斑点,是野花吧……
陈和泽回头,但没来得及再看到任何东西。此刻陈和泽才真正地确认了,神从头到尾都没打算为难自己和花雪理。
“啪”——花雪理摔到了地上。脖子上套着绳索,抬头一看,破旧的窗框因为经年累月的老化,终于再也承受不起花雪理的重量,歪曲变形然后断裂了开来。
花雪理只觉得脑子嗡嗡作响,重生回到十七岁的记忆却清晰地保留着。
“这场梦实在是真实得可怕……”花雪理摸了摸脖子,指尖触到了那根绳子。
在突然重生回到十七岁的前一刻,花雪理尝试和李康在同一个位置将绳子套上了脖子。
而现在,花雪理只得站起来,接受现实,继续往前走。或许是在那一场梦中,花雪理和自己和解了。
“叮咚叮咚叮咚!丁叮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
门铃声急促响起,吵得人脑壳疼。花雪理顾不得那么多,总之走到了门边,拧开了门把手。
眼前的人是陈和泽。是十七岁的他,脸上光滑没有痘痘,居然还穿着高中的校服。和梦里的陈和泽一模一样。花雪理这才发觉,陈和泽即使是十七岁的模样,气势也根本不输成年人。
“拯、拯救世界……居然是真的……”即便是现在花雪理也依然觉得拯救世界这几个字很烫嘴。但是毫无疑问是真的,甚至已经拯救完了。陈和泽的出现为花雪理带来了安全感和真实感。
花雪理突然意识到自己被抱住,一阵迟来的害羞涌上心头,身体越发僵硬起来。
陈和泽松开了花雪理,后退一步保持着让她感觉到舒适的距离。
陈和泽:“你有没有想过,某个人碰巧在你难过的时候安慰了你,说了一些你可能会想要听的话,所以你渐渐对这个人生出了好感,继而喜欢上他。这种喜欢好像挺随机的,你可能以为这是缘分。”
花雪理模模糊糊地意识到,陈和泽可能已经察觉到自己喜欢上他了。
花雪理顿时福至心灵,重生回到过去的所有违和感,在此刻都有了答案。
陈和泽看着花雪理,仿佛在看着很遥远的以后,只见他轻轻地眨了眨眼,微笑着说道:
陈和泽捧着花雪理的脸,亲了亲她的额头,他老早就想这么做了。
陈和泽:“走吧,我的救世主。我是来带你一起去领取神的奖励的。”
“如果不能用现在的记忆去重新审视过去,我恐怕还是会做出和过去一样的决定。到头来,我……依然会成为一个一无是处的人。”
陈和泽向花雪理伸出了手,花雪理终于安心地把手放进了他的手心。而后花雪理尝试去握住这只手,却握了个空。
是化学实验课的前夕。趴在绿色胶面实验桌上睡着了的花雪理,惊醒了过来。
陈和泽手里拿着装了大半瓶水的弯头冲洗瓶,看着花雪理,满意地笑着。方才手背上的水是他的恶作剧。
“即便只是水,也不能这样用来吓别人。如果正好实验室准备的试剂出了错,里头正好错误地被装入了硫酸呢?”
“奇怪,之前好像不是这样子的……”花雪理甚至没注意到自己把心里的想法低声说了出来。
“怎么啦?来跟辣条压压惊?”小胖躲避着老师的视线,悄悄从桌下递来开封了的辣条。
花雪理莫名地有点期待,这个高中的假期,是漫长而惬意的。
许多年后,有一对年老的夫妇坐在傍晚波光粼粼的湖边长凳上,共同翻看着手中的平板电脑里经年累月存下的照片。
花雪理:“老了,不中用了。不时常看看这些老照片的话,感觉身上都没多少活力了。”
陈和泽:“怎么会呢~我老婆永远都是靓丽可爱的样子!以前是可爱的妹子,后来是可爱的姨姨,现在是可爱的小老太婆~”
花雪理:“是啊。这是我第一次和章莹拍的大头贴。看,她笑得多开心啊。”
花雪理想起来有点事情要找她,于是准备叫住她:“兔八……”
不对,我为什么要跟着别人一起喊她兔八哥,她没说过可以这么喊她的吧。
花雪理:“哪有啦,笑一个试试嘛,实在不好看咱们删掉再拍。”
花雪理趴到大头贴的屏幕前细细地看着:“你笑起来明明就很好看。”
翻到下一页,是花雪理,陈和泽,李康三人各拿一根祛痘凝胶在臭美地拍照,假装是祛痘广告。
陈和泽:“是啊。本来说好是给我的报酬呢,结果李康也非要凑过来一起用。”
花雪理回忆起当年十七岁的李康的样子。总是得瑟地跟那几个围观的同学炫耀自己成绩好,却成天顶着浓重的黑眼圈。
某次花雪理偶然经过李康的座位,发现他在草稿纸上反反复复地抄写着同一个公式,却无法再进一步推导下去,花雪理记得那道题并不难。正想开口提醒他,却见李康噌地一下站了起来,嘴里反复念着题目的内容——“已知函数f(x)……求函数f(x)的……”
仿佛看不清前边的路,李康“砰”地一声撞到了斜前方的课桌椅上。
“啊、对不起对不起。”李康开始对着那个课桌椅道歉,甚至都没注意到课桌椅上此时没坐着人。
“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放学后的李康站在椅子上唱歌。
花雪理:“呃……就是,我感觉最近总是学不进去。能帮我补补课吗?比如、午休的时候一起自习……”
“好啊~”李康高兴地跳下椅子,收拾了书包准备和往常一样,同花雪理一起放学回家。
陈和泽凑了过来,拦住了两人:“一起自习呗,我可以带带你们。”
花雪理当然知道陈和泽厉害:“好啊好啊!拜托了大佬!”
花雪理转念一想,补充说道:“对了,作为你带着我们自习的报酬,我送你一个超好用的祛痘产品吧。”
话说出口花雪理立马后悔了。害怕自己的话太直白让陈和泽不高兴,心想或许他不喜欢别人提起他脸上的痘痘呢。于是赶紧找补:
这回是老头的手指往平板的屏幕上划了一下,翻出来下一张模糊的照片。
那是一个夏日的午后,在一个公园的凉亭里,石桌上摆着三人的习题册和课本。花雪理在埋头做题,陈和泽手里拿着漫画,眼睛却在偷偷看着花雪理。李康当时用手机抓拍得有点急,所以整张照片有点糊。
花雪理:“是呢。那时候李康和小胖之间有矛盾,不对,应该说是李康单方面欺负小胖。”
后来陈和泽也加入了进来。所以到了下一张照片,辣条同盟会里多了一个陈和泽。
接下来是一张剪报的照片。上面登载着许喻雯的漫画获奖的信息。
陈和泽:“记得你俩还凑到一起画过漫画来着。后来你们都成了漫画家呢。”
花雪理:“是啊,不过我画了几年之后决定放弃了。而她则坚持画了一辈子。”
照片基本是按照拍摄时间排序的,下一张照片上的人都已经长大不少了。
是大学毕业照,花雪理左右手各拿着一束花站在陈和泽和李康中间。两束花分别是左右这两人送的。
陈和泽:“哼,李康这个混蛋,明知道咱俩高中就开始交往了,非要跟过来上同一所大学。”
陈和泽:“我当然可以跟你去同一个大学啊~我这么厉害。”
陈和泽都一把年纪了还要在老婆面前闹别扭:“哼哼哼,那是应该的~”
花雪理:“话说……我有个问题。事到如今才来问你可能有点奇怪……”
神的身影从两人的背后经过,只是稍作停顿,侧眼看了看两人的方向,而后继续往前走。
“他的遗憾就是我的遗憾,他的愿望就是我的愿望。”神回想着陈和泽提交的答案,喃喃自语道。
勇者曾经为了对抗最强恶龙,做了漫长的准备。耗时数年,不断地重复着观测,锻炼,学习总结的过程。那时候勇者身旁的白衣少年,只觉得一切微小的努力都很无趣。
白衣少年:“与其这么艰苦地去独自抵抗,不如还是让这个世界毁灭算了。”
神迈开步子悠哉游哉地走进了公园小径的树影和阳光之中。
这是勇者拼命守护住的世界,哪会这么轻易就将其摧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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