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中出现二十六公路,我由逆风转为顺风,举着武器跟进11、地平线进攻路线,泥水涌入路边草地上170mm炸开的弹坑、泥坑。我渐渐走近公路上被雨冲刷得涂装崭新有如闪电一样闪亮的APC、后舱门已经被霰弹轰碎,载员舱令我想到饲养浮肿尸体的金属鱼缸。
我往前跑,感应到地平线的“气息”,地平线在前面行走,雨水打在它惨白的护甲上,下一台车中找到一件血水内脏瞬间被雨清洗干净的车辆防水布,挤在下面我们像披被单的大个头幽灵,风吹、雨打都不能着阻挡我们顺风步行。
风掀起的水浪打得我们哇呀呀大叫,忽然之间,我觉得是雨停了,收起武器跑到前边高兴得不得了,哇,哇,哇,在大雨中回转,跳舞。
地平线打开照相机,我手指向那边天边,照片是灰白天空闪电分叉不停移动的白亮雾状水雾。
地平线披着雨篷,我拉着一角一起奔跑。天空昏得好像管天的太阳发晕,风雨雷电交替击打混凝土公路,大风刮来,我们又哇哇地叫,雨蓬被吹跑了,遁向身后的暗夜。
那么跑吧,我跟地平线持枪在貌似海浪的水浪中间穿过,没有脚会跑的连茎杂草朝我们杀了过来,我们将它们甩飞,躲在形如礁石的坦克后头数三二一冲锋。
我们看到了一面军旗在劲风中拉的笔直,那是旗杆,我们低头冲过去看见11在旗杆下伸双手支撑。11看见我们微笑得像个面孔扭曲的怪物。
废铁在前方路中间IFV的上边举着枪大叫,[姐姐,这里这里!]我们一头接一头冲进IFV载员舱带进整个世界的雨水,坐到靠舱壁的座位,废铁找到车外箱子中的塑料油箱,往我们脸上浇柴油,舱壁上也都是潮湿的油料,11像一发火箭弹冲进来,主武器伸进油箱吸进一口油,喷雾点火!
水汽爆炸结束以后,热水很快从为了防EMP而封严的炮座蓄水池源源不断地流出,我们脱掉护甲等物,洗得干干净净,废铁将舱门一关,蒸汽浴,桑拿,我一下老了二十岁,热气之中再也不想动,只会说呼,好爽。
最危险最艰巨的工作莫过于开舱门往车上、车下倒燃料烧火,打开门冷空气流入,我猛吸一口,哈。
虽然车边四肢发胀面孔模糊的死人们恐怕不会这么认为,但是看,路上成群的风滚杂草真像搁浅的大鱼呢。
我们四个谁也不穿碎成项链的迷彩军服,甩甩头发,穿上衣服,呼的升高体温。其他车辆的车底储物空间还有未开封的弹药箱,废铁扔给我们。
真是个好天气,我背着枪踩车后挂梯爬上IFV,一眼望去,第二十六号公路前后十公里无人,一台IFV轮胎压入路边能挤出水的路边草地,炮塔以上塑料布卷缩,与之相对的车体简直是闪闪发光。公路上清澈的镜子,倒影水洗过的黄玉,这就是神仙的梳妆镜。水坑底下会不会有22伸手偷袭我呢。
水像一个小湖波光晃荡,我迈大了步子,跨过小溪,全身干干净净,裤腿连泥也没有,得意洋洋。
按照11规划,我们应该是一人驾驶一台MBT,声势浩大班师回朝,我想那不得封个百户侯千户侯?但是防线背后我方战友看到有一支奇怪的坦克排以奇怪方式进入防区,那可麻烦。我们几个是呦呦呦地走路,像我跳旋转舞那样。
有个哨兵喊我们,站住站住站住!突击步枪跨在腰间朝向我们,保险针朝前,再动就开枪了。
哨站跑来两个人,其中一个是快三十岁的下士,一个是好奇跟过来的普通列兵。树枝遮盖之外还有两顶头盔,看我们看得忘了手中的铲子。
下士走前想抓住主武器的枪管,11抱入怀中低头猛退一步。下士面红耳赤,跨步两只手欲抓——强暴啊!
下士抓住肩上步话机,排长,那几个是女的,高中学生,没办法搜身,有可疑枪支⋯⋯下士去打列兵,妈拉个巴子,执行任务,严肃点!
一个士兵跳出树丛,跑上道路,追上我们,报告!班长我也去。
小坡凹陷之处,几个倒霉鬼持剖开的鱼罐头和铲子舀坑洞的积水,其中两人的身上头发上覆满屎黄色的烂泥。这支连队原先意图利用雨天伏击敌方先头班排,谁料雨势忽然变大,开始他们后来还能坚持,营部一个劲地无线电询问,一会儿班排连长就慌了,命令回车辆避雨吧,可要是敌人趁雨打过来怎么办呢,留一个班到阵地上淋雨。身上披的、坑底垫的防水布慢慢渗出水来。连坐也坐不下去,只好站在坑中,肩膀靠在一起,忽然有个散兵坑发生了塌方,从上到下骂的骂,慌得慌,到现在还没恢复过来。干脆变通条令吧,各车上的空调出风口挂着一批能拧出水的备用衣服,光上身的男人们收拢湿柴升起会爆炸的营火。
我们坐在一块烘干的防水布上,说“干净衣服是在车上脱下来洗的”“路上真的有一辆没人要的坦克车”很快就不问了,边上的人闹哄哄的,我有点怕有人起哄说“你们会唱歌不!”
我们几个显得颇为紧张,抱膝而坐,其实是在短波频道上笑特别开心叽里呱啦什么的。
11说:“我困了。”伸伸细嫩的手腕,带着一块垫子,到湿漉漉的榆树底即刻睡着了。
[如果发现22,射杀,立刻叫醒我。]这是11睡着之前的留言。
我看向11,又走过去,11面孔平放,胸部未曾起伏,头发垂落脑后,手搭在布上,右手握拳缩在11枪械垂直的机匣以下。
有个看管我们的老兵见状,吓了一跳想去问,我伸手示意让他走:“困了,让她睡吧。”
我站在它前边,好像听不见开来的卡车队之中开路车的轰鸣,士兵们被前来视察的营长赶走,从上到下训了一顿武器保养隐蔽规范,我们周围五十米便只剩下一个高个子穿皮靴的宪兵中校。
他跟我们对过口令暗号,出展过自己的证件、任务文件,是来带11接受调查的。得知11在睡觉后捂着胸松了一口气,说,把她喊醒吧。
想到命令是“一个人去;绝对不能起冲突;十二万分的尊重”,碰11的肩膀,叫不醒,想取11手中的枪退出子弹,找不到保险,几分钟以后宪兵中校敬了一个军礼,双手将之抱起。
我却像个呆瓜似的站在原地。等我意识到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见到11,才举着枪追上去:“站住!她是我老婆!要是你敢用手铐,我们追杀你到天涯海角!”
宪兵中校他听后本想左手和右肩抱拢11,不得,索性站直了向我转头施行注目礼,礼毕说,不会,只是做普通调查。
那辆越野车发动,后视镜中是中校军帽一下的眼睛,车前座还有一只废铁,搭便车回工厂维修肚子和护甲,开车门时对我们说:“姐姐再见!”
泥泞的路中间剩下我跟废铁往回走,好心情呀,一下子就跌到谷底。地平线不晓得在高兴什么,我看它面色仍然发白,恐怕前天凌晨以来失血最多。此前收到的密电,不用想,11也给我们看了,是要求AZZ雷达站工程人员返回B河以南防线协助防守,主管就各种事项进行书面报告。现在的情况呢,就是我们几个脱离作战预案,中断联络,违背首都总司令部命令行动两天两夜。
我也不知道地平线在笑什么,该不会对11面临军事法庭指控感到幸灾乐祸吧。
我们走过三公里,遇到检查站,一个机枪掩体,一个无后坐力炮阵地,一排树枝路障。这回真的我们有宪兵中校给的文件袋,内装十数件军官证以及通行文件、徽章肩章。袋中还可以塞炸药。看到我是士官,你们这群士兵,敬礼了吧。
“我们在执行任务,需要借用你们的车辆。”我走近路旁停的单独一辆民用吉普,打开车门。
他们说,转移阵地要用,倒是可以让我们借用无线电跟排长调度。
带队的上等兵心里忽然害怕,不料地平线弯腰夺取其身边一人腰间口袋车钥匙,扔给坐在驾驶座上的我。地平线喝令“立正”。我推挡踩油门,在泥上漂移经过两个士兵地平线翻门上车。
他们追了几步,开过五十米后看到吉普减速将车后杂物连带雨衣放下,知道无可奈何,又气又笑,也就不追了。
结果呢?我和坐在副驾驶位置的地平线站在B河边,车已经栽没入B河硬石浅滩过去河面稍较窄的转弯处,周围无人帮的了忙。我们跳车相当及时,就是车辆置物箱多了一个文件袋。
地平线对我笑着说:[33,差点给你从水面上开过去咯。]
根据脑中记忆,我们离B河大桥还有二十公里。一对有篷重卡车后面那辆让我们搭上,坐在车后,司机是个穿羽绒服快五十岁大叔,是个物流公司的外包人员,领军事补贴,打算送我们到最近兵站接受甄别,一听我们是表演队,打开了话匣子,说等下停车拿折叠凳给我们坐。我说不用不用,就通过有线对讲机跟司机说话,后背靠栏板,膝头枕着困觉的地平线,有点失血。
两辆车超过几辆装甲车、越野车组成的巡逻队,探头查看车厢的军人没对我展示的通行文件问一句。车辆向下转弯,驶上摇动的钢化塑料板。飘浮的车篷缝隙我往外面看,八百米外是B河大桥之桥墩,桥面已为空袭所切成砧板上的肉丝,跌进涨水的B河。
击杀 人员 一千四百余人(含受降未俘虏者,不含机器人);
摧毁 轻重装甲、陆军直升机、火炮(不含步兵迫击炮)二百三十单位;
B河以北十六公里,道旁荒野间,处决逃兵、间谍的7mm枪击声落在我们后面。
评论区
共 9 条评论热门最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