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旅游,不外乎是为了搜集记忆,而非变换才是永恒的潮物。当然,如果那旅游是与爱人二人游,上述一切都是无谓的。因为一切已经无所谓。”
早上在茶餐厅吃早餐时看到新闻,蓝田工地发生意外,一部挖泥机从斜坡滚下,撞毁了隔音屏障并压中垃圾车,导致三人受伤。其中一名24岁男乘客左脚被夹住,紧急救援后成功脱困。事故发生后,他的母亲赶到医院,说儿子在清洁公司工作已有一年多,事发时他曾打电话告诉她“脚夹住好痛”。希望他没事且能早日康复。
这日的路线是石硖尾,从繁忙的太子站出发,沿着西洋菜北街向北走。乍一看,这条街似乎与香港的其他街道并无太大区别,但却有不少铺头大门紧闭。回溯到20世纪初,旺角一带曾是低洼的农田,土地肥沃,适合耕种。当时,居民主要种植蕹菜和西洋菜,而西洋菜则是19世纪由葡萄牙人引入香港的温带植物。随着城市的扩展,这些菜田逐渐被街道所取代,最终形成了“西洋菜街”和“通菜街”的名字。
如今,西洋菜在香港市面上的价格大约为20-30港元/斤。它生长周期短,种植成本低,产量稳定,虽然经济价值不小,但因其纤维粗硬、口感像嚼干草(讲真,我自己也很少吃),大多数时候,它都成了火锅店的免费配菜。尽管香港九成蔬菜依赖进口,这种本地自给的作物,却反而成了餐桌上最不起眼的点缀。
香港蔬菜价格高昂的根本原因之一,源自土地问题和人口的快速增长。香港的土地资源极为有限,只有大约1.6%的土地用于农业种植,而这些农业用地大多集中在新界地区,且面临开发商的威胁,许多农田正在转为住宅和商业用地。随着城市化进程加速,耕地面积逐渐减少,香港的蔬菜生产愈发依赖内地进口,导致价格不断上涨。同时,随着人口持续增加,尤其是20世纪中期以来的急剧增长,城市对食品的需求急剧上升,特别是新鲜蔬果,进一步加剧了食材供应的紧张,推高了蔬菜价格。
新鲜的蔬菜尤其受到重视,因为香港人讲究食材的新鲜度,尤其在茶餐厅等餐饮场所。一般的茶餐厅,点一份40到50元碟头饭时,瓷盘边缘惯例躺着两条菜心,这已经是标准搭配。若想多夹一筷绿叶,另加价水煮生菜被美称”油菜”——桌边账单白纸黑字标着廿蚊的油菜,实牙实齿,夹多一箸都觉奢侈。
西洋菜北街尽头是条断头路,右侧却延伸出一条幽静小径,可以由此通向大坑东游乐场,在闹市中算是难得的清净之地。步入径中,树荫下几位阿伯正摆弄着泛黄的纸质牌九,这种游戏在内地少见,不禁勾起马家辉《龙头凤尾》与《鸳鸯六十四》——这两个书名原本都是牌九术语,此刻却在市井牌局里鲜活起来。
《龙头凤尾》取自牌九发牌的特殊规制:六堆骨牌中,前两堆高耸称”龙头”,后四堆低伏为”凤尾"。这种"前重后轻"的布局不仅是赌局的开端,更暗喻着命运的无常轨迹。正如小说主人公从市井崛起到身陷时代漩涡的经历,开局时如龙头般气势如虹,终局却似凤尾般飘摇不定,道尽“人生如棋”的赌局本质。
而《鸳鸯六七四》则聚焦牌九中最凶险的“鴛鴦六七四”组合,这副公认的"必输牌"十赌九输,却在小说里焕发新生机。马家辉借小说人物的挣扎揭示生存真谛:命运发牌不由人,但烂牌未必满盘皆输。正如赌桌老手懂得在绝境中另辟蹊径,人生困局也需破釜沉舟的智慧。
这两部作品恰似牌九的正反两面的有趣对照。可能马家辉后生时混迹赌场的经历,让他深谙牌局如人生的道理。五十岁执笔创作小说时,将那些赌桌中的人生无常化作笔底波澜。据闻他的香港三部曲终章《双天至尊》即将于2025年面世,将以牌九中至高无上的”双天至尊"牌型作结。
行入大坑东游乐场视野顿时开阔起来,足球场的大草地随意使用,周边跑道不时有街坊练跑。这片难得的开阔地恍若都市结界,将港岛的逼仄感拦在铁丝网之外。脚下球场深处隐藏着一个巨大的地下神殿——大坑东蓄洪池,谁曾想这片绿茵之下蛰伏着城市暗河?蓄洪池的混凝土穹顶距草皮仅五米之遥,暴雨时节化身为吞纳十万立方米雨水的巨兽。平时并不对外开放,但不时有开放日接受预约参观。
香港地形多山且城市化程度高,雨季(尤其是台风季节)常面临暴雨引发的山洪和市区内涝问题。大坑东蓄洪池是香港首个大型地下蓄洪池。
在香港,公共绿地占据了40%的土地总面积,这个比例相较于其他大城市如伦敦和纽约要高得多。然而,尽管绿地面积可观,香港的城市公共空间却非常有限,每人只有2.7平方米,几乎等同于一个卫生间隔间的大小(记得上海在改革开放前人均绿地不足一张摊开的报纸)。相比之下,新加坡和纽约的人均公共空间分别为7.4平方米和超过10平方米。
这种现象反映出香港面临的一个显著问题:尽管有大量绿地,但这些绿地往往远离市区核心,且大型公园多分布在人口较少的区域。居民前往郊野公园的平均时间为一个小时,这对于很多生活在繁忙市区的居民来说,享受这些绿地的机会变得更加有限。
从大坑东游乐场北门出来,拐进棠荫街学区,一眼就看见宣道小学门口正在安装着个大概三层楼高的花牌——这是为庆祝建校60周年特制的。
“花牌”我都系第一次见,正式名称为花牌扎作技艺,已被列入香港非物质文化遗产清单。它是一种用于庆祝神诞节庆、开张、就职典礼等场合的大型装饰,制作过程繁复,包括写大字、折花、制作配件和搭建花牌棚等。花牌的设计充满了中国传统的吉祥元素:顶端通常是孔雀或凤凰,象征吉祥如意,称为“凤顶”;中部两侧装饰有龙柱,象征“龙凤呈祥”;底部通常设计成聚宝盆形状,寓意着招财进宝,同时也方便印上商家的联系方式。
行入大坑东邨,沿着屋邨的走廊穿行,头顶是遮阳挡雨的天花,墙边摆放着街坊们休息的长椅。这里的生活节奏不疾不徐,时不时见到长者缓步踱行。
大坑东邨的历史可以追溯到1950年代,最早的居民多是因木屋区大火而迁入的住户。最初,这个屋邨是为安置灾民而建,经历过重建,逐渐变成如今这个相对“现代化”的公共屋邨。
这里自有一种香港旧区特有的生活气息。屋邨的设计依然保留了宽敞的公共空间,地面层设置了为社区服务的团体。走在其中,仿佛能感受到一种亲切的熟悉感。我特别中意在这些屋邨里“荡”,在地面或平台上走走,看建筑,也看人。不时幻想自己若是在这环境中成长会怎样,年少时下楼玩耍会不会被其他栋楼的不良少年围住,问你是边度噶?他们明明看见我从这栋楼出来(笑)。
广东人常把“嫖、赌、饮、荡、吹”称为“五毒”,“边个五毒俱全,神仙都难打救”。即便只沾其中一毒,轻则荷包干硬化,重则家破人亡。而其中,“荡”指的是放荡不羁,像一个男人整天游手好闲、不思进取,不做正经事。广东佬聊天时常带点幽默感,当道长问马家辉近况如何时,他可能轻松地回应:“冇乜点啊,咪又系嫖赌饮荡吹咯。”
走在天桥上,石硖尾的标志性建筑——彩龙大酒楼映入眼帘。围绕着酒楼而建的天桥将多个大型屋邨连接在一起。
彩龙大酒楼位于大坑西新邨对面,传统独特的八角形茶楼建筑在香港的高楼中十分显眼。知道此处的游人甚为少,但作为本地居民熟悉的老字号,它不仅是居民饭堂,也是区内的历史地标。
天桥走廊是香港独特的城市交通设施,旨在解决密集城市中的交通和行人过路问题。它们通常宽敞,能够容纳大量行人,特别是在商业和住宅区,能有效缓解街面上的人流拥挤和交通冲突。天桥的设计简洁实用,常连接多个住宅楼或商业楼,为行人提供了更加便利和安全的通行路径。
南山邨和大坑东邨之间的天桥系统以及那些“空中步道”和“楼梯小塔”。这些高架通道把两边的屋邨串联成了一个轻松的公共空间,走在上面,既能享受与街道的高度距离感,又能随意地坐下来,停留片刻,眺望周围的景致。
穿过东龙楼二层的店铺走廊(香港旧式商住楼常见的架空层设计),顺着居民区通道抵达南山邨的核心生活圈。这座1970年代建成的公共屋邨保留着标志性的墨绿色方形楼群,正午时分的市井活力随之升温。这里的商场、街市、小贩、老店和大排档都充满了生气。中午时分,食客们纷纷涌入,街区顿时变得更加喧嚣热闹。
南山邨对面的大坑西邨是香港历史较为悠久的私营廉租屋邨之一,建成于1950年代,已经有超过半个世纪的历史。该邨最初由平民屋宇公司建设,旨在为低收入家庭提供可负担的住房。随着时间的推移,大坑西邨的建筑设施逐渐老化,外墙剥落、石屎脱落,且没有电梯,居民特别是年长者的生活受到很大影响。
为了改善居住环境,政府和开发商计划对大坑西邨进行重建,方案已于2021年敲定。尽管重建计划进展顺利,大部分居民同意搬迁,但仍有一些居民拒绝搬迁,导致了法律纠纷。预计大坑西邨的拆迁工作将在2025年完成。
荡尽南山邨后,沿大坑西街向南昌街方向走,步行约15分钟便可抵达赛马会创意艺术中心(The Jockey Club Creative Arts Centre,JCCAC)。该中心由石硖尾工厂大厦改建而成,这里不仅能体验旧工业建筑与艺术展览的碰撞与融合,还可以与内地的创意园区进行对比,感受其中的异同。
石硖尾工厂大厦建于1977年,2000年起开始空置。赛马会创意艺术中心在翻新时尽力保留了工厦的粗犷风格,地面使用“石屎”质地,底层楼底高度为4.5米,其他楼层为2.5米。翻新后的空间被出租给大小不一的单位,供艺术工作者及艺术团体使用。
此外,中心内设有3个艺廊、1个实验剧场、餐厅、艺廊精品轩及商店,中央庭园还设有表演场地用于小型艺术活动。每层楼也设有共用空间,用来展示雕塑和举办各类活动。留意天台开放时间,在那里你可以俯瞰整个石硖尾。这边不必担心游客太多,绕着上面几层的中庭走走,看看本地艺术家的创作,也别有一番风味。
离开JCCAC,走到楼下的伟智里,这片曾经安静的街区,如今的变化大多得益于艺术中心的人流带动。这里渐渐有了些许生气,却依旧是个被忽视的“食街”。在那条不长的街道上,白田购物中心、金玉商场和福田大厦里藏着三十多家餐馆。许多前来JCCAC的人,往往错过了这些低调却美味的食肆。
下楼走入耀东街,这条看似普通的小街,却充满了新旧交融的独特韵味。在靠近南昌街的一端,你会发现“蘇記”茶档,依旧保留着那种传统的露天茶档风情。
石硖尾关卡结束,接下来的半天可以去沙田“新城市”逛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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