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要任务依旧没有半点收获,我们还是没有发现任何形式的外星文明,不知从何时起,大部分船员就已经失去了最初航行时的期待和幻想,甚至有时,我也会忘记此行的目的。透过舷窗,我望向那片无垠的黯淡深空,内心升起一股无尽的孤独感。我们是谁?我们在寻找什么?我们是唯一的吗?这些疑问始终缠绕着我,挥之不去。
今天,副舰长对所有的船员进行了动员,他讲述了一个振奋人心的故事,一个关于我们母星的故事。
那时的我们,还站在自己的母星上,抬头仰望星空。故乡的科学家们用数学模型向全世界证明,我们并不孤独的,宇宙中一定存在着许多文明。然而,在这片浩瀚星海中,我们从未聆听到任何来自文明的声音——直到那一天,那个划破平静夏夜的信号被接收到。
那是个普通的夜晚,天空格外清澈,生满星光的长河仿佛流向了世界的彼岸,就在一座老旧的天文台内,我们接收到了一条特殊的信号,它来自遥远的星系,频率为1420MHz——正是氢原子的发射频率。它的强度高出宇宙背景噪声30倍,持续了整整两分钟。
当这个信号被捕捉到时,仿佛整个星球的人们都屏住了呼吸,聆听着这一声来自深空的低语。
我们大致锁定了信号的位置,试图再次捕捉相同或类似的信号,但是它却再也没有出现过,仿佛一场美梦,短暂、美好,留下了无尽的遐想与期待。
接下来的几年中,不断有科学家投入研究,试图破译这条信号。他们分析了信号的波形、强度、频率,甚至模拟了它的传播途径,无数的证据表明,这大概率不是一个自然现象,它太精确,太有规律,仿佛在向我们诉说着什么,或许是让我们去寻找他。
尽管这条信号仍有着许多未解之谜,但它给了我们文明极大的信心。人们相信,在宇宙中,我们并不是孤独的。
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回声计划”启动了。这项计划包括建造更强大的望远镜、扩大监听宇宙信号的范围等等,而其中最伟大的一个项目,便是我所在的这个探索飞船。
没错,我们就是因为这条信号而踏上了远离家乡的旅途,我们曾经坚信,一定能够找到外星文明,一定能够在宇宙中找到同伴。当初,每个踏上飞船的船员都宣誓,会将自己的一生都献给这项伟大的事业,我也一样,甚至愿意付出更多。我离开了父母,抛下了深爱着我的女友,不仅是因为梦想着找到同伴,还因为我热爱着宇宙,向往着深空探索。在我看来,个人的生命得失不过是整个文明微不足道的毫末,短短的七年,相比宇宙的尺度,不过是沧海一粟。
儿时的我曾躺在柔软的草地,听夏夜蝉鸣,望着无边无际的星空,繁星闪烁,绵延不绝,我畅想着在深空中遨游,找寻生命的足迹。凉爽的微风轻抚着我的思绪,流淌在温柔的夜晚中,直至安眠。
今天在观景台休息时,我看到了舰长、副舰长、导航员和几个重要负责人谈话,他们的表情看起来有些严肃,似乎是什么坏消息,不过,他们并没有向我们透露任何信息,可能是因为马上就要进行降落勘探任务了。
我对这次任务充满期待,认为很有可能会有什么新发现,这在同事看来非常奇怪,因为这已经是不知道第几次的任务了,每次都毫无收获,可我却永远对探索任务充满热情,或许是因为我已经忘记了在宇宙中航行多久。
希望这次的勘探任务能有一些新发现,哪怕不是外星文明,能有一些生命迹象发现也足以鼓舞人心。
这是坏消息。不,这简直就是噩耗,这是登上飞船以来最坏的坏消息。
我们今天结束了勘探任务,一无所获,但这并不是坏消息,因为七年来皆是如此,真正的坏消息来自母星的最新研究报告——关于那条信号的研究。
家乡的科学家认为,这个信号或许并非来自外星文明,而是某种未知的宇宙辐射通过并激发了星际冷云后被放大的结果,这种星际冷云主要由氢原子组成,被称为中性氢云,它们在受到辐射后会突然变亮,发射出强烈的信号。而那条曾引发我们无数遐想的,来自“文明”的信号,正是出自星际冷云。
会议厅一片死寂,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我坐在角落里,感觉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压住了,呼吸变得沉重而艰难。七年的航行,七年的期待,七年的坚持——难道这一切,都只是一场误会?
过了许久,有船员打破了沉默,提出了疑问:是什么激发了中性氢云?最初辐射的来自哪里?如果真的只是自然现象,为什么这条信号之后,我们就没有发现其他一样的信号?
舰长拿起母星的来信,用低沉的声音读了起来。信中的科学家们解释说,这些信号来自比氢云更加遥远的深空,并且具有偶发性的瞬态现象,不仅如此,要收到这类信号,还需要满足辐射源、冷云、母星在同一直线上的条件,因此,这样的信号才如此稀少。
这消息如同一盆冷水,不仅浇灭了所有船员的希望,似乎也浇灭了我们身后正喷薄着的飞船推进系统。我们的一切努力,不过是来自一条毫无意义的宇宙辐射。
我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双手,这双手曾经满怀希望的攀爬异星的岩石,提取异星的土壤,操作精密的仪器,而现在,它们却显得如此无力,连握紧拳头的力气都没有了。
舰长试图安慰船员,证明我们做的一切并非毫无意义。随后,他宣布我们接下去的几天中无需进入冬眠舱,三天后会举行一次投票,来决定接下去我们是回家,还是继续任务。
我站起身,缓缓走出会议厅。走廊的灯光昏暗而冰冷,映照在金属墙壁上,反射出我模糊的身影。我停下脚步,望向舷窗外的星空。那片无垠的黑暗依旧深邃,仿佛在嘲笑我们的无知与渺小。我想起了七年前的那个夜晚,当我踏上这艘飞船时,心中充满了对未知的憧憬与对同伴的期待。而现在,这一切似乎都化为了泡影。
我感到一种深深的遗憾,不仅是为了自己,也为了所有曾经相信这条信号的人。即便如此,我依然无法完全放弃。那条信号或许只是一个自然现象,但它曾经点燃了我们的希望,让我们踏上了这段旅程。而这段旅程本身,是否也是一种意义?我闭上眼睛,任由思绪在星空中飘荡。三天后,我们将投票决定未来的方向。但无论结果如何,我知道,这段旅程将永远铭刻在我的心中。
今天的投票结束了,说来你们可能不信,支持回家的票数为205票,而支持继续任务的只有1票。
我坐在会议厅的角落里,听着舰长宣布结果。205比1——这个数字像一把冰冷的刀,刺进了我的胸膛。
导航员已经重新设定了目标,等明天趟入冬眠舱,一觉醒来,我们就离家很近了。
“家”,这个字眼曾经让我感到温暖,但现在却让我感到一种莫名的空虚。家是什么?是那颗紫色的星球,还是那片熟悉的星空?抑或是那些曾经陪伴我的人?
七年了,我已经忘记了家的味道。父母的笑容、女友的声音,甚至母星上的风,都在我的记忆中变得模糊不清。
我们曾经以为,宇宙中一定存在着其他文明,我们并不孤独。但现在,这一切似乎都成了一场幻梦。
我走到观景台,透过舷窗望向那片无垠的黑暗。星光依旧闪烁,但它们的光芒却显得那么遥远,那么冷漠。
我想起了儿时的夏夜,躺在草地上,望着满天繁星,幻想着在宇宙中找到同伴。那时的我,天真地以为,宇宙是一个充满奇迹的地方。而现在,我却感到一种深深的孤独——不仅是我的孤独,也是整个文明的孤独。
舰长今天又召开了一次会议,起因是昨天晚上会议结束后,有位船员给舰长提供了一个特殊且大胆的建议:既然冷云能够放大宇宙辐射信号,那么是否也能成为我们的信号放大器?只要我们能够定位到那些星际冷云,便可以它们发射辐射信号。冷云受到激发后,会放大我们的信号,从而将我们的呼唤传遍全宇宙。
舰长详细讲述了这一方法的原理,这既不困难,也很安全,可观测宇宙中,至少有20万亿亿个星际冷云,每一个都可以成为信号放大器,朝冷云发送辐射信号,可以将我们的声音传播到宇宙的各个角落,即使真的有危险好战的文明听到,他们也只能定位到冷云的位置,哪怕真的定位到了信号源,我们也早已离开,不会暴露自己的坐标。
与其漫无目的的寻找,不如让我们的呼唤传遍宇宙。也许有一天,会有一个与我们一样的文明接收到信号,他们会明白,自己并不孤独。
会议厅的人们开始活跃起来,船员们开始讨论,不少人眼中都闪烁着光芒,有人点头赞同,有人露出微笑,还有人激动地握紧了拳头。
大部分船员们对这个支持这个提议,毕竟,我们已经航行了七年,却一无所获。留下一些足迹,或许是唯一的安慰。
舰长大致了解了船员们的想法,并表示即刻向母星提出这个临时任务的想法,等待他们的批准。
会议结束后,我站在观景台前,望向那片无垠的星空,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或许,我们无法找到其他文明,但我们可以让其他文明听到我们,来寻找我们。
今天被唤醒时,我还有些恍惚,不过广播立刻就帮我理清了混沌的大脑——母星的最高领导人和多数科学家经过反复商议,已经同意了我们的提议,允许我们利用星际冷云发送信号。
许多人脸上露出了笑容,这算是比较难得的场景。或许,这会是整个“回声计划”唯一有成效的项目了。
我原以为我们中的许多人会再次进入冬眠舱,等待定位冷云的位置,没想到在我们睡眠期间,舰长和几个星图师、导航员已经定位好了离我们距离较近,且角度各不相同的冷云。最终确认要激发冷云有23581个,辐射信号将激发这些冷云,放大的信号会传遍宇宙,等待一个文明的“耳朵”聆听。
后续我们便投入了各自的工作中,作为一个实地考察队员,我几乎没什么可做的,把我们这些队员一块唤醒的主要原因,是希望所有人一同参与这最后的“回声计划”。
今天我们已经完成了信号发射,过程并不复杂,甚至可以说简单得近乎平凡。只是倒数了几个数,舰长按下了发射按钮,在一阵沉默中,信号的发射就完成了,没有轰鸣,没有震动,只有一阵轻微的嗡鸣声,像是宇宙深处的低语。信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飞船,朝着遥远的冷云飞去。没有出现任何意外。
发射结束后,整个飞船陷入了一种深沉的宁静。没有人说话,没有人移动,仿佛我们刚刚完成了一场虔诚的祈祷。引擎的隆隆声在背景中低吟,像是某种古老的颂歌,为这一刻增添了几分庄重。
我们的呼唤已经传向宇宙,像一粒种子,播撒在无边的黑暗中。也许有一天,它会生根发芽,开出希望的花。
回到船舱后,我们每个人都收到了一个消息,告知了我们最近的一个冷云的激发时间,那段时间我们恰好能够路过它,所有船员都可以醒来观察。
我知道,这其实是特意安排的,毕竟,直接返航的话,我们不需要经过它,也不需要减速观察。
我肯定会设定冬眠舱,在路过这朵冷云时醒来,我相信,所有人都会这么做。因为那一刻,我们将亲眼见证我们的呼唤被宇宙听见。那一刻,我们将成为宇宙的一部分,与它的脉搏同频共振。
我们看到了被激发的星云,这是个中等规模的星云,直径约为50光年,当我们逐渐掠过它时,辐射信号正好激发了它。
冷云像是冷云像一座被唤醒的灯塔,耀眼的光芒不断爆发,不断闪烁,如同闪电在乌云种穿梭。那光芒并不刺眼,反而像一种庄严的璀璨,仿佛宇宙本身在向我们展示它的力量与神秘。
冷云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我仿佛听到了隆隆的雷声,那是这只巨兽的怒吼,是宇宙的回应。那声音并非来自耳畔,而是来自心底,像是某种古老的共鸣,穿越了时间与空间,直击灵魂。
几千、几万年以后,这声音将传向宇宙的深处,传向那些我们未曾涉足的角落,那些我们未曾涉足的地方。有一天,会有一个文明截获它,理解它,并同我们一样,踏上探索群星的伟大征程。他们将追寻我们的足迹,寻找属于自己的答案。
这一刻,我们不仅是观察者,更是参与者,我们用自己的双手,点燃了宇宙中的一盏灯。这盏灯或许微弱,但它将永远闪耀,成为宇宙历史的一部分。
冷云的光芒渐渐消散,但它的声音却在我的心中回荡。那是一种呼唤,一种使命,一种跨越时空的承诺。
我们或许孤独,但我们并不渺小。我们的呼唤,将永远在宇宙中回响。
我们离家乡很近了,超空间航路已经关闭,周围的轮廓变得熟悉起来,一路上群星作伴,就像来时的路一样,我们跟着母星打来的激光导航飞去,顺着激光的方向望去,一颗黯淡的紫色光点正孤零零的漂浮在宇宙中,那是家的方向。
这是个特殊的夜晚,漫天的星光洒满了俄亥俄州的田野,像无数细碎的梦,轻轻落在沉睡的大地上。“大耳朵”正静静的矗立在那里,像一位沉默的守望者,聆听来自宇宙的声音。它的金属骨架在星光下泛着微光,仿佛与夜空融为一体。
杰里·R·埃曼此时正坐在天文台内,凝视着眼前的数据流。突然,一段信号跃入他的眼帘——它的频率是1420 MHz,正是氢原子的发射频率,那个被称为“宇宙心跳”的数字。信号强度远超背景噪声,像一声清晰的呼喊,穿透了寂静的宇宙。它持续了72秒,短暂却深刻,仿佛在诉说着什么。
埃曼屏住了呼吸。他的手指微微颤抖,笔尖在纸上停顿了片刻,然后写下了一个词——“WOW”。
信号消失了,就像它从未存在过一样。埃曼试图重新捕捉它,但一无所获。它像一场梦,短暂却深刻,留下无尽的疑问与期待。
他望向窗外的夜空,星光依旧洒满田野。桌上的日历停留在8月15日,1977年的夏天还未结束。宇宙依旧沉默,但那一瞬间的低语,却让他感到,宇宙并不孤独,我们,并不孤独。
附注:1977年8月15日,美国俄亥俄州立大学的“大耳朵”射电望远镜接收到了一个非同寻常的信号,频率为1420 MHz(氢原子的发射频率),持续72秒,强度远超背景噪声。天文学家杰里·R·埃曼看到信号后感到十分惊讶,在数据旁写下了“WOW”,这个信号因此得名。尽管多次尝试,信号再未出现,其来源至今仍是未解之谜。目前的主流研究认为,“WOW”信号是未知的宇宙辐射通过中性氢云后被放大的结果,而非来自地外文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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