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埃未定三：遗忘图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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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那你当初为什么要把这个安排给我啊？！”雷管大叫到，“你怎么没考虑到是我的能力不够，把任务交给我不还是你的错？”
“你又不是因为能力才失败的。”岸田站在桌旁，雷管则仍翘着二郎腿坐在椅上，耍脾气地面向一旁。
“你厉害那你自己上啊。”雷管还嘴。“换你做得到吗？”
“这不是我的职责，我能做好我的职责，你也做好你的！”即便组长没有想和雷管计较的意思，但他也着实有些怨气。
“现在倒谈上职责啦，没别的话说啦？”雷管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只是在随意地反击着岸田，实则自己才是没话说了。
雷管跌到床上，她的屋里到处都是可爱的粉色装饰，但是却很乱。无论白天黑夜都拉着窗帘，桌上胡乱丢着笔记本电脑，动漫周边以及化妆用品，地上堆了卫生纸团、衣服、饮料瓶、其中有真正的垃圾，也有不是垃圾的东西。
她靠在自己乱七八糟的被窝上，从乱七八糟的细电线里找到一条充电线插上手机，点亮屏幕漫无目的地刷起空间。
不知道看到了什么，亦或是什么也没看到，她的眼角淌下眼泪，接着熄灭屏幕，不一会哇哇大哭起来。
眼泪在她柔软的脸蛋上奔流，冲花了黑色的眼线，她用衬衫的衣袖去擦，却把衣服也染黑了。她哭的声音很大，先是抽泣着呻吟，接着嚎叫起来，哼哼哼地连叫着，然后断断续续，又安静下来。
她拎过来西服外套，从内兜里掏出一盒烟和打火机。她叼住一根香烟，一手护住烟头一手点起火苗，在火苗接触烟丝的同时吸一口，咽下去，然后又吐出来。她随地捡了个易拉罐弹弹烟灰，继续刷起手机来。
她吸了一口，两口，掸掉烟灰，然后接着吸。她吸完了一整支烟，顺势就塞进易拉罐里，继续刷起手机。
她滑动着手机，手指动着，动着，屏幕的光微微照在脸上，脸上面无表情。她的长相其实很漂亮，无非是比较憔悴。眼睛很大，很亮，而且有着天生的双眼皮，或许是长期的睡眠不佳也让她有了很重的眼袋。两个脸蛋肉嘟嘟的，但也不显得臃肿，下颌线也很轻巧。尤其是嘴唇，她的嘴唇天生嫩嫩的，有点像樱桃，非常可爱。
“操——————”她忽然丢出手机，然后愤怒地踹飞最近的垃圾桶。“呜呜呜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她接着哭起来，然后熟悉地拿出粉色小刀，在自己纤细的胳膊上划出伤口，她的身上已有不少自残的疤。
胡闹了半刻后，她的手机响了。雷管捡起手机，回了个消息，接着坐回床上。她安静了下来，眼泪还在眼眶中但不再多往下流了，她似乎在愣神。接着，她便站起身来打开衣柜，换了一身衣服，走出了门。
“大叔——”雷管冲街对面的轿车招招手，驾驶席上的男人也轻轻招手示意。这个被称作大叔的男人还穿着公司西服，开着一辆中高端的家用轿车。他的确如外号一般是个大叔，虽然长相很帅，身材管理得当，但也已步入中年，年龄上已经能当雷管的父亲了。
“我今天真的特别难受！”雷管登上副驾，撒娇似的搂住大叔胳膊，“碰上一个失败的任务，组长老说是我的错。”
大叔轻轻挣开雷管的搂抱，用腾出来的手给雷管系上安全带。“带你去吃好吃的。”
大叔是个英国人，但在新埠待了很久，普通话已经十分流利。
“不要去那个全是大人的高级餐厅好不好？”雷管渴求地问道，
“好，我们去夜市。”大叔说。
“啊，你还记得我喜欢夜市。”雷管有些惊喜。
“哪那么容易忘。”大叔继续摸摸雷管脑袋，同时问，“你这次没再吃魔法邮票吧。”
“没有啦。”雷管笑眯眯地。
“那就好。”大叔说罢，然后专心开起车。
“真好。”
“又到九月份了，所以我再也见不到他了是么？”她说。即便深夜摄入糖分会发胖，雷管还是喜欢喝奶茶。其实她是不喜欢出门的，但除非能见到大叔。“当时他离开我就是九月份，我记得特别清楚。”
“这样吗？”大叔咬了一口烤串，专心地看     着雷管。现在已经一点多了，夜市中仍然熙熙攘攘。灯笼状的红灯映出暖光，如这里的人流般热闹。二人坐在一张小桌旁，桌上摆满了美味的宵夜。地摊的食物肯定不会健康，但也保证足够好吃，毕竟这是它们的竞争力所在，它们存在的原因。
“他突然就消失了。”雷管说，“前一天还跟我说明天见，第二天就没影了。”雷管放下饮料瓶，咽下口中的液体，“第一天先是不回消息，我起初以为只是在忙。”
雷管又拿来一碟甜品，但是没有开始吃。“起初我以为他只是有事在忙，结果第二天也没回复。各种账号平台上也不再转发什么内容了，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大叔认真地听着雷管讲述这个已经讲了无数遍的往事，雷管这才舀了一勺蛋糕上的奶油。
“我伤心了好久，当时特别想自杀，特别特别难受。”雷管说，“然后之后我跟你说过了，他又回来了。他又在转发视频和推文，然后我去给他发消息，他还是不回。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他到底怎么回事。”
“很同情你啊。”大叔终于说话了，脸上还带着些惭愧的神色，仿佛是因为他没有早些出现雷管才会经历如此不幸。
“没关系啦。”雷管笑笑，站起来又搂住大叔，“现在有你在就好呀。”
“好吧。”大叔拍拍雷管，雷管坐回了座位。“不过除我之外，你也得找点其他的人生意义。”
“……”雷管显然有些不情愿。
“放心好啦，能成为人生意义的事不会让你难受的。”大叔老成地笑笑，接着拍拍雷管肩膀，“这也不意味我会离开你的。”
尘埃未定 第三章：遗弃图式
The Dust Has Not Settle: Abandonment Schema
二
“犯人行凶的录像在网上疯传，但由于是非法的偷拍，无法用作证据定罪。”
次日，组长在会议室做简报，他在乎已忘了昨天和雷管的不快，但雷管仍然有些怀恨在心。
“这起初只是一场校园霸凌，但施暴者下手重了，造成意外死亡。”岸田操纵着幻灯片，戴着平时不会有的老花镜，“9月5日，十九岁的安德鲁·汉诺威（Andrew Handover）在学校的空教室殴打了同年级的诺曼·基文斯（Norman Givens），致其心脏病发作死亡。基文斯早猜猜测到自己会在那里被殴打，所以提前藏匿了隐藏摄像机。
这部摄像机在现场检查时被警方发现录下来犯罪的全过程。但汉诺威的律师坚称基文斯是偶然的心脏病突发，而使用隐藏摄像机录制是非法的，无法作为证据。”
“这不公平啊。”烈犬打断道，“立法机构干什么吃的。”
“很不幸，这样的不公无时无刻不在我们的城市中发生着。”组长推推眼镜。“但是根据警务部的调查，当时的正规监控录像是被移动了，而非销毁。合法的录像很可能还某处存在着，找到它就是我们的任务。”
“为什么一件普通的刑事案件要交给特务部？”鬼怪提问。
“按说这确实应该是警务部的管辖范畴，警务部也确实在前期接手了这个案子。”组长摘下眼镜，关闭了幻灯片，“然而这个任务是被上层指派过来的，结合受害者基文斯家人管理的公司刚刚完成了与赫氏的基建项目，所以我想这其中应该有他们的理由吧。”
公务车上，米姆和雷管坐在后排，二人都各自刷着手机，前排是烈犬看着窗外。他们三人都不会开车，车子只得自动驾驶。
“呃啊啊——”视频中，基文斯被踹翻在地。
“你告诉老师了是不是。”汉诺威高高在上，一脚踩在了基文斯身上。
基文斯是个小个子，戴副眼镜。显然他的身子很弱，顿时呼吸困难起来。
“没，我没有。”基文斯开始笨拙地撒谎，看起来更像是在求饶。
“竟敢告老师。”汉诺威环视了身后的两个跟班，跟基文斯笑笑，紧接着又踹一脚。“告老师也没用。”
“哦哦啊啊啊——”基文斯又哀嚎起来，或许就是这时他的心脏病开始发作了。
雷♥管：我有没有说过，是男朋友救了我~
雷♥管：我曾也是霸凌的对象(悲
世界最帅大叔（备注名）：哦？是这样吗。
雷♥管：这次的案子就是关于霸凌，不能多说了，我怕泄密︿(￣︶￣)︿
雷♥管：那个受害者就像曾经的我自己，虽然我一视同仁地憎恨青少年男性(#｀皿´)，但我觉得他真挺可怜的
世界最帅大叔：也许你会庆幸那已经不是现在的自己了。
雷♥管：是啊（叹气
雷♥管：我突然很想还他一个公道，特别想，因为我当时可是连这个公道也得不到。
世界最帅大叔：那不是很好的事吗？
世界最帅大叔：这是很高尚的事，你可以引以为傲。
雷♥管：至少当做弥补受伤的自己吧，我打算把完成这个案子算作成功目标。
目的地到了。
计划是这样的，组长和鬼怪将去会见汉诺威本人，但他一定会拒不承认。而雷管等人则会去学校寻找失踪的监控录像，届时铁证如山，汉诺威和他的律师都将百口莫辩。
三人走下车，看见了这座学校高大的玻璃大门。
许多级石板台阶，搭配黑漆的铁扶手，走上去便是学校的大厅。这里铺满了黑白大理石地砖，用少量绿植装饰，上方还规规矩矩地悬着几层挑空楼层。这一切看起来简洁又理性，规矩又文明，而且它很像是个办公楼，或是市政大厅，又或是博物馆，但不会让人觉得像个学校。
“是雷管特工吧。”一位挂着工牌的男行政员上前来，他穿着板正的西装，戴了一副眼睛。
“你好。”雷管与他握手，心中感到浅浅的反感，他随后握手米姆，然后是烈犬。
“我是行政校长路易斯。”他是一个华人，但在讲着英语。“请跟我来办公室吧。”
在办公室坐下，路易斯给三人每人接了一杯水——用纸杯装的白开水，接着坐在三人面前，把他的轻薄本电脑立在三人面前。
“三位请看啊，学校所有可用的监控录像都保存在这个文件夹中。”他用鼠标文质彬彬地操纵着电脑，“看，这几天的都在这，但9月5日那天是空的。”
“嗯。”雷管代表另外两位点点头。
“这是因为那天监控在维修。”路易斯说着又调出另一份账单文件，“您看，这是那天的维修记录，我们所有的行动都是有迹可循的。”他接着合上电脑，“所以我们真的没有更多能提供的证据了，当时警方来也是这个结果。”他用那双大眼睛诚恳地望着三人，眼神中还包含着一如既往的礼貌与无奈，潜台词显然是‘我们真的没办法，别麻烦我们了。’
而雷管没有立即做出回应。
她只是挑起双眉向路易斯点点头，然后看向烈犬，给了他一个眼色。
“打！”
烈犬大叫着跳起来，一拳砸断了路易斯的眼镜架，把他打翻在地上，暴揍起来。
米姆已不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了，但他还是畏缩地看看雷管。雷管微笑一下，回复他，“你也去。”
两人就这样包围住路易斯，不管他的嚎叫和求饶，乐在其中地拳打脚踢起来。
几个路过的老师无法对此视而不见，但还是都识相地溜开了。
“踢他肚子，踢肚子比较疼。”雷管搬出了她的法医学知识，路易斯叫得更大声了。雷管从外套里掏出一支香烟，在一旁点上抽了起来。
“监控找着了吗？”
“什嘛？”路易斯嚎叫着回应，
“九月五日的监控，找着了没有？”雷管放高了声音。
“找着了找着了！”路易斯终于听明白她的话，“有个人过来，复制了一份后要挟我们删了！”
“接着打。”
路易斯又哀嚎起来，“穿黑衣服男的，瘦高个，是中国人！上午十点十一分来的！”
“行吧。”烈狗和米姆这才收手。
“以后校园霸凌的事管着点。”雷管甩下这句话，带着二人扬长而去。
“查查五号十点多有谁来过这。”回到车上，雷管把任务交给米姆。“烈狗，刚才打得不错。”
“哼，傻逼小资早就欠揍了。”
雷管抱起手机，继续与大叔发消息。
雷♥管：大☆叔☆~
雷♥管：我有和你讲过我在学校被欺负的事吗QAQ
世界最帅大叔：哦哦，怎么了呢？
雷♥管：当时学校有几个特别讨厌的女生，总是喜欢传闲话
雷♥管：我发现大家忽然就开始用奇怪的态度对我，我一开始还不知道怎么回事
雷♥管：男生们也总是见到我就笑，我都不知道为什么（害怕
雷♥管：最后是一个低年级的小弟弟找到我，要我不要再到处说自己喜欢他了，我这才意识到是那几个女生在造谣（生气
世界最帅大叔：哦，不……
雷♥管：我立刻去找她们对峙，领头的那个反应特别强烈，还说我不要诬陷她
雷♥管：真是的，我还没说内容她就叫我诬陷
雷♥管：然后我们打了起来
雷♥管：她一直拽我头发，砸我脑袋
雷♥管：还把我按在地上，踢我肚子
世界最帅大叔：天哪
世界最帅大叔：你真的经历了很多
雷♥管：是呀
雷♥管：最后是我男朋友把我救了出来，那几个女生还冲他动手，最后都没打过他（笑
雷♥管：为此我很感谢他
世界最帅大叔：可是他最后消失了
世界最帅大叔：你一定很难受吧
雷♥管：难受是当然的啦
雷♥管：不过还好
世界最帅大叔：唉，还是祝愿你开启新生活吧
雷♥管：^▽^
世界最帅大叔：^▽^
雷♥管：^▽^
世界最帅大叔：^▽^
雷♥管：^▽^
三
第二站到了，路易斯描述的那个男子最后出现在了新城区一座废弃购物中心的钟楼附近，一行人最终在钟楼顶层的隔间发现了踪迹。
迫近到门前，三人都面面相觑地拿出了枪。雷管将身子贴在一侧，烈狗和米姆则贴在另一侧，三人目光确认，即刻扑进门内——
“不许动！”
房间内并没有危险。
烈犬和米姆走进屋内，其次才是雷管。随着三人检查屋内，他们更能确认这里空无一人。虽然隔间内比较阴暗，但窗外却是明亮的。这个位置能看到很好的风景，即便楼下坐拥的只有无限荒废的新城区，但在不远处却能将市中心的高楼大厦尽收眼底。那些巨厦居高临下，手可摘星，它们站在一起，三两成群，像是交际会上的商业精英。他们有他们自己的世界，可在这里望着却好像自己有朝一日也能融入其中。
他们开始检查室内。不起眼的隔间内有一张简单铺设的临时床铺，旁边堆放着些不完整的枪械配件，几个储物架上摆了东西，似乎与是与整座建筑同时被废弃的。这时米姆发现地面上丢弃着几盒较新的录像带，它们都是空白的。米姆循迹找去，这才发现架子上竟有一台制作录像带的机器！
“雷管！看看这个！”
雷管凑近过来，摸了摸机器外壳上的灰尘，“这个是新的，是被带过来的，很可能最近被使用过。”
“这都是什么啊？”烈狗不认得录像带。
“现在已经没人用了。”米姆拾起其中一盒，“录像带，存储录像用的。那个机器就是用来把数字录像写入录像带的。”
“那人是不是把监控存到录像带里去了啊？”烈狗问，“监控是不是就在里面？”
“这些都是空的，可能没用上。”
“你怎么知道是空的啊！”
雷管拿了一卷空录像出神。她点了一支烟，在脑中回顾着案件，那个去过学校男子大概率是汉诺威家里雇的打手，被命令删除监控以销毁证据。但奇怪的是，那人为什么又选择复制录像带，还是以实体的方式。
“你快检查一下啊，看看能不能找到监控发送到哪去了。”烈狗拿着录像带追问。
“录像带是实体的！”米姆急着回答，“它的播放和转移都不会留下记录！”
一支烟吸完了，雷管也被提醒了使用录像带的原因。她明白了，也许那打手打算隐瞒雇主转手出售这个录像，数字的方式可以被轻易复制传播且易被网络人员发现，以录像带保存交易似乎更有安全性。
“收拾收拾，找找有没有指纹。”雷管把烟头丢出窗外，“找到那个人，一切都好说了。”
当晚雷管与大叔约好在猫鱼酒吧见面。这间酒吧提供正餐和酒水，气氛幽清，店主喜欢播放些静谧的爵士乐。大叔快喝完了一杯威士忌，菜也点过了，雷管已经迟到好久了。
“大叔~”她重要到了。雷管今天没有穿她标志性的哥特连衣裙，而是长筒靴和皮夹克，化了小烟熏妆，在保持风格的同时更加随和了。
“抱歉哈，我挑衣服挑了太久。”雷管拉出椅子坐下，赔笑着。
“很好看啊！非常美的。”大叔则答道。
“谢谢啦！”雷管又眯眼笑起来。
“服务员，请开始上菜吧。”大叔补充道，接着开启了一个话题，“今天一直在追查吗？”
“是呀。”雷管摊摊手，“都已经查到那个人的身份了，就是找不到他在哪。”
“看来不是个正经人。”
“肯定不是呀，我现在怀疑他也就是个三流佣兵，居然想着把抢来的资料复制转卖出去。”
“是么？”大叔说，“不过三流佣兵也是很能打的，要小心哦。”
“反正也不是我打。”
“相比而言我们市政部的工作就枯燥多啦。”
二人说着，菜上来了，先吃饭吧。
“大叔，你还记得上次说找到人生意义的事吗？”雷管咽下一口酒水后，忽然问道。
“怎么了？”大叔也停下了手中的刀叉。
“我觉得我找到了。”雷管将目光对向大叔，却又因或许是害羞急忙避开。
“我和你说过，这个案子唤起了我很多回忆。”雷管说。她低着头，看着自己的餐盘，“我觉得自己遇到的一切痛苦，都是因为世界对我不公。”
雷管的盘中有一只焗虾，虾尾很硬，虾头里乱七八糟的东西更是不能吃的。整个虾肉被包裹在那层壳中，是吃不到的。
“也许现实并非如此，又可能的确是这样。但我已经认定了这个事实，因此我一直在憎恨这个世界。”
雷管的小臂上有很多伤疤，那都是自残留下的。现在雷管再次拿起餐刀，而她选择用在了焗虾身上。
“我一直没有意识到的是，我可以把埋怨世界的力量用在改变它上。”雷管切下虾头，然后又叉住虾肉，切向虾尾。“这个案子让我再次遇到了伤害过我的不公。如果我这次能够战胜它的话，是否说明我也能战胜更多不公？”
她举起叉子，在叉尖上的是一块完整的虾肉，没有皮，没有壳，只有流溢着的油光。
“也许我也能拥有一个完整的人生？”
雷管吃下了虾。
“我想我应该恭喜你。”大叔说，“你值得为自己骄傲。”
“谢谢。”雷管回答，微笑起来，“我值得为自己努力。”
分别后，雷管独自站在街口，享受着夜的静雅。
她本想抽一支烟，却发现兜里有一颗糖，那是大叔送给她的，雷管果断选择了糖。
果然很甜。
上澳区中层的夜晚是蓝紫色的，市中心的光污染被一座座大楼隔绝开来，这里只有洁白的路灯。路上没有什么车辆，行人更是少之又少，住宅楼中一张张温暖的窗口是所有人的归宿。人行道很干净，垃圾都被收拾到了灰色的方形垃圾桶中；墙角处偶尔会伫立一台自动售货机，冷色灯光照亮着橱窗中彩色的饮料；一片片石砖整齐地铺躺在这里，规矩又平坦。
雷管不感到悲伤，她有价值。
雷管不感到孤独，她有大叔。
哐————一条铁棍忽然挥下，雷管即刻闪躲。那铁棍再次敲下，终还是击中了她。
雷管立即意识到，她被伏击了。
对方是个华人，穿黑色短袖，鞋码44-45，身高180-190之间——这正是汉诺威雇的打手！
雷管未能继续回避，被对方忽然拽住头发，击打头部。她痛地跌到地上，又被那人猛踢腹部。
打手这才把她按在墙上：“最近在调查我是吗，特务局？”
雷管拒绝回应，她仍然挣扎着，试图用长靴的鞋跟去踢那打手。可打手没被踢中，他一拳将雷管打翻在地。
雷管的精心打理过的头发乱了，衣服上也蹭满了灰尘，甚至有些破损，她的妆也花了。
那打手这才停下，他站起身，看着雷管狼狈的样子。乌黑的头发下，是一张干练又狡诈的脸，正要说些什么。
“录像带在哪？”雷管却先一步发问。
打手起初是惊异于她的反应，接着又冷笑起来，“不会让你找到的。”
“那就是的确存在录像带喽。”凌乱的头发模糊了雷管的表情，打手没有意料到这个小姑娘竟能以这种办法反将一军。
“你们想用它做什么？”打手或许是被勾起了兴趣，又或是在潜在的危险下服了软。
“当做新的证据重审案子。”雷管靠在地上回答，“汉诺威惹了不该惹的人物。”
“呵。”打手的冷笑正在凝固，“你以为我会害怕吗？”
他说着又踹了一脚，正踢中雷管柔软的腹部。
“唔—”雷管轻吟一声，忍住了痛。
她抬起了头：
“为错误的人做了事，现在又攻击了特务部，你走上不归路了啊。”
说实话，雷管起初真的害怕了。她没想到敌人能那么快找到自己，还能在无防备时设下埋伏。但她忽然发现自己的心中好像多了些什么东西，那个东西不紧不慢，轻蔑地嘲笑了这场困境，并拿出了雷管花了半年学习的审讯技巧用以应对。
那个东西叫自信。
“既然是不归路……”打手显然恼羞成怒，他在全身上下搜索着，最终掏出了一把枪！
他用枪指向雷管脑门，子弹很容易就能穿透她的脑子。
“但如果你选择配合！”雷管忽然抬高声音，高到足以审视那个打手。
“你的刑罚有机会降低，最好的情况可以获得无罪判决。”她的声音又低下来了，像是在——安慰。
“好吧！”打手把枪丢在一旁，试着想帮雷管搀扶起来。
雷管接受了他的好意，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的尘土。
“录像带你做了多少？都在哪？”雷管轻声问道。
“只有一份。”打手叹气般回答，从身上翻出什么东西。“在我身上，这里。”
雷管接过录像带，简单检查了一下，果真是那份完整的监控。
“感谢你的合作。”雷管拍拍打手肩膀，“跟我回局里吧。”
两人正要走出巷子，打手忽然起意。不知是否是对被捕感到恐慌，他一把抓住雷管脑袋推向墙上，雷管吃痛跌倒。打手再一次踢击雷管腹部，紧接着捡起铁棍，正当他即将对雷管攻击致命时：砰——砰———砰—砰——砰———
雷管带了枪，打手倒在了满地的血液中。
而雷管站起身，四下看看，又看看天空，不知是对谁说到：
“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四
太阳即将升起的时候，天空已经被染亮了，天际线像是一排排巨像的影子。雷管拖着受伤的身躯，一步一步走回特务部。当时正在喝咖啡的鬼怪第一个看见她，随后是米姆。
“快通知医务处！”鬼怪一边嘱咐米姆，一边跑去搀扶。
还在值班的天鹅赶了过来，在沙发上睡觉的烈狗也惊醒了，她给大叔发了个信息。雷管像个英雄般被大家迎接，此时她的确是英雄。
“把这个交出去吧。”雷管从破损的外套兜里掏出录像带，递给天鹅。天鹅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立即把录像带带去了办公室。
鬼怪和烈狗则扶着她去到医务处，雷管被护士接手，躺到病床上。他们给她处理伤口，包扎，并用了些止痛药。破损的衣物都换下来了，模糊的妆也擦掉了，雷管靠在床上，终于感到安心了。
“该告诉她吗？”天鹅打了一通电话，电话的另一头是组长岸田。
“她会很难接受吧。”岸田说。
“要不等她休息一下再说？”天鹅又问，
“她很快就会看到新闻吧，”岸田叹息道，“到时候打击会更大。”
“那只能……”
“雷管。”天鹅满脸歉意地靠近她，蹲在雷管面前。
雷管很快意识到她一定有话要说，但没有想到会是什么。
“我很抱歉地需要告诉你，”天鹅放低了目光，“我知道这不是件好事……”
“怎么了？”雷管问道，她已经有了些猜测。
天鹅停顿了半刻，她也决定不再卖关子了。
“汉诺威一家潜逃处出境了。”天鹅说，“证据没有用了。”
雷管流下了眼泪。
当雷管回到自己房间时，看到了从不拉开的窗帘。
她打开灯，找了个地方坐下。桌面上洁白的药盒呈现着病态的事实，那把粉色的小刀陈述着破碎的愿望。
雷管往嘴里贴了“魔法邮票”，躺在床上乱糟糟的被褥上。她感到一切都好起来了，不，一切就算不好起来也没关系。床上冒出几朵云，温柔地，抚慰着她。雷管伸手摸了摸脖子，为了让自己再舒坦一点，她伸手去够那把小刀。
她拿到了刀，对准自己的咽喉——
有人按门铃。
雷管起初没有管，但对方又按了一声。
“雷管，我来了 。”
是大叔。
“你为什么现在才来！”她竭力向大叔嘶吼到，可很快又无力地跌了下去。
当灰压压的乌云压抑到极致时，紧绷的空气舒展开，落下了雨。
这正是雷管所经历的，她在大叔怀中大哭起来。她没有话可说了，大叔也不需要说话。他只要抱住她的后背，让她单薄的身板有所依靠，这就足够了。
雷管坐起身来，侧身搂住大叔，继续奔流眼泪。大叔用他满是胡茬粗糙的脸可以感受到，少女将她柔软的身形已经全部倾付给他。雷管嚎啕大哭着，这就是她的一切。
当雷管稍稍平息下来时，大叔挪开了一只手。他将手伸去窗边，拉开了窗帘，那是新埠碧空上最灿烂的朝阳。
阳光抚在雷管的脸蛋上，她泪眼朦胧。雷管把手环在大叔腰间：
“大叔，我只有你了。”
某日的下午，雷管正在办公桌前刷手机空间，岸田忽然满脸欣喜地来到她面前。雷管很少看见组长这个沧桑的男人如此开心，猜着一定发生了什么事。
“雷管特工，我要给你申请奖金。”他说。
“不要卖关子了。”雷管厌倦的放下手机，实则也很期待。
“你找到的监控让法庭正式判汉诺威有罪，汉诺威家也因为拿走监控被起诉。”组长给了她几份文件，“汉诺威一家潜逃的国家最终也因为有了实际判决，宣布引渡他们回新埠。”
“真，真的吗？”雷管接过文件，阅读着用英文写下的白纸黑字。
她没看错，也没在做梦。
“感谢你的努力和贡献。”组长说罢笑盈盈地离开了，雷管还沉浸在巨大的喜悦中。新闻已经播报了，汉诺威一家已经在新埠降落，被押下了飞机。雷管的努力有了结果，就连运气都站在了她这一边，自己终于在不公面前扳回一局！
雷管回到了自己房间，窗帘已经拉开了，床铺也不再乱糟糟地了。她迫不及待地把这个消息发给大叔，然后消息上被弹出了一只红色的感叹号。
被拒收了。
五
世界最帅大叔：
我仔细地思考了这个事情，最后还是打算告诉你，我们必须分开了。
我很感谢你对我的感情，也要感谢你对我的依赖。我想我这样做一定会伤害到你，我还是想得到你的原谅。
我曾和你说过我不是你的归宿，我希望能给你时间停止依赖我。只是在那天早上之后，我意识到你的依赖必须停止了。我理解或许是你不寻常的过往造就了这一切，但在你身旁生活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我对你十分同情，可你已对我有了影响，请原谅我的拒绝。
我想就这样吧，你会遇见更好的。
雷管感到了天旋地转，这不奇怪，因为她吃了一整瓶的安眠药。
她起初以为那只是神经被抑制的结果，但很快发现自己的手脚失灵，的确是站不住了。
她半身跌在床上，没有了邋遢的被子做缓冲，好像摔得更痛。头无力地摆到一旁，忽然感到有些反胃，貌似是有些呕吐物正反流到喉咙中。雷管几乎品尝到了呕吐物的酸味，可她却无法把它们吐出来。她想咳嗽，却做不到，自己身体已经开始“安眠”了，鬼压床一般的无力感遍布全身，更不要提换一个姿势了。
她的身子正在抽搐，双目无神，像一个坏掉的电动布娃娃。终于有些呕吐物溢出了嘴，却撒得满身都是，她几乎能感受到那些温热的、粘稠的胃酸和食物混合液浸湿了粉色的衣服。她的神志还未完全模糊，只是想动，而动不了。
“雷管？！快来人啊！”门被打开，烈狗发现了她。没有任何医学素养的烈狗剧烈地摇晃她，但那非但无法叫醒雷管，还让她呕吐地更厉害了。
米姆和鬼怪赶来带她去洗胃，但这在医务处是做不到的，他们只能去1.2公里外的公共医院。鬼怪开着车，一路上雷管无法系安全带，只能被米姆和烈狗按在座位上。这期间没有颈部肌肉的支撑，她的脑袋摇来晃去，时不时就会敲在座椅靠背或玻璃车窗上。
冲进医院，雷管忘记他们和医生说了什么了，总之即便是急救也要走一下程序。
雷管的法医学知识这时才告诉她，那些普通安眠药的剂量是不致死的，可是自己现在又说不了话，当然不可能告诉其他人。
雷管最终被拉进了洗胃的白色房间，医生拿来一根胃管，那半米长的橡胶管需要完全插进自己的食道。好在，胃管穿过嗓子的时候，被抑制的中枢神经已经不会干呕了——只剩下恶心。几个医生和三人焦急地说着话，由于雷管不会挣扎，他们倒是挺轻松。医生一边不断试探着胃管有没有插到底，最终终于到了胃里。
有异物感是跑不掉的了，可她从不知道他们会往胃里注热水！此时她已经双目失神淌着眼泪，无法闭合的口中塞了一条直通胃里的长管。那管道时不时注入热水，时不时抽出胃液，再时不时注入热水，再时不时抽出胃液……雷管已经把自杀的事抛到九霄云外了，此时的她只想赶快失去意识，哪怕晕过去也行！
可是她没有。这个过程持续了接近一个小时，直到医生之间说了什么话，他们又换成了另一种液体。随着雷管感到汩汩尿意，她才猜到那是导泻液。中枢神经都抑制的差不多了，根本憋不住。她感觉两腿间一阵温热，涓涓细流的是她的尿液。
更尴尬的才刚刚开始。雷管发现同行三人之间说了什么话，然后又开始忙活起来。他们急忙端来了一个尿盆，医生开始脱她的裤子，雷管这才明白他们要干什么。这里的所有人都是男的，其中三人还是每天都要见的同事。雷管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这样的事情发生，可她甚至无法用死亡来逃避……
2021-09-03
雷♥管：所以我再也见不到你了，是么？
雷♥管：我猜你大概已经看不到这里了，但是我很想你
雷♥管：如果永远见不到你了，我会想去死
雷♥管：所以我并不怕死，我只怕再也见不到你
2021-09-04
雷♥管：这段时间一定不好过吧
雷♥管：我也一直在想你
雷♥管：很抱歉，我私自把生命托付在了你身上
雷♥管：我愿意等你
雷♥管：五年也可以，十年也可以
雷♥管：我还在的
雷♥管：我还在的
2021-09-09
雷♥管：等你回来了……回我一下吧……
雷♥管：哪怕是暂时的
雷♥管：如果你真的回来了的话
2021-09-18
雷♥管：我说要等你，并不是在说什么大话，而是你真的是我的一切了….
雷♥管：不管你在哪，只要允许我等你，我就有希望了
雷♥管：几天我能忍受，几个月，也勉强可以，可如果真的几年来
雷♥管：我要加油
雷♥管：你也是
2021-09-24
雷♥管：今天我又试着自杀了
雷♥管：但是我很快又意识到不可以
雷♥管：我想到你我就一定要活下去
雷♥管：如果你回来了，找不到我，就太可惜了
雷♥管：如果我再也见不到你，就太可惜了
2021-10-11
雷♥管：我觉得你有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几率不会这些。但是我还是想说些什么，姑且当做是自己的执念吧
雷♥管：我感到你的形象已经逐渐看不清了，我的那些所谓思念也变成了执念。像个怨念化成的鬼一样，即便连意义都要忘了还是不会停下做那些事情
雷♥管：你消失得越来越久，就像一点点流干的血一样
2021-11-03
雷♥管：我写这些说实话真的就是执念，还有幻想
雷♥管：幻想真的会有人看见，然后发生奇迹一样
雷♥管：奇迹啊
雷♥管：可是即便什么也没发生，可能用不了多久我也会忘了一切，然后继续去流干血液
2021-12-30
雷♥管：所以我再也见不到你了，是么？
人员档案：雷管
特工代号：雷管（Detonator）
编号：SA-I-7-C67Q2
姓名：尹宸
年龄：19
性别：女
国籍：中国
出生日期：2005年4月15日
身高：159cm
体重：47kg
职位：法医/审讯人员
入职日期：2022年6月24日
义体化程度：未义体化
可选装备：
HK MP5冲锋枪
铝热贴片炸弹
珠状爆破弹
备注：
特工情绪不稳定，需酌情部署
2024-09-11
录音：
天鹅：本尼迪克特·布朗先生？
本尼迪克特：您好，天鹅组长，我能帮到你吗？
天鹅：我的部下之一因为和您的私事受到了很严重的影响，我想向您了解更多情况。
本尼迪克特：您是说，雷管？
天鹅：是的，而她称你为大叔。
本尼迪克特：对于雷管的遭遇我感到十分抱歉。
天鹅：唉……
天鹅：我今天不是来算账的。
天鹅：雷管她……一直处在这种情况之中。
本尼迪克特：我是了解的。
天鹅：那雷管变成这样你也可以理解了。
本尼迪克特：我很抱歉。
天鹅：你抱歉的足够多了。
天鹅：给我说说你的理由。
本尼迪克特：我得说，和雷管在一起并不好过。
本尼迪克特：她有些……
天鹅：我理解。
本尼迪克特：她在依赖我，我不想伤害她。
天鹅：你已经伤害她了。
本尼迪克特：她不能一直依赖别人。
天鹅：你写给她的那段话，每一句都以“我”开头。
本尼迪克特：那……也许是我不想被伤害吧。
本尼迪克特：她……在伤害我。
天鹅：……
天鹅：你有权这么做，
天鹅：真可惜。
本尼迪克特：我很抱歉。
天鹅：不用抱歉了。
天鹅：你已经踩上了地雷，一旦你离开引信，就会引爆雷管。
天鹅：她确实会伤害很多人。
天鹅：只不过这样一来，就没人能救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