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语:正如同很多家长一样,将孩子送入这些性格纠正中心的家长所希望的是要一个听话的孩子,但是或许因为无知,或许因为选择性的不知道,他们似乎没有考虑过和自己的孩子真正的平等的交流。这些“性格纠正中心”的背后不仅仅是杨永信,也不仅仅是如同电影一样离我们很远的事情,这些事情其实离我们很近。
时间会证明历史的善与恶,但无法弥补那些受到迫害的孩子们
小E,在2009年进入刘晓冰教育训练基地,现年22岁,在所谓的教育基地生活一个月,进入的时候只有15岁。 小E提到的“刘晓冰教育训练基地”主要以“行走”训练为主,成立于2003年10月,官方网站对其的介绍是专门从事对存在非智力因素学习障碍和不良行为习惯(厌学、逃学、辍学、网瘾、早恋、夜不归宿、离家出走、社会适应不良等),难以完成九年义务教育学业的8—16周岁的孩子,进行转化挖潜的民办特别教育学校。
所谓的“行走训练”指的是通过每天高强度的长途行走来“锻炼”小孩子的身心,以达到纠正的目的。据小E说自己曾经行走了1000公里。
以下为采访全文,部分内容经受访者同意摘自受访者知乎。
我当时去的原因是我哥哥去过那里, 我哥哥有同性恋倾向,当时与家人不和睦,而且青春期性格叛逆,是被强制送去的。回来之后,家里都觉得把我哥哥“矫正”好了,我觉得还能锻炼身体,加上我当时有点胖,所以我就自告奋勇去了。去的那天我记得非常清楚,是在我的偶像迈克尔杰克逊去世的第二天 。
第一个星期,大概就是准军事化训练,每天要跑步,站军姿,叠被子,体能训练。早晨大概5点起床,训练一天,晚上背圆周率和论语,弟子规之类的。据说这样可以加强记忆力。
很多,大部分教官都是退役的士兵,打起人来,根本不会在乎你的人身权利,只要不打出明显的外伤就可以。挨打的原因有很多,起床晚,不积极,洗澡时间太长之类的,基本就是鸡毛蒜皮的小事情。 打得时候轻一点就是戒尺,重的就是拳打脚踢。
我在里面印象最深刻的就是一个同学,我就叫他A吧。A有盗窃癖,当时因为偷了室友的肥皂被发现,被带进房间里面被管带殴打。A被殴打结束后双手被反捆,全身裹上棉被被拉上训练场,棉被外面还绑着一圈圈皮带,当我看到A的时候,他双脸红肿,嘴角有些破损。
当时正值中午,即将吃午饭的时候,夏季的石家庄是热的可怕,A被管带强迫站在两个长条木凳上蹲马步,裹着棉被的他头顶烈日,只能看着其他学员吃午饭,而他连一口水都没有,时不时还因为蹲的不标准而被管带拳打脚踢......我吃过午饭后,回宿舍的时候路过他身旁,A满头大汗,眼神迷离,渗出的汗水侵湿了那厚厚的棉被,我无能为力,请原谅的当年的懦弱,我不知道如何帮助他,只能内心祈祷他尽快结束这般残酷的折磨。
是这样的,训练基地里面分短期和长期。短期夏令营,基本全是自己去的。长期的都是被强制送去,家长认为孩子有“问题”。长期的基本是那些被定义为有“网瘾”“厌学”“早恋”“打架”的孩子们,全部都是被该学校和父母欺骗来的,来了就如同监狱,很难有机会逃出去,基本有逃的也会被告密或者是逃跑不成功被抓回来的,这些'逃跑者'的下场也是很惨的,一顿殴打是避免不了的,而且还要被长期监视,稍有管带认为这些“逃跑者”又开始"不老实"的时候,又是一次体罚。
因为每个教官带一队学员,逃跑会扣工资,所以教官很在意。
8-17岁都有,基本都在义务教育年龄。你看看这些小孩子,你们觉得多大?他们当时是和我在一起的。
别人不清楚,但整个训练营都弥漫着一股消极的意味,要么是谋划逃跑,要么装孙子,等训练结束。
我哥刚刚回来的第一年,很乖巧,大家都认为他学好了,但是等他上大学以后,和家人的嫌隙越来越大,当年被送去训练的仇恨到现在还不能化解。
我家人以前认为同性恋是病,现在还有根深蒂固的偏见,但是比以前好太多了。我不清楚我哥哥现在是不是同性恋,我没敢问。但是从平时的点点滴滴来看,应该没有变。但是出于对于偏见的恐惧,我哥哥一直没有说过。
在基地训练一周后,开始行走训练,基本就是学习长征,我当时从石家庄走到内蒙,1000多公里。当年的长时间,对我现在的脚踝伤害很大。当时我见到训练营中最小的孩子只有9岁,我很困惑,一个9岁的孩子能有什么叛逆和网瘾以及打架斗殴,带着这些年幼的孩子走一千公里,真的很想不通。
不知道,我回来以后基本闭口不言,他们除了知道我走了1000公里以外,其他基本不知道。因为我觉得说了也没用,因为他们觉得这个地方和学校一样,老师打你是为你好。
我曾经很小心的说过一次,但他们态度很无所谓,我以后也懒的和他们讲。我和我父母的关系还不错,毕竟当年是我自己作死,自己要去的,怨不得他们。 但是我哥哥就不行了,至今还在恨他们。
允许,但基本现在都不联系了,里面学生之间的关系很微妙。学生和学生之间时刻都在提防对方,特别是长期学员,有想跑,有想安安稳稳的,各种各样的小团体,逃跑派基本很紧密,他们为了防止被安稳派泄密,很少和我们短期生往来。举报就有奖励的,可以减轻训练程度, 而且因为是连坐机制,教官会安排“内奸”,所以学员之间都时时提防,人人自危。
我刚才照片里面那些很小的孩子也会参与到这些,我当时很疑惑,7,8岁的小孩子哪里有什么教育问题,但依然被送进来。
对,家长的教育失败,这么做就是为了推卸责任。再加上09年的时候,“网瘾”大行其道,家长很容易就在责任推到网络身上,认为网络带坏了孩子,强制送他们去没有网络的地方进行改造,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现在看来很觉得可笑,父母们每天在朋友圈里面不能自拔,聊天到半夜,他们怎么就不觉得自己有“网瘾”了呢?
采访结束之后,我对小E表示了感谢。小E说没事,这些话想说很久了,这次能有人倾诉,能表达出来,自己也舒服了很多。
我以为这就结束了,但是在20分钟之后,小E突然和我说,自己有一个印象很深刻的细节要分享给我。
我等了很长时间,长到我以为他已经离开了,然后他发给了我一大长段话。
那是走到密云和河北的交接处,有一个准备逃跑的小团体,在早饭结束后,去厕所的时候就逃跑了,大概有5到7个人,当时整个营地如临大敌,面前是一大片茂盛的玉米地,逃跑的人基本都钻进来玉米地里,十几个管带拿起戒尺和皮鞭,带着一群安稳派就冲了进去,那种场景太恐怖了,就像当年纳粹在搜捕越狱的犹太人。
玉米地里窸窸窣窣,教官指挥抓捕的声音此起彼伏,不一会儿就听到惨叫声,其中一个被抓到了,一堆人围着他打,问他其他人跑哪里去了,被抓到学员没能忍住就供了出来,半个小时后,其余的也被悉数抓获,等他们从玉米地里面压出来的时间,他们每个人都被拿皮鞭捆起来,身上全是脚印和泥土,脸上一道道的鞭痕,当即就召开了全员大会,那些逃跑的学员被压上一个高台,先是总教官大义凛然的训斥他们的行为,随后就是打戒尺,一米长的戒尺举在空中,抡圆了打,戒尺划过空气的声音,我第一次听到,嗖嗖的,好似游戏里面那些子弹冲过耳边的声音,听着浑身发毛。
总共打了半个小时才打完,观看这场“表演”的学员全都一身汗,随后教官宣读一起参与抓捕的学员,表扬了他们的“精神”,并宣布了奖励,到这里,我看到了不再是简简单单一次抓捕,而是一群纳粹在举行文革批斗大会。
谁能想到?一个离文革20多年的九零后,在09年亲眼目睹了这样恐惧的仪式,彻底的碾碎了我的价值观,人性的践踏在这里体现的淋漓尽致,本该是同“阶级”的学员。被彻底的分化瓦解,大人们只需要拉拢一批,打压一匹,就能将这些年轻的学员玩弄于鼓掌之间,如此行为,他们怎么能厚颜无耻的称自己是学校,称自己是问题少年的希望呢?
我很庆幸,我不但是当年“网瘾”时代的见证者,而且还是受害者,时间会证明历史的善与恶,但无法弥补那些受到迫害的孩子们,我只希望,我们这代人能够吸取教训,别让这样的事情再发生在未来那些后代们身上。
在这之后,小E说自己情绪现在有一些激动,很多年没有能说出来的话,今天终于说出来了。我劝他去休息了。
小C是在上一篇采访下面留言的一位读者,她在留言中称小张有的地方说的不对,她说自己在戒网瘾中心中被改变了,如果没有戒网瘾中心自己可能就完了。
我一开始以为她是杨永信的水军,便提出来想采访她。没想到她加了我的QQ,在通过采访她之后,基本可以确信她并不是一个水军。那么她为何会感谢杨永信呢?
小C说自己在2008年进入的戒网瘾中心,当年她只有16岁,她说当时她自己处在很黑暗的日子,每天辍学在家打游戏,经常打架,还会扎耳钉,唇钉,舌钉,自己还打骂母亲。有一天她突然意识到这样不行,于是和父亲商量把自己送到了杨永信的戒网瘾中心里面去,在里面改变了人生观,价值观,减重40多斤,重获新生。
您之前提到里面不像是小张说的那样,具体是指哪些呢?
比如电击,我并没有觉得是强制,因为我在那里半年只做了3次。而且这三次都是我自愿去做的。小张说的中午治疗其实是就是下课以后,下课以后去治疗的是在程序里的,或者就是出现一些认知的偏差 。加圈和触线需要电,但是也有减圈。
孩子是拒绝不了的,但是做之前都会跟家长说。只要家长同意就可以。
我在里面的时候并没有主动要求电,但是后来我出院之后因为我辱骂我妈,打骂我妈所以我主动要求回去电自己。我只是把治疗当做是治疗。这个不能一下子就好,怎么说呢,每个人的自律自觉自控都不一样。我从小是被我爸溺爱长大的。对我来说,治疗只是一种手段,而不是目的。
是,会有主动的,在我在院的时候就有过,但是主动的并不多。
没有联系,但是会回院分享,现在上班了有的时候出差就很少回去了。
您觉得那里面改变了您,让您变得更好了,具体是指哪方面呢?
我意识到对父母我不应该是那种不懂事的态度,不应该打骂我的妈妈。我之前是一个特别玻璃心,一遇到事情就会哭的人。
就是在1个多月的时候,我在那里的时候一开始也和那些叛逆的人一样,觉得过的很痛苦,但是后来我的内心发生了变化,开始认真的要去改变,有了个想法后我发现每一天过得都很快,也认真了。
那您觉得像是小张这样,杨永信对他的治疗基本失败的人是因为什么呢?
这个我不好去判断因为我不是医生,只是他的理解和我有不同而已。
他在里面过的很痛苦,很害怕,没有像你那样改变,您觉得因为什么呢?
见过,我就拿一位来说吧,他是广东那边的,以前是个混混,他和我是同期进入网戒中。他来的时候特别暴躁,他来了5个月,到现在回去分享都不错,还结婚有了孩子。他改变的很好,出院时间跟我差不多。
是,但是不管脾气暴躁不暴躁都会先征求家长同意,才会做治疗。
我在刚来的时候不知道什么叫治疗,当时的小室长告诉我治疗就是电击,当时管理并没有那么严,我还写信给之前在北京老去的军区心理科的大夫写信说到过这个治疗,大夫告诉我这个只是一个治疗,他们有的时候会也会去做,甚至比我们做的时候用的毫安还要大。
后来我正好同屋也有一个女孩他的姑妈就是临沂一院那边的大夫,也说过他们医生有的时候也会去做。
但是这个是对精神疾病的治疗方法,您知道吗?您觉得自己当时有精神疾病吗?
央视报道的黄河里面,黄河是吞下安眠药被骗进来的,您知道吗?
《黄河保卫战》那期中描述一个名叫“黄河”小伙子被父母下了十二片安眠药,带到临沂精神病院杨永信网戒中心。醒来后,主任杨永信要求他“戒网”时,黄河觉得可笑要求离开,并宣告他已满18岁,已经成年,有自己的权力。却被告知“你是走不出去的”,不用试。黄河试图逃离杨永信的精神病院,发现无路可走,试图击破铁窗,被央视拍下,反复播放,放到片头。当杨永信要求黄河坐下,不坐,立马有人上来把他掀倒在地。还被拖进“13号室”用非法生产的DX-IIA电休克治疗仪进行被指令人生不如死的、世界卫生组织禁止的非改良电休克“检查”。美国《科学》(Science)杂志报道,黄河被实施电击超过1个小时。
战网魔:“黄河”保卫战视频地址
知道,柴静大概是08年夏天那会儿去采访的, 因为我没有赶上;但是刘明银来拍黄河那会儿我在场。
他当时已经成年了,您觉得父母有权力强制要求他做什么吗?
成年不代表可以完全有自己决定能力,18岁,还算是成长期。
有正确的认知能力和人生观价值观,心理能力可以成熟。
我认为杨是一个疏导者,父母在网戒中心也是必须要留一个人,和孩子共同去改变,在改变的过程中互相磨合互相引导,所以我认为这是靠时间靠每个人的心态来决定。
您现在觉得家长和杨永信有权力去在不通知本人的情况下,强制将已经成年的孩子带进医院治疗吗?
假如一个20岁的人已经快要危害社会了,父母看着会有几个人无动于衷,不送进来难道要祸害社会,或者把青春一起在监狱里度过吗?
如果要到危害社会的时候那想改变也晚了,比如跟我同期也是北京的一个盟友,他在来之前差点给他妈杀了,还点他们家房子,
您之前说有的盟友治愈了,有的没有,但是杨永信自己却说是百分之百,他在撒谎吗?
这分为再偏,三偏。所有在里面的盟友 杨叔不会不管,但前提是只要家长不放弃,
可能会, 后来的仪器换了,我也试过,算不上是“电击”,只是一个家用的保健仪器。
是的,我们全家都很感谢他。如果当初没有把我送到网戒中心我现在可能会很难过,或者成长的慢。
您有什么想对像是小张那样治疗失败,或者那些现在还在指责杨永信的盟友说的话吗?
我觉得每个人如果摆正了心态,去面对自己的缺点,去改正,不会觉得特别煎熬。当然如果一个人他认识到了自己的缺点并去改正,家长不会无缘无故送到网戒中心。
我的意思是,现在那些已经失败了的,离开治疗中心没有好,家长也放弃了的那些人。
劝他们可能他们也不会听,有些人可以随着岁数增长去明白,但是有些人可能永远不会明白。但是我只觉得这是自己受益的事,如果想要改变你会有收获,如果只是混日子,每天都会觉得是煎熬。
和其他人想的不一样,小C至今仍然很感谢杨永信,小C觉得如果不是杨永信自己可能就不会改变了,她还提到了沉珂,当年的非主流少女现在也已经成家结婚。因为小C的乖和“主动”,她曾经当上过室长,她说自己没有强制被电过,这也许也和她的“心态”改变有关系吧。只是很可惜,大多数在里面的孩子,并没有能够拥有像小C这样的“好心态”。
在采访中,我邀请了小C来机核录一次节目,小C表示不太方便,拒绝了我。
小L,年龄18岁,2014年6月进入长沙某特训学校,被父母骗进训练学校,在里面总共待了三个月。现在的小L在家附近的一个奶茶店工作。
我在采访的时候,很小心的问了小L有关于性取向的问题,没想到的是小L很大方的就承认了自己是同性恋,这让我感到些许的惊讶。
以下为采访全文,部分内容经受访者同意摘自受访者知乎。
因为和父母吵架,被视为淡漠亲情。当时是学校的负责人和一个教官,还有一个给他们开车的强壮的司机,假装是警察,把我带走的。在这个学校里面大部分人都是这么进来的。
开始的时候进去是新生班,每天早上要跑步5公里,就是一直绕着学校的小操场跑,跑一百圈。有时候表现不好就改成蛙跳5公里。晚上睡觉前也要做蹲下起立,或者仰卧起坐,做到深夜才能睡觉。白天有时训练有时在教室听老师给我们洗脑,灌输他们的价值观。一般三个月后升特训班,不上课,成天训练。之后再是成长班,不训练,每天在教室看书。不过到成长班基本也是6个月甚至更久以后了。
当时进去的时候有一个项目是“站禁闭”,就相当于去网瘾中心一进去就要电击,给你个下马威。这些机构的套路都差不多。
什么是站禁闭呢,就是在一个小房间里面对墙壁连续罚站几天几夜,不允许睡觉,甚至不能闭眼,每餐提供极少的饭菜(我那个学校禁闭饭的标准是饭粒能够数的清楚)。本人就站了四天四夜,在禁闭的后两天,人已经出现幻觉,精神失常,这也是大多数站过禁闭的学员的表现。当时我出现幻觉,半夜把守我们的教官吵醒了,他冲过来就把我的脑袋按在一个装满水的桶里。之后另外一位教官用手铐把我双手背拷,挂在双层床的床架上(脚离地),扇我耳光。至此,我的手上仍然有伤,脚掌也起了厚厚一层大面积的茧。
在这之后,我能睡觉了,但也只是让我睡了六个小时,12点到早上六点起床,那一天人还是迷迷糊糊的。当然,那么久不睡头脑肯定会不清楚,每个人一进去就要站,以后犯错误了也要站。
学员一共有差不多100人,12到20的可能达到70人,30岁以上的可能有15个左右。12岁那个呆了有两三年。
青少年们被送进去的原因无非是网瘾、烟瘾、早恋、厌学,而那些成年人基本都是吸毒、贩毒、斗殴。室友中的几个成年人都表示过他们曾经进过看守所或戒毒所。我曾亲眼见过两个吸毒人员讨论各地毒品价格,其中一名还要求另一名出去后给她拿点货
我们当时部分年龄,吃住在一起,训练在一起,寝室也住在一起。
新生总是被老生欺负的,头脑不清楚的被还没丧失理智的欺负。一个寝室里可能住着班长或者帮厨的,他们就是最大的人,他们已经被驯服成教官的走狗,他们有权利在教官不在时打我们。教官知道也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他们没弄出太大动静。而所谓良好品德,就是以德报怨,以膜拜的方式尊敬父母和老师。
老生们一方面在教官面前小心翼翼见风使舵,另一方面又在新生面前无恶不作。我站禁闭的时候教官就派了几个老生守我,一旦我闭上眼睛他们就对我拳打脚踢,掐我,用手指弹我的脑门(后来肿了两个大包)。这样的学员环境对人的影响不言而喻。
还有不给吃不给喝,我当时站禁闭想喝水他们不给,说我喝过一杯了要过一段时间才能喝,我渴到去和洗拖把的水,喝完后还被打了。
还有一个印象深刻的事,那所“学校”里有一个18岁的女生。待了一个多月以后,她告诉校长她其实怀有身孕,之后在教官和校长的陪同下去医院做了检查,属实。家长和校长都要求她把孩子打掉,可是她不愿意。有时候她会摸着肚子小声地哼《世上只有妈妈好》,脸上幸福无比。家长坚信,在那所“学校”的六个月必定是她改造自己的最好机会,而她的孩子肯定会阻碍她的“改造”。
那天校长当着所有人的面对她说:“我再给你几天的时间考虑,如果你还不愿意的话……其实你这样的女人我们不是没有遇到过,之前就有一个怀孕的也是不愿意把孩子拿掉,不管别人怎么劝她都不听。最后我们直接把她拷到医院,她家长帮我们一起强制她把孩子拿掉了。”校长说话的时候,这个女生望着窗户外面,没有发出一点点声音。
后来孩子被强制打掉了,打掉孩子以后没有休息时间立马开始训练了。她本人是肯定不愿意打的。不过在那里面没有什么事可以说不是被强制的。她的情绪波动不大,也就是和我们一样开始训练了。也不会有什么大的情绪了,被关在那里已经是最最让人失落的事情了
我那所学校的情况是,每个星期有一天早餐可以吃面,其他喝粥。粥都是前一天晚上就熬好的,因为早餐比较早,早上没有时间熬。说是粥,其实就是水煮剩饭,有时候被烧焦、烧黑,有时帮厨的人心情不好还往粥里放大把的盐,味道可想而知。再说菜,每天必吃的菜是冬瓜南瓜海带土豆,偶尔吃茄子,辣椒,番茄。校长和家长说的是一天保证有一顿吃肉,事实是,肉都是从菜市场买来熬猪油的那种“肉”(板油)。且所有菜均为水煮,在那里能吃到油是所有人的梦想,每个人见到好吃的都像恶狼一般。
我在那里见过有人偷拿教官泡面剩下的配料包舔着吃的,甚至还有一个女生吃蚊香。所以每餐每个人都会吃很多饭,因为菜少又没油根本吃不饱。一位那里的同学曾说“饭比菜好吃多了”。在每天吃饭都吃到撑不了的状态下,本人在那里三个月仍瘦了二十斤,回家后如恶狼般每天吃到拉肚子,撑到肚皮受不了,几天便胖了回来。
想逃跑的人倒是很多,但是不敢,就2,3个吧。况且学校严密,铁丝网都是5米以上。他们被抓回来之后就是一顿毒打。浑身是裂痕,墙上都有血,应该是用水管打出来的裂痕,比用鞭子打出裂痕更要用力。那个寝室的墙从那天起变成了红色。
里面有4,5个已经关得精神失常了,他们应该都没有出来。我去的时候他们有的已经关了几年了。他们的表现已经有点类似“智障”了。智商和小孩一样,但是不如小孩子活泼,不会说话,不会做事,每天的生活就是被强迫着作锻炼。
里面一个智障,看着很是落魄,但是他妻子来过学校一次,穿得很光鲜,化精致的妆,长得也漂亮。大家说他妻子是把他关在这里,然后独享他的财产。
关了几年,学费都是家长或他们的妻子交的,怎么会不知道呢?他们除了来交费的时候几乎不会来看,也只能停留十几分钟。学校也有规定,三个月内不能来看。
他们不知道,我出来以后才告诉他们。但是,他们违背我意愿把我送去一个地方关三个月,这已经是罪大恶极了。别的家长有很多是知道的。
他们后来知道后,后悔的同时为自己辩护,说自己无路可走了。
上了一个星期,我讨厌学校那种不自由的氛围,就又退学了。
之前我也是休学的,因为这个才跟他们吵架,所以他们送我进去,后来我再退学,他们只能说,随我了。
跟他们本来就是越长大越没话说的。之前这个事也都记得不真切了。只是偶尔想起这事,会对他们怨恨和畏惧?和他们慢慢疏远也和这件事情有关。去年我偷偷跑去广州一年。虽然有时候跟他们打电话关心一下,但是连住哪里也不敢跟他们说。怕被抓回去。
我今年春节才回来,然后现在就在家附近做事。如果再跟他们有大的摩擦,我就不会住在家里了。他们也因为那件事而不敢再管我了。
在我进学校之前他们是不知道的,在我出来以后,利用这样一个他们抱有亏欠,不敢管我的时间,暗示他们了,现在我妈知道了,我爸应该也知道。我是一点一点透露给他们的,我妈的反应是支持。因为像他们这样没有自己意志,容易被别人牵着走的人总是容易陷入极端的。要么强烈反对,要么全力支持。
我朋友圈有我妈给我写的一段话,关于这个事的,那时候我还在广州。
(经当事人同意发出,部分内容为保护隐私进行了删减)
.......
上次看了一部叫《喜宴》的电影,也是讲一对同性恋的爱情故事。他们通过层层阻碍最后终于得到了父母的默认。
虽然我并不鼓励同性恋。但如果真的是同性恋,我觉得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性取向与大多数人不同而已,其他与常人无异。而且大多数同性恋者都很有才华,很有成就,他们都获得很好。儿子,其实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只要我们自强,自立,自尊,自信。只要我们为人正派,善良,谁也没有资格看不起我们。
所以儿子不管是不是同性恋。我们一定要好好爱自己。因为只有我们自己善待自己尊重自己了,别人才不会看不扁我们。只有我们不断的充实自己让自己内心越来越抗打了。我们才不会过多的在意别人异样的眼光。治愈以后我们要不要向大家公布自己的性取向,今后选择同性婚姻,还是异性婚姻,要不要孩子,那都是以后的事,就以后再说吧。谁也不知道自己十年,二十年之后的想法和心态是怎样的。所以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好好的把握现在,过好现在,走好脚下的每一步。
.....
我觉得她不理解我,我有什么事不会跟他们说,他们怎么会理解我呢?我是觉得他们理解不了我所以才不跟他们说吧。
但是您说的这个是循环吧?他们不理解你——你不和他们说,你不和他们说——他们不理解你?
没达到恨,只是有时候会可怜他们,鄙视他们,觉得他们太愚昧。心情一般的时候是冷漠的,心情好的时候可能会客套几句。
2015年4月19日早3点58分,小L在知乎写道。
今天看电视,《湖南公共频道》的《帮女郎帮你忙》节目收到了学员的举报,记者应聘到这所学校做教官和心理老师,卧底一个月并拍下视频作为证据。从前天开始连续三天曝光这所我曾经待过的学校。校长公开致歉,警察前往调查,教育部门勒令整改。希望这件事情只是一个开始,希望世界慢慢光明。
离我出来已有了七个月,然而那个送我被子,每天都流鼻血,在我前一天进那所学校的学员——我今天在新闻的偷拍视频中看到了他——他摔倒在地,表情惊慌失措,仰着头止血
但是在2015年10月19日00:13,小L在知乎更新,写道。
没用的,那个学校又办起来了,仅仅换了一个名字,地点、校长都没有换。网站上又在大肆招生。我在网站上看到了我还没出来时就已经在里面的老同学,他们在开2015端午联欢会,算算关了一年多了。
现在,小E已经过上了正常的生活,但是在训练中心的日子在他的心里和身上永远留下了无法磨灭的伤痕,正如他自己所说,他的价值观和人生观在看到操场上训练的那一刻被完全颠覆了。而他的哥哥则没有那么幸运,在训练中心呆了一年的哥哥,现在还在仇恨自己的父亲母亲。
小C,现在已经过上了幸福快乐的生活,结婚,说不定过一段时间还会有自己的孩子,不知道她会不会遇到自己母亲当年的情况,不知道她的孩子会不会也像她当年一样叛逆。到那时候视杨永信为恩人,现在还在叫着杨永信杨叔的她,会不会把孩子也送到杨永信那里去进行纠正呢?我想,应该会吧。
小L现在和父母之间的关系并不算是好,但是也不算差。看起来,在小L的心中自己的父母是愚昧的,是不理解他的,是和自己有代沟的。他鄙视着他们,同时也可怜着他们。
这几年来,特训学校的负面新闻层出不穷,每年都有很多孩子被送进这样的特训学校。他们被送进去的原因有很多,不听话,网瘾,早恋,逃学,等等等等。这些孩子在里面的遭遇,有的父母知道,有的父母不知道,有的父母在乎,有的父母不在乎。
这样的新闻还有很多,他们也许是误入歧途的坏孩子,他们也许是没有改变心态,能够寻求自我改变的人。他们的家长也许在这之前并不知道学校的内幕,他们也许知道,但是觉得孩子嘛,不打一打怎么成才呢?跟这些比起来,家长们曾经认为的网瘾,杨永信的电击治疗,我们口中的恶魔,也许真的都不是最可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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