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10月8日羽海野千花的第二部漫画作品「三月のライオン(三月的狮子)」动画版开播,这也是她第二部动画化的作品。动画开播前一周,各大小书店都将单行本放在书架前排造势,腰封也换成了宣传动画和明年真人电影的图片了。
当时去书店是为了买「君の名は(君之名)」的小说。看见了这套漫画,就顺手买了两本说先看看。结果是第二天又去了趟书店,把余下的10册全买了,回家就是连夜看,坐电车也看,记得上回让我这么迷的是井上雄彦的「リアル(real)」,那已经是4年前的事了。
合上最新的一卷,感觉有很多想说的。决定强行安利一波,顺便也整理一下自己的心情。
说起羽海野千花,自然就会谈到她第一部连载漫画「蜂蜜与四叶草」。原作漫画没有看过,当时是网上down的动画版,刚刚上高中的我,完全不会处理人际关系,觉得身边的同学们都是S哔(现在回想起来,当时真是中二癌晚期T T,同学们看了不要打我),根本没朋友。偶然看了这部动画,立刻就被动画中那种热闹的校园气氛所染,于是就追了下去。看完之后发现在那个世界中生活的人们不止经历着愉快的校园生活,也会遇到各种苦恼,有各种想逃避、却又不得不面对的事。就像我所经历的现实一样,而无论他们如何选择,世界都不会因此改变——第二天依然是熙熙闹闹的校园生活,依然是无话不谈的好友。到了夜深人寂时,依然需要独自承受忧伤。
现在回想起来,情节故事都忘得差不多了,人物的名字也记不全了。但我依然能想起,花费了一整天只为寻找一枚四叶草,最后却没有找到。又或者想再一次一起驾车去海边,却再也没有机会。
对于我来说「四叶草」里的角色依然生活在这个世界中的某个角落,与你我一样过着24小时。这一点我认为是羽海野千花这个作者最为特别的地方——她所构想的故事好像就发生在你身边,能让你倍感憧憬又不产生疏离感,而这看似单纯平凡的生活仔细想来却又遥不可及。这正是她的作品最吸引我的地方。
「蜂蜜与四叶草」完结之后,我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接触过类似的作品,08年的时候偶然得知羽海野老师正连载一个关于将棋少年的故事,名为「三月的狮子」。于是满心期待的购入了单行本准备好好追一追。只是看过之后,意外的无感,看的时候也是断断续续,无法融入其中。于是看到第三卷就弃了。
回想起来,当时的我正面临毕业就业,陷入迷茫中的我不断地看各种东西,希望能在其中抓住一些未来的线索,做任何事都带着极强的目的性,如果感觉作品无法给我答案或指明方向,我就会马上放弃阅读。
而现在回过头来看「三月」,正是一部充满问题而没有答案的作品。
首先聊一下「三月」的故事线,主要讲述了一个名为 桐山 零(きりやま れい)的天才将棋少年日常生活的故事。
一句话就可以说完这个故事。并没有将棋少年如何与强敌斗智斗勇,完成胜负逆转,最终突破自我这样的故事。当然,「三月」的故事里也描绘了很多精彩的将棋对局,而且非常“到位”,这之后我会提到。而羽海野老师用了很大的篇幅去描写桐山少年的日常生活,他去川本三姐妹家吃饭,与养父及其家庭之间的关系,在学校,在将棋会馆遇到的各种各样人……一页页看下来,就好像和桐山一起度过每一天,感觉自己的日常能够和漫画中的角色产生交集,感觉自己成为了他们中的一员。
这部漫画没有一个特别连贯的主线,有时候桐山生活中突然出现一个难题,一时没办法解决。他一面要去学校,还要参加对局,于是他就只能一边过着每天的生活,一边一点点去解决难题(遇到这种情况的时候,就会想,桐山你快别下棋了,快去过日子!!)。
而正是经历这样的日常,使得桐山少年不断成长,看完最新的一话,再回头看,会有一种「啊~,他原来已经成长了这么多了。」的感觉。
我一直认为所有漫画类型里,最为吃力不讨好的就是日常系漫画,特别是较为偏重描绘角色情感的。如果是在魔幻世界里,设定空间会比较灵活,情节的设计上也可以更自由些,可以这一季弄死个把人,下一季再复活一下啥的(误),而大众对这类型要求往往也不是这么严格。而日常系的难在于,现实中每个人每天都在经历「日常」,作者要是哪里脱离「常识」,读者们马上就能察觉;反过来,情节设计如果过于「常识」,故事就很难展开。并且每个人的生活都不尽相同,很难做到让不同的人群都能产生共鸣(日本漫画还是比较依赖市场的,卖不动的话漫画很容易就会被腰斩,作者也会努力扩大受众群)。
抛开披着日常皮肤的搞笑漫和讽刺漫等,能画好这种类型的漫画家真是不多。我该类型的漫画读得少,最为佩服的作者目前有两位:一个是荒川弘老师(「銀の匙」),另一位是羽海野老师(都是女性作者= =)。日常漫画的作者必须花数倍于常人的时间去观察和积累,否则内容就会被读者一眼看穿,自然就脱戏了。
在「三月」中桐山少年生活的「三月町」的原型是东京的「月島」一帯,经过羽海野老师的描绘,这一带的场景在漫画中有了真实而细致的体现,特别是对于在日本生活过的人而言,会感觉就像在自己家附近发生的事一样,这种「亲切感」不单单是对现实的还原而已。为了还原场景,提炼出代表性的元素,羽海野老师多次亲自前去「月島」拍照取材。而这份努力也扎扎实实的反应在了画格之中。
另外在角色的住所上也下了很多功夫:桐山的公寓房间里只有将棋盘和日常用品,显得空旷寂寥。而川本三姐妹的老房子里则放满了各种东西,略显拥挤的同时,也让人感到充满回忆和生活的气息。其他角色的房间也都是根据其个性进行描绘的。
而且环境和人物的内心是对应的,随着桐山少年的成长,你会发现他周边的环境也渐渐地发生着改变。观看时你不用费心去仔细观察,而是自然而然就能感觉得到。
另外对于食物的描绘,除了尽量还原真实的努力外,更多的参杂了羽海野老师本身对食物的热情(就是拼命通过画漫画告诉读者她是个吃货)。不但会出现日常生活中的家庭料理,也会出现羽海野老师自己设计的甜品菜单。吃在漫画里有着重要地位,但并不是单纯为了描绘食物的美味,更通过吃饭拉近了角色之间以及读者与角色之间的关系,那种一家人热热闹闹吃饭的光景真的很让人向往。
如果说初看「三月」时,感觉与「四叶草」有什么不同的话,那就是出场角色很多。按照羽海野老师的说法就是——前一百话的作用基本上就是把所有角色都介绍一下(笑)。日常漫画不同于打怪练级的少年漫,圈子一旦形成,就很难再加入新的角色了,更不能随随便便就给某个角色发便当。因此为了方便安排剧情,一般不会把出场人物弄得太多。而羽海野老师偏偏在这部日常漫里塞进了一堆角色,以至到现在许多人物的故事线都没有展开。
但在阅读的时候,我并不觉得有哪个角色是多余的,或者单纯是推动剧情的工具人。就算是只出现了一话的人物,也让人能感觉到「Ta」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有着自己的生活和烦恼。这里我不想多谈作者主要描写的角色(如桐山少年、川本姐妹等),因为想说的太多,又容易剧透,这里仅仅举个「路人」的例子:
松永正一(まつなが しょういち)七段
65岁 福島県出身
25岁成为职业将棋选手
职业生涯40年 最高成绩:B组1期
40年的职业棋手生涯,可以说是毫无建树,现在人老了,脑子也不灵活了,在圈子里属于被边缘化的人。如果继续降级的话,「隐退」将是他最好的选择。
这天他对阵我们的主角桐山少年,输了的话估计就会选择隐退了。老头上午去神社祈福,许愿说:“神呀,哎~老实说,我真的不想去下这棋,想就这么回家躺着算了。嗯~不过呢,还是劳烦您费费神,就让我赢了这场比赛吧。”(真是一点诚意都没有)然后去抽了个签,顺便破坏了神社的签箱,抽签的结果还不好,搞得老人家特别失落。
接着就来到了对局,桐山的战术老人家自然是没有料到的,一下就慌了神,连手边的饮料都打翻了。结果自然是惨败,老人家把棋子一扔,转身就走(完全没礼貌)。下楼梯的时候还摔倒了orz,老好人桐山少年带着他去看医生,没想到老头还缠着桐山要他请客吃饭……
老人家吃着鳗鱼饭,一边喝着酒(桐山请的客),醉了就开始疯狂聊天(真的,日本大叔喝了酒之后就会变成另外一种生物),之后桐山少年还要送他回家。
在回家的路上,老人家又差点摔倒,幸亏桐山及时将他扶住。
「手臂好细……
这持着棋子在棋盘上度过了40年的手……
松永先生,终于要为自己的将棋生涯拉下帷幕了吧……」
「其实一开始我就没想过自己能赢,对阵你这样的天才,我怎么会有胜机呢……
你对我而言就如同死神一般,我从一开始,就放弃了……
但是在棋盘一侧坐正的那一刻,从我的内心深处发出了出乎意料的嘶喊:
“还不想死!”」
「在这最后的棋局上,在我如同于泥沼中挣扎时,从内心不断蹿起的是:
“不想输,不想输,不想输!”
这种心情简直令我发狂!」
听过松永的告白后,桐山少年问他:「您,喜欢下将棋么?」
「赢得时候会让人想要高呼万岁,输了的话却又如连内脏都被人践踏在脚下,有时真让人觉得人生是毫无意义的。但是,但是就算如此,还是不想放弃。这种心情……」
「这种心情如何用语言表达呀!」
算上之前的铺垫,塑造这个角色一共用了三话,之后老头子就基本没怎么出场了(也就出来搞个笑啥的)。但是就是这三话,让我记住了松永七段这个老头子。我自己也不禁思考:60岁时的我,可能是一个什么样的状态呢?我是不是依然坚持当初想走的道路呢?
人因为天赋,境遇不同,在前行的道路上走得或快或慢。或许40年后的我还是没能「赢」,到时如果有人问起我是否还「喜欢」时,我会如何回答呢?我不知道当时的桐山少年在思考些什么,这个事件对他的成长有什么影响。我看着老头子的眼泪,没想到自己也哭了。
其实这个故事说穿了,就是先拿出角色讨人厌的一面,然后告诉你其实他也有苦衷,从让你产生同情,说穿了都是套路。但我一直觉得——故事说的好不好,全看说故事的人。羽海野老师在画这部漫画之前,不但研究将棋,去将棋会馆取材,还阅读了许多职业棋士的日记。棋盘上的孤独感,棋手的内心挣扎,以及不同的人对待输赢的态度,这些在漫画之中都有着细腻的描绘。再加上她自己的情感,以及对现实生活中人与事的观察,才塑造出了这样有血肉的角色。
角色丰满了,故事才不单薄。老实说用简单的故事引出读者的感情,我认为是非常厉害的,拿游戏举例就是「The Last of Us」和「Undertale」。
开始看简介说这部漫画讲的是讲述“天才将棋少年的故事”,导致我一开始抱着一种学习研究将棋,欣赏将棋之美的心态去看。漫画里出现什么将棋术语我都会去查个明白(其实到现在也没搞明白),导致整个阅读过程非常累,看一看就弃了。
但这并不是说将棋战画的不好或者很随意。对局时落子是否严谨我无法评论,但是整个气氛渲染上绝对是到位的,而且不会有那种很长的对局,一般就持续一话左右。而在这些对局中,不单单只是描绘将棋对决的胜负,同时也展现了角色的性格,他们的经历,以及他们内心世界。
在短短几页中展现出这么多信息,而又不显局促、臃肿。一切如流石一般,冲击着读者的思绪。
在这场B2组的晋级战中,入江棋手对阵桐山少年。被压制的入江感觉自己如同慢慢被海水淹没一般。
小学时的入江因父母离异,随母亲由东京搬到了冲绳。由于不习惯在海里游泳而溺水。而这之后,每当他在棋盘上遭遇绝境时,他就会想起这段痛苦的回忆。
「不要慌慌张张乱动!先冷静下来」教练的教导在入江耳畔响起,「不乱动的话身体就会漂起来,冷静下来,把身体反过来,朝着天空」。也正是这段经历让入江棋手学会如何去控制自己,去应对危机。
「能画出来的就绝不会去用文字说明」,坚持用画面中的元素去表现角色性格,而且这些元素往往与角色背景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一点上我真的十分佩服羽海野老师的想象力。用图像切入角色的内心世界,自然而然就让读者理解了角色。
而且,这部作品里不存在主角光环,纵然桐山少年是史上仅有4人的中学就成为职业棋手的天才,但是在面对A级棋手的时候也只有被吊打的份。就我而言这部漫画中棋战看点并不是在胜负对决上,而是在每次对局中,去观察每个角色的内心,这是我阅读的一大乐趣。同时看着桐山少年一路跌跌撞撞走过来,也让我了解到:并不只有「成功」才会使人成长……
在这部将棋漫画里,我没有学会半点将棋知识,也没变得有所谋略。而该如何应对危机,如何处理失败,以一种什么样的心态去面对比自己强大的对手,以及如何看待正在进行的学业……在这些问题上,我似乎又多了一些思考。
之前我也说过,这部漫画其实不是一部描写将棋人生的类型漫画,应该算是一部日常漫画,而就连其中的将棋部分我认为也应该被分到「日常」里,如同你我「上班上学」一样,「将棋」也属于桐山的「日常」的一部分。
初看这部漫画的时候可能会让人感觉比较「散」——下棋、吃饭,与各种人打交道,应对突发情况,然后又回来下棋、吃饭。然而正是这样的安排,让我真正有了「日常」的感觉。上学、上班,与人们打交道,处理突发的麻烦,其实我们的日常似乎也没有一个所谓「主线」来连接,未来总是未知的。
而羽海野老师在这样的日常中加入了名为「人情味」的秘药,有时我会期待桐山少年能早点结束棋局,然后去川本家吃晚饭,看着他们热热闹闹的围在一块吃饭,总能让我感到十分安心。在我的心底,或许也希望有一天能和他们一块吃一顿饭。
关于日常方面,这里我不想举太多例子,因为想说的实在太多,这里就说漫画中一个小小的事吧:
这天川本家,爷爷完成了新的点心,大家都很高兴,正好也是该准备晚饭的时间了。ひなた(hinata 川本三姐妹中妹妹)就想着叫桐山少年来家里吃晚饭。电话刚拨出去,发现门外传来手机铃声……
『Mo Si Mo Si~零,晚上好~』
「啊,嗯,晚上好……」
『今天来家里吃晚饭么?』
「啊,嗯,好的……」
虽说早已经习惯了一个人的三餐,但看到着两页的时候真的很受触动(差点在电车上泪奔 T T)。而抛开个人因素,我觉得这简单的两页多少能反映出这部漫画的内核吧。
现在任然记得「蜂蜜与四叶草」的动画开头,竹本 祐太的独白:
「在我还很小的时候
骑着那辆无论走到哪里都陪伴着我的蓝色自行车
有时突然想到
如果一次也不回头我能走到哪里呢
那个时候我想尝试的究竟是什么呢?」
看到瘦小有又有点优柔寡断的竹本独自骑着自行车,穿过黑夜时,当时把自己困在房间中的我,也有一点想与他同行。「如果一次也不回头我能走到哪里呢」也是当时我反复问过自己的问题。
如今我走在一条当时的我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的道路上,而正当我寻寻觅觅前进的方向时,「三月的狮子」的出现似乎在告诉我「不要慌张,冷静下来,看清楚身边的路再前进吧」。
也许「四叶草」并不能给人带来幸福,而是将人“引向”幸福。而对于我而言,羽海野老师的作品或许是她为读者们描绘的一枚枚「四叶草」,向我们展示出她所理解的,各种各样「幸福」的形态……
补充一下:关于「三月的狮子(三月のライオン)」这个标题的来历,取自于英国谚语「March comes in like a lion and goes out like a lamb」,意思大概是「三月刚刚到来时,严寒仍然未消。而到了月底,气温便趋于温和」。漫画取了这个谚语的前半段,意义也变成了:「职业棋士的排名战从每年6月开始,每个月一场。持续到来年3月时,将迎来决定棋手升级或降级的决定战,而在这决定战的棋盘上,棋士们将如同狮子一般战斗。」
本来还打算谈一谈羽海野千花老师的绘画风格,还有分镜啥的,结果越写越偏,最后变成了一篇抒情软文了,实在对不住。先就此打住吧,等有机会再聊。
这部作品真的很出色,可能由于我的文字不好,没能传达出作品的精髓。也还有许多我没有聊到的,还是希望大家能去看一看原作,肯定会发现更多的东西。
另外动画版也在10月也正式开播了,目前看来素质非常棒,而且对原作还原得也非常到位。有的场面因为有了动作与声音的加入,感染力也加强了。
制作:SHAFT
监督:新房昭之(物语系列,魔法少女圆神,相比大家比我还清楚他。另外羽海野千花老师点名到姓希望他来监督,不用多说了。)
作画总监、角色设计:杉山延寛(物语系列、荒川爆笑团的作画总监)
美术监督:木村せいき(凉宫春日、轻音、幸运星、鲁邦、阿松等作品的美术监督)
声优方面:河西健吾、茅野愛衣、花澤香菜、櫻井孝宏、杉田智和、井上麻里奈等都有参演。阵容十分充实。
但由于原作漫画本身节奏就比较慢,希望没接触过原作直接看动画的朋友,不要太着急,给动画一点展开的时间,早早弃了的话可是会后悔的哟(笑)。
另外有意思的是该作品与三浦健太郎(みうら けんたろう)的「剑风传奇(ベルセルク)」都在白泉社旗下一本名为「ヤングアニマル」的「月2回刊」上连载(风格真的差好多orz)。在「三月的狮子」中出场的一名棋士就是以三浦健太郎为原型塑造的(也叫三浦orz),而三浦也评价「三月的狮子」为“男子汉的漫画”。有机会也想和大家聊一聊「剑风传奇」这部能毁尽你三观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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