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语:这是一部《猎魔人》同人小说。一切从幽暗的森林中开始,猎魔人与吟游诗人的发现,将会把他们带向怎样的终点?
他见过很多树精,但仍无法准确地区分她们,尤其是在杜恩·卡纳尔以外的森林。
她们都有着卷曲的头发,似乎从未在清泉里认真梳理过,发色的区别也不太明显。她们的脸庞都涂着胡桃汁绘制的条纹,衣裳都由棕绿相间的树叶与树皮拼合而成,色彩斑斓,与林中植物浑然一体。如果这就是树精卫士们的护甲,除了伪装,令人怀疑是否具备防护能力。不过他从未见过一名树精,连同她的单薄衣裳被撕裂得如此严重。
欢快的声音依然在森林中鸣响,鸟声悠扬,昆虫振翅,蜥蜴滑过草丛窸窸有声,微风掠过树冠沙沙作响,植物狂野又茂盛,桦树、紫衫、杜松、角树高高在上,吝啬地将细微的午后日光赐予地面,斑驳的光点在这名树精的身上无精打采地游走,似乎生命的消逝只是微不足道的常事。
“太可怕了。”吟游诗人惊恐地四下张望,橄榄色帽子上的羽饰孱弱地低垂着。“你觉得,这是什么东西干的?”他咕哝着,就像带上了颤音的技巧。树精的腹部有几道深可见骨的爪痕,蕨类植物倔强地从躯体下钻出来,覆盖住腹部流淌出来的内脏,可见树精的身体构造与人类大同小异,好在令人不快的气味被清新的青草气息冲淡了一些。
“还不确切。”尽管猎魔人接过无数委托,他仍避免在两分钟内做出推断。
“是不是奇奇摩,蜻蜓怪,要不然就是上次你说到的,这里的巨蜈蚣?”丹德里恩说,却又不敢直视树精的尸体。
“虫类造成的致命伤害并不是刺穿或撕裂伤,而是刺穿后的神经毒素。”杰洛特回答。“更何况这是爪痕。”
“那会是野兽吗?凶恶的狼?熊也有可能吧?”诗人发起了牢骚,“噢,杰洛特,我得承认,我有些想回杜恩·卡纳尔了。就算这趟冒险能搜集不少素材,但是……实际上,歌谣里的冒险情节我完全可以在酒馆里编出来,只要你从专业角度帮我修正一些细节就好了。”
“没有哪个诗人需要长期依赖猎魔人来修正细节,而且你又听不进去。”杰洛特说,“你的《蔷薇为谁而开》里有个严重的错误,皇家翼手龙是类龙生物,并不能像龙一样喷吐火焰。但在《庞塔河之爱》中,这个错误又犯了一次。”
诗人辩解道:“我知道,那是为了舞台效果的合理加工,我的忠实观众。你们还真是不懂艺术的死心眼。”
“你的忠实观众是那些听见风就是雨的可怜农夫,还有那些抱有春闺幻梦的城镇姑娘。”
“噢,恕我直言,我曾在北境多名女公爵面前献唱,也曾是从庞特凡尼斯到范格堡的酒馆的座上宾,而且我现在还在懊恼,该不该公布我现在的收信地址呢。”
“在对骑士文学的迷恋程度上,我看不出她们和可爱的农夫女儿的区别。”
“如果你了解安娜·亨利塔,你就不会做出这样的结论了。”丹德里恩耸耸肩,“等我们出了布洛克莱昂,我有浓厚的兴趣再度前往陶森特,在卓尔不凡的公爵夫人那儿首演我的新歌谣。你来吗,杰洛特?”
“我没有兴趣去欣赏你极富勇气的幽会。”杰洛特说,“她的丈夫发出通牒,要将你千刀万剐。”
“这其中可能有些误会,”丹德里恩尴尬地说,“即使这样,与其一直待在这深山老林里,和一群欲望强盛的树精朝夕相处,我宁愿去找个乡下酒馆,去寻找我的人类知音。你知道吗,杰洛特,这已经是第六个晚上了,昨天是艾琳、艾奥温、艾奥迪伦、艾玫菲尔,还有艾什么……”
“丹德里恩,”杰洛特终于忍不住打断他,“我没有冲到你的舞台上去抱怨客户数量减少,你可以在我的工作场所中也安静下来吗?”
“噢,好吧,早点做完对我们都有好处。”丹德里恩放低了声音,“那么,是狼群吗?你对付得过来的,对吧?”
“不是狼群,也不是熊,”杰洛特打量着伤口的尺寸,“如果是一只4呎高的狼或是狼人,倒有可能解释,但它们会将猎物啃个精光,从不浪费。”
“妖灵很少展现实体形式,所以一般不会留下这么潦草的现场。”杰洛特凝视着遇害者身边的四趾足印,“不会是涅库拉特和卡塔卡恩,它们也不排斥类人种族的血液。”
“啊哈!这支箭一定是重要线索吧!”丹德里恩不知从哪儿搜出一支箭杆,递向杰洛特。
他接过箭杆,发现它快要断成两截,箭羽是姜黄色的山鸡翎,箭头上残存着一点肉块。猎魔人灵敏的嗅觉放大了血肉的腥味,随着逐渐变小的爪印,这种血腥味飘向与两人来路不同的森林深处。
对解谜更有帮助的是粘在肉块上的灰黑毛发,在猎魔人看来,这直观地验证了袭击者的种属以及迅捷的身手,树精临死前只来得及放出一箭,而她们射箭总是直击要害,从未失手,即使是林地矮妖与巨型爬虫,她们也极少会让对手近身。
但她就像残败的花瓣一样凋敝,面色惨白,嘴唇乌青,阳光没有触及的嘴角凝结着碎冰。
“狼人的可能性最大。”杰洛特说,“但是,在奥森弗特,你的生物学导师会如何命名一只对猎物没有食欲、又会口喷寒霜的狼人?”
“看在梅里泰莉的分上,能不能选一条没这么多角树和黑蒺藜的路?”丹德里恩气喘吁吁地说。“我就要失去一条面料上乘的裤子了!”
杰洛特循着气味,向着森林的北方移动。追踪不能抄近道,他用手遮挡住不时迎面而来的枝叶,弹回来的枝叶抽打在诗人脸上,引发一阵夸张的呻吟。
沿路的灌木倒伏,树木被折断压弯,然而沿着追踪路径,另一种气息也慢慢明晰起来:有些像用迷迭香和苦橙叶调和而成的草药,混合物散发出的隐隐香味包裹住汗液的气息,并交织着淡淡的血腥味。杰洛特意识到,这个落荒而逃的家伙被狼人追了很长一段距离。
“可以慢点儿了吗?”丹德里恩不满地说,“真不敢想象,一个月前你的右腿还全是碎骨。”
“我不喜欢精灵熬的药膏,臭不可当,比最难闻的魔药还要更胜一筹。”杰洛特放慢脚步,“但是坦白说,它比南尼克夫人的灵药还管用。只是现在我并不急于试验我的瘸脚剑法。”
“早点回到城里对你的腿伤恢复有好处,我们为什么不走出森林,继续赶路呢?”
“因为这儿可能有一名无辜的人类。”杰洛特指着不远处,“他没准躲在那间小屋里。高贵而独特的香水味,意味着他会许诺给提供帮助的猎魔人一点回报。树精可没给我们盘缠。”
林中小屋并不奇异,房屋主人一般是辛劳的樵夫、隐居的教徒、战场的逃兵、神秘的草药师、云游的德鲁伊、凶恶的劫匪、住不惯高塔的法师、守株待兔的食人魔,谁知道香水的主人会以怎样的形态出现。在树精聚居的布洛克莱昂出现一间人类的小屋,实在令人费解,树精的最高统治者仍未与文斯拉夫王达成任何领地协议,没有艾娜思夫人开恩,每个擅闯森林的人类都再也无法走出森林,甚至连记忆也会被富含单宁酸和致幻成分的布洛克莱昂之水洗净。
这间小屋不大,呈现北方风格,它以雪松木搭建主体,樟子松作梁,桦木作门,橡树作窗,遮得非常严实,无法看清屋内的情况。小屋被刷上了隔潮的树漆,门上镶嵌着铁钉,钉着一个歪斜的黄铜门环,还未生锈。小屋三面环树,浓重的树荫笼罩着小屋,伸向烟囱的出口的桦树枝叶被熏得乌黑。
“我们应该友好地去敲敲门,得到主人允许再进去。”猎魔人低声说道,右手伸向左肩,挑选了一下,最终拔出银剑,“再把武器奉上,作为见面礼。”
杰洛特用左手画了个昆恩法印,周身环绕着的空气发出持续的嗡鸣,这道真空的屏障无法维持太久。他挥舞着刚涂过受诅咒者之油的银剑,划了个半圆,调整下持剑姿态,示意丹德里恩保持距离,缓步接近小屋,狼头徽章发出微弱的震颤。
杰洛特稍微用力一拉木门,木门发出刺耳的吱呀声,但并未开启,难道从里边锁上了?
“拨一下门栓,门自己就会开的。”一个低沉的声音招呼道。
杰洛特不得不迅速地拨开门栓,跨入房内,用细密的瞳孔扫射屋内,只见一个男人躺在一张松软的床上。
“你就打算这么躺着招待客人吗?”杰洛特剑不离手,不能掉以轻心。
“尊贵的客人,糕饼和黄油就在床头柜上的箱子里,请您自便。”这个男人咳嗽了一句。“我也是客人。”
黄铜烛台并没有点亮,黑暗中有一点火光明灭不定,来自这个男人嘴里叼着的燃烧的细棍,散发出有些呛人的烟雾,有烟草的味道。
“这名有失礼数的主人是出门采摘蘑菇去了,还是被你撕成了碎片?”
“看透自己的确很难,但看透别人容易得多,我的职业让我眼界大开。在变身之后,受诅咒者不会保留变为野兽时的记忆,但外人能观察出他身体的异样。”
“你的指甲会划伤这位姑娘。”杰洛特察觉到昆恩法印的效力在减退,“你真不打算掩藏下你的长耳朵?”
“孩子呀,这样听起来不就更清楚了吗?”男人有些不耐烦,“够了!我厌烦了一个古装爱好者和我煞有介事地说着几百年前的台词了!毒素让我不能重新施用魔力,我躺着是为了降低血液流速,以便于我的身体更快地降解毒素,让我看上去和你一样,这是我们这行的规矩。即便如此,我仍有力气去对付不怀好意的家伙。陌生人,你要是不打算突然袭击,你还想知道什么?”
“杰洛特!”丹德里恩悠扬的声音传入屋内,“屋里有什么吗?有没有李子酒,蜂蜜酒也行。我快渴死了!”
“在外面多待一下没有坏处!”杰洛特往屋外回应,他的头转过一个很小的角度,确保视线不离男人。
“是你,纯种狼人。不过你应该在夜间活动,白天你应该躲在洞穴里,而不是像个宿醉的酒鬼一样窝在床上。”
“当然重要,这是我们身份的伪装。”毕格比掐灭香烟,“我不妨直说,我们都是独一无二的,樵夫是那个樵夫,野兽是那个野兽,美女是唯一的美女。总之,一个普通的人类名字可以让我们混在人群中间,默默无闻,没人在乎这个名字的主人,只要不做出出格的举动,还有及时购买魔力,否则就会被丢到农场去,和一堆奇形怪状的所谓的‘童话生物’朝夕相处。”
“拜托,不要拿我们几百年前的食谱说事儿。”毕格比冷哼了一句。“你以为我是什么?专门哄骗小姑娘上门送餐的大坏狼?”
“我见过许多人间之狼,还有许多披着野兽毛皮的可怜人。我不知道你属于哪一种,但至少不是普通的受诅咒者。”
“长生不死就是一种诅咒,但我不会去做些失去理智的事情。事实上,我负责调查很多失去理智的事情。现在告诉我,你又是谁?”
“你躺在一张舒适的鹅绒床上。”杰洛特说,“它坐落于布洛克莱昂,一片广阔的原始森林,树精最后的保留地。”
“没听说过。如果你的脑袋没有和身上的衣服一样停留在童话故事里的话,告诉我,今年是哪一年?”
“老天,你真是个入戏的好演员。”男人叹息,“那拜托说得明白点儿,这个布莱克洛恩是什么,在哪儿,我从这儿要怎样回到曼哈顿,噢,你知道曼哈顿吗?”
“那里分布着矮人的矿洞,猫人在玛哈坎的山丘上横行。”
“曼-哈-顿,整个美国的经济和文化中心,我们社区所在的巨型城市,繁荣,污浊,无聊。”
“我猜也是。”毕格比长叹一口气,“有些时候我真怀念森林里的日子,没事去骚扰下科林,去抢点黄油饼干,还有与蠢樵夫干上一架,但是薇薇安那档子事让我心神不宁,我必须回去。”
“传送门,就像我在哥特大桥碰到的那个。我不知道歪男被捕后,还会有谁在装神弄鬼。”
“有个女孩走了进去。准确地说,那个传送门就是从她身上产生的,她被一团蓝绿色的光芒包裹着。”
杰洛特绷紧神经,不敢怠慢。“女孩?什么样的女孩?”
“我仅仅看到了背影,身高5呎,削瘦,衣着和你一样奇怪,穿着暗棕色的夹克,红色兜帽,一头漂亮的鼠灰色头发。”
杰洛特叹一口气,“这是个高大的女孩,比维吉码的吸血妖鸟殿下还要伟岸。”
“噢,我是来到了侏儒的国度吗?这个高大的女孩还不到你的肩膀,巨人阁下。”
“我们描述的肯定不是同一个度量单位。”杰洛特有些急迫,“我也在找一个女孩,和你说的这个很像。她去了哪里?”
“我不知道。”毕格比的气息变得平缓,“我以为是她失去了魔力,在大庭广众之下露出本来面目,是严重违反社区原则的。当我拍到她肩膀的时候,我看到了她的绿色的眼睛。”
“我承认衣服有些发皱,我没时间熨烫,但这是最普通的基本款衬衣,曼哈顿任何一家打折店都能买到。”毕格比正了正领子,他恢复成一个男人的模样,鬃毛化成褐色的头发,但依然油腻无比,络腮胡在粗糙的脸庞上蓬勃生长,同样浓粗的眉毛下,尖细的瞳孔逐渐扩大变圆,随后与常人无异。“而且,我是跟随气味来到这里的。莫非你也是如此?”
“我是闻着血腥味来到这里,但是奇怪的是,这种味道并不来自你的身上,你身上有苦橙叶和迷迭香的味道。”
丹德里恩在此无助地呼唤。“杰洛特!我可以进来了吗?”丹德里恩怯弱地说,“森林里的夜色比我想象中来得更早。噢,我好像听到对面树林里有什么动静。你能出来吗?要不我进来了?”
“我在收拾屋子,马上就好!”杰洛特说,“别担心。那或许是一名路过的树宁芙,记住微笑,只看她的脸。”
“我喜欢你一口一个‘人类’地称呼,而不是吐着口水叫我突变者、怪物。”
“我同意,那名不幸的树精一定是厌倦了一成不变的林中生活。”
毕格比坐起身来,让杰洛特松弛的右手再度握紧了银剑,法印已经彻底失去效力。
“别拐弯抹角了。我不是凶手,更不知凶案现场在哪儿。”毕格比目光如炬,“随你怎么说,我在密林中挨了一发淬毒的冷箭,然后跌跌撞撞地来到这个小屋,躲避下一步攻击,我讨厌无尽的麻烦。我错了吗?噢,对我最准确的指控也只会是擅闯民宅。”
“我敢肯定!杰洛特,我听到的不是幻觉!什么东西在那嘎嘎作响!”丹德里恩不住地请求,“深林里多的是不懂艺术的物种,要打招呼的话,还是由你来吧!”
“你信或不信,没必要在这里纠缠不清。”毕格比毫不犹豫地走下床去,“如果你允许,我倒是想去看看那边的动静。”
“啊哈,杰洛特,我以为你在里面生火做饭了,等到饭菜上桌再邀我进门?”丹德里恩顿了一下,“你,你是谁?”
毕格比神情严肃,“滑稽的小丑,你应该关心下你身后是什么。”
一种类似于木质机关扭动时的声音越来越近,一个生物从一棵古老橡木后现身。它颀长的身躯让毕格比都不得不昂头看去,他看到了一个白森森的麋鹿骷髅,在原属于脸的位置只构成一个空洞,就像一张没有形体的脸。头颅与肩膀之间连接一块粗糙的亚麻布料,形似树干的躯体上覆盖着青苔,挂着零碎的动物尸骨。木质上肢像是扭曲的树藤,末端结成一对利爪。麋鹿骷髅俯身打量着三人,吱嘎声从体内传来,就如法师制造的机械傀儡活动时的动静。
“这是我们最不想遇上的东西。”杰洛特咬着牙说。“最黑暗的森林中的终极恐惧。”
“放轻松。”他不屑一顾,朝着它打招呼,“嘿,你是不是也被传送到这里来了?咱们还能搭个伴回去,泽西魔?”
太晚了,毕格比的老朋友一下刺穿了他的右腹部,又沿斜下方撕扯。
“白痴!”杰洛特在腰间缠绕着的试剂瓶里摸索着残物剑油,“通常这种情况下,我们是能跑多远就跑多远。”
“我知道,我让你在当铺里难堪了。”毕格比恨恨地说,将冷酷的朋友一把推开,血从重创的伤口处喷涌而出,但收效甚微。“你也没必要记恨于我。”
“嘿!”杰洛特喊道,“我从来没听说过,狼人和鹿首树妖有过交情!”
“我不是狼人!”毕格比忍住疼痛,转而抓住扎在身体中的那只巨爪,试图拔出来,“但你还改不了袭警的毛病,我会再一次狠踢你的屁股!”
“醒醒吧!这不是你的老相识!”猎魔人几步冲上前去,“让开!”
在落日的余辉中,银剑反射出冷月一般的寒光。没有任何多余动作,杰洛特径直斩向树妖的前臂。先是一声破风的尖啸,紧接着是笃的一声,就像斧头劈入干燥的橡树,银剑陷入进去。树妖本能似地扭动上半身,紧握银剑不放的杰洛特被甩在空中。与此同时,毕格比再次尝试将树妖推开,他迈出右脚踏在树妖的下肢,借着力道,用力一蹬,终于让自己摆脱树妖的右掌。
树妖正对着挂在左臂上的杰洛特挥舞着空出来的右掌。没有武器,他还有这个。
猎魔人左手敏捷地勾勒了一个阿尔德法印,空气能量急速聚集,发出一声爆鸣,结结实实地击中了树妖的躯干,两人朝相反方向摔去,不过杰洛特也顺利地抽出了银剑。他用银剑撑地,蹒跚地站起来,将剑贴着面颊,直指前方,这是标准的进攻姿态,也便于最快时间内切换成斜向格挡动作。他的耳朵里嗡嗡作响,久未平息。
鹿首树妖机械地站起来,它的视线转向毕格比,缓缓地跪了下来。
“混账东西,我每个月要花多少钱买同一款衬衣!”毕格比喃喃道,喘息不已,捂住腹部,那里一片殷红。“知道错了吗?”
毕格比来不及做出反应,从地底猛然突出的粗壮枝条贯穿了他的双腿,有一条洞穿了他的肺部。
这些枝条就像植物的根系脉络,在泥土中蛇行,最后收缩回到树妖的上肢。杰洛特飞跃而起,抢身上前,对着与自己肩膀位置平行的鹿首转动剑刃,转瞬之间,剑花四下绽放,树妖的脖颈处留下了数道剑痕。树妖从骨腔发出恐怖的嚎叫,麋鹿头骨产生了细微的裂缝,后背留下的切口边缘发出滋滋的声音,似乎在逐渐融化木质的后背,那是剑油的魔法效应。
“杰洛特,用火!”丹德里恩从房内探出头来,不顾一切嘶喊出自己的战术思想。
杰洛特不发一言,以动作做出了响应,稠密的火舌从掌前的位置喷射而出,继而化为一条苗条的火龙。虽然短促,但仍有效地点燃了树妖上身的枝枝叶叶,落在苔藓上的火星则马上消匿无踪。
树妖扭动着站起来,右手巨掌横扫过来,杰洛特预感无法招架,脚尖旋转,躲闪避开。在他意识到跳错了一个方向的同时,另一只巨掌穿过枝叶燃烧的烟雾,重重地刺向他的腹部,紧身皮衣外的链甲叮啷作响。杰洛特重重地摔向地面,一阵剧痛袭来,超过任何一次猎魔人训练时的皮肉之苦。
“梅里泰莉啊!”丹德里恩带着哭腔,“快起来!杰洛特!”
一个上身庞大的身影在树妖身后出现,从背后扯住树妖的两臂时,橙色的瞳孔放射出怒火。树妖挣扎着,左臂眼看就要挣脱掌控,却被一双多毛的巨爪重新钳制住,粉碎了这种抵抗企图。
“巴甫金的胡子!克莱恩的拐杖!”毕格比的声音变得沙哑,更加低沉,“我要怎么处理这东西!”
“保持住就好!”杰洛特来不及惊异,他能感觉到肾上腺素汩汩涌动,这让他的近身动作至少快了一半。他拨开树妖挥舞的前掌,欺近身前,纵剑横劈,涂着剑油的银剑从正面横切树妖的脖颈处。就像在河水中舞动刀剑,银剑克服难以置信的空气阻力,艰难地将树妖后颈处的麻布划开。
树妖的挣扎突然停顿,不再嚎叫,身体崩裂,伴随着一阵浓黑的烟尘,像柴禾一样散落一地。
“或者我们进去,为房屋的主人准备晚餐。”毕格比建议。
“你的新型衬衣弹性不错。”杰洛特精疲力竭地坐在地上,吞吃着水果干,剑尖仍不忘指向缓慢恢复成人型的毕格比,“我在野外见过许多衣衫褴褛的人,他们大多是穷困的流民,另外就是把衣服撑破的狼人。”
“不介意把剑换个方向吧,杰洛特?”毕格比没法控制他的声音不像是野兽的低吼,也有可能是真的生气。“我开始相信我们不处于一个位面了。论身手,你的确不像人类。”
“狼害怕附子草和乌头草,白芥子与细辛会让它们转身就走,在此基础上,狼人害怕银制品。”
“陈腐的知识。”毕格比啐了一口,“我可以亲手把它们摘下来,戴在白雪的头上,只要她不讨厌紫色。”
猎魔人收剑入鞘。“我们猎魔人的信条是不杀智慧物种,除非它对人类构成威胁。”
“讽刺的是,我的工作是避免人类对我们的生存构成威胁。当然,很多情况下捣乱的都是自己人。”毕格比冷笑,“那么你追踪的凶杀案里,我可以被排除嫌疑了么?”
“仍然不能。不过狼人杀死树精,我可视其为生态平衡的一个片段,这不归我管。”
“我不是狼人,也没杀过树精。”毕格比再次强调,“总之,我可以回家了吗,长官?”
“寻找那个将我带到这里来的女孩,看她有没有办法再搭我一程。”
“那个女孩的名字,辛特拉的幼狮,上古血脉之子,可怜的孤儿。”杰洛特点点头,“当你找到她时,务必护送她去凯尔莫罕,她知道的。”
“对,我们可以先一起走出布洛克莱昂。我知道出去的路。”
“好吧。”毕格比问,“那么,你不追查血腥味的来源了?”
杰洛特迅速地滚开,他刚坐着的位置马上落下另一支箭。他拔出钢剑,警惕地面对正被黑暗侵蚀的密林。
“Ceádmil!Esseá 格温布雷德!Andúne 艾思娜!”杰洛特大喊。
报以回应的是第三支箭,精确地扎进抱头咆哮的毕格比的腹部。
密林深处闪烁着幽冥的绿光,一双,两双,三双……狼嗥果然响起来,悠长,而且距离近到可怕。就如收到指令一般,群狼从树丛中奔突过来,在一头体格壮硕的座狼的带领下,冲向毕格比。它们一跃而起,纷纷撕咬住衬衣下摆,有些直接咬在腿上,正如它们展开群体狩猎的一贯方式,死死咬住猎物。群狼的犬齿深陷在猎物的肉里,任其如何剧烈摆动,也毫无松动的迹象,直至猎物力竭投降。一只灰狼试图踩着同伴的身体,向毕格比脆弱的动脉咬去。
他惨叫一声,继而愤怒地咆哮。他空出右手,攥住这只冒犯他的狼的身体,将柔软的腹部拧向自己,狠狠地咬了下去,狼身血如泉涌。毕格比粗暴地甩开它,沐血的狼撞上一棵赤杨树,发出呜呼一声。
“滚开!畜生们!”他双手乱抓,利爪在几只狼的身上划出道道血痕,一只狼从其大腿上松脱,但并不放弃,和一些同伴环绕着毕格比奔跑,伺机发动第二次进攻。
狼群丝毫没有退却,毕格比忙着将挂在身上的狼一只只扒下来,就像一场没有尽头的厮杀,血腥味越来越浓。
“帮我一下!”毕格比痛苦不堪。“还是打算看一场新的生态平衡?”
杰洛特要对付自己的对手,一只符合他所有印象的狼人。
这只狼人毛发纠结,肮脏污浊,只有吻部稍白,充血的眼球闪着暴虐的光,紧紧地注视着猎魔人的银剑。细长的耳朵抖动着,关注着另一边的动静。狼人的獠牙似乎比毕格比的还要长上几吋,它低嗥着,前身伏地,后肢像压紧的弹簧一样。他看见狼人身上红色的披肩和红色的护腕,有些犹豫,而这时狼人扑了上来。
杰洛特勉强躲过,呼吸仍未变得凌乱。狼人落地时溅起泥块,它立即调整姿态,以更低的身姿瞄准他,或许刚才只是试探。
“我在见证新的头狼的诞生!”他横举银剑,护住上盘,全神贯注地准备迎接下一次扑击。“不过我这也有点麻烦!”
巨狼的鼻息中蕴含着逼人的寒气,一只灰狼耷拉在它的口里。狼群在犹豫之后,仍然没有放弃进攻,它们集结起来,从四面八方冲向巨狼。巨狼深吸一口气,对着同类喷出极地冰霜一般的气息。
换上了一身衣裳的女孩被杰洛特轻轻地放在床上,她不服输地哼了一声。
“无名之辈。”小女孩解释,“我妈妈教我这么回答陌生人。”
“第一,这房子不是我建造的;第二,你还看到了其他人了吗?”
“战争年代难免死人,非人种族的生存空间也在进一步被压缩。”
“克雷伊登发生了宫廷政变,王后死了,国王也死了,王子失踪了,没有拨款,学校也停课了,新国王的人和老国王的人在城内混战,我们趁乱逃了出来。”
“我的爸爸妈妈在诺维格瑞做航运生意,家里只有老管家艾格华德,我不喜欢他。”
“我知道,但是打仗的时候,诺维格瑞关闭了城门,从克雷伊登过去没有河道,我也没有钱,我回不去。在狂风原野的十字路口我们遇上了劫匪,还有女巫猎人,我妈妈说,要躲开他们,我们就慌不择路地来到了这里。”
“这里是布洛克莱昂,树精们厌恶人类,尤其是抱着强烈敌意的人。”
“我们怎么知道?我们没有敌意。迎接我们的不是警告,而是箭雨。”
“什么理由要置人于死地?安德烈折断了一些角树枝干作为篝火的材料,布坎维大声咒骂这片森林,斯特拉夫拆毁了一些木棍组成的圆环,兰伯特割伤了纳斯沃尔的手腕却拒绝道歉,莉莉丝信奉永恒之火,我是个混种狼人。”
“那不是圆环,那是祭坛。你惹恼了鹿首树妖,或许正是这点,让树精们大为光火。”
“我们不知道!什么树妖、树精无处不在,还有恐怖的爬虫,活下来的人都死了,只有我和安德烈逃到了这里。”
“被一个紧追不舍的树精。”对于不快的回忆,女孩言简意赅,“我拼尽全力杀了她,还用上了‘北风’炸弹,化学课的老师教过。”
女孩用红色兜帽紧紧裹住头,几缕麦芽色的头发不安分地留在额头旁边,“我发誓,在我找到出去的路之前,我要杀掉每一个拿弓箭对着我的树精。”
“我会带你回诺维格瑞。”杰洛特说,“另外,我们像树精吗?”
“他像。”女孩望向床的另一侧,重新化为人形的毕格比·沃尔夫胸膛起伏,伤口愈合得已经无法辨别。“尤其是他的奇怪的衣服。”
“我是猎魔人,如果你伤害人类,我也不得不对你采取措施。”
“哼,我不会伤害好人,我妈妈说我将带来人类和狼人和平共处的伟大时代。”
“他是个胆小鬼,但我不能让他惊动你们。我还指望着他能带我出去。”
“噢,他并不能。”杰洛特啜饮了一口瓶装的维吉玛冠军,“总的来说,你会控制自己的能力,而且只有石凯利杰群岛的乌弗海登才会统御狼群。你的箭术也不赖。你是怎么在丛林里生存下来的?”
就像受到烈酒的勾引,清醒过来的毕格比坐起来,揉揉眼睛。
“见鬼。”毕格比用精致的被单裹住赤身裸体。“请给国王一件新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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