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私是可耻的，但却很有用

导语：我也不知道为啥时不时就会有朋友私信我说想聊聊日剧，其实我看过的日剧真的不算多，甚至可以说很少，而且我选剧的品味有些非主流和随缘。特别是这一季，大概只看了两三部，但是这我下面要提到的这一部——从标题和封面大家肯定就知道了——是难得的我和大众品味吻合的一次。我虽不敢断言《逃避虽可耻但有用》是否是目前所有剧中最火的，但起码它肯定是最火的之一。

不过呢，很对不起的是这篇文字我并不想过多地说这个剧本身，因为实在是没什么可说的，反正所有人都是来看Gakki的，谁也别不承认。而是想借着这个剧稍微讨论一下某个人类社会永恒的主题，爱情？不，是婚姻。所以还没有看过这剧的朋友也可以放心阅读，并没有什么剧透（必要的地方做了剧透处理）。再说了，这个剧真的有人在乎剧情吗？
注：本文部分截图来自人人影视制作的双语字幕版本。
平和的自私

《逃避虽可耻但有用》（《逃げるは恥だが役に立つ》下简称《逃耻》）改编自从2013年6月开始连载于讲谈社杂志《Kiss》的同名漫画。虽然算是一部还蛮新的作品，但其实作者海野纲弥是一位出生于1970年、1989年就发表了自己的首部作品《向月亮大人许愿》的中生代女性漫画家。作品主要在《Kiss》和《Kiss PLUS》等少女漫画杂志上连载，代表作有《Kiss的缘由》、《回转银河》等。

因此海野纲弥虽然在国内可能并不算特别知名，但是对少女漫画读者来说肯定一点都不陌生，《逃耻》的原作也是一部典型的少女漫画，还在2015年的第39届讲谈社漫画奖中获得了少女类漫画的大奖。但是有趣的是，改编之后的日剧《逃耻》却和原著不同的吸引了非常多的男性观众，这肯定有主演是新垣结衣的原因——大概占99%吧——不过这其中也一定有着关于现代都市男女婚姻观念上的共鸣带来的因素，这也正是我想和大家念叨念叨的地方。虽然基于该剧的本文论点和依据主要还是来自当今日本社会，但随着社会的进步和经济的发展，一些现象和思潮也早晚会发生在我们身边，特别是在以一线城市为主的我国大城市中已经初见端倪，这也是我写下本文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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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耻》最吸引人的一点，可能正是选择新垣结衣扮演主角森山后所产生的违和感：美到男女通吃的女硕士竟然因为找不到工作要死皮赖脸的和处男程序员“契约结婚”，从同居、约会再到牵手拥抱、甚至OOXX都要全民女神逆推倒上赶子，然后竟然还要被男主拒绝（当然，有些桥段不拒绝就变深夜剧了）。这种冲突感不得不说是让直男们一边恨不得拿着菜刀砍死星野源扮演的男主角津崎平匡，一边又欲罢不能的重要原因。
故事里给出的逻辑是，心理学硕士出身、特别善于“分析”他人思想意图的女主角在求学和求职过程中经历了各种虚伪和碰壁后，被几乎可以说有交际障碍的男主身上的单纯、直接以及极端理性所吸引，并产生了极强的归属感，进而完成从认为他是“完美雇主”到认定他是“完美伴侣”的情感转变。虽然这看似牵强，但是女主角在剧中多次提到的“平和”、“平稳”，其实在当今日本社会的年轻人中、特别是都市年轻人中，是一种非常普遍的婚姻观甚至价值观。而在这种追求“平和”的价值观深层，则是现代文明社会中人们逐渐增强的“自私”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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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均的自私
平均，简单来说就是在择偶标准上倾向于“平均型”。以异性的角度来看，往往都会认为对方性别选择“高富帅”和“白富美”是理所当然的事情，用俗话来说，就是所谓的“条件好”。就以我们生活的中国为例，虽然如果严肃的讨论这个问题的话，可能大多数人也不见得会好意思直接说“我要大款”或者“我要美女”，但我们都会承认经济能力、社会地位、容貌等“硬件”条件在还是发展中国家的我国依然是主流的婚恋价值取向。

但近些年日本的不少调查数据显示，日本适龄人群对结婚对象的选择有十分明显的偏“软件”倾向。日本内阁府在2014年针对其国内少子化问题做的一项调查：【关于结婚家庭形成的意识调查】中显示，比起“经济能力”、“容貌”以及“父母意见”等因素，“拥有相近的价值观”、“能够互相理解”、“可以一起享受生活”等要素成为了占有主导性的择偶标准。

另一份来自非政府机构日本国立社会保障·人口问题研究所的一份目前截止至2015年的调查也显示出了相近的结果，无论男女，“人品”、“子女教育能力”、“对工作的理解”、“共同的兴趣爱好”等软因素成为了自90年代日本经济泡沫破裂以来人们的主要择偶标准。

2011年左右我在日本时也曾看过日本某电视台（实在想不起来是哪个了）做的一个关于女性择偶标准的调查。从结果来看，与其说把硬件条件放在相对次要的位置上，不如说日本女性甚至有着刻意选择各方面条件都比较“平庸”的男性的倾向。被问到原因时，“平和”、“平稳”等词语在回答中同样出现频率很高。
所谓“能力越大责任越大”放在现实社会中，就是更高的收入和社会地位也就同时代表着更大的社会责任和压力，也就意味着人的社会角色对家庭角色的更多侵蚀。因此在社会保障制度比较健全、贫富差距较小的日本社会，在绝大多数人都有着较为富足和差距不大生活的前提下，高收入高社会地位带来的好处在很多人看来可能远不如其带来的负面影响更为严重。所以，虽然社会底层的“Loser”纵然永远不会是理想对象，但收入普通、长相普通、学历普通、各方面都普通的“平均男”和“平均女”却成为了当今日本婚恋市场上的“抢手货”。这种取向从根本上来说，与“要房要车”并没有本质区别，都是一种自我保护式的自私，只不过因客观因素的不同导致了重视要素的不同。
回到《逃耻》的故事中，我们就会发现男主角津崎平匡简直就是一个完美的“平均男”：虽然是独子却完全独立生活；虽不是大款但有着体面的工作和足够的收入；长相肯定不算帅但也绝对是中等偏上；受过良好的教育通情达理；生活规律无任何不良嗜好。就算是放到现实生活中的日本，有哪个女神级别的女生和这样的男性结婚其实都丝毫不会让人感到意外。
说实话，我相信如果在中国的类似人群中进行调查，性格、价值观等因素也会成为比较主要的标准之一。但在社会保障还在建设之中、贫富差距还比较巨大的中国社会，对当前生活品质的考虑、对子女未来的考虑以及对自己晚年生活的考虑等等现实因素却也是不能回避的现实。这里我当然无意评判孰优孰劣，因为对于人生的选择本就因人而异。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不管何种考虑，以追求幸福稳定为目标的婚姻，都应该是自私的。在不损害他人利益的前提下，没有什么择偶标准应当受到指责，忠于自己的“自私”，往往反而会得到对双方都负责的答案。
平稳的自私
相比较于更偏向利益取舍的“平均”，“平稳”则更加体现“自私”的自我意识。《逃耻》中通过对男女主人公的描写，对这个词所代表的生活状态有着很到位的诠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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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最开始相互认同并建立“契约婚姻”关系的契机，正是基于对这种“分工协作又不侵犯对方领地”的生活的认同和向往。契约中的妻子按照与上班族一样的时间进行家务劳动，有正常的节假日；契约中的丈夫按照由机会费用法计算出的薪资支付相应的报酬；生活费用均摊；其他共同利益相关问题通过协商解决；除此之外对各自原本的“独身生活”没有任何应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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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剧中还有一个十分赞同这种理念的人物，男主角的同事风见，这个在剧中被设定成是“抱有少数派价值观的自信帅哥”的角色，其实反而代表了现如今很多都市那男女对于婚姻的真实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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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严重的少子化问题早就不是一天两天了，其中晚婚和不婚人群所占比重的上升是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像风见这样的人们并非真的排斥婚姻，只是他们通过理性的判断后，得出“结婚带来的弊端大于带来的好处”这样一个结论。无论在何种性别间、以何种形式，恋爱都无疑是令人向往的，但结婚却是另外一回事。从法律的层面来说，结婚是一种契约行为，它规定了双方的最低义务也保障了双方的最低权益。从这一角度看《逃耻》中假想的“契约式事实婚姻”符合社会视角上婚姻的所有要素，并在此基础之上通过另立合同的方式从家庭视角上对双方行为和权责进行了详细的规定，从理性的角度来看正可谓“最理想的状态”——平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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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这种平稳带给他们的，即是通过理性的控制达到“既剥取出婚姻中带给个人的利好因素来提升生活品质，又不会影响到作为独立个人之生活状态”的幸福感。这种只享受婚姻的好处却不用承担婚姻的负担的契约婚姻，也简直可以说是一种“最自私”的婚姻模式。但有趣的是，看着《逃耻》中男女主角在这种“最自私”的婚姻中，因雇佣关系在日常生活里互相使用着职场上的标准敬语和礼节，让人联想到的反而是那些最传统的形容模范夫妻的词语：“举案齐眉”、“相敬如宾”。
在我们周遭的主流舆论中，总是说夫妻之间应当相互理解，相互包容。但不知为何这理解和包容，似乎是被默认为一种在造成了伤害之后才有的关怀，包容了对方的伤害、理解了对方的缺陷成为了婚姻中“无私付出”的象征。但以婚姻的契约本质来看，这有着明显的矛盾：因为契约是在认定人性自私的前提下，通过事前约定来避免双方伤害的行为。

不要误会，我并没有昏头到要宣称人们都应该要进行如剧中那般的“契约婚姻”，我只是想说这样一种假想稍稍的揭示了我们对婚姻生活中的某些习惯性误区：婚姻建立在无私的付出上。不，在现代文明社会中，一切由人与人构成的良好契约关系都是建立在充分考虑和尊重自私的前提下的，婚姻亦不例外。
有用的自私
自我意识的逐渐增强，是社会文明进步对人类意识形态的一个重要影响。同样是来自上面日本内阁府的【关于结婚家庭形成的意识调查】中的两个调查数据：

关于单身青年人“为何不谈恋爱”的调查中，无论男女的任何年龄段，“想要投入工作”和“想要投入兴趣”都是主要的原因。

另一项关于已婚人群的调查显示，无论男女选择“即使育儿也要一生工作”和“生产之后再继续工作”两项之和都超过了80%。
上述两个数据粗略地表明，就算是在通常被认为职业主妇最为常见的日本，比起“家庭的顶梁柱”和“贤妻良母”，新一代的人们更重视的往往是“自私”的探索生活和自我实现。
自私是可耻的，我完全不质疑这一点。地铁上看到老人却装睡的青年；超市里插队买单的大妈；马路上跑在公交车道上的私家车，我们每天每时每刻都在目睹着各种丑恶的自私。对于一出生就要呼吸、就要从空气开始索取的人类来说，自私是我们与生俱来的本性。

但同时，自私也是有用的。人因为不愿落人之下的“自私”才会艰苦奋斗，人类因改造世界的“自私”才创造出今日的文明。人因“可耻”的自私才会做出高尚的“无私”，正如我们因“自私”地爱着那个他/她、才会义无反顾的不断“无私”地付出。正视我们自己的“自私”也能让我们学会尊重他人的“自私”，婚姻中的“自私”正是对你最爱的那个人的自由意志的尊重。因为无论是谁，我们首先，都是一个独立的“自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