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语,是一门日本传统艺术。从形式上来说,落语比较接近于中国的单口相声或者是评书,但在舞台类型上却更类似于戏曲。落语在日本江户年间开始发展,落语的演出场所叫做寄席,所座之台是高台,台下是客席。一个落语家,先要拜师为前座,负责暖场,然后成为二目,最后成为真打。落语和其他艺术表演不同,衣服,道具,乐曲几乎都没有变化。有的只是一个孤独的演出者,穿着日式长褂正坐在高台的坐垫上,手上仅持着一把折扇。但是就是这一人一扇,其中却似乎有了万千世界。
落语家时而变为不羁浪子,时而变为山村巧妇;时而把折扇当做筷子,像是在吃一碗荞麦面;又时而把折扇当做蜡烛,视若命根的捧着。视落语家讲故事的节奏不同,背后也有人偶尔弹半响丝竹,或点寥寥熏香,以烘托气氛。而落语落语,最为重点就是那抖落包袱之语,也就是一些有着长铺垫的讽刺笑话,这些笑话有些蕴含着人生,有些蕴含着爱恨,但是终究,还是笑话。
有人说,喜剧演员的生活往往都蕴含着悲剧色彩,那么《昭和元禄落语心中》的毫无疑问是这种说法的强烈拥护者。这部动画改编自漫画家云田晴子的漫画作品。原作曾经获得2014年度讲谈社漫画赏一般部门赏,第17回日本文化厅媒体艺术祭漫画部门优秀奖。动画分两个季度播放,分为三个部分“与太郎放浪”、“八云与助六”、“助六再现”三篇。以落语为线索,从一个曾经的浪子 有太郎的视角,讲述了一个固执的的老人——八代目有乐亭八云,和他所爱所恨的落语世界。
讨论生死的传统故事有很多,聊斋里有,一千零一夜里也有。庄子说:“古之真人,不知说生,不知恶死。”但是啊,只有古之真人才无谓死生,现之凡人大概只能从一则则想象中的故事当中悟出真知了。《死神》是古典落语中的非常经典的一个段子。这个故事不长不短,讲述了一个混混在死神的指点之下学会了驱赶死神的歪术,前去行医,赚了些小钱。但却因为自作聪明,贪图小利,结果耗光了代表自己所有的运。故事结尾根据不同落语家的改编有所不同,有些故事中混混怎么都点不着代表自己运的蜡烛、有些点着了却被死神吹灭了、有些点着了蜡烛却被自己吹灭了。但是故事的结尾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在落语家的神色之下演出的那个死神的形象。
八云老师毫无疑问是其中大师,他那纤瘦的骨骼,高挑的额骨,就已浑然是个死神了。而他在监狱里讲述这个故事,毫无疑问也是为了讽刺那帮迷途的浪子,游手好闲生命就如同残烛一般久久不能逝去。而那时候,在监狱里听到这个故事的某个小混混,被那位犹如再世的死神震撼了,也被感动到了。
他曾经的名字叫强次,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当他三跪四拜,拜倒在从未收徒的八代目有乐亭八云的门前,身无分文,无家可归的他就成为了前座,也就是大师的学徒,与太郎。日本的曲艺跟中国的类似,拜师学艺成为前座之后,就不再以自己的本名,而是以师父赐予的艺名自称,成为能够独当一面的落语家,也就是二目甚至真打之后,可以保留原名,也可以选择前辈的名称袭名。与太郎,在落语里面一般是指代着只懂得蛮干的蠢货,也许是他的这份蛮劲吸引了已经成为当时落语界的尊者的八云老师,还是八云老师终于想开了,这并不得而知。然而就是八云老师的这一丝心动,却为后来那无数的变化引出了无数故事。而这一切,都要从八云和助六相见,相识,一起在七代目有乐亭八云手下学艺,以及一起遇到那个名为美代吉的艺伎开始。而我们也跟着一起踏进当时还被称作菊比古的八云老师的回忆之尘中。
四十年前的一切回忆在第一部的结尾终止,时间拉回到助六和美代吉因故去世的现在。与太郎终于修成正果,成为了一名正牌落语家,也就是真打。按照传统,他可以放弃学徒时候的名字,选择一个前辈的成为袭名。于是他选择了与自己师父命运相连的助六之名,成为三代目有乐亭助六,还与二代目助六的遗女小夏结婚。八云师父虽有微词,却也没有反对。自此,助六之名重现江湖,而八云老师也渐渐衰老。昭和元禄落语心中的故事将在最后的助六再现篇中反复捶打,无论是对于八云的自责,还是那个昔日小混混与太郎的坚持,逐渐达到巅峰。不是喜剧,也不是悲剧,而是如四季般的人生,一缕还魂香,一行断肠泪。
作为一部动画来说,落语的作画极为的稳定,写实的画风加上美型的人物,一段时间甚至让人以为这是一部耽美动画。当然,这也有原作者云田晴子原本是一位BL漫画家的原因在。不过老师表示这并不是一部BL作品,而是一部以故事取胜的古典派漫画。虽然本篇是在少女漫画杂志上连载,但是相信这本漫画也能够让喜欢落语的男性读者沉浸其中。
落语是通过声来传递心的艺术,所以制作组在声音方面丝毫不马虎,请到了现在业界最具实力派的声优。最重要的角色八代目有乐亭八云是由出道近30年的超人气声优,曾经扮演EVA中渚薰的石田彰来演绎。在这部作品中,你可以听到石头扮演八云老师时候那清澈而带着一丝冰冷的声线,也能听到他在说落语时候那各种多变的转音,从不羁的浪子到阴沉的死神,全部跃然纸上。而从年轻时候,翩翩风采的少爷菊比古,配到垂垂老矣,日渐枯槁的八代目,你不得不感叹,似乎石田彰已经在这个动画背后消失了,只有有乐亭八云活在这部动画里。
片中选到的其他声优也多属实力派,扮演与太郎的关智一、扮演二代目助六的山寺宏一、扮演小夏的小林优、扮演美代吉的林原惠,都是经过长期考验,被所有人认可的实力派。而这五位主要演员当中,有三位出演过《EVA》,还正好是那几个活在八云老师回忆中的人,不得不说是一番造化弄人了。
除了声优,落语心中的落语都是由林家新平负责改编和考据的。说到这个林家新平,师从初代林家三平,和林家金平。在辈分上说,跟现在的林家大掌门,二代目林家三平是师兄弟关系。至于这个林家,是从1811开始在东京开展落语的世家,创始人林屋正藏的袭名已经到了第九代,旗下门人经常出没于经典的日式传统综艺《笑点》当中,可以说在日本,是家喻户晓的名门。今年《笑点》也迎来了第50周年,可以说是最长生的节目了。如果想要了解日本落语的各大家族,《笑点》可以说是能够让你快速脸熟的他们的一道捷径。
讲远了,回来讲讲林家新平这位落语家。和在动画当中八代目有乐亭八云的那种孑然世外,只顾舞台的形象不同,新平可以说是落语界的一股浊流。和他的师父林家金平努力创作新作不同,新平在落语协会当上真打一段时间后,就开始在电影导演和编剧的方向上发展,03、08、09年,分别导演了三部怪兽电影,也算获得了不小的成功。当然,他落语本分也并没有落下,2011年还自编自导了电影《落语物语》。这次担任落语心中的顾问,也算是分内工作。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本片的第一季OP《薄ら氷心中》和第二季的OP《今際の死神》都是由椎名林檎作词作曲,并由林原惠演唱的。和常见的J-POP或者动漫歌曲不同的,这两部OP都具有苹果女王的强烈的个人风格,蓝调中常见的和弦,恰到好处的悲伤歌词,无不探讨着浮生的作弄与死生的造化,和动画本篇的主题不谋而合,配上动画OP那令人咂舌的演出,使人脊背发冷。而这两首OP在林原惠的演出之下,又成为了美代吉的低吟与宣泄。似乎是一个被浮世压抑的女性,一次次的讽刺与嘲弄。除了两部OP之外,林原惠与椎名林檎还合作了另外两首歌曲,《我れは梔子》和《命の息吹き》也都是描写了美代吉的内心,收录在CD当中,有兴趣的人可以去听一下。
舞台表演,从某种意义上是一个已经逐渐消亡的艺术。自从电视,电影这种能够随意复制拷贝的媒体诞生,舞台表演这种相对受众较少的艺术也慢慢走向了下坡路。当然,对于一般的上班族和时刻准备考试的学生来说,亲身前往演剧舞台的时间也更是少之又少。对于他们来说,话剧、戏剧,这些曾经是下里巴人的通俗艺术也逐渐变成了阳春白雪。另一方面,相声,小品也逐渐登上了电视和网络的平台。凭借新媒体,观众才有更多的机会了解和深入这些传统艺术。《落语心中》也许是这样一部作品,但是他超过了一部简单的介绍落语的作品。它刻画的是两个名字,三个人,以及与他们相关联的落语的生死之大。
死也许是解脱,生也许是重负,对于八代目有乐亭八云来说或许如此;但是对于二代目有乐亭助六来说,死生也许都是尽欢而已。这两个名字背负着不同的人生态度,而这种人生态度更是回馈到了他们的落语当中去。所以当与太郎继承了这个名字,不仅仅是因为成为了真打,更是继承了那份生的美好。与太郎不止一次的说,助六这个名字是有着重要的意义的,也许这种对于死生的积极态度,就是他想要表达的东西,也是他吸引八云大师的地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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