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语:转眼间《美国众神》中文版已经出版十年,由Starz改编的电视剧也即将在5月1日与大家见面。激动之余,回想起这十年与它结下的羁绊:拿到这本书时的喜悦,捧着书见到盖曼大神时的兴奋,还有它陪我辗转一个个城市的感慨……
一个半月后,当我点开《美国众神》电视剧的第一集时,准会想起十年前我去买《美国众神》小说的那个冬雨绵绵的下午。高三的我刚结束了一次模拟考试,带着酝酿许久的期盼,从学校旁边的书店里将预订好的《美国众神》捧回家里,打开台灯,钻进被窝,享受起那个短暂而宁静的周末时光。当合上书时,已经是周一凌晨,厚厚一本书,硬是让我一口气读完。现如今,早已想不起那个呵欠连连的周一是怎么熬过去的了。
第一次知道尼尔·盖曼,是在2004年的《幻想》上,至今还能记得起那篇文章的标题——“来自暗夜的王子”,既是指一袭黑衣的梦之君王,也是指爱穿黑衣的奇幻文坛才子尼尔·盖曼。那是篇安利《睡魔》系列漫画的文章,第一次被人用剧透的方式像安利史诗一样安利漫画,给中二时期的我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
很可惜,幻想已经停刊了,还好幻想杂志提供了杂志的官方下载,介绍《睡魔》的那一期点此下载。 第一次知道《美国众神》是在2004年科幻世界当时的增刊,后来的译文版。上面刊载了尼尔·盖曼的《卡罗兰》,在作者介绍中提到了那部在2002年获得雨果奖和星云奖的《美国众神》。
在后来近一年多时间里,科幻世界时不时地就拿《美国众神》来撩拨读者:旧神被冷落,对信用卡、媒体和高速公路的信仰创造了新的神祇,旧神与新神的战争。这离奇的设定实在是让人拍案叫绝,以至于书还没有出,我已经拿着这个设定到处安利,甚至写进作文被语文老师表扬了一把。在水深火热的高三生活中,得知《美国众神》的中文版终于要出版,无异于一剂强心针,让我坚持着,期盼着,直到将书拿到手的那一刻。
期盼越大,失望越大。我当初是奔着宣传噱头里的新旧诸神之战去的,第一遍匆匆看过,就是想快快看到结尾的众神之战会是怎么一番景象,可当我合上书时,心里却是另一番滋味,这番滋味里带着那么一丁点的失望。没想到故事的节奏和走向是如此地出乎我的意料,而在很多年后我才意识到,当年那个懵懂无知的我,不经意中读了人生第一本“公路小说”。
许多第一次看到这本小说名字的朋友都会觉得有些荒唐,美国哪来的众神?身为本书十年安利专员的我就会去跟这些朋友们解释,你们想啊,美国是个移民国家,世界各地的移民在移民美国的过程中不也将自己的信仰带去了么?
而这,正是本书中最让我意外和震撼的部分,小说里时而穿插一个个名为“来到美国”的故事,由象形文字的发明者朱鹭神透特记录,故事里有横跨白令海峡登陆美国的原始部族,有乘长船而来的北欧武士,有被流放至此的英国犯人,也有被贩卖来的黑人奴隶……在这些故事里,神祇对他们而言并不仅仅是用“信仰”一词就可以概括的,而更像是一种生活方式,他们生来便遵循的生活方式,神祇是他们生活的一部分,当被世事推动来到这一块陌生的土地时,他们延续着这种生活方式,神祇也因为这种羁绊,来到了这片陌生的土地。也许这些仅仅是虚构的故事,但我却觉得它们更像是一种历史,心灵的历史,这种历史远比记述在文字上的更加鲜活,比真实更加真实。透过众神,你看到的是众生,旧神祇的消亡和新神祇的崛起,正是用一种超越现实的方法来记述这片土地上众生的思想转变。
但尼尔·盖曼却选择了一种非常现实的体裁来承载这部作品:公路小说。美国号称是“装在汽车轮子上的国家”,蜿蜒的公路、变换的风景和形形色色的旅人,无数的故事在一条条公路上演绎着。纵横交叠的公路网络串联起的不仅是地域,也将不同的文化串联在了一起。当年那个中二的我,在一块土地上生活了十多年,难有共鸣,但这十年来南北漂泊,渐渐发掘出了公路小说和公路电影中的独特魅力:当抱着不同目的的人在旅途中相遇,会说些什么,会做些什么,也许这个人一生中只见这么一次,也许这个人会为你不远万里来实现的梦想赞叹不已,也许这个人带着对异乡人本能的戒心,也许这个人对你不怀好意……这样的旅途中,你会体会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没有人会在你身边常驻,而你却有机会一瞥许许多多人生活中的零星片段,你开始了与自己的漫长对话,以一个新的角度重新审视自己的生活。
而这,也是尼尔·盖曼为小说主人公安排的救赎之旅,主人公名为“影子(Shadow)”,意为虚无,他只是默默地跟随别人为他安排的道路,起初的故事里看不到他的一丝内心波澜,而随着故事的进行,随着形形色色的神祇走过他的生命,他慢慢地找到了自己的道路,发出了自己的光芒(这也正是他在小说结尾获得的真名的意思)。
就这样,通过影子的旅途,作者将一群最不美国的神祇,用最美国的文学体裁来呈现,讲述了一段从未被人讲述过的美国历史。
读完《美国众神》最为装逼的事情莫过于,你拥有了一种全新的视角来看待现在的神祇、信仰和节日。
比如当年《复仇者联盟》刚上映时,我是这么安利《美国众神》给众锤哥粉的:
我一直在想念托尔。你不认识他,他是个大高个,长得跟你差不多,心肠很好。人不太聪明,但只要你开口,他可以把衬衣脱下来送给你。他自杀了。1932年在费城,把枪塞进嘴巴里,把自个儿的脑袋轰了下来。对神来说,这种死法是多么可悲呀。
再比如圣诞节的时候,你可以这样装逼地发朋友圈,告诉大家,这其实是个异教节日:
“今年会有个白色圣诞节。”影子加油的时候说。
“没错。该死的,那小子真是个幸运的混蛋,不,应该说幸运的处女蛋。”
“你是说耶稣?”
“非常非常幸运的家伙。就算他摔倒在粪坑里,爬起来以后,闻上去还是跟玫瑰花一样香喷喷的。对了,你知道吗?其实圣诞节并不是他的生日。他这个生日是从蜜特拉那儿借用的。你见过蜜特拉吗?爱戴红帽子,挺不错的小伙子。”
“没有,我没见过。”
“哦……我在附近从没见过他。他是部队家庭的孩子,也许现在回中东了,那边的日子好过些。不过我估计那边的人也早就把他忘光了。常有这种事儿,头一天,帝国的每一个军人都要在自个儿身上涂抹献祭给你的公牛的血,可到了第二天,他们连你的生日是哪一天都记不住。”
让我最开心的,可能就是在旅途中能发现别人不会去在意的地点,比如在德国旅行时,不经意间看到了“尼伯龙根之城”——沃尔姆斯的名字,然后专门去了一趟这个德国的神话之城,尼伯龙根指环的故事就发生在这里。后来在城市简介中读到,“尽管尼伯龙根的宝藏究竟是什么无人知晓,究竟在哪里也没人能讲明白,但很多沃尔姆斯人相信这份宝藏就在他们的脚下埋藏,并以此为傲”,为一份无形的财产而骄傲,也许那条龙就因为沃尔姆斯市民的这份骄傲而依旧徘徊在这片土地上。
在德国时,一天周四搭出租车下班,外面雷雨阵阵,土耳其裔的司机说,Donnerstag(周四),果然就打雷(Donner)。我说,这可是一个神的名字,雷神索尔,德语叫Donner。司机惊了。我说周三也是,德语现在叫“周中”(Mittwoch),但英语里还叫Wednesday,就是Woden之日,Woden就是奥丁。司机说,天啊!原来星期三也是神!
前一阵子在印度出差,赶上了当地的大节日Maha Shivarati(伟大的湿婆之夜)。供应商的项目经理跟我解释说,这是我们这里最著名的神祇的节日。我说,嗯,毁灭神湿婆,她老婆叫什么来着,帕尔瓦蒂还是迦梨?项目经理事后开会指着我对大家说,这个中国人很厉害,他知道我们的节日,知道我们神的名字,还知道我们神的老婆的名字。
湿婆被称为诸神之神,创作《美国众神》的尼尔·盖曼,也是一位神一样的人物。初读《睡魔》漫画之时,就为他随手引经据典的本事深深折服:当时“奥德赛公会”民间汉化版的译者马骁在为一段话里出现的人名加注释加到手软之后大呼“战……战你娘亲啊……”。后来看到《地狱中的希望》一章,睡魔独自一人深入地狱,对抗整个地狱的恶魔,虚弱的他仅凭一句话将地狱诸魔震慑,顿时被这位孤高的梦之君王圈粉。
尼尔·盖曼的作品时而大开大合,时而细腻温馨,有时两者兼有,相互切换之时却毫不突兀。《睡魔》里那些有意思的短篇中,有几个最能体现这种感觉:《斋月》讲述了一个巴格达国王为了自己宏伟城市的永存而与梦之君王达成交易的故事,壮丽的中东古城与如今战火中断壁残垣的落差,只有梦能给予慰藉;与天野喜孝合作的《捕梦》讲述了古日本一个狐女和和尚的爱情故事,细腻又诡异,以至于很多日本学者问盖曼,这个故事怎么可能是你一个外国人自己想出来的?《好运的人》讲述了梦之君王与一个不死人每一百年的小聚,构思精巧,却通过一个小酒馆的不断变化,展示了英国服饰和文化的几百年变迁。《睡魔》和尼尔·盖曼互相成就了对方,其中《睡魔:仲夏夜之梦》更是为他赢得了第一座文学奖杯:世界奇幻奖。
引进《美国众神》之后,2007年高考前夕,《好兆头》和《蜘蛛男孩》又相继出中文版:与特里·普拉切特合著的《好兆头》是我所读到的奇幻文学里最独树一帜的作品,当时看到一位评论说,讲相声一般是一个捧哏一个逗哏,但是这本书里是两个逗哏,逗人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让人见识到英国人黑起自己来能有多狠。《好兆头》讲述的是一个关于世界末日的搞笑故事,《蜘蛛男孩》讲述的是一个关于家庭的故事,薄薄一本,可以当做大部头《美国众神》的DLC,讲述了非洲蜘蛛神安纳西的两个倒霉儿子的家长里短,故事出乎意料地轻松幽默,直到现在我还时不时地拿出这本小说来读一读,温暖一下自己。
2007年真的算是我的“尼尔·盖曼年,”这一年读到了他最负盛名的几部作品,又听闻成都世界科幻大会有他出席,我毅然决然地去了,那是高中毕业的暑假,我生平第一次一个人出远门。
8月25日一早,在会场上远远地看见了一个黑衣的大个子,既像睡魔又像影子,是盖曼没跑了。下午在尼尔·盖曼的专场讲座上,我抢到了他中国行的首个问题:
我:我们都知道你喜欢猫。能告诉我们原因吗?
盖曼:我喜欢猫,因为猫是一种谦虚的动物。我也养狗。在我写作的时候,狗总是爬在我身边,看着他的表情似乎在说:亲爱的,你是最棒的,不管你写什么,都是最好的。
而猫会说这个逗号你真的觉得合适吗,也许该换换之类的。
我:你写过很多女性,能告诉我在你创作的女性角色中,你最喜欢的是谁?是《睡魔》中梦的姐姐死亡吗?
盖曼:问一个作家他最喜欢的角色是谁其实是个很不厚道的问题,这就像问一个多子女的家长,他最喜欢的孩子是谁一样。
7个无穷尽中我比较喜欢谵妄,因为我只需要不停地写下去,写她的对白就可以了。
在第二天的采访中,又再一次遇到了盖曼,问了一个当时激动没来得及问的问题,《美国众神》里那个影子总是记不住名字的神是谁?
所以至今没搞懂,他的意思是他也不知道,还是他不愿意说,还是这个神的名字就叫No。
2009年,盖曼大神又路过北京,在方家胡同的一个沙龙里做讲座。当时在天津上学的我二话没说赶了过去,先跟朋友一起去了地坛,没想到淘到了一本精装《睡魔》第三卷。于是带着厚重的《睡魔》和大神已经签过一次名的《美国众神》去听讲座。当时盖曼大神连着好几部作品已经改编成电影了:《贝奥武甫》《星尘》《卡罗兰》,他看到我拿着他的成名作《睡魔》时,也是有点得意,在上面画了一幅小画。
在我的印象里,大叔似乎很自恋,创作的两个角色都能从自己身上找到影子(睡魔和影子),在8月份的成都被同行的罗伯特·索耶吐槽说,“我们懂得放松自己,不像盖曼,为了装酷大夏天的仍然穿着黑夹克”。一身黑的着装也一直影响着我选衣服的品味。
2007年在讲座上,有人问及盖曼关于小说改编的事宜。盖曼讲了个故事,有一天,他接到一个电话,好莱坞导演打来的,说,嘿盖曼,我们想把你的《美国众神》拍成电影。盖曼说,好呀。导演说,但该怎么拍?
全场哄堂大笑。读过《美国众神》的朋友都明白,这是一部怎样的作品,想要把这些东西塞进一部两小时的电影里,肯定会损失掉不少东西。所以,当听说HBO要接过改编权,改编成6集一季的电视剧时,当时激动疯了,电视剧改编绝对是最适合《美国众神》的影像化方式。况且,影子的故事可以讲完,但众神来到美国的故事是无穷无尽的。当时感觉事情越来越有苗头,那时候《权力的游戏》的电视剧还没崩,马丁老爷子是这么评价的HBO和美国众神的:
是啊,这帮磨叽的人(HBO)。但是他们真的和其他电视网的做法不一样,其他人都是一口气定20个剧的大纲,然后只拍摄的10个,最后上演其中的3个。HBO 可不这么做,如果他们决定开发一些东西,他们就会很认真。现在他们正在做一些有趣的事情,比如我觉得 《美国众神》将会非常好看。
本来期待着2013年能看到这部剧,后来HBO再无消息,再后来Starz接过了剧集改编,并将它变成了现实。看过了预告片,个人对几个角色的选角有些不满,但伟大的作品终究是伟大的作品,电视剧版的故事讲如何展开,让我们拭目以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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