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大航海时代》里学到的那些事（2）：金银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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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游历这个国家的人告诉我们，日本天皇的宫殿极其富贵美丽，简直是一个奇迹。这些宫殿的屋顶都是用金箔覆盖的，而我们是用铁皮盖屋顶，更妥贴地说，和盖教堂一样。宫殿的天花板是用黄金做成的，许多房间内都摆有很厚的纯金制成的小桌，窗户也用黄金修饰，这个皇宫的奢华程度简直无法用言语形容。”

《马可·波罗游记》 — 〔意〕马可·波罗
为什么日本有白银？
依稀记得中学地理老师在介绍邻国日本时只使用过“狭小岛国”、“资源贫瘠”这几个形容词，而历史老师在介绍中日“千年孽缘”时也只强调了日本“遣唐使”和“倭寇”这几个名词，然后课堂情绪就总会不由自主地激烈起来，夹杂着“报仇”、“雪耻”之类词汇，至于是为什么，这并不是此文要纠缠的。我只是希望通过这篇在大航海时代4PK等游戏的启发下做的小总结来介绍一些大家可能并不熟悉的日本通识。

想当年，我带着华梅小姐姐第一次踏上日本领土，进入长崎港准备买买日本土特产时，一看商品列表里竟然有个白花花的东西——银！这对于当时刚在中学地理课上听说日本是个穷山僻壤的我来说真是莫大的冲击。更有趣的是，当我问爹妈“为什么日本有白银”这个问题时，得到的答案居然是“估计是咱们以前赔给他们的吧”（穿越了 o(╯□╰)o）但既然玩了这游戏，作为一个考据舔图党，我就认认真真地把这个问题弄清楚了（然后去考考老师！）

中国与日本的通商交流简史——唐宋
简单来说，日本作为一个坐落在板块地震带的岛屿国家，除了盛产火山以及副产品硫磺外，也曾经拥有过丰富的黄金、白银、黄铜等矿产资源。而日本开采及出口这些贵金属的历史与我们中国的货币发展史更是息息相关。

中日频繁互通往来始于隋唐（中国）—飞鸟（日本）时代，但当时日本社会还处于较为原始的阶段，所以主要是以日本派出使节到中国来学习政治文化等先进知识的形式进行交流，商业活动极少（圣德太子家也没有余粮啊）。

直到两宋（中国）—平安（日本）时代，双方的商业贸易才开始形成规模。一方面是因为宋朝政府为增加收入而设立市舶司，鼓励海上贸易，另一方面日本也形成了一定的手工业和采掘业技术，能够提供给宋朝刀剑、硫磺、银铜杂矿石等以换取瓷器、书籍、药品等商品。彼时日本的武家政权鼻祖——平氏政权就是依靠与宋朝贸易而发迹。

武士阶级在飞鸟时代还是属于贵族的打手和保镖性质，但武士名门（还是打手）的平忠盛、平清盛父子先后在其领地敦贺、博多开设商馆垄断与宋贸易，并将所得稀罕物件献上以获得皇室和日本贵族青睐。平清盛更是依靠着敏锐的站队能力和惊人的财富在政治斗争中击败同是武家名门的源氏，并最终位列正一位太政大臣，成为以武士身份位极人臣的第一人（闷声发大财 O(∩_∩)O）。

而在这段时间的双边贸易中，中国依靠着从日本获得的大量矿石炼造铸币，储备了大量的铜钱和部分白银作为商业活动的通货媒介。日本也从中国换到了精致的手工业品、文化书籍和宋朝钱币（成为了当时日本的流通货币），全方位地推动了社会进步。

日本贵金属出口的繁盛年代
到了元朝（中国）—镰仓幕府（日本）时代，正如前文马可波罗游记所提，由于中国从日本进口了大量的铜银矿石，以讹传讹之后蒙古人以为日本是个黄金遍地的国家（其实是自己无法冶炼只能出口），出于各种原因忽必烈对日本发动了两次进攻，其结果和“神风”的故事大家都耳熟能详了。有趣的是，即使在元日战争后，双方仍然维持着相当规模的双边贸易（关于元朝贸易会放在下一篇），这与其后的明朝形成了鲜明对比。但镰仓幕府也由于战争承担了沉重的财政负担，需要加倍盘剥百姓，最终导致了与天皇和地方武士阶级的对抗而垮台。

进入明朝（中国）—室町幕府时代，日本的室町幕府正式向明朝朝贡，幕府将军足利义满受明皇帝册封为日本国王，并被允许进行朝贡贸易，即勘合贸易。所谓勘合，就是明朝将允许进贡的凭证一分为二，日方使节持日字勘合，明朝负责官员持本字勘合，接洽时二者合一无误后方可进行朝贡活动。

1401年至1549年间，日本共展开了十九次勘合贸易，向明输出了漆器、屏风、刀剑等手工艺品和矿物（还是不会冶炼囧）。值得一提的是，明朝喜爱的日式屏风，正是日本自唐朝引入屏风后改良的风格设计。直到1523年宁波之乱（或称争贡之役），即日本大名细川氏和大内氏为了争夺代表日本朝贡权利而在宁波大打出手甚至杀害明朝军民后，明朝便逐步废除了对日本的市舶司，封关禁海。然而明朝政府在砸烂双边贸易受益者的奶瓶后，却遭受了更大的打击——倭寇开始横行中国东南沿海。历史上政府越禁止，违法越猖獗的事例实在太多，比如美国的禁酒令、清朝的禁烟令等。关于进一步了解明朝老朱家由于不懂得“过犹不及”的道理而吃的这个亏，推荐《明朝那些事》作为普及读物。

到了我们游戏时的大航海时代，也就是明中晚期（中国）—安土桃山（日本）时代，日本沉睡的宝藏才真正被开发出来。此前一方面由于日本冶炼工艺的缺乏，也有日本对外贸易规模较小的缘故，使得日本的贵金属出口规模一直较小。

直到日本进入安土桃山阶段，或是光荣粉们熟知的战国时代，各地大名在战争的驱动下需要依靠贵金属换取战争资源，世界历史又恰巧将葡萄牙人以及后来的荷兰人引到日本，承担起了军火供应商和对明贸易中间商的角色。当时在日本陆续发现了石见银矿、鹤子银矿、别子铜矿、佐渡金矿（亦传为德川时期发现）等储藏量极为丰富且易于采掘的矿山，在一段时间内甚至是世界上出产量最高的矿山。日本也通过引入并改良中国的冶炼技术，形成了灰吹法和南蛮吹技术（即利用银铜铅熔点不同而分离杂矿的技术），这在信长之野望14中也有所体现。

有历史学家考据过，在1560-1640年间，日本大概出口了8000吨白银，而同一时间欧洲从美洲大陆采掘出口了约20000吨白银，即日本在大航海时代初期提供了全世界新增白银的近30%规模，且几乎都由葡荷商人输往了中国。明朝中后期白银的大量涌入也使得社会商业活动迅速以银为本位，促成了高度繁荣的商品经济时代（请参看金瓶梅），日本也依靠白银和铜矿出口与西方文明开始了第一次亲密接触，开启了南蛮贸易时期。

可以说，日本的白银再一次加快了中日双方的社会发展进程。另外有趣的是，当时占据着日本最大的几座金银矿山的大名例如大内家、尼子家、毛利家和上衫家最后都没有成为结束战乱的“天下人”，反而是一个以商业活动为发家基础的尾张国小大名开启了推动日本统一的进程。

题外话：通商与传教
自1543年葡萄牙人偶然漂流到日本九州种子岛后，葡萄牙人和荷兰人先后在日本的长崎和平户两地设立商馆开展贸易，日本战国时代的天下人织田信长和丰臣秀吉对于这些南蛮人也秉持开放态度，鼓励与其经商，并较为默许葡萄牙人传播天主教，日本人称之为切支丹。

在与南蛮人的交流中，日本人开始形成了一定民族观和世界认知，日本商业也迅速发展起来，例如住友集团的前身泉屋就是以冶炼出口铜矿起家，太阁立志传5中的著名商人吕宋助左卫门也是彼时日本第一批远洋商人。

但是天主教洗脑大法也使得底层民众愈加具有反抗统治者的意识，丰臣秀吉晚期开始禁止传教活动，到了德川幕府时期，因为1637年九州岛原之乱，即著名的天草四郎（玩过侍魂没）领导天主教信众起义，幕府禁止了对葡贸易，并将对外贸易限制在长崎的出岛，仅对英荷（新教徒）及中国商人开放。这也是为什么大航海时代4中日本的港口会选择长崎和江户（幕府所在地）的原因。由此，幕府的锁国时代正式开始，直到两百多年 后的1853年美国黑船来袭，再次叩开日本国门。

絮絮叨叨了这么多，由长崎白银而引出的中日千年贸易史也就说了短短几处能够串得上光荣几个游戏的内容，但希望这些隐藏在游戏背后的小知识能够让喜欢历史特别是世界史的朋友们更多些思路和体会。以我个人而言，最大的收获莫过于形成了脑洞大开地由任一历史事件联系起另一件事情的能力，俗称大历史观。虽然现在在日常生活工作中看似没什么用，但俗话说得好“脑洞力是第一生产力”，即便平时与人谈天说地也是极受欢迎的。

最后的插曲一枚

大航海时代游戏中介绍佐伯杏太郎是九州的某豪族出身，当时玩的时候并没有注意。但在玩信长之野望的时候偶然发现九州大佬之一大友宗麟手下有员猛将名叫佐伯惟定，是当时九州佐伯家的家督，后来又成为了“不二家臣”藤堂高虎的重臣，佐伯家也作为藤堂藩的家臣直至明治时代。难道说光荣早已埋下伏笔？从年岁上看，佐伯惟定应该是杏太郎和塞西莉雅的后人，看来杏太郎果然是真城主级别的富二代啊。但看到光荣给佐伯惟定画的头像，脑补狂人如我还是默默地关掉了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