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许多RPG网游中流传着这么一句话:一代补丁一代神,代代补丁有法神。游戏中又时常有法爷“秒天秒地秒空气”的说法。
从《魔戒》中救世主形象的甘道夫,到《哈利波特》里的全民法爷,再到《猎魔人》中的“现充”女术士,《魔兽世界》里的法师亲儿子。不管是小说、电影或是游戏,以西方为背景的作品中其他的职业总是被法师耀眼的光环笼罩。乃至二十一世纪的今日,亚洲的亚文学圈也各处充斥着力量强大的法师。
为什么在传统的西方文化中法师的角色如此重要?以至于许多世界的构建都要围绕他们来展开?法师的形象到底从何而来?现代魔幻体系的延续,还要从八十一年前的一间书房开始讲。
创作《魔戒》的托老作为英国人,从小自然没少听英国本土的亚瑟王传说。在亚瑟王传说中,英王亚瑟有一位挚友兼导师——梅林。
“由梦魇与凡间女子结合所生,血统使梅林继承了超自然力量,梅林能自由的改变年龄,但他大部分时间都是以年老者的形象示人,实际上他也的确是一个年迈的老人。梅林是亚瑟王最为信赖的顾问,经常为亚瑟王施展预言及其它魔法帮助他。”
在亚瑟王传说中,梅林本是魔鬼撒旦计划中的一枚棋子,撒旦让邪恶的梦魇与梅林的母亲结合,赐予他强大的魔法能力,打算让他成为祸害世界的恶之力量。但事与愿违,梅林诞生之后立即接受了洗礼,其继承自父亲的邪恶心灵也被涤荡净化,成为了善良而强大、具有预言能力的法师“梅林”。梅林具有预言和控制命运的能力,在《纽伦堡纪事》中,梅林的形象是穿着长袍,戴着尖帽的白胡子老头。
是不是觉得梅林与《魔戒》中的甘道夫极为相似?从外貌、服饰,到强大的魔法、预言和影响他人的能力。梅林做了亚瑟王朝的三朝元老,守护亚瑟王朝的安稳;甘道夫是护戒队的领头羊,在暗中维持着中土世界的安稳。梅林在奥里利乌斯统治时期,将英国的国宝——史前巨石柱通过魔法从爱尔兰移到了英国,他又保护童年的亚瑟直到亚瑟继承了王位;甘道夫守护至尊的魔戒,使它免于落入邪恶力量的命运。毫无疑问,托老在创作《魔戒》时,借鉴了梅林这一法师原型,而《哈利波特》中巫师界的最高爵位也是梅林骑士团。梅林被大家公认为是西方魔幻背景下的巫师之祖。
梅林往前,据说九世纪初成书的《不列颠史》中出现的人物米尔蒂恩是他的原型。“米尔蒂恩在威尔士宫廷中任职,在他的主人达恩多鲁王子战死后,由于经受不了打击,他隐居到了森林中,过着如同野兽一般的生活。他还拥有了预言的能力。”
甘道夫往后,在上世纪七十年代,美国的《魔戒》爱好者发明了《龙与地下城》的RPG桌游,其中法师的配置——法杖、法术书、戒指,类甘道夫的人物伊尔明斯特等,皆有《魔戒》的影子。此后魔幻电影游戏的改编与创作,皆不能跳脱《魔戒》与《龙与地下城》两个框架。
现在我们常见的法师形象来源很复杂,我们在这里初步地划分为:欧洲历史文化传统、北欧和希腊神话的超自然力量、基督教先知和救世观念。
我们现在所看到的法师尖帽原本应该叫汉宁(Hennin)帽,是不列颠威尔士地区的民族服饰,在十五世纪以前,只有清教徒和威尔士人才会戴。后来这种帽子逐渐流传,在英国成为女装的潮流,并且戴它的很多都是草药师以及小地主的女眷。由于这类群体中的女性大多数掌握知识与智慧,再加上英国人对威尔士的刻板印象(遍地黑猫女巫,以及梅林和摩根勒菲都是威尔士人),于是人们很容易便把女巫和汉宁帽联系在了一起。直到1798年,画家戈雅在他的作品《Witches in the Air》中第一次把汉宁帽和巫师的联系固化下来。同时,英国教会认为这种帽子的尖顶与恶魔的角有关系,因此把这种帽子视为邪恶的象征。
我们在前面谈到巫师之祖梅林,他的原型是宫廷参谋米尔蒂恩,因此往客观的角度讲,法师这一形象有一部分来自欧洲中世纪的知识分子阶层。在大部分温带文明中,上衣下裤的服饰都是劳动人民所穿,领主、骑士为了方便作战,也不会穿长袍,长袍这种服饰,穿着舒适而得体,自然就成了知识分子的象征。因此,在欧洲人的观念里,长袍等于知识的印象便形成了,在构想法师这种高智力职业的时候,自然要让他们的穿着合乎身份。
此外,长袍还有一个主要穿着群体——神职人员。这种传统是从地中海东岸的以色列传播到欧洲的。因为以色列纬度偏低,又位于地中海气候带,干旱少雨而气候炎热,当地的人们多着宽松的长袍,其中以色列先知的长袍更是精致。在主后第一批犹太传教士向地中海沿岸传教的同时,他们也将长袍与神职人员的联系带到了欧洲。神职人员同时有着和知识分子相似的劳动特点。从巫师之祖,到我们熟知的许多法师或多或少都有神职背景,因此长袍自然就成了他们的日常穿着。
法师的施法道具不一定是法杖,还有可能是一把剑,一本书,一枚戒指,一段咒语,一个手势,甚至仅凭意念都可以让他们瞬间完成施法。因此在法师武器的形象上可谓千变万化,但它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超自然。
在人类文化的初期,能够使用超自然力量的只有神,从分开红海让以色列人通过的耶和华,到为了偷情而将女性变为羊的宙斯,再到使用雷电力量的托尔和擅长变身的洛奇。最初的民族大多都有泛灵论的思想,对于一切超自然或有悖常理的现象的解释多为神迹,因此神迹等同于最初的魔法。随着人类文明的不断发展,人们对世界认识逐步加深,人们改造世界的能力逐渐变强,神迹和魔法渐渐不再被等同。到了古希腊诗人荷马的时代(公元前9-8世纪),诗人在《奥德赛漂流记》中已经写到了女巫将奥德赛的手下变成猪的故事。而此时的迦南地,根据《圣经》记载:行邪术的巫师渐渐兴起,成为以色列民族败坏的原因之一。两河流域的占星术西传,炼金术兴起,人替代了神成为使用法术的主体。法师的印象便在人们的脑海中形成了。
上面我们谈论的都是广义上的法师,但其实,法师可以细分为很多种:法师、巫师、术士、萨满、德鲁伊、女巫、死灵法师等。在这里,我把法师主要归为四类。
不管是哪个流派,我们在现实中都从未见过他们的存在,通过对不同文化的假想,人们创造了他们。
对于精于实验的法师和死灵法师来说,他们的力量来源来自于世界的一个前提——这个世界存在魔法。法师们不依靠天赋,而是通过学习、交流、切磋来使自己提炼和使用魔法的技艺增强。如果一个世界真的存在魔法,那么法师便是使用魔法力量的人中最理性的群体。他们通过逻辑和理论解释世界和魔法的关系,通常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或者为了让世界更加和谐。
死灵法师是法师的一个亚种,通常来说,一个法师加一个吸血鬼或不死人差不多就等于一个死灵法师。他们学习和使用魔法的目的不同于普通法师,通常是为了超越生与死的界限。著名的死灵法师阿尔萨斯(半牧师)和耐奥祖(萨满)和《Diablo》中的死灵法师都是由法师转变而来的。
法师通常能够动用未知力量,用以造成巨大的伤害,或形成华丽的视觉效果,我们称之为塑能法术。火球术、寒冰箭、魔法飞弹是比较常见的塑能法术。将对手变为无害小动物的变形术也是法师常使用的法术。
法师的形象起源应该晚于巫师,他们是近现代智力和理性的代表,大部分法师同时身兼炼金术士的身份。在人类脱离农耕社会迈向工业社会的过程中,具有原始优势的“力量”在社会中的地位被“智力”大大取代。培根提出“知识就是力量”的口号,这个世界的掌控权已经在知识阶层的手中很多年了。而相应地,在一个有魔法的平行世界,知识阶层无疑非法师莫属,所以法师的能力优于依靠力量的战士和依靠敏捷的盗贼也就不足为怪了。
巫师是原始的法师。有人做过这样一个比喻:“由巫师到法师,犹如由毕达哥拉斯到牛顿,由法拉第到麦克斯韦。”他们的存在通常都很神秘,他们的咒语和法术通常原始而简单,却蕴藏着不可估量的力量。与法师相比,巫师通常没有那么具有战斗性。《魔戒》中的甘道夫是一名典型的巫师,他通常不用法术战斗,更多地使用他的法杖近战,顶多也不过念几个杀伤力不大的咒语。巫师的力量在于宏观的预言和大局观上,正如甘道夫在中土的斡旋,以维持世界的和平一样。
从这点来看,法师的形象和角色定位大部分来自希腊和北欧神话,这两个神话体系中众神之间的斗争性很强,神话故事也更重具体的表现和情节。而巫师的角色则主要来源于基督教的先知与救世观念。在以色列人中间,先知、祭祀作为与神沟通的角色,在族群中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先知的职责是将耶和华神的话语启示给大家并作出预言,不具有战斗性,直到以色列人中最后一位祭祀耶稣基督将自己献祭给耶和华神,先知的职责才算结束。与法师相比,初期的巫师还没有完全摆脱神迹对使用法术的影响和必要性,使用预言法术的条件是神的启示,若神不给予先知帮助,那么人仍没有可能使用超自然力量。由于巫师形象来源于以色列族群中最重要的先知,以色列的王都要听从先知的话语,因此在衍生作品中,巫师的地位自然也就高人一等。
萨满和德鲁伊也算是法师的一种,他们不同于主流法师或者原始巫师,他们的力量来源不是通过学习和启示,而是通过沟通,与自然界灵魂的沟通。两者的力量来源体现了人类文化的泛灵论,萨满和德鲁伊都认为自然界中的万物具有灵魂,而人类与万物之灵平等,在这样平等的地位上,人类与万物互相帮助,自然便赐予他们非凡的力量。
“萨满教是分布于北亚一类巫觋宗教,包括满族萨满教、蒙古族萨满教、中亚萨满教、西伯利亚萨满教。萨满(珊蛮)曾被认为有控制天气、预言、解梦、占星以及旅行到天堂或者地狱的能力。萨满教传统始于史前时代并且遍布世界。最崇拜萨满教的地方是伏尔加河流域、芬兰人种居住的地区、东西伯利亚与西西伯利亚。满洲人的祖先女真人,也曾信奉萨满教,直到公元11世纪。”
大部分信奉萨满教的民族生活在较为原始的环境中,与传统法师形象的理性和睿智不同,大部分萨满的身上彰显着一种原始的野性,与战士和猎人的联系也更为紧密。如《魔兽世界》中的著名萨满萨尔除了有萨满教的文化来源,还有一部分来自北欧神话中的雷神托尔,除了名字的相似:萨尔(Thrall)、托尔(Thor);他们使用的武器都是一把可以呼唤雷电力量的重锤。
而德鲁伊则来源于欧洲的原住民凯尔特人信奉的德鲁伊教。“欧洲人一般认为德鲁伊教徒是自然和中立的拥护者,是将整个荒原都当作是自己家园的隐士,他们使自己的特殊力量保护大自然并且让整个世界获得平衡。”公元一世纪左右,信奉天主教的罗马人开始大规模屠杀躲在森林中的异教徒,以至德鲁伊教从此一蹶不振,从此以后,德鲁伊教从一种宗教变成了一个历史概念。
萨满和德鲁伊并不能算是严格意义上的法师,他们并没有自觉地使用自然之力进行远程输出,事实上,在使用武器、抵抗伤害和治愈队友的过程中,他们始终在不自觉地使用自然的恩赐。自然力而非智力与意志力,他们依靠的力量被现代文明认为是人类自我高度的降低,因此并没有在游戏中获得过强的力量。
最后一个法系职业术士给人留下的印象通常是负面的。恶魔、契约、牺牲、灵魂、痛苦与鲜血。与原始巫师相对应,术士的力量通常来自于与恶魔的交易或契约,这意味着他们通常会失去一部分代价而获得更强大的力量。并且,他们获得力量的目的通常都是邪恶的。术士的形象来源于现实世界中的女巫,他们为了研究更痛苦的折磨花费心思,将邪恶奉为自己行事的准则。
表面上看,术士形象的文化背景似乎来自基督教。魔鬼撒旦的引诱让他们渴望力量,这与《圣经·创世纪》中撒旦幻化成蛇引诱夏娃和亚当偷吃分别善恶果,妄图获得如神般的力量的情节如出一辙。但基督教的神是一元的,撒旦的主权并没有那么大,一般诱惑术士的魔鬼的主权远远超过了基督教中的撒旦。
中世纪时期,摩尼教的教义以异端的形式部分地融入了基督教中,使得基督教部分宗派以及后世衍生的文学作品体现出少许二元论倾向。如歌德的《浮士德》、弥尔顿的《失乐园》等。在《Diablo》的世界观中,“最初之源泉为混沌之神阿努,善恶都由他产生;当他把恶的部分排出体外时,恶的一方具现化为实体恶魔塔萨梅特与其交战;某一个时间点过后,两大本源都碎裂为代表其中一方面品德的众多实体,各自占据天堂和地狱继续永恒战争”,明显地体现出摩尼教的“二宗三际论”。摩尼教的经典《巨人书》取材于犹太教经典《以诺书》,而犹太教又是基督教的直接来源,因此在西方魔幻背景的作品中体现出类基督教的二元世界观也就不足为奇了。
但是邪恶永远战胜不了正义,不管在哪个民族的原始宗教中,人们都相信光明的合法性。所以就算术士拥有再多的力量与财富,最终也不得不臣服于浮士德对于完美人性的满足。
法师在这些作品中的高度力量还有一个十分重要的保证。因为这些世界的核心就是围绕魔法构建起来的,不论是《魔戒》、《冰与火之歌》,还是《哈利波特》、《魔兽世界》,这些世界一旦失去了魔法,那么它们与我们生活的现实世界就没有了区别,而这些作品也就不复存在。一个世界的核心设定应该强大到足以支配这个世界其余的力量,就像在武侠的世界中,侠客的武功一定要强大到支配整个社会,否则不仅武侠的群体将不复存在,而且武侠故事也将变成古代的世俗小说。
不管是拥有“神力”的先知巫师,还是凭借自然之力的萨满和德鲁伊,还是依靠恶魔契约的术士,在大部分作品中都不能战胜依靠理性和智力的法师,更别提依靠原始力量的战士和盗贼了。归根结底,在当今的二十一世纪,人们将网游实力的冠军颁发给法爷,除了人类本性中对超自然力量的敬畏、对神秘身份的好奇,以及法师的天神背景,最主要的,还是因为现代社会人们的知识与理性崇拜。
在如今的游戏作品中,法师通常是团队中输出carry的存在,而长期存在于冷兵器战场冲锋杀敌的战士,则大多数转行作坦克,当起了承受伤害而一声不吭的铁汉。或许再过十几年,网游中再也不会出现那些英雄,他们开启冲锋,大跳到强于自己数倍的怪物群中,无畏地旋风斩,只为赢得万众敬仰的荣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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