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纸片玩出花的艺术——纸模型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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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个手比较闲不住的人。在我人生的爱好铁三角里，除了读书和电子游戏以外，就要数做各种小手工品了——十字绣、比例模型、GK人偶、等等等等乱七八糟的小东西。

谈到比例模型，首先想到的当然是那些带着精美纸盒包装以及详细的说明书的塑胶拼组模型——不管是飞机战舰战车、还是高达EVA机娘，还是其他的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模龄更加悠久一点的老玩家，或许还会想到蚀刻片金属模型和木制模型之类比较偏门的东西。

但今天咱们要说的这个，那历史可比上边这些都要悠久多啦——纸模型（纸手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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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明的恩赐·折纸
自从汉代的先民发明了纸这种神奇的材料之后，除了拿来写字以外，这种轻薄坚韧的薄片也一直挑逗着人类贪玩的那一根神经。

折纸从何起源，已不可考。我们已不可能得知那第一位把纸折叠来取乐的祖先的名讳，但可以肯定的是，这种最初的玩纸的艺术在中国诞生以后，漂洋过海来到了海另一边的日本，并且在那里发扬光大成为了一种手工文化。

平安时代的日本，折纸是一种高雅且宗教意义浓厚的仪式。可能是受中国的折纸品多用于祭奠死者（即使是现在也是这样）的做法影响，平安年代的武士们认为纸是来自神明的物品，甚至在日语中“纸”和“神”两个字的训读音都是一样的（“Kami”）。那么，既然是来自神明，当然不能随随便便地搞搞拉倒——所以，那时候的折纸手工品，通常是作为神道教宗教仪式的道具和武士之间互相馈赠的小礼品而存在的。

有一种有趣的说法：日式贺卡的最初起源，就来自于古代馈赠折纸手工品的风俗。
 
几百年过去了，日本跨过了平安时代、室町时代，德川幕府时代。进入了近现代的日本折纸已经摆脱了神秘感而成为了平民的艺术。不仅出现了《秘传千羽鹤折形》之类名留后世的折纸艺术书籍，折纸也开始逐渐流行于全世界，并且有了一个世界通用的日语名字：Origami。

现代的折纸艺术，由于其易上手的特性，在全世界有着广泛的爱好者群体。而这种把平面的纸折叠成立体的模型的做法，最终催生了另外一种新的纸艺术——纸模型（纸手工）。
诞生于战火之中·早期纸模型
真正意义上的纸模型诞生于一战之后。

一战之后，被战火摧残过的欧洲百废待兴，各种物资奇缺。而在这奇缺的物资列表里，纸却往往不在其中——毕竟无论是纸张的原材料本身还是造纸设备和技术都不算什么很麻烦的事情。而那时，市面发行的杂志刊物也开始在部分插页里使用硬质卡纸。在这两个条件催生之下，纸模型的套件也顺理成章地成了杂志附赠品的好选择。

最早的纸模型套件，大多是建筑和外形规则的机器之类题材，制作方法也无外乎“粘纸盒”的玩法，但即使是如此简陋的设计，仍然让不少欧洲人痴迷于此道。

而没多久，二战爆发了。这一次的物资短缺更是远甚于一战，几乎所有的物资都被调配给各国前线的战争机器消耗——但有趣的是，这一次又没有纸张什么事儿。“可以敞开了用”的纸再度吸引了苦中作乐的人们的目光。

在战争中，玩具的需求优先度几乎是物资需求金字塔最垫底的那部分。在用来造玩具的金属被调走制造武器弹药之后，无计可施的玩具生产厂家们开始着手用纸，零碎木块以及其他比较容易获得的耗材来制造玩具。这时，一位来自英国的玩具设计师和商人——沃利斯·里格比（Wallis Rigby），把当时在英国已十分流行的纸模型套件带到了美国。这种新鲜玩意儿登陆美国之后，由于其价格比传统玩具低廉，易于入手及制作，产品一经推出，在美国东海岸便一炮而红。

战争还在继续，里格比的生意也越做越大。由他设计并出版发行的飞机，舰船和火车等纸模型由于造型考据逼真，设计精良，在欧美各国大受好评。在这期间，里格比设计出了一套纸模型组装设计的方案——“Tab and Slot”（卡笋插接式组装法），这一设计后来被纸模型的继承者——塑胶模型给继承了下来，而里格比也因为这一超前的设计而名声大噪。除了成册成盒出版的商业模型以外，他也会把自己的一些非商业作品图纸以“周末漫画副刊”夹页的形式刊登在各大报刊上，颇有现在ID公布自家旗下游戏源代码的风格。

由于年代久远，加之战争结束后玩具市场重新回归传统材质玩具的统治之下，里格比的作品现在大部分已经轶失，世上仅存的少量作品恐怕也已是收藏家手中的藏品了。
铁幕下的艺术·来自波兰的GPM以及其他
二战结束，随着物资管制的逐步解除，欧美地区的模型玩具主力被回潮的铁皮玩具和新兴的塑胶玩具所占据。但在国民经济不甚发达的东欧，纸模型不仅没有消失，反而随着时间推移上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而在东欧各国里，最热衷于纸模型的，又非波兰莫属。

二战结束之后，在战争中元气大伤的波兰忙于国家的恢复和建设中，根本无暇顾及人民在文娱方面的需求。无聊至极的波兰手工党们在这种几乎可以说是“坚壁清野”的形势下，自然把眼光投向了来自西欧的那些纸片做成的小玩意儿。

在这些西欧的“资本主义廉价玩物”传进波兰之后没多久，一些嗅觉敏感的商家就看到了商机。尽管当时波兰还是社会主义政体，版权意识基本等同于无（社会主义政体不承认版权及其他相关权利，中国是个例外），还是有一些厂商冒着被盗版的风险踏入了这个领域。其中，最知名的当属运作至今的纸模型厂商——GPM（GPM Modele kartonowe）。

GPM具体于哪一年开始进行纸模型的设计与生产业务，恐怕已经没有几个人说得出。但有据可查的是，GPM推出的第一款模型《1:33 容克88-A轰炸机》可能是业内首次在纸模型上还原了实物内构的产品，这款产品也因此而在东欧（尤其在波兰本土和民德）大受好评。后来，为了纪念这款有着开创性纪念意义的模型，GPM出品的第201号模型（对应初代的第001号）对这款容克88A进行了重新绘制和设计再度发售。

另外，GPM也是率先在模型玩具界倡导统一比例的厂商之一（尽管大多数人都认为是田宫开创了比例统一的设计规则）。但由于其出品众多，且并非所有模型图纸都如同田宫塑胶模型那般经过实物仔细测绘设计，所以在GPM的产品里有着不少现在已经被塑胶模型摒弃的比例如1:25，1:33，1:87等。而且还有极少数的模型由于连设计师都不清楚实际数据，便出现了例如1:48-50这种含含糊糊不明确的比例。当然，这种如同开玩笑一般的设计问题在如今已经不复存在了。

可能是由于波兰地处欧洲的华约和北约冲突最前沿，GPM出品的大多数产品都是军事模型。其中最出名的系列当属二战系列的1:33系列战机和1:25系列战车。

随着时间过去，人类已经能够登陆月球，把探测器发射到地月系以外，而世界的形势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两大阵营之一的华约解散，苏联解体，而波兰也随着雅鲁泽尔斯基总统的上台正式进入了资本主义共和国阶段。这一历史变动也悄然影响了GPM，随着波兰电子计算机领域的发展，从90年代中期开始，GPM开始摒弃原有的完全靠设计师手工设计绘制纸模型原图纸的方法，开始采用计算机绘图和排版设计。

在计算机的帮助下，GPM的作品精细度、精确度和难度有了几乎悬崖攀升式的提升，但也因此而使得很多人对动辄1000+纸片零件的GPM产品望而却步。而更不巧的是，随着已在欧美风靡许久的塑胶模型进入东欧，GPM的优势瞬间荡然无存。进入21世纪后，GPM便几乎消失在了比例模型厂商的名单里，随着它的作品一起迎接着被玩家们打入冷宫的命运。

现在，GPM仍然在继续设计和贩卖着新的纸模型。他们的官网和官方商城：http://gpm.pl/（波兰语）

……

除了GPM，其他知名的东欧纸模型厂商还有：

Maly Modelarz（波兰厂商，50年代中期建厂，产品以老式飞机和民用机械为主，细节较GPM不良但设计更简单）

FLY MODEL（波兰厂商，详细情况不明，产品以飞机为主，数量稀少）

Halinski哈林斯基（俄罗斯厂商，90年代中期才建立的新厂家，其图纸有类似高达模型的3D组合图）

MODELIK（波兰厂商，也是90年代的新血，主要题材以各类战车居多）
互联网的新宠·纸手工及相关厂商
时代和技术的变迁在不断影响着市场。随着20世纪70年代塑胶模型在世界各地的蓬勃发展，做工麻烦且还原度低的纸模型很快被更加精美的塑胶模型挤压得只剩仅有的一点市场份额，大批纸模型厂商也因此而陨落，不禁令人扼腕。

那么，纸模型就到此为止了？

显然未必。

21世纪迅速爆发开的互联网和3D建模技术，意外地给了纸模型一个绝地重生的机遇。不过，这一次先察觉到商机的，是打印机厂商们。

随着彩色喷墨打印机在平民阶层家庭中的普及，如何挖掘这些机器的价值来让更多人有购买动机就成了一个摆在各大打印机厂商面前的有趣难题。于是，本来已经式微的纸模型由于其和彩色喷墨打印机天生的奇妙适性，摇身一变成了打印机的最佳娱乐伙伴。

在打印机业界里，爱普生（EPSON）和佳能（CANON）两家打印机厂商是最为热衷此道的。爱普生在它的My Epson网站（http://webprint.epson.jp/mypage/craft/index.jsp）里提供很多简单（相对上文的波兰产品而言）的纸模型/纸手工图纸，其中包括各种纸制小玩具，动物纸偶等。

值得一提的是，由于爱普生也赞助举办Epson Nakajima Racing这一日本国内的赛车赛事，所以它也得到了相关的形象使用权。由此，爱普生也针对每年参赛的明星车型设计了很多赛车纸模。虽然精度上不如专业的商业模型，但作为日常装饰点缀的小物仍然很不错。网址：http://www.epson.jp/sponsor/nakajima/craft/epson_circuit/
 
相比爱普生，佳能的Creative Park提供的纸模型素材相对较少，但其提供的素材中有一系列小比例的建筑物模型设计非常精美，值得推荐。网址：http://cp.c-ij.com/en/categories/CAT-ST01-0071/top.html

纸模型相对于塑胶模型，其最大的优势不仅在于便宜，还在于相对塑胶模型而言更加简单的设计方式。因此，尽管已经可以极其方便地从互联网上获得纸模型/纸手工的数字版套件，仍然有不少人热衷于自己进行设计。出于这种市场需求，一家叫做TamaSoft的日本软件厂商便开发出了将3D模型拆分成平面的纸模型图纸的软件——Pepakura Designer。

Pepakura Designer及其衍生的Pepakura Viewer推出后，很快在全球纸手工爱好者中推广开来，而其方便易用的特性和统一的PDO格式文档也成为了纸手工圈内的工作标准。目前，Pepakura Designer在其官网上贩售，每份授权为38.00美元。

购买链接：http://www.tamasoft.co.jp/pepakura-en/order/index.html
道路坎坷·前途曙光
纸模型从诞生以来，已有百年之久了。从诞生，壮大，成熟到后来的衰落与新生，纸模型从来就不是所谓上流社会的高端玩具。恰恰相反，它表达出的，是一种“穷有穷欢乐”的人生态度。换句话说，这，才是真正的“平民的艺术”“穷人的玩具”。

或许，已在天国的蔡伦在看到千年后，他创造的这些洁白轻薄的材料在子孙手里变成许许多多令人惊叹的工艺品时，也会会心一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