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语:之前翻译的一些克苏鲁故事都属于后来者的创作,正如我在上一篇HPL小说导读后记里所说的,HPL的作品本身称不上“克苏鲁神话”,而他的那种“洛氏恐怖”在当今看来也并不那么恐怖,尤其在克苏鲁四巨头的时代过去之后,很多读者都是被克苏鲁的各种插图和设定安利吸引入坑的。而洛氏作品偏偏是对这些邪神描述最少的,说实话,在各式网文已经熟练掌握各种铺陈情节的套路方法之后,HPL的作品寡的确有些平淡无味。
相对的AWS更适合现在的克苏鲁爱好者阅读,只有在奥古斯特·德雷斯的作品中,你才能看见那些插图里的触手邪神真正出现的情节。现在大家所看到的一切成体系的设定、族谱,几乎都是AWS及其他作者的功劳。
所以,有必要,让那些被设定及插图吸引来的爱好者找到他们真正想看的东西。
换句话说,是时候看看克苏鲁神话的“正传”了,不久后机核可能会新开一档短音频节目,主持人只有一个,主题并不是聊天,而是讲故事,短节目的故事不会像Gadio Story那样史诗巨坑,而是一些短而精悍的故事。而奥古斯特·德雷斯(AWS)、克拉克·埃什顿·史密斯(CAS)、林·卡特(LC)、拉姆齐·坎贝尔(RC)等人创作的克苏鲁神话将是这个节目第一批要讲的故事。
话说回来,本文翻译的这个故事便是由CAS,即克拉克·埃什顿·史密斯创作,熟悉的作者肯定听说过或者阅读过他的“亚威隆尼”以及“终北之地”系列,已有前辈大神进行翻译。CAS的作品不像HPL已经全部有了译文,已经翻译过的部分我会在总结完HPL的全部小说之后进行解读,或者通过短节目的形式讲出,未被翻译的部分我将试着翻译并贴出,有关奥古斯特·德雷斯及其他作者的情况同样如此,我同样会总结AWS作品的已翻译部分、或通过短节目讲述,并翻译未译作品,敬请期待。
地球上黑暗的恐怖多种多样,从她最年轻时便遍布于大地之上。他们沉睡于从未被翻动的眠石之下,他们崛起于参天巨木的盘错虬根,他们伏行于地表及海面之下,居住在幽深的密室之中,他们从青铜盖棺的高贵墓穴和泥土封铸的低矮荒坟间适时浮现。他们中的部分为人类知晓已久,而那些尚不为人知的正忍受着降临前暗无天日的可怕岁月。在这世上所有秘而不宣的事物中,他们也许是最可怕、最可憎的。但在那些已经出现并证明了自身存在的恐怖中,有一位无比污秽,却未被公开姓名。那是墓穴中的隐居者产于死亡之上的菌卵。
——阿卜杜尔·阿尔哈萨德《死灵之书》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现在要讲述的这个故事虽然充满着不确定的事实、模棱两可的暗示、以及禁忌的推论,却反而是一种幸运。另外,这个故事绝对不能被任何人记录下来,也不能被任何人看到并阅读。至于我在这出可怕戏剧中所扮演的微小角色,仅出现在最后一幕中,在此之前的剧情对我来说只是遥远而恐怖的传说。但即便如此,这其中蕴含的、超自然恐怖的破碎映像依然占据了我的脑海,将日常生活中的大事琐事全部挤了出去,使之看起来就如同脆弱的薄纱,编织于未封深渊那黑暗而多风的边缘,笼罩着半阖的藏尸所,任由其中潜藏着地球最深处的腐败与溃烂。我所提及的传说在我孩提时代便有耳闻,作为家庭聊天时日常摇头感慨的主题,约翰·特里莫斯先生曾是我父亲的同学,但我从来没见过特里莫斯先生,也没有去过特里莫斯厅,直到那招致最后悲剧的事情发生。
在我还是婴儿的时候,我的父亲便带我离开英格兰前往加拿大,他靠养蜂在曼尼托巴发了家。在他去世之后,我一直想要回到出生地看看,逛逛英国的乡间小路,但养蜂场事务过于繁忙,以至于多年以来未能成行。
当我最终抽出时间扬帆启程后,我关于这个故事的记忆便开始有些模糊。当我骑着摩托车在英国乡间旅行时,特里莫斯厅本不应该出现在我预定的行程中,而平时的我无论如何也不会出于某种病态的好奇被吸引至陌生的邻土,这一切就像是可怕的传说会彼此吸引一般,我的到访,完全是偶然的。我已经忘了那地方的确切地址,因为我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会来到特里莫斯厅附近,如果我知道来的是这么一个地方,我一定会掉头就走,而不是一头闯进它主人恶魔般的不幸之中。
抵达特里莫斯厅时,我已经在蜿蜒曲折的乡间巷道中骑了一整天。初秋的天气十分晴朗,淡蓝的天空覆盖在特里莫斯厅气派的庭院上方,带着些许之前从未出现过的琥珀色与猩红。然而到了午后时分,一片来自不明海域的雾气穿过低矮的群山,将我包围在了幽灵般的环雾中,我在这片引人歧路的弥蒙里错过了里程路标,没能按计划抵达镇中心、度过漫漫长夜。
我在迷雾中胡乱地行使,想要尽快找到最近的十字路口,怎奈我脚下却是一条劣质又荒芜的怪异道路。雾气越来越暗、越来越近,渐渐遮住了我的所有视野。在我极其可怜的能见度内,所见全是荒野与砾石,全无耕种作物的痕迹。
随着暮色降临,雾霭愈发浓厚。我爬上了一道平缓的山脊,然后沿着长而单调的下坡前进。自以为在朝西边落日方向行使的我却只看见一片苍白的薄暮,连哪怕最微弱的亮光和余晖都没有发现。
道路突然转了一个很急的弯,一股闻上去像是来自海边沼泽的咸湿气息传来,不明方向的我只能猜测自己正在一片高地与沼泽之间跋涉。夜色飞速聚集起来,快的甚至有些不自然,就像急着要将我吞噬一般。看着逐渐昏暗的天光,我开始隐隐有些担心和警觉——我所迷路的这个地方绝不仅仅只是个单纯的英国乡村那么简单。在奇怪的迷雾与暮色背后,似乎隐藏着一个寒冷、致命、令人不安的神秘寂地。
突然,在道路左前方不远处,我发现了一盏亮着的灯,透过层层叠叠鬼影幢幢的树木,灯光看起来就像是一只悲伤、啼泣的眼睛。走近一点,围绕着灯光的不明暗影渐渐露出了真面目——一座类似于庄园门房的小屋伫立在那里,黑暗且无人居住。我停下来向里面窥视,在未修剪的紫衫丛中有一道精致的铁门,散发着孤绝与禁忌的气息。
神秘沼泽与阴沉雾气中散发着深入骨髓的寒意,而灯光或许意味着在这片寂静的高地里有人居住?我想试着进去借住一晚,至少也找到一个能给我指路去镇上或者附近旅馆的人。
有点出乎我意料的是,铁门居然没有上锁,它向内开去,带着刺耳的摩擦声,仿佛已久长久未开、锈蚀多年。我推着摩托车,循着杂草丛生的小径朝灯光走去。巨大的庄园宅邸渐渐从凌乱的阴影中显露出来,围绕着庄园的树和灌木就如同门房附近参差不齐的紫衫丛,已经丝毫不复当年园艺师修剪的模样,全都张牙舞爪如同诡异的怪物。
聚集的浓雾已经开始转变成阴冷的小雨。通过在黑暗中胡乱摸索,我在亮着光的窗户前面不远处找到了一扇黑色的门。在重复敲门三次之后,屋内终于传来了一阵低沉、拖泥带水的脚步声。门缓缓打开,仿佛开门者极其警惕且不情愿。一个手持蜡烛的老头从在门后出现,手指不知是因为中风还是衰老,止不住颤抖,烛光在老人身后的昏暗廊厅里投下了巨大且怪异的影子,摇曳的黯影使老头布满皱纹的面庞看起来如同一只蝙蝠似的、遭忌的鸟。
“你有什么事吗?先生?”他问。尽管声音听起来颤抖且犹豫,却丝毫没有粗鲁傲慢,也没有表达出明确的怀疑与拒绝。然而我却感觉到了一丝怪异,并因此有些举棋不定。在我向他解释我是如何迷路至此处的过程中,他用一种完全不符合先前龙钟老态的敏锐目光上下打量着我。
“嗯,你的确不像本地人,”在我讲完后,他评论道。“不过能冒昧问一下您的名字吗,先生?”
“你长得很像你父亲,先生。在他搬去加拿大之前,查尔丹先生与约翰·特里莫斯爵士是非常要好的朋友。请进吧先生,虽然约翰爵士已经很久没有接待客人的习惯了,但我会告诉他是查尔丹先生的儿子来了,他或许会想要见见你。”
对于自己所处的这个地方,我内心的惊讶要大于喜悦。我跟着老人走进了一间堆满书籍的房间,屋里的陈设奢华却疏于打理。他点燃屋内一盏古色古香的油灯,油灯上的图案蒙着一层厚厚的灰尘。然后老人便离开了,将我一个人留在了积灰更多的家具与房间中。
在昏暗的黄色灯光中等待时,我感觉到一阵怪异的尴尬,以及一种擅闯他人私密空间的罪恶感。此时,孩提时代父亲曾讲给我听的那个奇怪、恐怖、已经快被我遗忘的故事,如同与特里莫斯厅水乳交融一般,在我走进书房的时候,终于穿过迷雾与阴雨,被我回忆了起来。
阿加莎·特里莫斯夫人,是约翰爵士的妻子,在他们结婚后的第一年,阿加莎夫人患上了强直性昏厥症。阿加莎夫人一共发病三次,前两次发病后,每过一段时间阿加莎夫人便会恢复,但是第三次发病后,阿加莎夫人非但没有痊愈,反而随着时间推移,身体上出现了尸斑样的痕迹。
第三次发病夺走阿加莎夫人的生命后,她的尸体被放入了特里莫斯家族的地窖之中。地窖是从庄园宅邸后面的一座山上开凿出来的,年代悠久且体积庞大。约翰爵士对死亡裁定结果一直报有一种怪异且偏执的怀疑,就在阿加莎夫人下葬后的第二天,他再次进入地窖时,听到了一阵疯狂的哭号,并发现阿加莎夫人坐在她的棺材上。本应被牢牢钉住的棺材盖放在一旁的石阶上,无论如何也不像是一个弱不禁风的女人能够推开的,但除此以外也的确没有更好的解释了,尽管阿加莎夫人本人也不知该如何解释她自己的复活。
在一种半是迷茫、半是神志不清,以及一种极端害怕的状态下(这种状态倒也可以理解),阿加莎夫人语无伦次地讲述了她自己的经历。她似乎还是没有把自己从棺材中放出来的记忆,不过她一直不断地回想起一张面孔、并为之深深困扰,在她从那漫长的、如死亡一般的沉睡中醒过来时,却看见一张苍白、可怕、非人的脸,正从打开的棺材上方弯腰俯视着她,就是这张脸使她发出了疯狂的哭号。在约翰爵士到达前不久,那个东西便消失了,轻快地逃进了地窖的更深处。阿加莎夫人只来得及对它的身体样貌做一个模糊的记忆,她记得那个家伙体型庞大、皮肤苍白,奔跑时如动物一样四肢齐用,但四肢看上去却又是半人类的特征。
当然了,阿加莎夫人的陈述被当做了一种梦呓,或者说一种因震惊而导致的错乱的臆想,这使得阿加莎夫人的经历背后蕴藏着的真正恐怖被掩盖了起来。不过对于阿加莎夫人来说,对那张可怖面孔及苍白人影的回忆一直挥之不去,困扰着她的余生,而她则被其他人草率地当作是精神分裂。9个月后,阿加莎夫人去世了,在这9个月里她从未痊愈,一直过着身心撕裂的生活,她的死更像是一种解脱。
阿加莎夫人死前生下了一个孩子,就这个孩子而言,就像有时那些传说中的可怕怪物会出现在人类家庭中,这个孩子确切的非正常之处无人知晓,但从见过这个孩子的医生、护士、仆人口中传出了可怕却又不尽相同的流言。一些仆人在瞥见那个畸形儿后便离开了特里莫斯厅,且发誓不再回来。
阿加莎夫人死后,约翰爵士便彻底与社会断绝,有关他的生活以及那个可怕婴儿的消息也随之杳无音信。不过人们说,那个畸形儿被关在一间上锁的、窗户用铁条封住的房间里抚养长大,除了约翰爵士本人,没人可以进入,也没有人愿意进入。这场悲剧给约翰爵士的一生蒙上了阴影,他从此成为了一个隐居者,独自与一到两个忠心的仆人居住在荒芜的宅邸中,任由他的庄园日渐萧条。毫无疑问,接待我的那个老人就是最后留下的仆人之一。
就在我还沉浸在那段可怕的传说中、回忆某些遗漏的细节时,屋外传来了缓慢而虚弱的脚步声,听起来应该是刚才的老仆人回来了。
然而我错了,进屋的不是别人,正是约翰·特里莫斯爵士本人。他的身形高而微弯,脸上的条状伤痕像是腐蚀性酸一缕缕从脸上流过似的,浑身上下都透露着贵族的气质,而且似乎成功克服了凡人的悲伤与病痛的影响。不知怎的,尽管按我估算的年纪,我以为约翰爵士应该已经是一个老人家了,但他看上去却像是刚刚人到中年。他惨白的脸色以及蹒跚的步履似乎表明他罹患了一种致命的疾病,尽管如此,他对我说话时依然保持着近乎完美的礼貌得体。但他的声音听起来却如此疏离人世,似乎寻常的情感、日常的生活对他来说早已变得无谓、没有意义。
“哈珀告诉我说,你是我老同学亚瑟·查尔丹的儿子,”他说,“我已经多年未曾接待过客人,你此番光临寒舍,照顾不周,还要多担待些。恐怕你也发现这厅里荒废昏沉,想必会认为我是个漠不经事的主人。尽管如此,我还是希望你能留下来,至少过了今夜再走。哈珀已经去给我们准备晚餐了。”
“您真是太客气了,”我回答道,“不过我担心我这是在打扰......”
“完全没有。”他斩钉截铁地回道。“最近的旅店离这里有数英里远,雾气也开始变成小雨,这种时候赶你出去哪是待客之道,请务必留下做客。事实上我非常高兴你来到这里,待会晚餐时一定要给我讲讲你父亲和你的事情。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跟我来,我会试着找间屋子给你住。”
他将我引至了宅邸的二楼,沿途厅堂上的横梁及镶板均由古橡木制成。我们路过了几间很明显是卧室的房间,但所有的门都紧闭着。其中一扇门被铁条重新加固过,看上去如同地牢一般沉重而不祥。我猜那肯定就是那个畸形儿被关着的地方,如今近90年的时光过去,不知那个怪物是否还活着。他是有多么可怕、多么可憎,多么不成人形,以至于他人瞥见一眼便下决心立即离开?而他长大后又变成了什么样,以至于必须在橡木门上加封数量多到足以抵御任何人类与动物袭击的铁条?
然而宅邸的主人看都没有看那扇门一眼便径直走了过去,蜡烛在他虚弱的手指上微微颤抖。然而我好奇的胡思乱想被一阵响亮的哭号打断,思绪的戛然而止几乎使我的神经撕裂断开。哭声似乎正是从那扇被闩上的门后传出的。
那是一声漫长的、不断升高的悲泣,一开始的超低音听起来如同一只被封在坟墓里的恶魔,然后音调迅速升高好几度,变成了尖锐的、刺耳的、穷凶极恶的怒吼,就像恶魔越高层层石阶,从墓穴升到了地面。那既非人声也非兽啼,而是彻彻底底的超自然的、地狱般的、溢着死亡气息的叫声。那恶魔般的声音到达顶点后又渐渐低沉,知道深重阴森的沉默再次降临,在此过程中,我因为抑制不住的恐惧而瑟瑟发抖。
约翰爵士并没有对这可怕的叫声作出明显的反应,而是继续用他那蹒跚的脚步向前走着,直到他走到走廊的尽头,在那扇密封门前面第二间卧室的门口停了下来。
“你就住这间吧,”他说。“就在我住的房间前面。”他说话时并没有看我,声音十分平淡而克制,以至于显得有些不自然。我突然颤栗着意识到,约翰爵士住的卧室就挨着刚才发出可怕叫声的房间。
约翰爵士让我住的这间房很明显已经多年没有使用过了,空气阴冷、污浊、肮脏,弥漫着发霉的气息,古老的家具上不出意外的积满了厚厚的灰尘与蛛网,约翰爵士见状,便开口向我道歉。
“我没料到房间的状况居然如此糟糕,”他说。“晚饭后我会让哈珀来打扫除尘,顺便换上新的床单被褥。”
我委婉的拒绝了约翰爵士,并告诉他不必因此为我道歉。
非人的孤独、荒芜的老宅、年复一年的疏于打理、以及主人的孤寂,这些都给我留下了强烈的印象。我不敢再过多猜测那间被封卧室里蕴藏的可怕秘密,因为那地狱般的嚎叫至今仍在我震颤的神经里回荡。我已经开始后悔,怎么就奇奇怪怪地被引到这样一个邪恶、腐朽的地方。我迫切地想要离开,想要继续我的旅行,哪怕要在秋风夜里冒着冷冷的冰雨,但我想不出任何足够合理且确凿的理由。
被铁条封住的房间里到底关着什么怪物?“我”和约翰爵士宿命的相逢与那“无名的后裔”有何关联?阿加莎夫人看到的恐怖脸庞究竟是什么?宽阔地窖里又蕴藏着怎样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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