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承恩把茅厕戏称五谷轮回之所,借得佛家轮回说,五谷经生生死死,阴阳两界,包括赴汤蹈火、上刀山、下油锅等等劫难,洗心革面,形质变尽,待到重见光明之时,还得经历茅厕一劫,才能投胎转世,附灵魂于新的身躯,足见文人的幽默情趣。
不过,称谓虽雅,这场所却是当年“玉帝也头痛”的重大问题。小时候看民间故事,说玉帝登天掌权后,发布的第一道命令便是人间三日一餐,尽量学习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们。不料糊涂的传令官竟传错了。从此一日三餐的人间臭气熏天,搞得玉帝他老人家终日不得安宁。
传说归传说,味儿能远扬天庭,人间的卫生状况可见一斑。的确,尽管历史留下了人类光辉灿烂的无穷智慧,在处理排泄物问题上,人类的表现实在不尽“人”意。《左传》上就记载着某日晋景公吃新麦肚胀,如厕时不幸掉进茅坑淹死的史实(这大概是中国的文献记载中第一个殉难于厕的君主),可知在先秦时,连王宫里的厕所也实在简陋。可到两千多年后的清末情况并没好多少,京城的街巷依然肮脏得名闻遐迩。、
西方世界一样乏善可陈,直到思想璀璨的文艺复兴时期,欧洲的城市还是污秽连天,人们居然直接将夜壶倒向窗外,男士们为了显示绅士风度,走在女子的左侧,从而可以挡去随时凌空而至的“暴雨”。长此以往,倒形成了男士走在女士左侧的习俗。
由于厕所长久以来都给人不洁不雅之感,人们尽量用委婉的称呼描述,自然很少考虑膜拜一事。所以,流传至今的神话传说中掌管卫生系统的厕神屈指可数,也就不足为怪了。
让我们先从自家门口说起。国人历来不太看重厕所,最早的厕所,常和猪圈连在一起。不过,它虽在最低最背处,毕竟也供着一路神,只是来路杂乱了些。
典籍里的厕神,最早有后帝、依倚、郭登等名号。在六朝之前,厕神的称谓还没有统一的说法。到南北朝时,刘敬叔所著的《异苑》第一次提到紫姑是民间传说里的司厕之神,书上说,紫姑本是大户人家的小妾,被大老婆曹氏所妒,元宵之夜过劳死于厕间。天帝可怜她,就任命她为司厕之神。所以民间祭祀紫姑时,多让女子扮成紫姑,在厕所或猪栏等候,并说:“子胥(紫姑的丈夫)不在家,曹夫人(大妇曹氏)已回娘家,紫姑你可以出来。”
然而《异苑》上又说,有个叫陶侃的家伙某晚如厕时,看到一人自称后帝,穿着单衣,戴平头巾,说:“如果你三年之内不说话,将来就会贵不可言。”后来陶侃还真做了大官。莫非是后帝附托紫姑说了这话?
之后,《齐谐记》、《荆楚岁时记》、《玉烛宝典》等都有关于紫姑的记述,还引录《洞览》《杂五行书》等所记早期厕神后帝。《荆楚岁时记》还仅是推测:“将后帝之灵,凭紫姑而言乎?”隋时《玉烛宝典》则更进一步:“将后帝之灵,凭紫姑见女言也。”可见从南朝至隋代,在迎紫姑习俗的传播过程中,紫姑渐与后帝合二而一,正式荣登厕神一职。
唐宋时,又出现了有关紫姑身世的故事,主要角色除紫姑外,便是那位出恭也出过轶事的东坡先生。俞樾的《茶香室续钞•东坡集》里,紫姑对苏先生自我介绍说:“妾身本是寿阳人,姓何名媚,字丽卿。父亲是平民百姓,他曾告诉妾身:你生时就带有异相,有朝一日,必定会贵为非常人。于是他送妾身去修学。不出一个月,就博通九经。父亲死后,我母亲将妾身嫁与一优伶,不出十日,就洞晓五音。后来刺史诬执相公,把他关入大牢,还强娶妾身为侍妾。不到一年,夫人妒恨,于是令左右擒住妾身,投于厕中。幸好恰逢天符使者经过,把此事奏之天帝,于是天帝令妾身司人间之厕。”于是苏先生对她大加称赞:“盖世所谓子姑神者甚众,未有如媚之卓然者也。”(从这里看,“子姑”应当通 “紫姑”。)
媚之名与卓然之评,真让人疑心放错了地方。然而厕所里的这位女神,不仅身世可怜,而且才思出众,吟诗作赋,敏捷立成,显然比当今许多明星要文雅几分。难怪她的领地里不时会有些雅事记录在案,比如欧阳修就曾在蹲茅坑时构思文章,还云云:“余平生所作文章,多在三上,乃马上,枕上,厕上也。”
茅厕里除紫姑外,还有厕鬼等许多员工,比如诗文想跟李白一较高下的李赤,宫廷斗争的惨败者戚夫人,还有得罪神仙上司而被罚守都厕三年的刘安。《封神演义》中也有三员女将,是财神爷赵公明的妹子们。她们曾经使着一件叫混元金斗的法宝和姜子牙伍斗,摆的九曲黄河阵,结果兵败身亡。后来封神时被封作“感应随世仙姑”,执掌混元金斗,不管贵贱灵愚贤恶,一律先从金斗转劫。原来这金斗并非什么稀世之宝,就是马桶。那阵生孩子,都要生在马桶里,皇后、公主大概也莫能外。于是,厕神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掌了实权,她管的轮回,除了五谷杂粮,连人自身也包括在内。
旧时民间对厕神的信仰很普遍,许多地方都有“迎紫姑”的活动,正月十五夜用畚箕为架,以占卜的形式迎接她降临,请她保佑蚕桑丰收,人畜平安。此时紫姑的职责主要不是司人家之厕,而是代卜人事的吉凶,与人一起游乐了。这虽为一种迷信活动,实则含有对旧社会不幸妇女的深刻同情。闺女媳妇们有委屈无处诉,常钻在茅房哭,大概是和女厕神紫姑同病相怜、说说私房话吧。
同国人一样,古埃及人在推进卫生事业方面成绩不佳。他们在这方面最大的贡献可能是位于泰勒阿马奈的阿肯那顿城,一座可追溯到公元前14世纪的官邸,其厕所建于浴室后墙的凹进处。至于他们的卫生习俗,在后人看来可能是不可思议的。古希腊历史学家希罗多德穷其一生穿越了小亚细亚和埃及等地,在其著作《历史》中,他这样回忆自己的埃及之行:
埃及人发展了一套自成一家、在几乎所有方面都同别人背道而驰的风俗习惯:……妇女站着方便,男人们则蹲下进行排泄;他们在屋子里放松自己,不在街道上进餐,并宣称这么做的理由是那些有失体面却又不得不为之的事情应该私底下做,合乎体统的问题则可以公开解决。
确实,大多数情况下,古埃及人依靠大自然处理排泄物和垃圾。由于炙热的沙漠阳光会使一切很快分解,很多人将垃圾、污物、动物尸体甚至弃婴丢弃到沙漠边缘。自然清洁工们也为人们提供了另一种选择,鸟类、狗和猫徘徊在街道旁,吞食目光所及的一切。流传下来的艺术作品对这些清洁工进行过栩栩如生的描绘,但应该对其中一种给予特别的关注,即著名的清洁工蜣螂(俗称屎壳郎)。
埃及人对蜣螂怀有敬畏之情,称之为圣甲虫。这一时期的陶器、绘画和珠宝上都可以找到它。它被认为是太阳神的化身,每天推动太阳滚上天穹,所以是配饰、印章或护身符常见的造型。葬仪中的圣甲虫常常结合鹰的翅膀。另外还有一种“心脏圣甲虫”更是能否得到永生的关键。
埃及神话中,人死后,鹰头神荷卢斯会带他来到死神阿努比司面前,后者用天秤衡量死者的心是否纯正。秤的另一端是象征秩序与正义的女神玛特,艺术作品中她常被描绘成手举或头戴着驼鸟羽毛的年轻女子,在这里她化身为一根羽毛。如果天秤的两端是平衡的,表示这位死者的内心纯正,可以得到永生的灵魂。若放心脏的一端向下倾斜,则说明此人有罪,将会被阿努比斯的仆人阿米特吞噬。由于很多人担心自己过不了这一关,他们就用石雕的圣甲虫来代替自己的心,放在木乃伊内。
有趣的是,蜣螂完成的实际上是一项虽令人作呕、却十分重要的任务。它充当了农夫的助手,帮助农夫给土地施肥。罗歇•格兰特在《大地》一书中提出,考虑到屎壳郎本身的形状,会不会是古埃及人在膜拜排泄物呢?
看起来,这并非不可能。《历史》上说,第26王朝的法老阿玛西斯有一个用来收集污物的金脚盆。为了使臣民相信自己的神圣地位,阿玛西斯私下将脚盆变成了一个圣物。当臣民们将它当作神灵来顶礼膜拜时,他便昭示该脚盆为自己所有。基于崇拜脚盆等于崇拜自己的逻辑,阿玛西斯宣称自己是位神明。
不过,大部分的埃及法老不予苟同。他们认为,要使臣民确信自己是神灵的嫡系后裔,他们必须拥有强大的领导特质,疾病和身体的自然功能会对他们的神性地位构成了挑战。据雷金纳德•雷诺兹的《清洁与信仰》一书说,其中一个法老(具体哪位不得而知)认为排泄会使他同纯粹的凡人并无二致。为了维护自己的神灵地位,该法老在拂晓之前潜出行宫,趁无人注意时在沙漠中解决问题——毕竟在方便问题上,上至法老下至奴隶,没人能够例外嘛。
相较之下,犹太人对卫生可谓推崇之至,对厕所也极为关注,这大概是因为上帝对地面清洁做出严格要求。《旧约•申命记》第23章里说,上帝对他的追随者指示:“你在营外也该定出一个地方作为便所。在你器械之中当预备一把锹,你出营外便溺以后,用以铲土,转身掩盖。因为耶和华你的神常在你营中行走,要救护你,将仇敌交给你,所以你的营理当圣洁,免得他见你那里有污秽,就离开你。”
由于上帝对整洁环境的要求很高,古代起很多犹太家庭就自备原始的厕所。在耶路撒冷人们曾发现一个来自铁器时代末期的石制马桶座圈,其下连着一个6英寸大小的洞口。后来,耶路撒冷城的西南侧建了一座门(它被贴切地命名为“粪门”),上面标示着可倾倒垃圾、然后随着塞德龙河漂向远方的区域,这在古代也算是清洁又便利的方法了。
可是,慵懒的市民渐渐把城中其他区域当作公用厕所,无视于自己在亵渎神明这一事实。秽物的规模很快增大到令人无法忍受的地步,于是虔诚之士认为,它可能代表人在地狱中遭受的折磨。后来早期的基督徒误将这座臭名昭著的“山”想象成犹太人膜拜撒旦时成堆的牺牲品。当然这种说法十分荒谬。
还是雷诺兹,他说从16世纪开始,犹太人把厕所称为“荣誉之屋”。犹太法学家们认为“荣誉之屋”是不洁灵魂的栖身之所,使用时必须小心不能吸气,否则幽灵可能侵入人体、引发疾病。这种劝告除了卫生方面的考虑,没准还与他们的远亲摩押人有点联系。这点将在下一节里讨论。
古摩押部落和犹太人有点亲缘关系,但他们的信仰与犹太人截然不同。摩押人崇拜好几个神,其中有一位叫巴力-菲戈,是主管丰饶与生育的神。德•普朗西的《地狱辞典》上提到,巴力-菲戈也被认为初始和发明创造之神。当代表后一种力量时,他常以给赐予人们财富的少女形象出现。菲戈山是他在摩押平原上的象征。“菲戈”一词有裂缝、裂口的意思,这可以解释为何他的形象总是张着一张大嘴。他的摩押追随者们会在菲戈山上的岩洞中举行祭祀活动,并把祭品扔进岩石缝中。
然而一些犹太法学家宣称:厕所才是巴力-菲戈的神坛,所以必须在那里进行朝拜。朝拜者需在神像前宽衣解带进行大小解,然后把消化产物作为贡品奉上。这种稀奇古怪的祭神仪式使后人得出巴尔-菲戈是“厕神”或者“屁神”的结论。]
但是,考虑到犹太人和摩押人之间的敌对关系,“厕神”一说很可能是是犹太人对敌方神明的诋毁。实际上,在古美索不达米亚世界,“巴力”不是一个神,而是该地区的居民对丰饶和生育之神的统称。不同地区居民会对“巴力”后缀上地名,表示该神为本地所有。“巴力”的字面意思是“统治者”或“主人”。巴力-菲戈是圣经中“巴力毗珥”在亚述语中的名称,后又被摩押人所信仰(亚述:古代西亚一好战民族,生活在底格里斯河上游的亚述高原上),其意思是菲戈山的主人。
犹太人定居摩押人的城市西提姆期间,开始与当地妇女们通婚,不少人开始转而信奉巴力-菲戈。在亚哈王时期,对他的崇拜已上升为地区性宗教。这时可能恰逢天降瘟疫(被认为是上帝因犹太人信仰不纯而降下怒气),加之在亚哈王死后摩押部落开始叛乱,于是从约兰王时期犹太人展开了对巴力-菲戈信徒的屠杀。
圣经中对此事有不少记载。《旧约•民数记》上说:“以色列人住在西提姆。百姓与摩押女子行起淫乱。因为这女子叫百姓来、一同给他们的神献祭、百姓就吃他们的祭物、跪拜他们的神。以色列人与巴力毗珥连合、神的怒气就向以色列人发作。神吩咐摩西说、将百姓中所有的族长、在我面前对着太阳悬挂、使我向以色列人所发的怒气、可以消了。于是摩西吩咐以色列的审判官说、凡属你们的人、有与巴力毗珥连合的、你们各人要把他们杀了。”《申命记》上说:“神因巴力毗珥的事所行的、你们亲眼看见了、凡随从巴力毗珥的人、主你们的神都从你们中间除灭了。惟有你们专靠主你们神的人、今日全都存活。”
总之,从那一时期开始,丰饶之神巴力-菲戈被降级为魔鬼,成了七宗罪中的“怠惰”的代言人。如前文所说,他更是不名誉地成了排泄物与厕所相关的魔鬼。摩押人的首都西提姆(Shittim)也加重了人们对此的印象——考虑shit在英文中的含义,这和巴力-菲戈的神职还真是相得益彰——这或许可以解释为何巴力-菲戈的肖像总是作如厕状。犹太法学家们劝告犹太人在“荣誉之屋”务必不要吸气,没准就是为了提防他的大驾光临呢。
尽管古罗马被誉为“永恒之城”、“大理石之城”,尽管它占地面积达5000多英亩(约合20多平方公里),那里毕竟住着100多万人口,那时毕竟缺乏现代城市得以生存的技术条件。所以当我们赞叹那华丽壮观的广场和气势宏伟的竞技场时,千万不要对它的居住条件,特别是卫生条件产生幻想.
罗马平民的房屋十分拥挤,平民无力拥有自己的卫生间,只好尽可能地建造公厕。好在罗马人是天生的建筑师,他们也没辜负“大理石之城”的美誉,公厕不仅有精美的大理石座位,更装饰有众神的壁画和大理石雕像,以避免闲人乱画,因为毁损神像在罗马法律中为重罪。
到公元315年为止,罗马城的公厕据说已经超过140个。善于交际的罗马人把公厕开发成娱乐休闲的场所。和公共浴室一样,付一点钱,人们便可以在公厕聚集起来,从事自然行为、同邻里闲话家常、筹划聚会、议论政治,或者接洽生意。
不过,能让公厕成为这等好去处,这还得感谢伊达拉里亚人留给罗马人的古代世界最为宏伟的下水道:马克西姆下水道(the Cloaca Maxima)。
伊达拉里亚人于公元前8至6世纪在意大利中北部盛极一时,罗马的兴盛使得他们最终被吸纳到罗马帝国之中。尽管其存在只是昙花一现,伊达拉里亚人却对罗马的发展做出了卓越的贡献,我们耳熟能详的罗马人的凯旋式、凯旋门、角斗表演甚至贵族镶紫边的白袍,都是从伊达拉里亚人那里学来的。公元前6世纪左右,伊达拉里亚人挖掘了排入台伯河的下水道,其主干道宽度超过16英尺,尔后又为罗马人扩建。下水道的7个分支流经城市街道,最终汇入主道马克西姆下水道。暴风雨来临时,下水道被流水的巨大冲力清洗干净。罗马学者普林尼将其誉为罗马“最引人瞩目的成就”。直至建成2500年后,该下水道在现代罗马仍在投入使用。
古罗马人相信万物有灵,尘世的每一个领域都有神掌管。自然,管理下水道和公共卫生的神职不会空缺。克罗阿西娜女神便是它的管理者,毫无疑问,她的名字Cloacina本身就来自“下水道(Cloaca)”一词。下水道干涸或泛滥之时便有人去膜拜她。早期的罗马统治者蒂图斯•塔丘斯确信她神力非凡。于是他在一座恰到好处的庙宇——自己的厕所中为她建造了一座雕像。不少人还确信克罗阿西娜分享了爱神的光芒,后人曾在一条下水道中发现了一座叫做维纳斯•克罗阿西娜的维纳斯雕塑。
v把下水道女神冠以“爱神”之职,听起来有点不可思议。但考虑到她在城市卫生环境方面的突出贡献,克罗阿西娜实在是位可敬的女神。实际上,对罗马人来说,下水道对大众生活的影响远不止清洁方面。生老病死都在下水道系统宽广的荫庇下发生,它成了罗马妇女常去遗弃婴儿的场所。得以幸存的孩子都为不育女子所收养。这些妇女将婴儿带回家中,作为自己的孩子呈献给她们的丈夫。死亡与下水道的主题曲也在罗马监狱中演奏着。罪犯们遭到酷刑、被处决后,就被顺手扔进下水道。甚至罗马皇帝也有加入此列的。埃略加伯卢斯皇帝(公元204—222年在世。218年-222年在位)于如厕之时驾崩,遗体被扔进厕所下方的下水道。
肥料与厕所之神斯特库蒂乌斯可算作克罗阿西娜的搭档。农夫们给土地施肥时,斯特库蒂乌斯的重要性便凸现出来,他在妇女儿童中也格外受欢迎。后人认为,斯特库蒂乌斯可能是萨杜恩(相当于希腊神话中的乌拉诺斯)乔装的一个化身。这很可能是因为萨杜恩是罗马神话中的农业之神,所以和肥料有着相当亲密的关系。此外,克雷皮特斯是罗马神话里的肠胃胀气之神,人们腹泻或便秘时,他便颇受青睐。从中可见罗马人在神职分配上多么细致入微,连很少有人关注的这方面都体贴周到地安排这么多神。
罗马人在其帝国达到极盛的同时将下水道事业推向高潮,捎带也将住在里面的神灵推向欧洲各地。克雷皮特斯后来成了某种治疗肠胃疾病的药物名,斯特库蒂乌斯在这方面可能稍逊一筹但同样受人关注。至于克罗阿西娜,她在欧洲文学上的地位大约可媲美紫姑之于中国,许多个世纪后人们仍向她祈祷,特别是如厕摔倒时。
不少小说和诗歌对此大加描述。卜迦丘的《十日谈》曾谈到一位“奇维丽拉伯爵夫人”。两个大学生捉弄愚蠢的医生,说要把她介绍给他作情妇,于是把她的“美貌和威严”做出一番极为贴切的描述:“她是从古到今人间最美丽的尤物,世界上简直没有什么人家不在她的管辖之下……她平常总是闭户不出,但她到一个地方,用不着开一声口,人家闻到她身上的香气,就知道她的驾到。她手下的许多侍从官员,都拿着清洁工具去朝拜她……”不知道卜迦丘写这段话时,是否想起了维纳斯•克罗阿西娜?
在维多利亚时代,一位无名诗人将英国人一本正经的性格赋成一首婉言诗,描述了一名向克罗阿西娜膜拜的、风趣无比的朝圣者:
啊,克罗阿西娜女神您掌管此地儿,
笑容可掬地望着您忠实的信徒儿,
让我的贡品温和紧实地流出来,
又不粗鲁奔泻,也不会迟缓顽固……
可想而知,在崇尚谦卑有礼的行事之道,竭尽全力掩饰自然行为的维多利亚时代,这首提及如厕行为的诗会引起怎样的轩然大波。
罗马帝国最后走向衰亡,原因当然是多方面的,其中内部矛盾是主因。不过,雷诺兹在《清洁与信仰》中还指出,不讲卫生、对下水道女神的鄙夷加速了罗马帝国的衰亡。受到傲慢对待的厕神迁怒于罗马社会,于是,罗马帝国坍塌了。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对帝国的最后一击来自北部未开化的日耳曼部落,后者虽不如罗马人世故老成,却把肥料视做重要的农用原料和建筑材料。
人们对于厕所早就怀了各样的远大理想。佛教描绘转轮王社会的图景时其中有一条:“欲大小便时,地自然开,事已复合。”这真是天人合一,说不尽的造物天工之妙。
厕所确实也总在进步,总在文明。西方社会一度对身体机能憎恶有加,于是那里产生了将自然产物快速清出视线的隐蔽之法,也就是抽水马桶。之后该场所的名字更是飞速地隐蔽化。茅坑——厕所——卫生间——洗手间——化妆间(最后一个大约是女士专用),古老的厕神若来今日世界,一时间没准还会迷路找不到他们的领地,或许也是各路小鬼们反而在恐怖片里获得更多出镜机会的缘故?
总之,人们向往方便、洁净。大地虽不能开合如人意,抽水马桶却可以将它不留痕迹地送入地下。现代化建设为改善人们的小环境提供了可能,只是,随着轰隆水响,依附在厕所身上的神话和文化的零碎也随之消失,这可是摆在卫生间供人们消遣用的快餐文化无法代替的。不过,不过,逝者如斯,凡事总是有得必有失,任谁也无计挽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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