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语:因其一般独立游戏难以企及的画面,《火情观察员》还未发售就赢得了大量关注。但在游戏推出后,人们发现这竟然是一款“步行模拟”类游戏,令不少想要从中寻找乐趣的玩家大失所望。然而只要静下心来,你会发现这款游戏自有其独到之处。RED的这篇文章或许能帮助你更好地理解《火情观察员》。
你似乎在向谁描绘着自己的人生,又或者只是在脑海中回忆往事罢了。一幕幕人生在眼前展开:你是如何遇到自己的妻子、如何和她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她是如何罹患阿尔茨海默、开始失去生活能力、你又是如何感到生活难以继续下去,并最终选择远离人世,成为一名火情观察员的。在这段叙述中,你会遇到数次选择的机会,选择的方式和其后使用对讲机[2]时相似,但不论你怎样选择,都不会改变剧情的走向,你仍然会结婚、茱莉仍然会得病、你仍然会被迫和她分开,最终来到这片荒野之中,寻找属于自己的救赎。
这个开场中属于过往的部分几乎完全由文字构成,虽然背景颜色不断变幻,但你却很难捕捉到任何切实的线条或是细节,一切就像是发酵之后的泡沫,让人沉醉,却又在酒醒后惊觉而起,面对着并列而生的两个选项。选择的意义本源于结果的不同,而在殊途同归之后,每一个选项都失去了重量,但偏偏是如此之轻的抉择,每一个都显得异常艰难,更别提夹杂在思绪断片之中的,是向着自我放逐一步步前进的旅程。命运已经写就,但这并不会让生活本身变得可堪忍受,每一个决定都越来越难,每一次按键都变得越来越慢。甚至在每一个至关重要的节点,你却反而会别无选择,茱莉的病情会不断恶化、你会在漫长的陪护过程中逼近极限。
直到这个开场的结尾,游戏给了你一个无法去选择、却又必须要去选择的选项:
不论在游戏还是人生中,我们都会通过选择来决定自己的命运。但对于游戏而言,通过给予玩家选择的权力,并以相对应的结果进行反馈,是营造出游戏最为重要的互动性的关键所在。选择的机会越多、节点越多、对应的结果越多,就越能营造出一种可能性无尽的幻觉,但从反方向看,这意味着游戏开发者需要针对每一个选择设计出对应的结果,如果游戏中只有一个选择、两个选项,这自然并不算辛苦,但如果在一次游戏流程中出现连续选择,又想要保持每一个选择对玩家的游戏流程产生切实影响的话,那么两次选择对应的就不再是两条分支,加法变为了乘法,你要做四个不同的结果。
如果对每一次选择都进行如此处理,不仅整个游戏的剧情发展会复杂到令开发者精疲力竭,也未必会在本质上提升游戏的自由度。要为每一条路线填充足够扎实的内容,本就是种奢求了,毕竟讲好一个故事已属不易,在同一个设定下讲好数个故事,只会难上加难。因此在大多数游戏中,尤其是3A游戏大作中,你所做出的种种选择,一般至多会产生两条相对而言差异较大的故事线。但对于独立游戏而言,情况却有所不同,虽然资金人力均有限制、但每一条路线的制作成本却不像3A作品那样高昂,因此如《史丹利的寓言》[3]这样的步行模拟器游戏便可以完全建立“选择”二字上,去构建一个多路线多结局的架构。
反过来看,“选择”的存在对于游戏叙事而言,其实是一把双刃剑。隐藏在“选择”背后的,是游戏开发者与玩家之间的角力:如果不给玩家选择的权利,玩家只能沿着一条路线前进,那么这条路线就必须内容丰富,足够让玩家应接不暇,忘记自己四处碰壁、时时受限,毫无自由的处境;如果太多选择,开发者又必须权衡每一个选择的内容,确保每一条路线都是为游戏整体服务,而非单纯地为了自由而自由、损害叙事的完整性。
那么,有没有一种方式,既可以让玩家感受到自己拥有选择权,又能在同时保证叙事不至于支离破碎,让开发者有足够的掌控与引导能力呢?答案,就在《火情观察员》这部作品中。
“假选择”[4]贯穿着这部作品的始终,直到最后一刻。
正如开场所展示的,游戏中你会在诸多事项上拥有自己的选择权,你可以选择成为一个絮絮叨叨的人,事无巨细地与黛利拉[5]进行汇报,也可以选择成为一个自闭症患者,看着时间条流逝至尽头,默不作声。即使是选择沟通,也同样可以依照自己的性格(或者与之背道而驰)选择积极乐观、或是多疑消极的回复。你的回复固然会影响你与游戏中唯一可以沟通的对象黛利拉之间的关系,但不论如何选择、如何行动,游戏的整体故事流程都不会有太大变化(在第33天是否取走不属于你的补给,会影响到第34天的剧情是否出现,所以想看全剧情的玩家,请别做好孩子),游戏的叙事仍旧会沿着同一条路线前进,直至终点。即使在结尾处存在一个隐藏结局(玩家所扮演的亨利[6]可以选择搭乘直升机离开,亦可等待两分钟,选择独自留在已经越来越猛的山火中了解此生),但在这两个结局之后,也只剩职员表,不会再有更多剧情线索出现。
同样的设计理念也存在于地图设计中,如果非要用一个词来形容,我想相对而言比较贴切的是“银河城”,虽然是“开放式”地图设计,但玩家所能抵达的区域是逐步开放的,只有不断推进剧情才可以获得抵达新区域的道具,而一旦取得道具,又往往会有新的方式回到已经开辟的区域(例如获取消防斧之后,可以砍树开启新的通路)。
尽管地图是逐步开启的、而剧情的走向其实完全不受玩家的控制,但在游玩《火情观察员》的过程中,玩家却从未感觉到在其他游戏中的限制。一方面,相对缓慢的步行速度与极为广阔的地图区块之间形成了一种特殊的对照,即使是在第一天,玩家也已经可以见识到各种各样的地形(包括各种氛围的环境),这也就是先前所述的,在单一路线中加入足够丰富的内容。另一方面,虽然剧情的推进不受控制,但在展现形式层面却实现了玩家所需要的自由度,例如在游戏中你会遇到许多段给身边事物取名的无线电对话:你会给自己捡到的乌龟起名、也会给进行“受控燃烧”[7]后燃起的山火起名、甚至是第一天绳子断裂后摔下去的山坡,都会被得到一个专属的名字,当然,这个名字并不是你用键盘输入的,而是在几个已经写就的选项中选出来的。不止如此,你所作出的选择会在日后的无线电对话中反复出现,而且不像一般日式角色扮演游戏中主角的名字那样,往往在对白中被刻意省略,而是正常出现在所有对话中,被男女主角念出来。
在种种“假选择”之下,选择与控制之间就达成了一种奇妙的平衡。它不仅给了玩家自由度、让选择本身和玩家之间建立了情感(毕竟,这是玩家自己从几个选项中选出来的),还可以在一次选择后,通过重复不断加深这一印象,但最为重要的是,根本不必为此制作另一条截然不同的路线。“假选择”虽然不会引出全新的分支剧情(第34天除外),但它仍然将玩家与游戏之间的关系拉近了,至于增添的成本,则不过是增添几个选项,额外录制几段对话罢了。
《火情观察员》的故事发生在1988年黄石大火之后(这在亨利与黛利拉德对话中有所提及),这场大火是黄石公园有历史记载以来最大的一场大火,数个火头在未被及时扑灭后,汇聚到一起形成熊熊大火,烧毁了两个游客集散地,并迫使整个公园不得不在1988年9月8日关门谢客,这也是自公园建园之后的第一次,整整3213平方公里的土地(占整个公园面积36%)被卷入这场大火之中。
如黛利拉所述,黄石大火之后,一度趋近消亡的火情观察员们又开始纷纷上岗,而亨利之所以能得到这个工作机会,也同样是拜其所赐。火情观察员的工作一般在“火情瞭望塔”[8]中展开,亨利所居住的钢制瞭望塔已经算是装备极为精良的版本,大多数瞭望塔是木质结构,甚至最为简陋的版本不过是在较高的树上加个梯子,至多在高处树干上搭建一个木制平台罢了,至于发电机这种高级装备,更是少而又少。
在1960年之前,人们普遍认为森林火灾是绝对有害的,只要发现苗头就必须尽速扑灭,但随着研究的深入,开始逐渐接受森林火灾是整个森林生态的一部分,并在部分衰败的森林区域人为执行“受控燃烧”,烧掉已经死亡的植被,给新的植物腾出生长空间,这也切实地减少了每年毁于火灾的森林面积。但1988年发生的黄石大火,却和这种“点燃处理”密不可分:一方面整个森林生态已经走到一个循环的末期,有大量死亡植被存在,又赶上一个酷热而干燥的夏天,这些“受控燃烧”汇聚到一起,最终形成了势不可挡的大火。
然而神奇的是,在经历这场看似如生态灾难一般的大火之后,黄石公园的植被不仅并未就此消失,反而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重新发芽生长了出来。自然界的行事方式似乎总是超出人类的理解能力,又或者只是我们对于自然规律的理解仍然太少吧。自这场大火之后,针对森林大火的处理原则发生了进一步修正,“受控燃烧”被全面禁止,一切人为引发的火灾仍将被第一时间控制,但落雷等自然发生的火灾,则会在不影响人类生存的前提下,任其自生自灭。
之所以会对在游戏中只提过一句的这场大火说这么多,其实是因为在游玩的过程中,我总会感到火这一意象与亨利的心理状态之间,有着某种奇特的关联。促使亨利申请这份工作的,固然是被迫与妻子分离之后难以自处的负罪感,但阿尔茨海默本身只是一种疾病,茱莉并不是因为亨利才患上这种疾病的,换言之,它并不是人为引起的,而只是人类必然要面对的一种生存过程中的可能性。如果我们将亨利和茱莉看成人类这座森林中的两棵树,那么阿尔茨海默也许就是那一道从天而降,点燃了茱莉这棵树,并顺道引燃了亨利的落雷。
茱莉对此无能为力,亨利也同样如此。正如火灾是森林生态系统的一部分,疾病也是人类不可避免的命运之一。但火灾带给森林的,并不只有死亡,还有对死亡植被的清理,燃烧过后产生的灰烬,也将为新生命的勃发创造极佳的肥料。疾病也同样如此。茱莉的命运让亨利心灰意冷,甚至自我放逐到了肖松尼国家森林公园[9]以远避人世,但这反而让他能够从头开始建立与他人(在这个游戏中,专指黛利拉)的关系,并重新认识自己性格的弱点,在重返人世后,做一个更好的人。
在某种意义上,亨利的自我放逐,是面对疾病后无能为力心态的一种延展,甚至可以将之比作一种“受控燃烧”。茱莉所患病症之所以是阿尔茨海默而不是别的病症,绝非随意设定,而是与亨利其后的经历紧密对应的,患病者逐渐失去短期记忆,最终连长期记忆都一并失去,其本质是人际关系的崩塌,而亨利之所以选择避世,既可以看作是对自己未能尽到丈夫责任的一种自我惩罚,其实又何尝不是对人际关系的一种主动放弃呢?正如森林会在大火之后重新生出新芽,只不过亨利并没想到在主动进行“控制燃烧”之后,自己的生命中也会重新孕育出一段新的关系。
《火情观察员》的故事,其实仍然在谈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亨利与黛利拉从陌生人到亲密、再到最终不得不分离,这短短的七十九天之内发生的一切,让我们共同见证了两个人类之间建立起情感联系的全过程。仅仅专注于两个人物关系的作品并不少,但《火情观察员》的出色之处在于,黛利拉这个最为吃重的角色,竟然从头至尾都完全未曾真正出现在玩家面前,你们两人之间的唯一沟通工具,只是被俗称为“Walkie-talkie”的步话机(手持式无线电话)。
《火情观察员》对步话机通讯模式的模拟,应该是借鉴了许多知名作品在对话树上的精彩设定的,有些回复内容必须在一定时限内才会存在,这让人想起《樱大战》[10]中的LIPS[11]系统。而针对游戏过程中遇到的各种事件、道具、场景触发全新的无线电对话,则是对《潜龙谍影》系列Codec系统的一种极为巧妙、且更为直观的借鉴。在《火情观察员》里,你不再需要像之前《潜龙谍影》作品中那样调出Codec界面,而更像是《幻痛》中按住L2键进入望远镜视角后按L1键围绕注视的目标引发对话的处理一样,只需要按住L2就可以选择选项、按下R2进行对话了。
虽然如此,但步话机的对话系统却有着自己独到的一面,首先,按下L2,并不会直接触发对话,此时你要按R2在几个选项中进行轮转,只有松开后才会发送回复。当然可以认为这只是对步话机系统的一种模仿,毕竟现实中也只有按下后才可以通话,但在这部作品中,步话机通讯构成了最基础也是最重要的叙事,黛利拉会就一切你遇到的事物给出自己的意见,你们两人的情感交流也完全建立在这个小小的装备之上,甚至当你进入洞穴深处失去信号的时候,也恰恰是整个游戏中最为恐怖的一场戏所在之处。
步话机的存在,不仅代表着亨利与人类唯一的关联,在另一层意义上,也成为了给这片森林添加一层性格、情感的重要手段。这种通讯方式、尤其是操控方式,既加入了限时回答要素而引入了时间流逝概念,也在回答轮转上引入了复杂操作(只能轮转向下而不能向上,错过一个回答就要转一圈才能重新选到),两者共同作用下,就给玩家带来了一种紧迫感,让你不得不尽快做出选择,这种紧迫感又在某种意义上增添了回答选项的厚重感,让每段看似平常的对白都有了更深的意义。这层意义会通过对话反向作用于引起对话的物品、场景、事件,从而附着并影响到你对这个世界的理解,进而让这个缺乏生气的世界(显然因为预算问题,游戏中的森林是极度缺乏动物活动的)鲜活起来、拥有自己的性格。
在经过一片“受控燃烧”后焦黑的林地时,黛利拉会告诉你这片区域曾经发生过的火灾;在面对空地上的仪式用石块堆时,你也会和她讨论这种类似巫术的仪式;而在被围栏围起的研究基地里,她会因为两人的通话被记录在册而陷入狂暴状态,尽管这基地看起来,其实并没有什么异样,在最后也玩家也会知道所谓的研究记录,不过是奈德[12]在背后捣鬼罢了。但在彼时彼刻,黛利拉作为你唯一可以接触到的人类,彻底改变了你对于周遭世界的认知。
这种设定,也给整个故事蒙上了一层神秘而恐怖的色彩的关键所在。
在游戏的中盘,亨利与黛利拉被奈德设计深深陷入阴谋论假设中,他们怀疑自己成为了某种心理学研究的实验对象,设想一下,如果亨利不是独身一人处于这片森林里,如果他与黛利拉不是仅仅通过步话机维持沟通,而是能够见面交谈,奈德的手段都不可能轻易奏效。通过对于孤独氛围的凝造,游戏的叙事在将亨利两人引向癫狂的同时,也让玩家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所处的世界,而这种心理层面的惊悚,对缺乏生气、缺乏变化的游戏世界而言,是一种极为精妙和高效的补充。
如果要用一个成语来形容这种手法,显然是“杯弓蛇影”。对于独立游戏开发者来说,传统的巨细靡遗的叙事模式已经不再适用,因为在人力层面和对细节的打磨上,都不可能与3A作品比拼,但正因为这种资源层面的限制,反而可以对现代小说中的写作技巧进行借鉴,只表述位于水面之上的冰山一角,将更多的剧情留给玩家自己去构想。而回到游戏本身,对这一点的最佳展示,就是黛利拉这个角色。她的身份与动机,就像她本人一样,从未在游戏过程中得到充分解释,虽然你们进行了大量沟通,也建立起了一种信任感,但随着游戏中真相逐步浮出水面,黛利拉言谈的不可靠也渐渐显现在玩家面前。
《火情观察员》中的两个叙述者中,黛利拉显然是最为主要的一个,不仅因为她是亨利的上级,更因为亨利只可与她一人联系,而她却是可以与整个外部世界联系的。在某种意义上,黛利拉德不可靠,也就意味着人类世界的不可靠,当她刻意隐瞒奈德和他的孩子同时担任火情观察员的真相被挖掘出来后,亨利与她的关系也走向了一个前路未可知的岔路口。甚至有不少玩家持有自己的理论,认为黛利拉自始至终都在撒谎,奈德本身并不存在,一切都是黛利拉自导自演的一场戏。
然而真相究竟是怎样的,我们已经无从知晓了,一切都被吞噬在那一场大火之中。
对于结尾的处理,开发者坟地[13]工作室刻意选择了留白,虽然亨利最终抵达了黛利拉的瞭望塔,也发现了大量所谓的“真相”,但在这个夏天发生的种种,究竟哪部分是真实的,哪部分只是亨利自己的想象,恐怕他永远也无法说清,一切都会逐渐在记忆中腐朽、变质。若干年后他是否会像妻子茱莉一样最终忘掉这一切?我们不得而知,但可以肯定的是,这段记忆将在他的生命中停留良久。
除了第一人称、冒险、模拟这几个标签以外,恐怕《火情观察员》还不得不加上步行模拟器这个近来颇为流行的标签。这个从主视角射击游戏中发展出来的不含直接暴力元素、注重叙事的类型,得到了许多玩家的喜爱,但真的想要做好它,似乎并不容易。且不说《史丹利的寓言》这种以小搏大的作品需要创作者本身拥有极强的想象力,即使是《新手指南》这样的线性作品,想要在情感层面打动玩家,也需要在游戏流程本身不断出新才行。暴力、以及暴力背后的对抗,是构建游戏基本“可玩性”的最常见方式,而跳出传统游戏逻辑,就要求必须有一种截然不同的非暴力对抗,这种转化并不是新近才出现的,早在游戏诞生之初,就已经存在。
冒险游戏所强调的并不是通过对手眼协调能力、战略战术意识的挑战来为玩家带来成就感,它真正挑战的,是玩家的想象力、以及跳出传统思维框架、在盒子外思考的能力。对于《火情观察员》这部作品来说,其赖以构建游戏核心的,并不是所谓的银河城式的地图设计和道具系统,也谈不上所谓传统指点式冒险游戏中的物品组合,而是悬念。
这部作品的一切体验,都围绕这一核心展开,从地图设计、物品设计(包括大量无法直接互动、和没有互动后果的物品)、到步话机系统、以及奇特的时间设定都是如此。举最容易被忽视时间系统来谈,整个叙事流程并不是像传统游戏那样集中在某一段正常流动的时间内展开,也不是完全以停滞的时间展开,更不是对此完全不去提及,当作时间要素不存在,《火情观察员》的时间流逝不仅是完全围绕叙事步伐展开的,而且会反作用于叙事本身。
在每一天开始处,都会出现第X天的提示,一开始这个数字以线性方式增加,但三天之后,日期变化开始加速,你与黛利拉德关系也在模糊的日期更迭中突飞猛进,而随着潜在危险的降临,日期更迭开始变慢,并在最后两日达到了一个极致。日期的变化节奏调整是一方面,每一日中容纳的事项和流程则是另一方面,开始几日是以完整的从瞭望塔出发、再回到瞭望塔为一个循环,但随后这一循环被打破,一天会从地图的某一点开始,以回到瞭望塔结束,也可能以瞭望塔为始,在触发一段特定剧情后结束。再加上每一日所做的事情多寡不断变化,不仅时间、空间不断变幻,每一日的长度也在不断变化。而这一切最终都服务于叙事的核心:对真相的追寻与不可知。当玩家身处碎裂的时空中后,才会更加真切地感受到这一点,并在游戏结束后,仍能保持一份思考。
《火情观察员》这部作品在设计层面对步行模拟类游戏的启发还有很多,例如地图上各个区域连接路线的设计、可互动道具比例与提供信息之间的关系、甚至是攀登、跳跃等动作处理对代入感的大幅提升等等。但从中我们已经可以看到,在再简单不过的操作模式下,究竟要如何透过对一个世界方方面面的精心调配和设计,来讲好一个只能通过游戏讲述的故事。
我不知道在游戏的结尾,到底有几个玩家看着游戏中唯一出的人类,那个直升机上向你伸出手的人,感到心脏在怦怦跳动。但我敢肯定,我盯着他看了良久,甚至有些不敢相信这个世界中,仍然真的存在人类。再想一下那个等待两分钟后直升机飞走的隐藏结局,突然感到了一丝荒谬。
不知道到底是哪个玩家尝试出的这个隐藏结局,我相信他/她可能也是无意识地尝试出来的。但如果他/她是真心不愿意登上救援直升机,而宁愿消逝在熊熊山火之内,也许会是对这部作品一种更为深沉的理解。并不是所有森林都会在山火过后重新发芽,有许多树只会在其中走向毁灭,对于它们而言,火焰并不是浴火重生必备的前提,而只不过是不可避免的死神罢了。在看似积极的结局背后,开发者仍然为玩家留下了另一种可能,对这个故事的另一种理解,或者说,另一种命运。
而蕴含在这个命运背后的绝望,也许远超我们的想象,这不仅意味着亨利放弃了自己卧病在床的妻子茱莉、放弃了再度融入人类社群之内、也意味着他放弃了自己的生命,以及对于真相的追寻。这场旅程并没有改变他来到此处的初衷,又或者,他终于得以实现自己的初衷,完成自己的救赎。
在这一刻,玩家与亨利终于彻底分开,而叙事也在此落下帷幕,没人给出答案,更不再有人提出问题,唯一留下的,只有一个不断咀嚼、不断回味的我。
[9]: Shoshone National Forest
[11]: Live Interactive Picture System
评论区
共 11 条评论热门最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