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底特律 变人》与《黑色洛城》——

1. 在我读小学的时候，曾经有本书让我很着迷——书名就叫《美丽的小错误》，讲的是如何一次次重启人生的故事，同一个开头却有超过 150 种结局。故事本身不值一提，有趣的是其写作方式，那是一本需要不断做出选择，在页数之间穿梭的读本，有点像古早时期的心理测试——当然在我小学的时候，还是挺流行的。后来，我知道这种文字树状图的写作模板，本质上就是一种文字冒险游戏，其本质近三十年来都没有太大变化，但工业水平却达到了不可思议的程度——如果刨除 3A 游戏工业的漂亮外壳，《底特律 变人》和《美丽的小错误》本质是同一种游玩乐趣。

2. 春节长假的最后两天，我一时兴起通关了《底特律 变人》，虽然主角全员存活，但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总的来说算不上一个圆满结局。这是我第二次通关这个游戏，上一次是在四年前，看着女友一边哭一边打完了游戏——对于不怎么玩游戏的人来说，《底特律 变人》似乎有着出奇的感染力，但云起来只是觉得有趣而已。就算是第二次自己操作再打一遍，我对于《底特律 变人》的故事依然有些失望，还是过于平铺直叙了些，但转念一想，是不是这样一眼看到头的剧情，才让角色有了更大的发挥空间？

3. 《底特律 变人》的诞生，源于 2012 年的《Kara》游戏演示，说实话即便以今天的眼光来看，这段演示依然有着不俗的冲击力，难以想象这是十几年前的游戏画面。Quantic Dream 的创始人 David Cage 也是因为玩家对这段演示对高关注度，才萌发了制作《底特律 变人》的想法——他想知道，非人的事物，到底是凭什么来打动人？

4. 最能代表《底特律 变人》的角色，我想有两位：一位是 Kara，她的任务线在故事中无足轻重，并不是决定这个世界命运走向的角色，反而是被世界命运的走向所决定，这是整个游戏故事线中最妙的部分，从一个微观视角来反衬世界的沧海桑田。另一位是克洛伊，这个几乎只在游戏封面出现的女人，有着以假乱真的面貌，尽管这个游戏已经推出七年多，克洛伊仍是我见过最逼真的游戏人物，她每次进入游戏无足轻重的表演，在游戏的尾声爆发出强大的张力，我想这是最能表达《底特律 变人》主旨的地方——非人之物打动人的过程，最重要的可能不是叙事，而是角色本身。或者说，在游戏这种媒介里，所谓叙事并不一定是故事，角色的表演，也是叙事的一种——这是影视媒介所不可及之处。

5. 说到叙事，其实我还蛮期待《底特律 变人》之后，Quantic Dream 会做出什么游戏来——这让我想到了《黑色洛城》，《底特律 变人》里这套探案系统，包装一下是不是就挺适合拿来做侦探游戏？大概是去年的这个时候，我打通了久久没有完结的《黑色洛城》，我很喜欢这游戏细致入微的面部捕捉技术，以及浓郁的黑色电影调调，但游戏玩法的贫瘠空洞也是充满遗憾。要是《黑色洛城》能有《底特律 变人》这样强劲的工业化能力兜底，是不是结果会更好一些？也许不会吧，在《黑色洛城》推出的年代，这个游戏本身就代表了 3A 游戏最高的工业化水平。

6. 对于 3A 游戏而言，叙事的深度与商业化的成功，或许是开发过程中最需要「权衡」的部分。尽管我没有那么喜欢《底特律 变人》的故事，但游戏 1000 万份的销量证明了一切，这个故事也许就是恰到好处的程度，要再进一步的代价，可能会拉低工业化水平，以及让受众面变得更窄，角色的塑造也会退而其次。这已经是当下最好的互动电影游戏，但我仍期待有更好的作品。在文学作品中也有类似的困境，博尔赫斯的小说结构巧妙、寓意深刻却晦涩难懂，《小径分岔的花园》初版只卖了几百本，但并不妨碍在文坛上有一席之地，我想这种情况在游戏界也会一轮又一轮地发生，毕竟电子游戏历史还很短很短。

7. 说起来，最近在看的 Netflix 版《百年孤独》就很不错，极高的工业化水平，以及文学性极好的故事深度，推荐给所有人欣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