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衣房

在东京留学读研的时候，自己一个人住二十平的出租屋。

由于是一楼，没有阳台，窗外就是街道，平时也不方便大开窗户，所以阳光并不是很充足。到了梅雨季节，衣服洗完晾干常有点霉味儿，很不舒服，因此洗完衣服后，会去家附近的洗衣房烘干。

洗衣房很近，就在隔一条马路的街角，不起眼，很狭窄，烘干机洗衣机加起来也就五六台，门口进去左边是机器，右边是墙。说不上整洁，但好在机器还干净好用。

它是那种投币自助的，24小时洗衣房，晚上会开一盏昏暗的冷光灯。我本身就是夜猫子，也想着晚上空一些，不会有人抢机器，所以都是凌晨一两点去烘衣服。洗衣房和家离得近，加上日本治安比较好，这块儿街区照明也充足，所以也不觉得害怕。

但是后来发生了一件事儿，让我再也不敢去那个洗衣房了。

这天凌晨两点不到，我照旧拿着一大袋衣服去烘干。走到那个灯光昏暗的小洗衣房门口时，意外地发现里面有个老婆婆，似乎正在使用洗衣机。

她穿着一身白衣，灰白短发，佝偻着背，当时正探头进洗衣机里，看不清楚脸，但感觉就是日本挺常见的老婆婆。我当时觉得很奇怪，老人一般都睡得比较早，怎么还有和我一样熬夜修仙的老人，但也没太在意。

由于烘干机在里面，我去烘干衣服，需要经过她和她所在的洗衣机。我走近时，发现她好像正在收拾衣服，洗衣机门开着，她双手伸进去一直在摆弄着什么东西，因为是那种滚筒式侧开门的洗衣机，她几乎半个身子都要探进去了。

同时，她口中一直小声念念有词，听不清在说什么。

洗衣房比较狭窄，我说了一声“すみません”，表示借过，但是老人好像没听到我说话，自顾自地收拾衣服。我想也许老人家耳背，于是我又大声地说了一遍。但是她似乎仍然没有听到。我只好侧着身子，小心地从她和墙壁之间挤过去。

好在也没发生什么事情，之后就是正常地烘衣服，由于要等四十分钟，我一般放好衣服就回家了，过四十分钟再来取。放完了离开，也没发生什么事情，我就觉得可能只是附近的夜猫子老人吧。

回家打了会儿游戏，基本把这事儿给忘了。

四十分钟以后，我又回来取衣服，但走到门口时我愣住了。那个老婆婆仍然在那里，一模一样的姿势，摆弄着洗衣机。我当时感觉有点起鸡皮疙瘩，因为那个场景非常诡异，就好像她一直在这里没有动过一样。

我心里安慰自己，也许是四十分钟前她在放衣服，现在和我一样来拿衣服。

这次我没和她搭话，快速地挤过去拿了衣服就准备回家，她依然在那里探身子进洗衣机里，念念有词。这时候我已经有点紧张了。

然而，当我正重新挤过她身边，打算出门回家时，她突然之间开始用沙哑的声音大喊“持ち帰れ！持ち帰れ！”，那个声音在洗衣机内部的回音作用下特别吓人。我吓了一激灵，直接就弹射起步跑出去了，但能听到她在那里一直不停地喊“持ち帰れ！”。一路狂奔，很快就跑回家了。

回家以后，稍微定了定神，发现这次烘的衣服似乎都不完全干，都还挺潮湿的，我心想可能是机器有些故障了。但我也实在不想重新回去再烘一次了，就算我倒霉，把衣服挂起来准备睡觉。

当然，这一晚翻来覆去睡不着，总能想到刚刚那个老婆婆喊的话。那是“带回去”的意思，不知道是不是在对我说，有可能是老人精神有些失常，但怎么想都觉得很恐怖。而且越想越觉得，她喊那句话的口音有些奇怪，不过总想不明白是哪里奇怪。

第二天起来，本来觉得这事儿就过去了。

就去整理昨天烘干的衣服，现在差不多也晾干了。然后我就发现，其中一条裤子的口袋里好像有什么硬物。

我心想也许是硬币什么的忘记拿出来了，也是常有的事情。

但是当我把硬物掏出来时，我真的完全吓傻了。

那是一颗蜡黄的牙齿。

我下意识地赶紧把它扔了出去，然后冲去洗手。我一个成年人，又不换牙，身上哪里来的牙齿。而且我非常确定没有看错，那是一颗人类的门牙牙齿。当时觉得太诡异了，已经一身冷汗。

但更诡异的是，后来我怎么也找不到这颗牙齿了。

按理说二十平的小屋子，我刚刚扔到地板上，怎么也不会找不到。但是我挪了桌子柜子，仔细找了很久，就是找不到。

后来我把那天拿去洗的衣物都扔了，想到那天的事情，还有那颗牙齿，就觉得发毛，实在不敢穿。又去当地的神社拜了拜，求了个御守挂着。之后倒也没发生什么事。

只不过有件事情，我越想越害怕。

我想明白了，那个老婆婆大喊时的口音，哪里奇怪。

她说话漏风。

（照片是我住的街道，和洗衣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