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州的夏
许久之前,答应别人写一篇关于家乡的文章,或是用于投稿,只不过在写文章上放浪惯了。于是拖到了现在。这几日,朋友Z先生和Y小姐回国,于是聊起了家乡,于是想起了兰州的夏。
应该说,兰州的夏天被黄河区分出不一致的两部分区域。远离黄河的区域,太阳把地面晒得刺目,走在路上几乎需要微微眯眼,头顶,肩膀和一侧身子必须接受炙烤。即使如此,大块大块平坦的室外也几乎没有什么风刮过,在这种区域中步伐会不自觉加快,直到躲进什么阴影里或者建筑中。
另一部分就慵懒的多,沿河多柳树,柳荫就成最好的遮阳棚。支开一张躺椅,躺在柳荫下,闭目是黄河水声,时不时有带着水汽儿的凉风从树下滑过,带动着柳叶也发出类似于水声的声响。在这里打盹是要小心的,一是水边多蚊蝇,醒来难眠多出几个瘙痒难耐的红包;二是太阳落了山,天气转凉的也快,等到感觉出气温已经凉到一个趔趄从梦中惊醒,已是夜幕初降,河边笼上一层轻纱,不知名的鸟在树上咕咕喳喳地叫了。只不过睡前河对岸那几个走在石头滩上的人早已不知去向,想必华灯初上,归家途中吧。
和大多数人的印象不同的是,兰州的雨要频繁得多,甚至多到作为一个半干旱地区有点不像话的程度。每个午后,湛蓝的天空上,都可能有一团或几团很规整很好看的云(有些云就像抹在盘子上的酱汁一样散在天空中,不好看)慢慢向内收缩,堆起高高的云峰,这时大概就要下雨了。按我姥姥的话来说就是“热极生风,风动生云,云积成雨”。很难想象小时候的我,坐在屋子里,看着天空上的云慢慢堆起来,是怎么理解“热极生风”这句话的。直到十多年后,看到某本书才大呼上当——这不是中医里的吗,跟天气有什么关系啊?
说回兰州的雨,很痛快。西北的雨大多都是如此,要说淫雨霏霏,那是绝没有的。只有堆起来云慢慢变黑,压在天空上,整个世界的亮度似乎都变暗了,随后几分钟内,雨势就从三三两两变成瓢泼大雨。密集的雨声似乎能盖住其他声音,从窗户里往外看,半透明的雨幕把后面的各种东西的颜色搅和在一起,变成一种拉长的混杂的奇怪图形,直到雨小一些,外面的所有东西才都变得鲜艳异常。我大概是从这里才开始理解万物“色新”的样子,为什么需要“朝雨”洗去“轻尘”。但是比起闪亮的万物,风才是下雨带来的最重要的礼物。推开窗子,雨还未完全停住,一阵风猛的从窗子里挤进来,带来潮湿的寒意,卷起桌上的纸翻腾乱飞,同时还散发出一股极其好闻的泥土芳香。如果雨下的够快够早,那十来分钟后,天上的云全部投向地面,世界复又亮堂起来,好像刚刚度过了怎样一场劫难似的。对于西北的人来说,下雨时开灯,雨过关灯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关于夏天,最后不得不说的就是西瓜。西北昼夜温差大,土壤半土半砂,疏水性强,极其适合栽种西瓜。所以,几乎每个兰州人都会在夏天选择用西瓜来解暑。对于我,西瓜则赋有额外的含义。如今,客居他乡,西瓜已经不只是过去二十多年在家乡的具体经历,而是某种关于我的家乡的夏天的符号——老人穿着白布背心,摇着蒲扇坐在院子里,孩子在院子外打闹嬉戏,玻璃和天空一样明亮,太阳和橘子一样辉煌。从附近小河里捞起的那个西瓜,彰显着格外与酷暑下低饱和度不同的色彩,并且在切下去时发出尖锐的脆响。一个人可以独享一半,勺子挖下去,绽出的汁水和独特的甜香气味在脑海里镌刻下兰州血统的独特印记。
兰州的夏,我童年的夏,酷热和清凉的夏天,终于都过了。
评论区
共 条评论热门最新